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了这句话,沈疏影眼眸轻闪,她垂着眼帘,只将身子靠近男人的胸膛。她没有说话,唯有心里却是默默的念出了一句话来,如果有一天,让你在这片天下与我和孩子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你又究竟会选择哪一个?
男人身上有着淡淡的硝烟味,而他的臂膀却又是那样的强健有力,不知过去了多久,沈疏影竟是倚在他怀里睡熟了。
一夜无梦。
……
午后的阳光分外的暖,囡囡午睡醒了后,便是和小丫鬟在草地上跑来跑去的捉迷藏,玩耍的十分开心。而在不远处,贺季山正揽着沈疏影,两人站在廊下,俱是含笑望着女儿。
陆依依怔怔的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幕出神,甚至连陆志河走近,她都没有发觉。
直到陆志河开口唤她,她方才惊醒过来,回头看见他,便犹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将脸庞垂下,喊了声;“哥。”
陆志河也是对着窗外看了一眼,刚好看见贺季山伸出手,为沈疏影将脸颊上的碎发笼在耳后,手势间亦是说不出的怜惜轻柔,而沈疏影则是抬眸对着他微微一笑,那一抹笑靥犹如清水芙蓉,美到了极点。
他再看了一眼陆依依,便是叹了句;“你年纪还小,以后会遇到好男人的。”
陆依依转过身子,静静的说了句;“我已经遇到了那个好男人,可惜他是别人的。”
“依依。”陆志河似是不忍。
“哥,您不用担心我,我的东西已经全部收拾好了,等待会我就和你一道离开官邸。”
陆志河点了点头,道;“司令说了,你在官邸这三年,兢兢业业,将囡囡照顾的很好,听说你要出国留学,他便给了我一笔款子,要我转交给你。”
陆依依点了点头,回眸又是看了那一对依偎在一起的男女一眼,轻轻的说了句;“我就不去和司令夫妇辞行了,还有囡囡,我带了她三年,如今说走就走,我只怕自己回哭出来。”
陆志河也不勉强,兄妹两静默无语,透过窗户,就见一个侍从匆匆走到贺季山身边,似是有事禀报,贺季山听了后,便是将自己的手从沈疏影的腰上收回,低眸对着她说了几句话语,司机早已将车开到了雨廊,贺季山上了车,车队呼啸着,一路离开了官邸。
陆依依知道这或许便是自己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贺季山了,她不由自主的走到窗前,默默地看着车队变成一个黑点,终是问出了一句话来;“司令现在出去,也不知道是要去哪?”
贺季山在回到北平后,虽然不曾登报通告天下,但所有人都不在唤他军长,仍旧是以司令相称。
“应该是杨同奎,来找司令算账了。”陆志河静静开口。
诚如他所言,车队正是一路向着杨府开去。
148章 孟静蓉香消玉殒
“杨老召见,不知是为了何事?”贺季山到了杨府,便见杨同奎默然无语的坐在堂前,见到他来,只不过抬了抬手,指着前面的椅子道;“坐。”
贺季山却并未落座,他依然是站在杨同奎面前,身躯立的笔直。
杨同奎将帅印取出,搁在了他面前,道;“你这一招一箭双雕,让孟家的人去对付刘振坤,鹬蚌相争,而你便是坐收渔翁之利。这帅印我若是不还给你,怕我这把老骨头会死的比顾大彪还惨。”
贺季山闻言却是淡淡的笑了笑,说了声;“杨老言重了,您昔日对季山有恩,这些年来,季山没有一日敢忘。”
杨同奎闻言眸底便是浮起一记苦笑;“早知你如此的狼子野心,当年在关外,我就不该把你收在麾下,到了如今这一步,我就算是死了,也没脸去见大帅。”
贺季山只沉默不语。
“罢了,你如今可谓是大权尽揽,再也没有人能制住你,我老了,明天我就领着家眷回关外,往后这北平,也就再也没有杨同奎这一号人物了。”
贺季山颔首,道;“既然如此,明日季山自会派人,为杨老打点好一切。”
杨同奎点了点头,贺季山取回帅印,与之再也无话可说,便是对着杨同奎行了一个军礼,道了声告辞。
“慢着,”杨同奎唤住了他。“还有一个人,想见见你。”
贺季山停住了步子,杨同奎转过身,对着后厅说了句;“静蓉,你不是有话要和季山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孟静蓉从后厅中走了过来,她身着月白色的衣衫,鬓发全部绾在脑后,发间还插了朵小小的白绒花,一张白净的脸庞不施脂粉,她素来都是明艳惯了的,今日骤然一身的素,只将她衬的如同一朵精雅的白梅,与往日大相径庭。
贺季山看着她这一身的装扮,面上仍旧是不动声色,唯有心里却是暗暗戒备起来。
杨同奎已是站起身子,不声不响的离开了大厅,只留下贺季山与孟静蓉两人,面对面的站在那里。
“有话快说。”男人的声音清冷淡然,不带丝毫温度。
孟静蓉依然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眼眸中波澜不惊,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却是道了句;“贺季山,孟家的人,是不是都该死?”
贺季山眼眸深沉,却一言不发。
“如今,孟家的人只剩下我一个了,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杀我?”她的声音十分平静,清丽的一张容颜上,满是坦然。
“只要你安分守己,没有人会杀你。”贺季山说完了这一句,便是将军帽带上,转身欲走。
“那如果是我要杀你呢?”孟静蓉取出手枪,将那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他。
贺季山回过头,就见那乌黑的枪口笔直的对准了自己的眉心,他站了片刻,不过微微一哂;“若要报仇,你尽管开枪。”
孟静蓉的眼圈立马就红了,她的手无力的垂下,唇角却是勾勒出一抹绝美而凄清的笑;“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所以才这样的有恃无恐,你一直都知道,我狠不下心对你,所以才会一次次的这样对我。”
贺季山看着她眼角滚下的泪水,却是微微一怔,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见她哭泣过,甚至就连在当年孟玉成的葬礼上,她即使将眼角熬得通红,却依旧强撑着不曾落下泪来。
孟静蓉的泪水淌的一张脸都是,她看着眼前的男人,轻轻的开口;“你杀了我的兄弟,抢了我们家的军队,你一次次的利用我,欺骗我,可我却还舍不得杀你!我甚至还傻到来像你通风报信!贺季山,就算你不杀我,你以为我还有脸活下去吗?”
孟静蓉说完,便是将枪口一转,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砰”的就是一枪!
贺季山瞳孔剧缩,眼睁睁的看着她身上的月白色衫子开出血红的花朵,在她倒下去的刹那,他奔上前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何苦?”他的胳膊揽着她的身子,眼睁睁的看着她胸前的伤口不断的往外冒着鲜血,他的眼睛黑的骇人,一字字的问她。
孟静蓉倚在他的臂弯,却是微笑起来,她凝视着男人的面庞,声音微弱,轻轻的说了句;“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贺季山见她脸色雪白,胸口处的伤极深,知是再无回天的可能,他一手抱着她,点了点头,道了声;“我记得。”
那一年,他是辽军中立了战功的年轻军官,应邀在孟大帅的官邸做客,途径侧厅时,却看见一位梳着双髻的少女静静的坐在钢琴前弹琴,夕阳的光影打在少女的身子上,让她看起来美的如同一副西洋油画。她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眸一望时,四目相对,她是高高在上的大帅千金,他却只是名不经传的下等军官,身份的距离,注定他们无法交集。
“你那时候,是喜欢我的,是不是?”孟静蓉眼底的光开始渐渐散开,精神也萎靡了下去,唯有攥着他胳膊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是。”贺季山只吐出了一个字来。
孟静蓉听他这样说,便是笑了笑,她的气息微弱,精神涣散,似乎已经神色恍惚起来;“我其实知道的,你一直都不喜欢我。。。。。。你接近我,对我好,只因为我是孟玉成的女儿。。。。。我真傻啊,父亲早已和我说过,说你城府深,野心大,并不是真心待我,可我却不信,还和他顶嘴。。。。。也许,我只是不愿相信。。。。。”
说到这里,她咳嗽了起来,不断有血水从她的嘴巴里往外冒,她的眼神已经涣散,却依然轻声呢喃着,“你说过会娶我,我一直都在等你。。。。。。。把自己等成了老姑娘,却等到你通告天下,娶了另一个女人为妻。。。。。”
有一大颗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滚了下来,她微微笑着,喃喃道;“我真傻。。。。就连我对着自己开了一枪,也只是为了你能回过头来。。。。再多看我一眼。。。。”
“别说了。”贺季山声音沙哑,抱着她的身子,胳膊却是开始微微颤抖。
“杨同奎让我杀你。。。。。他以为我恨透了你。。。。可他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舍不得。。。。。他不知道我这样在意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已经几不可闻,那一双无神的眸子已经微微的闭上,而一直握着贺季山胳膊的手,也是无力的垂了下来,一动不动。
贺季山望着她的手,她的指甲向来都会涂着鲜艳的蔻丹,唯有这一次,她那指甲却是干干净净的,玉色的指甲玲珑剔透,犹如葱管一般。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带着她去戏院看戏,当红名伶上来敬茶时,十指纤纤,涂着鲜艳的蔻丹。而她在一旁瞧见了,便是小心翼翼的问他,涂着蔻丹的指甲好不好看,他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只随口说了句好看,自那之后,她那一双手,无论何时都是涂着妍丽的颜色。
就好似他曾经无意中说她适合穿艳丽的衣裳,她便摒弃了之前的素白淡雅,改穿姹紫嫣红,一直穿了这么多年。。。。。。。
不知过去了多久,贺季山面无表情,只将孟静蓉的身子轻轻的放在地毯上,转身走了出去。
翌日,便传来消息,杨同奎一家老小共计三十七口,在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杨府的大火足足燃了三天三夜,世人纷纷猜测乃是辽军主帅贺季山所为,却并无一人敢当众说出来。
自此,辽军中再也没有任何势力可与贺季山抗衡,而挥师南下,一统天下的日子对于辽军来说,更是指日可待。
沈疏影推开门时,就看见贺季山正一脸阴郁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响的抽着烟。
看见她,男人的脸色稍稍和缓,将烟卷掐灭后起身迎了过去。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他搂住了女子的纤腰,温声言道。
沈疏影便是柔柔一笑,言道;“见书房亮着灯,我就想来看看你。”
贺季山便是颔首道;“还有些文件没有看完,你先去睡。”
“季山,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沈疏影见他眸子暗沉,又兼之这些日子,他总是沉默寡言,就连对着女儿,也不似从前那般温和耐心,沈疏影瞧在眼里,心里却是十分担心。
贺季山便是笑了笑,道;“别瞎想,不过是这一阵子军营里的事情太多,缠的人有些松不过气来。”
沈疏影将头默默低垂,却是轻声细语了一句;“你。。。。是不是因为孟小姐的事,心里不好受?”
贺季山的神色骤然一变,他的唇线紧抿,却一言不发。
149章 还有想问的吗?(感谢郑鱼仔钻石)
沈疏影见他如此,心里便是了然,却说不清究竟是什么滋味萦绕心间,两人都是沉默着,直到沈疏影勉强一笑,说了声;“我先回房,你不要看的太晚,也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也不再去看贺季山,只转身欲走,岂料男人大手一勾,将她拦腰抱在了怀里。
“小影。。。。”他喊着她的名字,将脸庞埋在她的颈弯,她的身上有着淡淡的香气,清清甜甜的,让他嗅着,烦躁不已的情绪才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沈疏影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由着他箍着自己的腰,他的气息滚烫,喷在她的肌肤上只让她觉得痒。
“再过些日子,我便要领军南下,去和刘振坤决一死战。”贺季山声音平静,缓缓开口。
沈疏影身子一震,蓦然转回了身子,双眸紧紧的看着他,颤声道;“什么叫决一死战?”
贺季山深吸了口气,道;“刘振坤的王牌军队已经在冀州被我用计炸死,如今浙军的实力大不如从前,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若等他培养出新的王牌军队,那就太迟了。”
沈疏影轻轻的摇头,声音细弱的问他;“那你想过我和囡囡吗,如果你有一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
贺季山心头一窒,他静默片刻,却只是扶住她的肩头,低语了一句;“小影,我等这个机会,实在是等了太久。”
沈疏影转过眼眸,“天下对你来说,真的就这样重要吗?”
贺季山没有说话,只将她抱在怀里,他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背,声音里是无可奈何;“我答应你,我会平安回来。”
沈疏影从他的怀里轻轻抽出身子,抬起眼睛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还有十余天,这几天我哪也不去,就待在官邸陪着你和囡囡,你看可好?”贺季山声音温和,对着她轻哄。
沈疏影只觉得心里难过,她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由着他抱着自己坐下,两人依偎在一起,隔了半晌,她幽幽的开了口。
“季山,我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你说。”
“杨同奎一家三十七口,是你下令杀的吗?”沈疏影想起那三十七条鲜活的生命,便觉得骨子里忍不住的发冷,她的身子轻轻哆嗦着,即使被男人抱在怀里,可还是觉得冷,刻骨的冷。
贺季山身子一震,他低眸看着沈疏影柔美皎洁的侧颜,却终是不舍欺骗她,只得道;“不错,是我下的命令。”
沈疏影的泪水无声无息的落了下来,她默默的拿起贺季山的手,却仿佛可以看见那上面的鲜血淋漓,她垂着眼帘,静静的问道;“难道连他的八十余岁的老母亲,与襁褓里的孙儿你都不能放过吗?”
“小影,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必须做的干净,斩草须得除根,你懂吗?”贺季山抽回了自己的手,他的语音低哑,眉宇间笼着淡淡的疲惫。
“我不懂,我只知道,我不想看你杀这样多的人,我不想让你的手染上那样多的鲜血,季山,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可以收手?”她攥住了他军装上的衣角,只觉得心如刀割。
贺季山为她拭去脸颊上的泪痕,他笔直的看着沈疏影的眼睛,一字字道;“等我打下江南,我便收手。”
沈疏影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凄楚一笑,自言自语般的说了下去;“等你打下了江南,便是一统了天下,到了那时,只怕你就是想收手,也收不回了。。。。。”
贺季山捧住她的小脸,低叹道;“小影,无论我有没有打下这片天下,你和孩子对我而言都是最重要的,我不求你支持我,我只希望你能理解,这一仗,我势在必行。”
沈疏影听了他这样说,心里却是蓦然一酸,抬眸,就见他的眼底满是疲倦,眼圈下满是青色,显是许久不曾安睡的缘故。而他脸庞上的轮廓依旧是坚毅而凌厉的,因着清瘦了不少,倒更显得透出一抹淡淡的尖锐之气。
她伸出胳膊,环住了他的腰身,轻轻的开口;“我会和孩子在北平等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回来。。。。”她话音刚落,便是一长串的泪珠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会的,你放心。”贺季山揽住她的身子,在她的发顶落上一吻。
“季山。。。。”沈疏影伏在他的膝上,长长的头发柔柔顺顺的披在身后,甚至连发梢都要触在了地毯上。
“嗯?”贺季山抚着她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