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都想不明白,原本待她那般温和的男人,为何会在订婚之后,对她的态度立马变了,甚至是一天一地。
“贺季山,你今天必须把话和我说清楚!”徐玉玲迎上他的眸子,晶莹的眼瞳仿似温润的宝石,闪烁着氤氲的水光。
“你要听什么?”贺季山站在那里,声音却是冷静了下来。
“你说过,我们订婚后便会准备婚礼,可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我今天不来找你,你还要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贺季山听了这话,先是沉默片刻,继而便是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今天就把话和你说清楚,你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是我一直在利用你,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我和你订婚,只是为了阻止你们徐家与江南的浙军联姻,再有,便是为了辽军这次能顺利从美利坚银行取得贷款,我这样说,你听明白了吗?”
徐玉玲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她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隔了许久,方才开口,却是声声沙哑;“我已经和你订了婚,世人都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就算我们现在解除了婚约,江南的刘家也再也不会要我,而你们辽军的贷款也已经拿到了手,所以你便可以过河拆桥了,是不是?”
“是。”男人言简意赅,承认的干脆。
“你果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贺季山,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你还有心吗?”徐玉玲死死的靠着衣柜,借以支撑着自己的身子,若然,她真觉得自己会撑不住的倒了下去,她的眼泪一直流,却又觉得为这种男人流泪实在不值,刚伸手擦去,却有更多的泪水从眼眶里不断的往外冒,止也止不住。
贺季山凝视着她的泪水,他默然不语的站在那里,隔了许久,直到她止住了哭泣,抽噎起来,他方才淡淡道了句;“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没有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复又接着说了下去;“我会等你们徐家来和我谈退婚的事情,无论你们有什么条件,但凡我能做到,你们只管开口。”
徐玉玲听了这话,却是悲极反笑,道;“收起你的假心假意,我们徐家不稀罕!”
贺季山便不再多言,他依然站在那里,语气里更是平静到了极点;“你收拾一下,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语毕,他转过身子,可不等他走到门口,徐玉玲便是奔了过来,将门一把堵住,她仰起小脸,看着眼前的男人,忍住喉间的涩意,一字字道;“告诉我,为什么?”
贺季山却只是看着她,一言不发。
“你说话啊,你明明说过,以后会对我好,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徐玉玲攥住他的胳膊,却是泪如雨下。
贺季山依然是一声不吭,只任由着她发泄,到了最后,遂是淡淡道了句;“这种话不过是男人逢场作戏时哄女人用的,往后,记住别再相信。”
说完,他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开,便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贺季山,你会有报应的!”
身后,传来女子凄楚的声音,而他却是微微一笑,“我的报应,早已够了。”
留下徐玉玲一个人站在那里,一手捂住嘴巴,就听一声呜咽,那是她没有抑制住的悲鸣。
………
“司令,听说您找我。”陆依依推开书房的门,就见贺季山正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抽烟,听到她的声音,便是回过头来,男人的那双眼眸冰冷的如刀似剑,落在她的身上,只让她不寒而栗。
“陆小姐,我贺季山自问待你不薄,你在官邸这几年,我也从未将你当成下人,是不是?”贺季山走到桌前坐下,语气是十分淡然的,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陆依依却是说不出话来,只点了点头。
贺季山见她点头,便是淡淡笑起;“看样子就是因为我对你太客气了,所以才让陆小姐摸不准自己的位置?”
陆依依脸色倏然变得惨白,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声音细弱的开口;“我不懂司令的意思。”
“不懂?”贺季山眉头一挑,低声道;“你将徐玉玲安排到西楼的卧室,你打的什么主意,自己心里清楚。”
陆依依全身冰凉,眸中满是惶然,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字还未开口,全身便是轻轻的开始颤抖。
“司令。。。。”
“记住自己的身份,别再自作主张。”贺季山不欲和她多说,言尽于此,眼睁睁的看着她那一张娇嫩的脸庞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继而恢复到之前的惨无人色。
“出去。”男人又是缓缓的吐出了两个字,陆依依垂下头,一声不响的走了出去,直到她离开了书房,贺季山以手扶额,捏了捏眉心,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倦到了极点。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枚平安符,那符的颜色已是十分的旧了,一瞧便是被人时常拿在掌心把玩,尾部已经稍稍磨损,平安御守四个小字更是模糊不清了起来,唯有反面的那一个贺字,依然是清晰无比。
贺季山只看了一眼,便是闭上了眼睛,他攥紧了自己的手,将那枚平安符紧紧的握在手心,而他自己则是向着椅背上仰了下去,英挺的容颜隐在阴影里,一片淡淡的寂寥。
“怎么,又在给孩子做衣裳?”霍健东走近时,就见沈疏影正坐在阳台上,一旁的小圆几上摆满了各式水果点心,甚是还有从国外空运来的一些叫不出名的鲜果,端的是应有尽有。而她却连动也没动,只聚精会神的为腹中的孩子绣着一件青葱色的丝绵小袄,那料子翠的可人,衬得她那一双手更是白如凝脂,秀气的不成样子。
听到他的声音,沈疏影却依旧是头也没抬,只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收好了最后一针,沈疏影抬起头,就见霍健东正坐在自己对面,见她抬头,便是笑道;“左右还有两个来月的时间,这些东西都可以慢慢准备,或者干脆让底下的人去做,省的累着自己。”
沈疏影如今已是有七个多月的身孕,肚子却不似怀着囡囡时的那般圆滚,而是微微的尖,她记得从前在官邸时,柳妈曾说过,怀孕时肚子若圆滚滚的便是女儿,而若是肚子尖溜溜的,那便有**成的可能会是儿子了。
她依然没有说话,只轻轻的站起了身子,霍健东见她站起来,便也是随着她一道站起,他刚要上前扶她,就见沈疏影回过头来,那一道目光清冷雪亮,只让他不得不停下了步子,收回了自己的手。
两人就这般默不出声的在阳台上站着,直到一群北归的大雁从天空盘旋而过,沈疏影吃力的扬起脑袋,向着那群大雁看去,她看到在两只大雁的中间,还飞着一只小雁,那小雁飞的极慢,那两只大雁便一直护在它的左右,没过多久,这一家三口便被雁群远远的抛了下来。
沈疏影看着那三只雁,泪水便是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她轻轻的呢喃;“一家三口。。。。”
霍健东望着她的侧颜,见她的脸庞挂着泪珠,那柔美的弧度落在金色的阳光里,透着凄清的美丽,别样的动人。
他终是上前,将她揽在了怀里,温声道了句;“跟着我,忘了他。”
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烟草味,她没有挣扎,眼睛依然向着天际望去,直到那三只雁渐渐飞远,她垂下眸子,刚闭上眼睛,一大颗泪珠便是掉了下来,落在霍健东的手背上,那一滴泪水滚烫,只让他的心,怦然一动。
163章 生了,生了,是个男娃
刚到楼下,就见两个五十余岁的老妈子诚惶诚恐的站在那里,一旁的于光华见他下来,便是恭声道;“大哥,这两个都是北平城出了名的稳婆,这一个,”黑衣男子指向其中一位,接着道;“以前还给庆王府的福晋接生过。”
霍健东点了点头,道;“就让她们在这里住下,若有个好歹,也可以照应。”
于光华答应着,霍健东不再多言,离去前对着他淡淡吩咐了一句;“记得告诉她们,该怎么做。”
“大哥放心。属下明白。”于光华心头了然,待霍健东离开了别墅,他转过身子,对着那两个老妈子道;“夫人还有两个来月便要生了,等孩子生下来,你们只管寻个由头,告诉她孩子是个死胎,知道了吗?”
那两个老妈子顿时一惊,面面相觑着,颤声道;“于先生的意思,是要咱们把孩子给。。。。”
于光华不耐烦道;“你们两个以前也都是王府里的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做,记得下手干净点,别让夫人起疑就是。”
两人心里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如于光华所说,从前在王府时的确是做过这种事,可那大多是奉了主母的命令,对妾生的孩子下手,可似今日这般由男主人下令不要孩子的,却还是第一遭遇上,两人纵使不解,却也不敢多问。
“再有,夫人身子弱,等她生产的时候,你们可要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她若有个好歹,你们也甭指望能活着离开这里,听清楚了吗?”
两人心头一寒,立时唯唯诺诺的恭声称是,便这般在别墅里住了下来。
三月,官邸里的迎春花竞相绽放,一片的芳香馥郁。
扶桑军突袭镇寒关,辽军总司令贺季山领兵急赴前线,在旅顺一带与扶桑军展开激战,为防止江南的刘振坤趁此机会打到江北,辽军中一半以上的兵力仍是驻扎在临水,此番与扶桑军对战的兵力不足三成,战局日益艰难。
如此危急关头,北平城内人心惶惶,生怕扶桑人从关外打来,城内物价飞涨,米面粮油皆是比起之前的价格翻了好几倍,而一些应急药品更是千金难求。
城中一些富贾巨族,将存款转入外国银行者有之,举家搬迁海外者有之,趁机大发国难财者有之,却唯独少有爱国志士能够联合辽军共同抵抗扶桑。
除了津唐的徐家。
自那日徐玉玲从官邸被送回徐公馆后,便是大病了一场,无论徐长谦如何相问,她都是闭口不言,愣是没说贺季山一个不字,可还不等她养好身子,便传来扶桑人入侵镇寒关,贺季山连夜点兵亲赴关外,勇猛抗敌的事情。
徐玉玲挣扎着起身,带病回到了津唐,向父母祈求帮助,这便有了之后徐老爷虽是身在津唐,但却仍是在最快的时间内,为抗战的辽军筹备了一大笔款子的事,而这笔款子对于此时处于劣势的辽军中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后,徐家更是联合江北的商会,一道积极为前线的战士筹备军饷,世人皆知贺季山迟早会是徐家的女婿,筹备军饷之事便是异乎寻常的顺利,而徐家的少爷则是借用自家的海外关系,在国际联盟上对扶桑方面发出强烈的声讨,指责这一场侵略战争。
徐玉玲本人则是以贺季山未婚妻的身份,在江北诸界为辽军奔走相告,并与爱国学生一起上街游行,声援辽军此次的护国保卫战,更是在国内多家报刊,明报,申报,北平日报等,对江南的浙军的卖国行为发表谴责,指责其与扶桑勾结,在此番国家危急存亡之际,非但不与辽军联合抗敌,反而在临水驻兵,对江北虎视眈眈,欲趁人之危,打过江北去。
雪片般的报纸传遍了大江南北,舆论呈一片倒之势,国内外对浙军皆是一片骂声,就连国际联盟也是对江南的浙军表示不满,逼的刘振坤不得已命长子下令,将一半以上的兵力从临水撤回,得以让贺季山从临水又是抽出了三成兵力,赶往镇寒关抗敌,原本严峻到了极点的战事,方才有了和缓之势。
而徐家三小姐,更是被江北的百姓赞为巾帼英雄,人人道她通情理,明大义,实为不可多得的奇女子,与贺季山堪称良配。
四月,北平的天气渐渐的暖和起来,前线的战局已经有了新的局面,贺季山亲设的五道防线,彻底将扶桑军速战速决的方针彻底粉碎,双方不约而同的选择休战,消息传来,江北各地无不是额手相庆,北平城内的粮价也是慢慢的恢复如常。
徐公馆。
徐玉玲拎着一盒亲手做的糕点,命司令备了车,向着官邸驶去。
徐长谦站在窗前,看着汽车开出了院子,却是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先生,三妹这般的有情有义,只盼那贺司令从镇寒关回来后,不要在辜负她。”方明君站在他身边,也是感慨道。
“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是实心眼,贺季山这样对她,她日日为辽军奔走不说,还去给他的女儿做什么点心,我真是不知该怎么劝她。”徐长谦说起来,便是一脸忧色。
“贺司令虽说心狠手辣,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三妹此番这样对他,就算他是个石头心肠,也该被捂热了才是。”
“希望如此吧。”徐长谦说着,无奈的摇了摇头。
徐玉玲从百货公司出来,手里则是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全是些孩子的衣裳鞋袜,与一些孩子喜欢的玩具,还有外国的朱古力,奶油饼干等等零食,仆人们将东西接过,她却没有上车,只嘱咐道;“你们将这些东西送到官邸,我就不去了,对了,告诉官邸里的人,如今春季,正是流感多发的时候,让他们千万不要将孩子带出来,免得被传染上。”
仆人们恭声称是,看着远去的汽车,徐玉玲怔怔的站了一会,心里却是柔肠百转,只挥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车夫问她去哪,她怔忪了片刻,却是一记苦笑,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
………
深夜,沈疏影只觉得腹如刀绞,让她生生从睡梦中痛醒。
毕竟已经生过一个孩子了,又是到了月份,肚子一疼她便知道自己是要生了,她疼的满头大汗,却死死的咬紧牙关,不愿喊人。直到剧痛袭来,让她再也忍耐不住的轻吟出声,听到动静,片刻间便有守夜的丫鬟推开了们,见她疼成这样,便知是要生了,赶忙去楼下请了稳婆过来。
虽然是第二胎,可沈疏影仍是疼的生不如死,她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却也不愿使劲,只咬紧了唇瓣,一声不吭,看那样子,倒是情愿和这孩子一起死了。
“夫人,你倒是使劲儿啊,您不用力,孩子怎么能生出来!”稳婆急的满头大汗,想起来于光华的嘱咐,更是焦急的不得了。
“他要杀了我的孩子。。。。我知道。。。。。他要杀了我的孩子。。。。。”沈疏影呢喃着,消瘦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身下的床单,唇瓣上都是被她咬的血迹斑斑。
两个产婆对望了一眼,心里却是大震,忙乎了好一阵子,却见沈疏影依然是不愿配合着用力,不断有血水从她的身下汩汩而出,屋子里一片浓烈的血腥气,见实在是耽误不得,其中一位产婆只得从卧室里匆匆走了出来,向着楼下奔去。
霍健东正站在窗前抽烟,于光荣便是立在一旁,见那产婆奔了过来,二话不说,便是冲着他们跪了下去。
“夫人。。。夫人不愿意用力啊,老奴实在是没法子了,在这样下去,可是一尸两命啊!”
“她说了什么?”低沉的男声开口。
“她说,说,有人要杀了她的孩子。。。。”
男人掐灭了手中的烟卷,道;“告诉她,只要她把孩子生下来,我不会动那个孩子。”
“是。。。。”产婆拭去额上的汗珠,又是匆匆回到了卧室,沈疏影已是疼的晕了过去,意识模糊中,直到产婆附在她耳旁说了一句话来,她的眼泪顺着眼角不断的往下流,却不知是何处来的力气,紧紧攥着床单,嗓子好似被胶水糊住了,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喉咙里也只是发出两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季山。。。。。”
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那绵绵不断的锐痛中,男人的声音却是在耳旁不断的响起,他说,我答应你,等你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我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