《应许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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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日-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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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嫣哭了,却不敢靠近,站在几步之外徒劳地喊:“别打了。封澜,快让他们别打了!”
  从酒醉的崔嫣处揣测到崔霆有可能潜回了他曾经的住处后,第二天上午,曾斐就向以前的同事告知了这条线索。崔霆在他父亲的案子里涉足不深,但他无疑在事发后包庇了他父亲。围捕崔克俭的那个夜晚,一个民警牺牲了,当时和崔克俭在一起的崔霆脱不了干系。那民警虽不与曾斐熟识,但也算是他曾经的下属,他留在原部门的同事从未放弃过调查崔霆的下落,谁都想不到,七年来都杳无音讯的人竟然胆大包天地回到了他们眼皮底下。
  可惜的是,曾斐的旧同事闻讯赶到崔霆从前的住处,发现了那里有人生活过的痕迹,却没有逮着他本人,蹲守了几日依然扑空。
  崔霆的狡猾程度不亚于他的父亲,他极其擅长躲避追踪,这样的人究竟出于何种目的甘愿涉险回到本地?面对旧同事抛出的疑问,曾斐也没有答案。他想过对方是冲着他来的,他亲自带人踹了崔克俭的老巢,逼得他横死街头,崔霆有恨他的理由。然而崔霆这次回来却什么都没做,他潜伏在封澜的餐厅,是为了针对曾斐?曾斐本能地觉得以崔霆的手段,若想要报复他,会有更直接有效的办法。
  曾斐没有问崔嫣,她喝醉了口风尚严,清醒时更不会告诉他关于崔霆的任何事。他更不能问封澜,她似乎毫不知情,仍为“丁小野”的离去而伤怀。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与一个在逃犯不清不楚,这是曾斐更头痛之处。
  无论从何种理由出发,曾斐都盼着崔霆早日被绳之以法,万万没想到会在这时与他狭路相逢,焉能让他逃脱?
  曾斐离开警队多年,身手依然矫健,崔霆——他现在叫丁小野,也不是省油的灯。激烈缠斗中,两人迅速都挂了彩。
  “你还不肯放过封澜?你想要什么?我最恨人玩阴的,利用女人算什么本事?”曾斐反扭着丁小野的手臂,试图将他按到车上将其擒获。丁小野用后脑勺用力撞上曾斐,趁他头昏眼花立即挣扎,反手又给了他一下,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笑道:“利用女人达到目的,有谁能比得上你!”
  曾斐眼中喷火,再度扑了上去,两人都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崔嫣看到停车场管理员在打电话,心知他已经报警。在这两人将对方打死以前,警察若赶到,吃亏的必然是丁小野。她哭喊着哀求道:“崔霆你快走吧,趁警察没来,曾斐什么都知道了。”
  “你肯承认他是崔霆了?你知道他做过什么!”曾斐再度将对手按倒,占据了上风。丁小野的手肘恨恨地顶在他胸口,回头掐住了他的喉咙。
  “别伤害他,你走吧!”崔嫣求完一个,又去求另一个,“曾斐,他没你想的那么坏,他不是冲着你回来的,他爸爸做的事与他无关,放过他又能怎样?”
  曾斐气喘吁吁,“放过他?我的同事被车子活活撞死的时候,谁来放过他?他也是家里的独子,死时才二十七岁!”
  丁小野忽然手一松,被曾斐掀到一旁。曾斐趁机反剪他双手,一脚踢在他腿关节处逼迫他跪倒。
  丁小野动弹不得,带血的脸上尽是悲哀,回头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人是我撞死的?”
  “你想要证据,那就等着法庭上见真章!”
  丁小野神情绝望,眼里头一回出现了哀求。他对曾斐说:“我会去自首,但不是现在。给我一天的时间!”
  曾斐把他的脸按在车门上,“什么叫自首,要我解释给你听?被逮捕的人没资格说自首!”
  曾斐话音刚落,一股力道把他往后一拖,他身体后仰,丁小野何等灵活,转瞬反击。曾斐被崔嫣死死抱着,想甩开又怕伤着她。丁小野在崔嫣的泪光中放下了高举的手,又一次重复道:“我不会再逃了,再给我一天,只要一天就够了……我,我会感激你的。”
  “谁要你感激!”曾斐大怒,崔嫣被他推开,她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绿化丛的水泥隔断上。曾斐一愣,连忙去看她。崔嫣大哭,朝丁小野喊:“看什么!走啊,走!”
  丁小野果断上了封澜的车,发动车子。曾斐见阻拦已晚,一手拉着崔嫣,一手去找电话。崔嫣紧抓着他拨号的手厉声道:“曾斐!你已经不是警察了!”
  “这和让他逃脱是两码事!我不相信他的话,他肯自首就不会逃了七年!”
  “他要跑早跑了,你还看不出来?”崔嫣又痛又悲,泪如雨下。
  曾斐撩开她的头发看她脑后的伤,怒道:“那种人值得你维护?”
  “他也一样维护过我!”在曾斐更怒之前,崔嫣拉住他说,“他就像是我哥哥,但他比我可怜。曾斐,你相信我,他不像你想的那样,我不信他会下毒手。一天,你就给他一天!如果他食言,我再也不会拦你。”

67。第67章 我希望你动摇(1)
  封澜在《兰花草》的曲调中醒来,习惯性地去找枕头捂住耳朵,手捞了个空。没有舒适的羽毛枕,没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线光亮,呼吸间是皮革特有的气味。她还在车上,封澜用了将近半分钟的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尽管座椅已被放倒到极限,长久保持别扭的睡姿依然让封澜浑身酸痛。她揉着脖子调整坐姿,在找回昨晚最后的记忆之前,她看到了身边那个“疑似”丁小野的人。
  他脸上带伤,一边鼻子还塞着纸巾团,双眼紧闭,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昏死过去了。封澜清醒的状态下绝不会将丁小野与任何人混淆,哪怕他的脸被揍成了调色盘,哪怕昨晚最后陪在她身边的明明是谭少城送的“生日大礼包”。
  丁小野也睁开了眼睛,不说话,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封澜。他把车停在封澜小区附近的某条街边,天刚破晓,路灯熄灭了,洒水车绝尘而去,留下《兰花草》余音袅袅。车前挡风玻璃上落满了昨夜凋零的叶子,环卫工人的扫帚声刷刷作响,空气中有湿润的味道。
  又是一个平凡的早晨,总是在这样的早晨醒来,是一种福分。
  封澜没想过,当丁小野重新出现在她身边,她竟能如此平静。像经历了一场百转千回的梦,梦里攒了许多许多的话,醒来全都不记得了。
  车里有不少染血的纸巾,被揉成一团扔在脚下。
  “流了这么多鼻血。好久不见,我又让你血脉偾张了?”封澜幽幽地问。
  丁小野的笑牵动了嘴角的裂伤,他舔了舔伤处,翻下封澜面前的遮阳板,那里有镜子,她可以看清楚她现在的模样。
  封澜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还不错,除了头发有点乱,眼线糊了,口红半褪,眼角还沾着一点纸巾屑。
  “你没把我怎么样吧?”她身上盖着的是自己的外套。
  丁小野说:“想过,下不了手。”
  封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奚落道:“在别处行骗被揍成这样?”
  丁小野没有答,低头取下塞在鼻子里的纸巾,血已经止住了。
  封澜朝车外看了看。她开的是吴江的车,吴江知道她对被盗那辆车存有心理阴影,主动提出跟她换车开。
  “你说实话,你到底有驾照吗?”她问丁小野。
  丁小野坦白说:“没有。”
  崔霆的驾照和这个人一样不复存在,现在他是丁小野。
  “这个地方能不能停车?别被抄牌了,我不好对吴江交代。”她欲下车查看,嘴里还念叨着,“不过吴江现在新婚宴尔,也顾不上这个……”
  丁小野将她拉回座椅,探身过去重新关上车门,手横在她的胸前。
  “够了,封澜。说点别的。”
  “说什么?”封澜有些僵硬地与他保持距离,缓缓道,“说你为什么要走?为什么又要犯贱地回来?”
  “嗯。你想听我就会说。”丁小野伸手去摸她的脸。
  这似曾相识的暧昧曾让封澜心驰荡漾,然而此刻却瞬间将她的怒火点燃。她结了许久的疤,凭什么他一出现就急不可耐地来撬它?“想说就说,不说就滚!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贱,任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暴跳如雷的封澜似乎更让丁小野安心,他按住她发抖的肩膀,问:“你真的希望我走?”
  “别一口一句‘你想’、‘你希望’,说得好像你有多在乎我的感受。”封澜拨开他的手,“我说过,你走了我就会忘了你重新来过。现在对我来说,你和过去的周陶然没有区别。只不过我已经过了最生气的时候,连揍你的兴趣都没有。你爱滚就滚吧!”
  她的话说完,丁小野沉默了一会儿,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听着砰的关门声,封澜心里痛快得很,像砸碎了心爱却割手的水晶杯。她也想扮作云淡风轻,然而办不到。她恨死他了,纵然这恨是因为忘不了,她也不愿再被这个男人摆布。
  眼看着丁小野穿过隔离带,走向一旁的人行道,封澜咬着牙一动不动。走吧,走吧……他每远离她一步,她的心就更安全了一分。当他彻底消失在街口,封澜终于摆脱了这个“魔咒”,然而她的快慰在一场龟兔赛跑中睡着了,失落如疾风般席卷而来,淹没一切。眼眶涌起热流,她伏在仪表盘上再也动弹不得。
  车门再度被拉开,有人坐了进来。封澜恶狠狠地看着去而复返的丁小野,大喊道:“你当我是公共厕所?”
  丁小野把酒精棉球和几片创可贴扔进中控面板下的储物盒,等封澜咆哮完毕,又递了一瓶水给她。
  “干什么?”她抹了把眼泪。
  丁小野说:“洗脸,漱口。你喜欢也可以用来冲厕所!”
  封澜接过水,怨恨道:“丁小野,我是喜欢过你,但我不欠你的。”
  “哭过了?”他歪着头看她发红的眼角和鼻尖,用食指的指节蹭着封澜的唇,她重重打落他的手,他不死心。封澜面露嫌恶,扭开脸躲避,他一手固定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仍重复了一下这个动作,粗糙的指节蹭得封澜的唇有些疼。
  “干什么?变态!”封澜斥道。
  丁小野如愿地看到手背上沾染了她唇上残留的口红,盯着看了一会儿,笑道:“还是这个颜色。”
  封澜也记起来了,她第一次亲吻丁小野的时候,涂的也是这管口红。那时他从自己嘴上蹭下了相似的印记,呆呆地看了许久。这是丁小野留在封澜记忆中最不知所措的时刻,只是她不知道,那一天她在丁小野身上留下的,也是他七年灰色轨迹里唯一鲜活的颜色——妩媚、张扬。格格不入的背后,是念念不忘。
  “你不要这样反反复复地撩拨我。”封澜无力道。
  丁小野认真地说:“如果我非要这样呢?”
  他怎么能说着最可恶的话,做着最可恶的事,还一脸无辜?
  封澜双手掩面,“那我就会动摇……对一个在你身上吃过大亏的人没必要那么狠。痛打落水狗,一次就够了。”
  封澜千辛万苦在心底筑起一道抵御丁小野的墙,自以为固若金汤,可当他真正兵临城下,她才发觉那全是纸糊的工程。墙心内那些恨啊、怨怼啊,看似填充得满满当当,缠绕,纠结,却并不坚固,何况里面还夹杂着思念。封澜最恨丁小野的时候,梦到他回心转意,她唾弃他,拒绝他,折磨他,鞭挞他,骂他一万次“王八蛋”……可她依然盼着这个梦做得再长一点,依然苦撑着不肯醒来。她爱他,所以软弱。丁小野掰开她捂着脸的手,说:“那你就动摇吧,我希望你动摇。”
  封澜愣愣地迎上他的视线。什么意思?这是她从丁小野硬如铁桶的嘴里听到的第一句接近于“情话”的东西。
  “那天我说的话……你很恨我?”

68。第68章 我希望你动摇(2)
  封澜失去了双手的掩护,眼睛仍拒绝睁开。她摇头,“你以为我恨你只是因为那几句话?你刚走的时候,我每一分钟都在想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我开始怀疑做错的人是我。一次失败是偶然,但是每一个男人最后都没有选择我,一定是我有问题。你毁了我最后一点对爱的念想,这才是我最恨你的地方。”
  她害怕自己孤单的根源是太想抓住幸福,伸出的手过分急切,反而无意中将幸福推得更远。
  “再恨也多忍耐我一下。”丁小野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遍布伤痕的脸上,对她笑了笑。这个笑实在算不上迷人,他们也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这一次,封澜才感觉到丁小野活生生、真切切地在她身边。
  “你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封澜问。
  “你吐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丁小野把她的手挪到了唇边,在她手掌一侧咬了一口,“我本来不想破坏你的‘好事’。”
  “你一直跟着我?我拍照那天你是不是也在附近!”
  “你就那么急着要穿婚纱?”
  这等于间接承认了封澜的质疑。封澜心里这才豁亮了一些,她果然没有看错,也不是出现了幻觉。她低头思索着,许多谜团似乎摸到了线索。
  她再度问道:“那个抢劫犯的女人,也是你……”
  “我说过,你这样的人,连最起码的危机意识都没有,吃了亏也不长记性。你就不怕这张脸被人毁得你妈妈都不认得……有必要这么惊讶?你也就是嘴上强势,比你心狠的人多着呢。”
  封澜听着这熟悉的语调、熟悉的口吻,原本想要与他保持距离的手,顾忌他的伤却没有强硬地抽离。
  “那是,你不就是其中之一?”封澜讽刺道。
  丁小野笑笑不语。
  封澜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急着问道:“你把她怎么了?”
  “我给了点钱让她走。”丁小野漫不经心地说,“当然,还有一点小小的警告。她不会再缠着你了,你放心。”
  “你哪来的钱?”封澜担心的并非自己,当然也不是那个女人。
  “别人给的路费。”丁小野无意解释太多,只是说道,“那个女人也可怜,什么都不会做,以前靠她男人那些偷偷抢抢的勾当拿钱回来养孩子。现在男人进了局子,她和孩子连饭都吃不饱,肚子里还有一个。兔子逼急了还咬人,何况她原本也不是什么善类。”
  “你做这些,想要我感激你?”封澜明知他在背后护着自己,心里一热,可想着他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混账话,嘴上仍不肯软下来。
  “一把年纪,别老是做英雄救美的梦了……”
  这下封澜彻底收回了自己的手,恨恨地说:“你算什么英雄?滚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了。”
  丁小野看到她触到痛处跳起来的样子有些好笑,把她指着车外的手拿下来,交叠着自己的手放在她膝盖上,“我当然不是英雄,也不要你感激我。事实上我能为你做的事太有限,这也是我一直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的原因。”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封澜盯着他,故意问道。
  “女人要的不是英雄,而是能陪伴她到老的男人,哪怕这个男人再平庸也好。在我妈妈眼里,我爸爸算得上英雄,他们相识于危难,她仰慕他,崇拜他。可我爸爸给了她什么?无休无止的等待。我爸自己也不得善终,两人临死前都见不到对方最后一面。”他垂下头,看着两人缠在一起的手指,“封澜,我害怕让你等。”
  “你要去哪里?”封澜疑惑道。丁小野没有回答。她又说:“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妈妈等了你爸一辈子,她说过后悔吗?”
  丁小野抬眼,目露讶然。
  “她没说过!”封澜断定,“你不是女人,别想当然地猜度女人的心思。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等得到总是好的。”
  ——阿霆,等得到总比等不到强……
  丁小野记忆中伫立在黄昏窗畔的那个剪影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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