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又一杯茶喝完的时候,徐航远想,或许自己应该戒掉这个习惯。这些年来,笛儿的生活重心就是徐家两父子,除了不曾被接受的追求者外,再也没有别人来提醒徐航远笛儿并不永远属于徐家。而自从两个月前遇到老同学起,笛儿又逐渐地回到了她十年前离开的生活圈子里去了。还有那些追求者,总有一天,笛儿会遇到一个真正让她心动的男人。也许很快笛儿就会离开徐家。那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笛儿静静地喝完两杯茶,发现对面的人依然在出神,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又想起往事了吧,近年已经很少看到他这样长时间地发呆发愣,不过笛儿也没在意,她放下茶杯,站了起来。
她的动作终于惊动了徐航远,他回过神来,发现她正欲离去,不由问道:“你去哪?”脸色竟有一丝不安,也许他还没有从笛儿即将脱离徐家的想法里摆脱出来吧。
笛儿好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会有这种临风小小的时候找不到自己时才会有的表情,她并不深究,只是淡道:“我去准备晚餐。”
“哦。”徐航远不自觉地放松了表情。
笛儿转身进了厨房,留下徐航远在客厅里继续胡思乱想。
徐航远看着笛儿的背影消失在厨房的门后,嘴角勾出了一个苦笑,也许有些习惯是戒不掉的。
他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板,看了看厨房的方向。至少应该试试,试着去戒掉自己的习惯,就从晚餐开始吧。
徐航远站在厨房里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对厨房里的一切竟是如此陌生。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做过一顿饭了,竟是想不起来了。
笛儿看到徐航远出现在厨房里,有些惊讶。他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到厨房里来过。难道是打算把发呆的场所换到厨房里来,看他呆站在厨房里,似乎是有这个可能。
就在笛儿决定不理会徐航远的异常行为时,他突然走到笛儿身边,接过笛儿手边的活,说:“今天的晚餐我来做吧。”顿了顿又说,“你给我打个下手。”太久没做了,没个人打下手,他还真没把握能做成饭菜。
笛儿越发惊诧了,她只听说过徐航远会做饭,但从她来了之后,还从不曾见过徐航远下厨呢。这个男人今天是怎么了?行为古古怪怪的。
但没有时间细想,徐航远已经在那边乱成一团了,“想什么呢?快来帮帮我啊。”
笛儿赶紧过去帮忙,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是夜。
徐航远躺在床上,望着洒落床前的月光,了无睡意。晚餐已经结束很久了,但他的心情却久久难以平复。多年没做,厨艺到底是生疏了,但笛儿和临风都很捧场,吃光了桌上所有的菜。他却是食不知味。
当他在笛儿的协助下,依然是手忙脚乱才整治出几个差强人意的菜时,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曾经在厨房里挥洒自如,能做出五星级酒店大厨的菜色。还记得那时候,佳总是搬个凳子靠坐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做饭。一边看,一边赞叹自己的手艺。有时候也到厨房里帮帮忙,但她对厨房里的一切确实是不在行,总是捣乱的时候比较多。有时候她就像孩子一样偷偷拈自己做好的菜吃,被自己拍了手背也不在意,自己一转身,她就接着偷吃。再后来,她躺在床上很少能起来,但只要好一点点,她就坚持坐在门厨房门口看自己做饭。她说,看他在厨房里做饭,是她这一辈子最大的幸福。但她希望下一回他能遇到一个能为他做饭的女人。那时候他说他要为她做一辈子的饭。但终究上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可是今天他才发现,有一个女人,在他的厨房里已经做了十年的饭。做过一顿饭,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在厨房这方寸之地为徐家付出了多少。冰箱里的所有菜都是新鲜的,一问之下才知道,为了保证食材的新鲜,笛儿坚持每天上农贸市场买菜,即使家里的冰箱大得可以装下一个星期所需的食物的量。灶台上所有的调料都是绿色的,连味精都看不到,调味全靠笛儿的手艺,有时候也用点自制的香茹汤,或是熬制多时的高汤。以前为了病中的佳,自己也曾处处注意菜色的营养搭配,他知道那虽然不是什么难事,却是个细致繁琐的事。吃笛儿的菜这么多年,从最初的食不知味到后来的习惯再到后来的习惯成自然,他从不曾留意过每天端上桌的菜做的人花了多少的心思。比起临风的吹捧,他吝啬得就像葛朗台,竟不曾说过一句哪怕是像夸赞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烦恼
如果说过去的十年,徐航远的目光从不曾停留在笛儿地身上,那么这几天来,他看笛儿的时候却是比过去十年加起来还多得多。他在看笛儿到底给自己养成了多少已经戒不掉的习惯。每天早晨,床上放好的衣物;早餐桌上时时翻新的餐点;下班回来,炉上新烧的开水;洗澡水里或是舒筋活血或是醒脑安神的香精油;及时送到公司的被遗忘的文件……记忆中笛儿是从不曾进过自己的房间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每天早上醒来总是看到床头上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他总是顺手穿上,从不曾想过这衣服是谁每天放在那的。以前他从不曾将任何文件遗忘在家里,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时常将一些重要或不重要的文件遗忘在家里,而笛儿每天总在他上班后,为他整理书房,并将他落下的文件帮他送到公司里。有太多习惯尽是在笛儿的无微不至中养成的,他却从不曾留意到。如今不知是否还能戒掉这些习惯。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徐航远的问题始终没有答案,因为他完全不知道离了这些习惯,他的生活还能怎么过。他试着自己做饭,但他总是在厨房里左右支绌,而临风在捧过几次场后,终于抗议了,强烈要求笛儿重掌锅勺。他试着回了家不再去提炉上的水,不坐下来泡壶茶以解一天的困乏,但总是在笛儿泡好茶后,不由自主地坐在她的对面。他试着每天早上去叫临风起床,却总是不被理睬,原来不只是他习惯了笛儿,临风也完全依赖着他的笛儿阿姨。他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做起。
徐航远深深地苦恼着,竟影响到了他的工作效率,终于惊动了刘东川和古俊颜。于是三个男人坐到了一起,来讨论徐航远的烦恼。
古俊颜看一眼刘东川,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开了第一炮:“航远,这么多年了,你终于决定开始思你的第二春了?”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里都是十足的期待和兴奋。徐航远的痴,他和东川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虽然感动,但作为好友,他们可不希望自己的好友一辈子就这样孤独地过下去。如果没有笛儿的存在,他们早押着他四处相亲去了。原以为他和笛儿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能日久生情,擦出爱的火花。毕竟在经过几次相处后,他们都看出来笛儿实在是个不仅美丽而且可爱的女孩。结果等过一年又一年,他们看到了笛儿的芳心荡漾,徐航远却始终如一塘死水,渐渐地连笛儿也波澜不惊了,现在基本也是枯井一眼,平静得吓人。如果不是笛儿还在徐家,他们几乎要以为笛儿已经死了心,绝了情了。
徐航远知道好友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们有多担心自己,但他确实没有那个心思。“没有,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古俊颜一听,满心失望,意兴阑珊地瘫在沙发里,他没有了再开口的欲望。
刘东川无奈一叹,知道古已经不想再说了,只好接着话茬说下去。
“航远,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困扰?居然让你连班都上不下去了?”这种情况只在十年前佳去世时那段时间才有的。
“其实也没什么。”航远沉吟了一下,决定据实以告,也许三个臭皮匠能顶个诸葛亮,会有办法也说不定。
徐航远说完时,刘东川表情凝重,古俊颜却是眼神灼灼发亮,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让徐航远有点后悔把心事说出来了。
古俊颜已经坐直了身板,死死了盯住航远,让他觉得自己像被猎豹盯住的小动物,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很快他就对古举械投降了:“古,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这样看我。真受不住。”
“呵呵,其实我也没什么要说的。只是你难道从来没有想过笛儿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留在徐家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宝儿?宝儿现在已经大得不需要任何阿姨了。”古想说这么句话已经很久了,大概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笛儿已经对徐情根深种,只是近几年已经不大看得出来了。只有徐受着人家的照顾,却一点感觉也没有。要不是东川不让他插手,他早就想说了。
徐航远一时无语,说实话以前他确实是没想过,但这两天他也想了这个问题。一个女孩子,凭什么把她的青春岁月都耗在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孩子身上。如果说当初是怜惜宝儿年幼失恃,那么现在呢?古话里的意思他听出来的,他也想过这个可能。这几天,他也想从笛儿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点什么,但除了无微不至的生活细节,他看不出来笛儿对他有一点点的爱慕之情。面对自己,她平静、温和、淡定。
“我看不出来。”徐航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拙。
“现在你当然看不出来,早几年的时候你怎么不看?”古真是为笛儿抱不平啊,从第一次见到笛儿时,他就对她有十分的好感,但她一直对他很不感冒。直到他结了婚,两个人才渐渐和平相处。但在心里,他一直都关爱着笛儿,没有了当初的心动,他也把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他一路看着笛儿对徐,从关怀到爱慕到伤心再到平静,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他和东川都看在眼里。他几次都想跳出来,帮两个人把窗户纸捅破了,都被东川拦了下来。东川就是顾忌太多,要照他说,就应该把什么都摊开来,说清楚讲明白了,省得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
徐航远不想跟古胡搅,将视线投向了刘东川,却得到东川肯定的眼神。徐航远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三个人陷入沉默之中。
最终还是古俊颜沉不住气,最先打破了沉默:“徐,其实也没什么好烦恼的,你要真不喜欢人家,你就跟人家说清楚。笛儿离开了徐家,你的习惯自然就会改掉。你要真舍不得人家,你就把人家娶了不就结了?”
“古,”徐苦笑,古也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如果他还能动心,又怎么会单身至今?或许是该让笛儿离开徐家了,就像古说的,笛儿离开了徐家,他的习惯自然要改的,也许会有一阵子不习惯,但很快就会适应的。
“徐,你从未为佳以外的女人烦恼过。”东川的话总是简单实在。
“什么意思?”徐航远一时没意会过来。
古却是大乐,立即接口说道:“意思是你已经对笛儿动心了呗。”
“我……我没有。”徐航远无法接受这个说法。动心的感觉他自然是知道的,当年他佳的第一眼,他就知道自己动心了。那一刻,天地是如此安静,他的眼里只有她如花的笑靥。笛儿从未给他这样的感觉。两个之间一直都是淡淡的。
古俊颜还待要说,却被刘东川一把捂住了嘴。古俊颜极力挣脱,又要说话,却被刘东川一个眼神制止了,只扁扁嘴说道:“好吧好吧,我不说了,你来说吧,反正你说的话一向比我有用。”
刘东川素来不多话,那怕是再好的朋友之间,只要他觉得不该是他说的话,他也决不多说一句。对于徐航远的感情问题,他跟古俊颜一样挂心,但他总认为感情的事,要当事人自己觉悟,旁人干涉总是不合适的。所以他总是保持沉默,也要求古俊颜保持沉默。但是今天,他觉得自己不说不行了,因为徐已经钻进了牛角尖了,需要有人拉一把。古说话难免插科打诨的,只怕越说越糟。
刘东川想了想,才说道:“徐,不要急着否认自己的感觉。就算你没有动心,笛儿既然能让你烦恼,在你心里总是特别的。你可以试着去动心,佳已经走了这么多年了,你总不能一辈子画地为牢。”
“我也不是存心的,只是确实找不到感觉。再说临风也排斥。”徐航远出确实不是刻意要保持单身,只是这些年,他还一心念着佳的好。女人对他再殷勤,他也感受不到。虽然有心找个人照顾临风,临风又一味地排斥。而且笛儿一直都把临风照顾得很好,他就更没有那个心思再找个人了。
“笛儿守着你这些年,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真一点感觉没有?”古俊颜忍不住又跳出来说话。
“这……”徐航远还看着古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好像自己说一句没有,他就要扑上来似的。徐航远就说不出话来。
“你说你愧不愧,人多好一个女孩子,都让你害的。”古俊颜简直是恨极了。
“古,别说了。徐会有主张的。”东川又一打打断古俊颜的话,并将他拉走。临出门前,终是也有些忍不住,又回头说了一句:“你好好想一想,别辜负一个好女孩。”
刘东川和古俊颜走了,却留下一个更苦恼的徐航远。一直到下班,徐航远也没能做好一件工作,干脆早早地下了班。
作者有话要说:
☆、车祸
徐航远的烦恼又持续了几天,也在暗暗地观察笛儿,想看出点蛛丝马迹来判断笛儿的感情归依,但不知道是不是笛儿藏得太好,他确实是没能看出来。而关于自己的心意就更是无迹可循了,这些年,两个人一直这样淡然相处,何来动心可言。
这一天徐航远又早早地下了班,却没能早早地回家想心事。而是被一场车祸困在了路上。这些年,城市的经济是发展了,但是交通却是越来越困难了,堵车是家常便饭,如果遇上一场车祸,那更是能堵得半天都动弹不得。收音机里说道咱大概还要十几分钟才能恢复畅通。徐航远百无聊赖地听着收音机,并不因些而感到焦躁。他本就是个沉稳的人,这些年因为年纪渐长,也因为心境上的原因,变得更是冷静沉着,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轻易影响到他的心情。
突然手机铃音响了起来,徐航远没有看是谁,就随手接了起来:“您好,我是徐航远。”电话那头半天没有回应,他又喂了两声,对方仍是没有回应,正准备挂掉,却发现是家里的电话。他又叫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正皱眉要切断通话时。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了临风的声音:“爸爸,我是临风。”
“宝儿,你做什么打了电话不出声?”徐航远的语气中略带点责备。
“爸爸,电话不是我打的了啦,是姨打的。”临风解释道。
“那姨呢?她怎么不说话?”徐航远再度皱眉。
临风看了眼还有点发愣的笛儿,说道:“姨在呢,她不说话啊。”
“那你知道姨为啥打电话吗?”
“不知道,我们在看电视,刚好看到一条插播的新闻,不知道是哪出车祸了。姨突然就跑过来打电话了。”
“让你姨接电话。”
“姨,姨,爸爸让你接电话。”临风喊了笛儿两声,她才回神接过电话,但还是不说话。
“笛儿,你怎么了?”徐航远等了等没听到笛儿的声音,于是主动出声。
“哦,没事。”笛儿有点讷讷地应道。不是她不想说,她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刚看到那则车祸新闻就发生在徐航远上下班的必经之路上,被撞得已经完全变了形的车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样子,只能勉强看到车头上的标志,与徐航远的车是同一种标志。那一瞬间,恐惧如洪水间顷刻让她窒息,她害怕得无法思考,第一个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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