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儿来到徐家近一个月了,一切都很好,时间将曾经的悲伤一点点地带走了,带不走的也逐渐掩藏至深,渐渐不再被想起。
今天是宝儿满月的日子。已经回去上班,经常忙到没日没夜的徐航远上班前告诉过笛儿,他今天会早点回来。
徐航远确实回来得很早,甚至还带了菜回来。笛儿讶于他的细心,家里有个笨重的冰箱,可里面大半时候是什么都没有。徐航远工作很忙,几乎没有在家里用过餐。笛儿虽然名义上是徐家的保姆,但除了陪护宝儿,徐航远从未要求她做过其他的事情。家里的卫生每个周六都会有个阿姨过做清洁,据说是从徐太太在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就请的阿姨,太太不在后,徐航远也没辞掉。阿姨除了做卫生,也会顺带买点菜放在冰箱里,但每次买的都不多。而徐航远的衣服,好点的衣服都送到固定的干洗店干洗,而普通衣物他都在洗完澡后,自己洗好并晾好,哪怕再晚再累。这是一个严于律己的男人。笛儿没想到他还是个心细如发的男人,在家的时间少得几乎没有,且除了睡觉就是看着儿子发呆,却留意到了厨房里的细节。
徐航远一回来就接手了笛儿的工作,抱着儿子侍弄。但毕竟平日疏于照顾,做起来难免手忙脚乱,再加上孩子不配合,时不时哭上几声,让当爹的是乱上加乱。但他拒绝了笛儿的帮忙,自己努力地一点点摸索着与儿子的磨合。也许是平时太忙,舍不得浪费一点点与孩子相处的时光。
笛儿看着徐航远与宝儿不算太合拍,但也不算太糟糕的相处,决定让他们单独在一起呆会儿。她走到厨房,把徐航远带回来的菜分门别类一一放进冰箱里。然后拿了一把青菜在流理台上一边拣,一边听着徐家父子在起居室里的动静。其实宝儿不是个特别难带的孩子,除了哭声响亮了点,他基本上算是个很乖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着徐航远就特别难缠。也许是他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让他肆意依赖的亲人。或许这就是血缘天性。
很快,她就拣好了青菜。她发现徐航远买的东西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青菜很新鲜,几乎找不到黄叶子。不像她爸爸每次买的菜都要让妈妈唠叨半天,能挑一担子的毛病。
外间传来徐航远压抑的低咒声,引起了笛儿的注意。她放下待洗的青菜,走出了厨房。
徐航远真的是狼狈到家了。西装早就脱了,领带也解了。原来平整的衬衣皱巴巴的,还湿了一大块。看着宝儿被撩老高的围布和摊开垂下的尿布以及小家伙一副快意的样子,笛儿马上就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她走过去从徐航远的手里接过宝儿,徐航远不自在地笑了一下,匆匆站起身往房间去了。
笛儿想,徐航远确实是个好父亲,虽然忙得没有时间照顾儿子,但却竭尽所能地去爱孩子,就像她的父亲一样,从来不多话,却爱在每一个细微的动作中。想到父亲,笛儿的双眸黯了下来,但已经不会再有流泪的冲动,更多的时候想起的都是相处时点点滴滴的美好。
不容她多想,宝儿已经用他有力的蹬腿动作来表达他对被忽视的不满。笛儿小心地把宝儿放在摇篮里,起身到阳台上收进来干净的尿布,她很庆幸生活里有了小宝儿,他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使自己没有太多的时间沉浸在回忆的悲伤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客
作者有话要说: 断章无能,见谅。
徐航远回到起居室时,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了,一身家居服穿在他身上很合适,笛儿并没有机会认真打量。门铃响了,她忙着去开门。
这是她来徐家这么久,第一次听到门铃响。有时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与世隔绝了,除了每个星期来打扫的阿姨,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见过其他的陌生人了。
来客是两个男人,一个看来憨厚老实,带着一副有些古拙的眼镜,长得一般,皮肤黝黑但很高大。另一个很是俊美,那是一种潇洒的美,笛儿想到了一个很俗的形容词,风流倜傥,却觉得再合适不过,可惜个子矮了点,看上去好像不到170CM的样子,也许是因为他旁边的人太高了。
徐航远看到他们,似乎很开心,一边抱起宝儿,一边招呼客人进门入座。
不待吩咐,笛儿很自然地转进厨房,从炉子上提来了开水。
孩子已经转移到了高个子男人的手里。他抱着孩子的样子比徐航远顺手多了。俊美的男人则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坐得远远地瞪着孩子,仿佛那襁褓之中的婴孩会突然变成猛兽扑到他身上似的。
俊美男子看到笛儿出来,眼睛一亮。他还真没想到徐家里的小保姆居然这么漂亮,而且气质绝佳,完全不像个乡村保姆。
英俊的男人总是难免自命风流。那男子冲笛儿露出自认为最有杀伤的的微笑,语带迫切地对徐航远说:“徐,不为我们介绍一下这位美丽的小姐吗?”话是对徐航远说的,眼睛却始终未离开笛儿的身上。
徐航远闻言,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对于男子见猎心喜的行事风格有些无可奈何。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哪怕身为好友,也无法干涉。
“郭笛儿。”虽然不乐见男子对自己的窝边草动心,但徐航远还是为双方做了介绍,“笛儿,这位是古俊颜,人如其名。抱着宝儿的是刘东川,都是我的朋友。”
徐航远的话音才落,古俊颜就挪着屁般坐到弯身站着桌边倒水的笛儿身侧的沙发上,笑得一脸灿烂如花。“笛儿小姐,认识你是我的荣幸。”
笛儿虽然不喜欢古俊颜那露骨的眼神和轻佻的语气,但一贯的好教养却使她维持了表面的客气:“您好,古先生。”
“笛儿小姐,叫先生太见外了,你可以叫我古哦。”古俊颜对美女一贯的原则是宁可错把一百,不可放过一个。
“古先生,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保姆,不敢逾矩。”虽然徐航远从未将她视为一般的小保姆,但此实,笛儿却觉得保姆的身份不失为一个很好的挡箭牌。
古大少闻言,作大义凛然状,道:“笛儿小姐此言差矣,人生而平等,工作不分贵践,小保姆才是最可爱的人。”
“古先生,您的政治老师一定教过你阶级的概念。”笛儿自有一付好口才,不然也不会作为毕业生代表发言。
“笛儿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中国是社会主义社会,你怎么开口就讲阶级呢。”
“古先生,□□也讲阶级呢。”笛儿不愠不火地回了一句。
古俊颜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徐航远和刘东川皆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乐见古俊颜难得吃鳖。
古俊颜尴尬地轻咳两声,居然还不死心,又重新拾回无敌的笑容,再接再厉:“笛儿小姐不仅人漂亮,口才也很好啊,真是难得佳人。远太不识货了,居然让你当小保姆。”顺便拐个弯骂某个在一旁偷笑的人有眼无珠。
“古先生客气了,我本就不是货,徐先生如何能识货呢?”笛儿的语气依旧不愠不火,温和得像在谈论天气。
“笛儿小姐,我……”古俊颜有心解释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却又知该从何说起。
看着一向无往不利的古俊颜被笛儿堵得无言以对,徐航远发出了一个多月来最为畅快的笑声,刘东川比较厚道,只是微微地勾起唇角。
古俊颜两眼一翻,各送徐刘二人一个白果子吃,这两个人太不仗义了,他放弃与笛儿对话的行动,懒懒地瘫进沙发深处。
笛儿终于也露出了一丝胜利的微笑,自从父母出事以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不能痛快地哭,也无法痛快地笑。今天居然无意间被勾起了好胜心,虽然只是言语上的交锋,却有一吐为快的畅意。
笛儿带着这丝微笑转身进了厨房,把空间留给四个大小男人。
“远,你打哪找来的这块宝啊,当保姆太浪费了吧?”古俊颜的眼神闪闪发光,像匹狼。
“小枝,你来了。”徐航远话一出口,古俊颜脸色乍变,整个人在沙发里180度翻转,但并没有看到徐口中的人,心下一松,知道自己上当了。
俊颜重新瘫回沙发里,狠狠地嘘了一口气。小枝是古俊颜的娃娃亲媳妇,醋劲奇大,占有欲十足,从小学到大学,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古俊颜,搞得他是谈“枝”色变,恨不得把自己塞回老妈的肚子里,回到没有小枝的岁月。
“俊颜,你这样躲也不是个办法,找个时间和小枝好好谈谈吧。”徐航远虽然拿小枝吓了古俊颜一回,其实心里也是挺同情古的,在小枝的百般使泼下古还没有真正地谈过一回恋爱呢,他的风流只是小枝压迫下的一种消极反抗,往往也是有口无心的。
“谈?从我交第一个女朋友被她破坏后,我哪年不跟她谈上几十回,她要哪说得通,我用得着这样吗?”亲事他都求着父母厚着脸皮去小枝家退掉了,还是无法摆脱这个女人自以为是的“爱情”,他已经没有招架之力了,只能敬而远之。
“俊颜,你跟小枝还是早点做个了断吧。你也不小了,拖下去总不是个办法。”徐航远的话是中肯的,但听在古俊颜的耳中即有如天方夜谈般不真实,他对小枝已经无能为力了。
“行了,别说古的事了,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我们今天是来给宝儿做满月的。”刘东川阻止他们就小枝的问题再谈下去,反正也不会有结论。
“是是是,远,我们不谈小枝的事了。”古俊颜立即附和,他一听到小枝两个字就头大。
“航远,这是雅敏给宝儿打的长命锁。”刘东川代还在上班的老婆送上了贺礼,是一枚纯银打造的长命锁,精致可爱,虽然价值不高,送满月的孩子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我也不知道要给孩子买什么,这块玉不错,给宝儿戴着吧。”刘东川又把一块黄玉挂着了宝儿的脖子上。
“东川,这块玉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这块暖玉是东川无意间得到了,虽然买的时候没花什么钱,后来才知道是块上好的玉,价值不菲。航远把玉从宝儿的身上摘下来,退还给东川。
“我买的时候也没花什么钱。”刘东川一向是个疏财之人。
“东川,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远的个性,你把这玩意给了宝儿。日后,你要生个儿子,你想让远着你什么好啊?”古俊颜受不了两个大男人在那推推搡搡的,忙□□嘴,“远,对这些东西,我也不懂,我就包了个红包,算是意思到了。”古俊颜所谓的红包还真是红包,不知道从哪撕下来的一张红纸条,包住了一钱,上面还龙飞凤舞地写着祝语:“快乐成长”。
看到古俊颜的贺礼,刘东川也觉得自己似乎太隆重了,于是把玉收了起来,说:“那好吧,回头我也补个红包吧。”
古俊颜白眼一翻,啐道:“东川,你怎么越来越婆妈了,不会是被你老婆传染了吧?别回头了,身上有多少钱,掏出来吧。我这还有张红纸,你现成的包一个吧。”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红纸片,很显然是他自己用剩下的,居然没扔。
东川对他视而不见,抱着宝儿想什么时候自己也有个孩子。航远则又笑开了,其实送不送礼都无所谓,繁文缛节的自己也不懂,人到了意思到了也就行了。但这个古实在是会耍宝,拿着纸片,硬是要东川把身上的钱掏出来。如果没有他自己和东川的生活肯定会少很多乐趣。东川是个寡言的人,自己虽然不至于如斯,但也不是个风趣的人,俊颜一直是三个人中的开心果。
时间就在他们的笑谈中过去了。没有人提起佳,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他们都刻意回避了这个名字。
☆、哭
夜很深了。
宝儿早就睡了。
徐航远坐在摇篮边静静看着孩子。孩子的眉眼间全是佳的影子,想必笑起来的时候会更像。佳是那样一个开朗、爱笑的女子。她总是对他笑得柔情似水,笑得他心荡神驰。
孩子虽然没有母奶喂养,但有了笛儿的精心照顾,长得很健康。睡梦中,孩子小小的嘴可爱地嘟着,仿若还含着心爱的奶嘴。
徐航远轻手轻脚地把佳的照片贴在儿子的脸上。儿子满月了,他是如此可爱,如果佳还在,她一定会抱着孩子亲个没完,亲的时候脸上肯定还会带着最美、最满足的笑。
想着想着,徐航远的眼中有了泪光,他扬起了头,深吸一口气,把眼泪留在眼眶中,静静地等它干涸。他答应过佳在想起她时不哭。她希望他永远快乐,可她不明白没有了她,他如何还有快乐?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三年就过去了。
今天是幼儿园入学的日子,宝儿三岁了,是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徐航远没有上班,他要亲自送宝儿去幼儿园入学。
一早起来,宝儿就很兴奋,一直绕着笛儿打转,满嘴的问题。
笛儿一边做早餐,一边尽量满足他的求知欲,这样小点的孩子脑子里尽是些奇思妙想,问出来的问题更是五花八门,让人经常无从回答。
“姨,你陪不陪宝儿去上学?”宝儿忧心忡忡地问。
“姨今天哪也不去,姨在家给宝儿做好吃的,爸爸陪宝儿去幼儿园。”笛儿摸摸宝儿的头说道。
“哦,那以后呢?”宝儿又问。
“傻宝儿,姨当然会送宝儿去学校的。”笛儿笑小宝儿杞人忧天。
“不是啊,宝儿是说姨上不上幼儿园啊?”宝儿一双大眼很认真地看着笛儿,认为自己说的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姨不应该笑他傻。
笛儿笑得更开心了,这孩子太黏自己了,也难怪,三年来,除了睡觉,两个人几乎是寸步不离,尤其是宝儿会走路后,更是喜欢踩着蹒跚的小步子跟在笛儿左右。他对笛儿比对自己的父亲还要亲。
笛儿放下手中的活,蹲下来,与宝儿平视,然后很认真地告诉他:“姨在像宝儿这很么大的时候已经上过幼儿园了。幼儿园是宝儿读书的地方,宝儿一个人去那儿哦,不过会有很多小朋友跟宝儿一起玩儿。”
宝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低着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久,他才抬起头来,拉了拉笛儿的裙角。
笛儿低下头,看到宝儿一脸慎重,不由问道:“怎么了,宝儿?”
“姨,宝儿可不可以不去上幼儿园?宝儿要留在家里陪姨。”宝儿的童言童语逗乐了笛儿,也让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多贴心的孩子啊。
“傻宝儿,怎么能不去幼儿园?去幼儿园可以认识很多小朋友,比在家里有趣多了。”
“宝儿不要小朋友,宝儿只要姨。”宝儿揪着笛儿的裙角不放。
笛儿暗笑,是不是每个孩子都这样呢?犹记得自己也曾在幼儿园门口,拉着妈妈的衣角,大哭不止,不愿意妈妈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幼儿园。
笛儿不说话了,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的。就算这会儿把他哄了过去,呆会儿到了幼儿园门口,他一样会反悔的。这个问题还是留给他爸爸去解决吧。
她把做好的早餐端上桌,宝儿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宝儿,乖,去看看爸爸起床了没有,叫爸爸吃早餐了。”笛儿不得不支开他,这孩子太固执了。
宝儿的固执显然是遗传自其父亲。三年了,笛儿已渐渐从丧亲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再提起父母,也只剩下淡淡的哀伤,更多的是一种温暖的怀念。徐航远却始终执着于把自己放逐在失去所爱的痛苦中。妻子的忌日里,他总是喝得酩酊大醉。一年中也只有这一天可以看到他的悲伤。这一天,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