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蕙儿不肯相信,“到底怎么了?工作?”
“没,工作没问题。”宁恕靠在门背上,渐渐缓过气来,脑子也清爽起来,他看着妈妈,想了会儿,道:“刚才路上接姐的短信,她说简敏敏给取保候审了。也就是简敏敏出来了。”
“什么?杀人犯还能放出来?还有皇法吗?”宁蕙儿大惊大叫,完全不敢相信。“你会不会看错?杀人犯怎么能放出来?啊,这么要紧的事,宥宥怎么不打你电话,一定是她打字打错了。”
宁恕将妈妈按到沙发上坐下,他接通宁宥的电话,等对方声音传来,他立刻开成免提,对妈妈道:“妈你问问。”
宁宥晚上始终挂着笑,可接到家里电话时就笑不出来了,尤其是明明来电显示是宁恕的电话,宁恕却不肯说,让妈妈开口。她就主动道:“简敏敏出狱的事吗?是的。”
宁蕙儿焦急地问:“简敏敏是杀人未遂啊,这样的人怎么可以保释出来?简家花钱了是吗?那我上公安局告去,我就不信。”
“是唐叔叔的儿子。”
宁蕙儿闻言呆了,瞪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宁恕只能开腔:“你确信是老唐的儿子?”
宁宥警惕地问:“你是不是想去举报唐叔叔的儿子?”
宁蕙儿立刻挣扎着清醒过来,对着儿子低喝一声:“不行,不许举报。”
宁恕大声道:“可是妈,我,你儿子,差点儿死在简敏敏手里。你忘了吗?不举报姓唐的,我怎么把简敏敏绳之以法?”
宁蕙儿怔怔地看着儿子,好一会儿,却坚决地道:“不行!只要是唐家做的,我们就得忍着。你要是有气,冲我来。”
宁恕不愿拂逆妈妈,可他气闷得胸口起伏,只好冲手机里吼道:“你怎么确定是唐家干的?”
宁宥没搭理宁恕,道:“妈,简敏敏是个疯子。你来上海吧。你整理好行李,说个时间,我让人去接你。”
宁蕙儿道:“可是弟弟怎么办?他才进新公司上……”
“妈!”宁恕立刻打断妈妈的说话。
宁宥当然清楚宁恕依然想对她保密,她不能点破,争论的结果是令妈妈为难,无法做出搬迁的决定。“妈,我这两天去打扫房子,你过来吧。”
宁蕙儿看着儿子。而这一回,宁恕也帮腔了,“妈,我送你去上海。今晚整理行李。”
宁蕙儿满怀期待地看着儿子:“就是说,你也一起去?”
宁恕想着简敏敏疯狂的脸,想着刚才狂奔回家时心里的恐惧,满脸都是冷汗,却清晰地道:“我送你去上海后就回。我留在家里。”
宁宥一听就朝着天花板翻了白眼。果然,她妈妈在电话那端也表明了态度,“宥宥,我也留在家里。我不信没有皇法。”
宁宥只得道:“反正我把房子清理出来,你随时可以来。”
结束电话后的宁蕙儿与宁恕两个人默默坐在沙发两头,各怀心事。宁蕙儿坐了会儿,似乎是自言自语地道:“我还想你们两个已经够苦了,从小摊上那样的爹,起码我不能再给你们添麻烦,害你们受苦。结果,唉,结果……”
“妈,说什么呢,什么害不害的。”宁恕不得不将思维从简敏敏那儿抽出来,“要不是你,我们怎么有今天。不过既然简敏敏出狱了,你最近还是少出去,买菜什么的我下班带回来。等我搞清楚怎么回事再说。”
宁蕙儿勉强点了点头。可心事重重。她担心,担心死了,唐英杰的儿子能这么有针对地做出放简敏敏出狱的事,往后还会做什么?肯定是一波比一波更强烈。宁蕙儿虽然信誓旦旦说不去上海,可她心里早想逃了,她只是放不下儿子。她看着愁眉苦脸的儿子,心怀侥幸地想,儿子撑不过几天吧,简敏敏也不会让儿子撑多久,只要儿子动摇,母子立刻就可以一起去上海了,儿子在上海也一定找得到好工作,这是唯一不用愁的。
宁恕则是抱着头想,究竟该怎么办。酒气趁机席卷而来,侵袭着宁恕的思考,宁恕走进卫生间打开冷水龙头,都忘了脱掉衣服,默默让冷水冲着,冲出稍微清醒的大脑。他在水帘里发誓,必须拼命工作,唯有拼命工作,才有翻身机会。
简宏成心情上佳,几乎是吹着口哨风卷残云般地连夜处理积压下来的工作,全无困意。半夜零点多接到阿才哥电话时,他像看到同好似的笑道:“哈哈,你也是个夜猫子啊。在上海吗?要不约个地方宵夜?”
阿才哥说话有点儿大舌头,显然是喝多了,“简总,好人啊,你汇来的钱今天全到账了,我这下可真放心了,领兄弟们出来好好洗脚唱歌放松一下。我做融资这两年,就这笔钱借得最惊险。你说,谁不想好好做人啊,可那混账宁恕害得我前阵子茶饭不香,要不是你出来揽下这件事,我……你知道吗,我前几天已经跟兄弟们布置好了,我说我看来得为了讨还兄弟们看得起我放在我手里运作的钱再坐一回牢了,我是真打算好二进宫了,我没办法啊,我是大哥,我有责任。还好,简总,你救我了。其实我心里清楚,冲法律关系上讲,你在这事上完全可以撇清不管的,谁都找不上你,我原先对你也没指望,以为你只是嘴巴说说的哄我别为难你家人。直到收到你打过来的第一笔借款,我服你了,你真是说到做到。简总,我下午一直打你电话要亲口告诉你钱我全收到了,可你关机。简总,我这几天就去上海找你,你哪天在?我要好好谢你。”
简宏成笑眯眯地听着,让阿才哥抒发完了才道:“说得我都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谁了,哈哈。阿才哥,这件事如果不是田景野居中调停,我原先在不知道有宁恕插手时,是拿你当仇人的。也要不是有田景野这几天帮我调动资金,我即使小小的有几个固定资产,暂时也拿不出这么一整笔钱来及早还你,谁家的流动资金都不充裕。田景野这人不声不响,可他是真兄弟。以前这么跟你说你未必信,今天我可以说了。”
简宏成话还没说完,阿才哥就抢着道:“谁说我不信,我兄弟们都知道小田,谁都知道他是我兄弟,看见他就等于看见我。这都不用说了。啊对了,宁恕那小子投靠本市第一富婆赵雅娟了,你得小心着了。”
简宏成道:“我听说了,已经担心上了。宁恕不会放过我家。”
阿才哥踊跃地道:“先别担心,宁恕要是靠本事攀上赵雅娟,咱有办法。可要是他凭一张小白脸攀上赵雅娟,那你就真要担心了。我去打听看看。从今以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跟小田是朋友,小田这个人有良心,即使做人最倒霉时候也不肯害人,我最清楚,小田的好朋友简总肯定也很好很好,我跟着小田走就是。哈哈。”
简宏成听了哈哈大笑,仿佛他也老酒喝多了心情好生畅快。但挂断电话后一张脸便严肃了下来,立刻招呼助理给田景野发条短信:阿才哥这个人近则不逊远则怨,得罪他万万不行,前阵子你为我家的事立场鲜明地站在我这边,恐怕他心里对你不快。我刚刚趁借款还清他开心,就你俩关系稍事弥补,你留意着他的反应。
田景野也是个夜神仙,半夜才应酬结束开车回家。他才看到简宏成的短信,看完走出车门,被猛扑上来的阿才哥抱住。醉醺醺的阿才哥非要与田景野作两国元首见面那种假惺惺的贴面亲吻,惊得田景野浑身不敢动弹,直呼非礼。阿才哥却是依然抱着田景野,环视跟他来的朋友,威严地说:“田总是真兄弟,我的最好兄弟。”
田景野怔怔地想简宏成究竟跟阿才哥说了什么啊,让阿才哥反应这么大。不过田景野已经接到提示短信,他因此一味厚道地笑。
推推搡搡间,阿才哥接到一个电话,他听得眼睛滚圆,听完就满嘴酒气地凑到田景野耳朵边轻道:“我刚让人打听出来,宁恕进翱翔集团做赵雅娟亲信是因为他无意中捡了赵雅娟的宝贝钻戒交派出所。”
田景野大惊,“当真?这么巧?”
阿才哥点头,“是啊,像不像以前跟我们一屋住的小骗子设的仙人跳?可据说这事千真万确,是今晚他们欢迎宴上赵雅娟亲口说的。”
田景野拧眉想了想,道:“这事得弄清楚,我也去打听一下。”
阿才哥却搂着田景野的肩膀忍不住“噗”地笑了出来,拍着脑袋道:“这事怎么搞得清楚啊……”说着又压低声音,附耳道:“人家一对狗男女为凑一起找个理由,你上哪儿找证据去。哈哈,傻了吧?套路,这叫套路。”
田景野却摇头,“虽然宁恕这家伙现在鬼心思多,可我好歹是看着他长大,小白脸他不会做。”
阿才哥拍拍田景野的肩膀:“你是厚道人。可这事我无论如何要搞清楚。你这么早睡什么,再喝酒去。”
田景野只好又被阿才哥拖出去喝酒。但他心里好生嘀咕着,他全然不信捡戒指这等巧事,可所谓捡戒指背后的事实又是什么呢?他又不忍如阿才哥般毫无顾忌地猜测。
接到阿才哥即时报信的简宏成也是不信捡戒指一说,他转着铅笔想,“捡戒指”一说要真是赵雅娟为了某种目的对外编出的借口,不管这目的是狗男女还是其他,都说明宁恕在赵雅娟面前地位可能比较特殊,那么未来会产生什么更大影响呢,简宏成觉得问题很严重。
所谓纸包不住火,何况是当事人根本就没打算隐瞒,很快,宁恕拾金不昧的事迹传开了。
宁恕上班着手整理检查现有工作,与同事开会商量下阶段工作安排,又挑灯夜战制定计划,恨不得一天之内就把内部工作全部理顺。而被他拘住回不了家一起工作的同事怨声连天,但一旦获知他的光荣事迹,都心痒难耐恨不得问个究竟。有人借送晚餐进去,小心问宁恕:“宁总,老板的钻石有多大啊。”
宁恕抬头一笑,“很大,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你们还在?很晚了,下班吧,明天继续。我这个计划表做出来也下班。”
同事忙笑道:“谢谢宁总。你也早点儿休息。”
宁恕一笑,等同事走了,他挂个电话给在家里呆着躲简敏敏,不敢出门闷了一天的妈妈,“妈,我还得一个多小时才下班。经过超市带些什么回家?”
“不用带,冰箱里的还够吃。你工作这么忙?”
宁恕叹道:“我总得做出点儿成绩来,才好求老板帮忙。妈,回家再聊。”
宁蕙儿也叹息,“你别太晚,太晚小区路上就没人了,危险。”
宁恕不禁一个冷颤,如果再次被简敏敏绑架,又是黑天黑地的,而且简敏敏肯定汲取上次的教训,他小命还会有吗?他有伸手收拾桌面立刻回家的冲动。可他还是忍了,忍住心中的恐惧,将鼠标点在“尽速办理容积率变更”一条上,加粗加红。然后另起一页,起草办理容积率变更的办法意见,连夜赶工,发给赵雅娟审核。
阿才哥再用一天时间,早把宁恕捡戒指这件事打听得清清楚楚。他很是惊讶事实就是这么巧,为了报答简宏成,他再度知会简宏成。“你信吗?还真是捡戒指捡出来的。”
简宏成想了会儿,却依然坚决地道:“不信。”
阿才哥急了,“你不信也得信,我还问了派出所那边的人,不是演戏。”
简宏成斩钉截铁地道:“还是不信,这种巧合的概率太低。我看这件事不是宁恕就是赵雅娟单方面策划,制造出偶然事件。”
阿才哥听了一拍大腿,“让我想想。简总,我得还你一笔人情债,这件事上,你看我的。”
简宏成一愣,不知阿才哥要做什么。但想想阿才哥也做不出什么来,这种小老板还上不了赵雅娟的台面,应该不会坏他简宏成的事,便作罢。
他招呼男助理进来,“找小童了解过了?”
“是。童总很熟悉宁恕的风格……”
“行,你简要说一下宁恕到了翱翔集团房地产公司最急切要做的是什么事,或者说,他打算凭什么站住脚跟。”
男助理被问的一愣,张了张嘴,可又明白他了解到的情报不是老板想要的,只能道歉。
简宏成耐心地道:“等你独立主掌一个公司,你就会意识到所有的主要活动都是围绕一个钱字展开。启动资金怎么来,多少。成本怎么算。利润怎么取得,怎么最大化。资金怎么周转。等等。那么你揣测那个负责人动向的时候,只要循着钱这条线摸索就行了。你再好好想想怎么问小童。”
阿才哥说到做到,一边想一边行动,下午就出现在一个慈善现场。台上,有赵雅娟慈眉善目地作报告。
…
阿才哥说到做到,一边想一边行动,下午就出现在一个慈善现场。台上,有赵雅娟慈眉善目地作报告。
赵雅娟说的不过是些老生常谈,大场面过得去就行,这又不是个非常重要影响非常巨大的活动。但赵雅娟很快就发现台下有个热烈的听众,那听众仿佛听的是偶像的演唱会,鼓掌叫好得异常。于是赵雅娟讲完下来时还是不能免俗地看了一眼还在冲她热烈鼓掌的阿才哥,礼节性地微笑点头了,坐回她的主宾席。
虽然奋斗到如今地位的赵雅娟早已习惯鲜花掌声阿谀奉承,可人总归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坐着无聊之际,忍不住回头又看阿才哥一眼,却发现阿才哥正直着眼睛想心事。她也没放在心上,继续一本正经开会。
而其实,这一切都是阿才哥的设计。他等简短会议结束,早早等到停车场赵雅娟的车子旁边,见赵雅娟过来,便一脸诚挚地迎上去。“赵总,您好!这是我名片,您叫我阿才就好。我很佩服您。”
因为阿才哥刚才的热烈反应,赵雅娟不免颇给几分面子,停下来看了名片,微笑与阿才哥握手,“你好,你好。”
阿才哥用两只手与赵雅娟握手,但他并非真粗鲁,握一下便老实地放手。一边道:“即使没脸也得说出来,我这次没捐款,我是让人逼来听听的。可赵总那句想想自己小时候吃不饱和读不起书时候的苦,再想想自己现在有能力帮助多少人,我听懂了,将心比心是不是?”
赵雅娟微笑道:“对,将心比心。”
阿才哥道:“我从来晓得,有良心的人才会将心比心。赵总,有件事我要向您坦白,不能让这件事害了您,您是好人。”
赵雅娟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刚才阿才哥热烈的掌声和若有所思的发呆,觉得眼前这个中号老板可能真是因为看到她的好人而思想挣扎了一下决定帮忙,人总归是以为自己有点儿万能的,她便让身边跟随的两个人离开,道:“什么事?”
阿才哥这才轻道:“我这公司最早是街道小运输队,每年要配合政府接收一些二劳释放人员,发展到今天,手下一大帮鸡飞狗跳的人……”
赵雅娟这个教育行业出身的人忍不住笑着纠正了一下,“不是鸡飞狗跳,鸡鸣狗盗。”
阿才哥眨了几下眼睛,没学会,笑道:“反正又是鸡又是狗的。”
他这么一说,赵雅娟心里亲近感又增加几分。“你管理这些人不容易。”
阿才哥笑道:“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二劳释放的,我管他们正好是以毒攻毒,哈哈。但我手下有个以前做三只手的前阵子拿钱替一个小白脸做了件小事,他从小白脸指定的苦主包里偷出一些小东西交给小白脸,小白脸拿东西去苦主那儿冒充雷锋叔叔。照以前这种事反正你情我愿谁都没损失,我才懒得管。但今天听了赵总的讲话……”
阿才哥点到为止,拱手作别,其他什么都不说不要,洒脱地走了。
留下赵雅娟脸上骤然变色。
就像简宏成,越是心思复杂见多识广的人,越是死活不相信巧合。跟何况因为手中握有太多资源,每天层出不穷的所谓巧合被他们身边的人制造出来,以博取他们的手头一松漏出些许钱财,他们心中不知多警惕。阿才哥正好轻轻地挑动了一下赵雅娟心里的那根弦。当宁恕将电灯泡一般的戒指反常地轻易地失物交公时,赵雅娟并非没怀疑过,只是无证据支持她的怀疑,她唯有信任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