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哲觉得没什么可抱怨的,尤其是他后来从报纸上得知,在“9?11”事件过了半年后,两名劫持民航机撞世贸大楼的恐怖分子申请学生签证材料也获得了美国移民局的批准,移民局还向这两个世界闻名、美国媒体经常提到的恐怖分子所在的学校发去了通知书,称他们为亲爱的先生,可以继续在美国逗留。通知信抵达学校时,这两名撞楼的恐怖分子已经长眠纽约半年多了。
比那些死后才能获得美国居留的外国人,曲哲感到庆幸,因为自己至少是在活着的时候获得移民局批准的。
问题是拿着这个工作许可证,曲哲还得带家人跑一趟巴黎。
虽然他们一家通过曲哲发明的滚动式方法已经获得签证,又得到了美国的居留权,但签证是短期的,居留也是短期的,尽管有半年之久,短期中最长。半年以后,他们都需要出国再次申请签证,再次入境申请居留,风险仍很大。因为美国签证官不一定每次都接受你的申请,他们甚至会质疑你连续去美国是要在那里工作,要在那里居留,所以不给你。
手上的工作居留批件则是长期的,他以此申请的签证是长期的,入境也会获得长期的居留。家属也可以跟着办理同样的居留,只要主申请人曲哲继续在美国工作,家人就有同样长的居留权。
一个月以后,在法国朋友们惊讶的目光下,曲哲带妻女浩浩荡荡又回到巴黎。这次他轻车熟路,带一家人一起去申请,没费什么周折就拿到了长期签证,又在朋友们的祝福下,回到了加拿大。
曲哲意识到这次将彻底离开巴黎,十余年的生活就画上了一个句号,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一家人重返这里,想到这他就有些伤感。毕竟这是他创业和生活那么多年的地方,他和杭湛在这里相识、恋爱并结婚,唯唯也生在这里。
曲哲没想到的是,这是最后一次带妻女回法国。他更没想到的是,他正在一步步走进陷阱,而这个陷阱还是他自己挖的。
曲哲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家庭团聚他做到了,妻女已经进入美国,在纽约开始新的生活。唯唯一如既往,立即融入当地社会,插入一个几乎全是白人的班级。上学第一天,她觉得有些陌生,全是新面孔,回家以后她向曲哲抱怨:
“爸,你以后能不能不再给我换学校了,刚刚认识的小朋友又都不见了!”
曲哲想起一年多时间内,他搬了三次家,都是长途迁徙,最短的相距1500公里,还是不同的语言环境,从西欧到北美,从讲法语到讲英语,加上原来在法国的,唯唯已经换了四个班级,真是难为这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了。
但是他们还得离开一次。因为杭湛上次入关时没有经验,美国人盘问通过后写居留期限时,她未能据理力争,拿了就走,根本没看,到家以后曲哲才发现边境的移民官只给了她们几天居留权,本来应该给一年半的。
杭湛对美国边境检查站的那些膀大腰圆的美国官员还是有畏惧的情结,她被吓怕了,唯恐哪句话说不好引起怀疑,又会被拒绝入境,被赶回加拿大。曲哲帮她换了护照,去掉了那个让她想起来就难过的拒签记录,却去不掉她心中的阴影。
所以她一到海关就胆怯,如同她一碰到学驾车路考时腿就发抖一样。移民官本来例行公事的问话,她却像心里有鬼似的不敢多做解释,于是移民官就给她和唯唯胡乱写了一个短得只有20天的居留,而把唯唯事先和爸爸过彩虹桥拿到的180天的居留撤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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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上了贼船只能做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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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哲心里不舒服,杭湛母女拿的是长期签证,入境得到的却是短期居留,比商务签证都短。移民官看杭湛与唯唯带的大包小包,是想常住的意思,于是给个短的,让你住得不舒服。曲哲空手带唯唯过桥,一看就不想多逗留,于是就给个长的,反正也不会多住。
理论上讲,她们20天后就得离开美国,否则就是非法居留。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她们就是合法地进来,再非法地待下去。移民局不管这些,非法后如果碰不上大赦,就一直非法下去。就如同上了贼船,只能做贼一样。当然这不是移民局的错,谁让你上贼船来着?
咨询过律师后,曲哲面前有两条路,要么为她们申请延期,要么出境后重新进来。申请延期风险小,但是等候期间长,得好几个月,期间无法出境,也有不批的可能。出境再入境简单,就是耗费力气,来回跑2000公里,而且风险还大,得冒着被拒绝入境的危险。美国人又不是没把杭湛从边境赶回去过,她当时也是持有效签证的。
曲哲想来想去,觉得还得赌一把。如同在森林里迷失已久的人,已经看到路在前方,即便有陷阱,也要试试。
但是,让患恐惧症的妻子自己带孩子第二次闯关他放心不下。作为主要申请人,他陪家属过境更合情理些,就带她们又回了一次加拿大,再陪她们回来。
9
曲哲汗流浃背地坐在那辆叫水星的福特车里,紧张地跟着前面那辆北美人俗称灰狗的长途大巴。
大巴里面坐着杭湛和唯唯,她们更喜欢乘大一些的交通工具走长途,如果能坐火车,她们是宁愿坐火车的。因为在车厢里她们可以随意走动,而坐在曲哲小车里是受限制的。至少何时上路,何时休息都由曲哲决定,连她们在途中休息站待的时间长一点都会受到他的催促。
曲哲开车不愿意中途走走停停,像有些人那样,开1000公里车恨不能休息四五次。如果是他,在高速公路上开这个距离的话,除了上厕所,可以一气到底,连吃饭都可以在行车途中进行。只是她们有些辛苦,在车后坐得枯燥无味,加上太阳晒,所以她们喜欢空间大的交通工具。
这一次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曲哲的车塞了满满一车东西,根本盛不下她们。所以她们乘灰狗大巴,又能多带一些行李,一个人能带两件大箱子,两个人就是四件,还可以带几件随身提包,再加上曲哲一汽车的容量,就基本上可以将家中七七八八的物品从加拿大搬到纽约了。
但是分开走有分开走的问题。给了签证也应当小心行事,入境海关还可以将你驱逐,即使你持有效签证。一个理由就够:有移民倾向!至于有没有移民倾向移民局无需解释,不用证明,那是印在你脑门自己却看不见的记号,但是美国海外使馆的签证官和美国边境的移民局官员能看到。他们不用练内功,却有透视功能。
美国人认为所有人都想移民美国,都把美国视为人间天堂。你要真想进入这个天堂的话,则需要有下地狱的精神准备。如果几次拒签不会使你无地自容的话,那么在边境海关将你拦下,审讯良久,再像犯人一般关入拘留所,让你自己掏钱买高价机票,最后把你押上返程的飞机,那可真是下地狱一般的感觉。
曲哲既要分开走,又要尾随大巴。分开走是为了多拿行李,尾随大巴是为了入境时一家人能在一起,接受美国海关盘问时不出问题。在美国人眼里,一家人应该一起出行,分开走就是想回避什么,曲哲不能给他们任何借口。临行前,他还提醒杭湛好好上了一次厕所,他等在外面,半小时不敢大声吭气。
他要在考验到来之前给杭湛提供一个舒服的环境,不能让她一见到移民官腿就发抖。平时她伶牙俐齿,表达事情简洁而清晰,一到美国边境却笨嘴笨舌。
他得紧紧跟上开往美国边境的灰狗。
从居住地到边境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距离,开车前曲哲看看油表,还有半箱汽油,足够跑二百多公里,过边境再加油毫无问题。美国那边的油一向比加拿大便宜。往返边境的人都知道离开美国前要加满汽油再驶入加拿大境内,哪怕剩大半箱也要加满。反之则熬过加拿大,到美国加油。就和曲哲理发习惯似的,由于国外人工费比国内贵很多,理一次发得花几倍于国内的价钱,又不带按摩,曲哲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地理发,走前再理一次,即便刚理过不久。
可那灰狗大巴上路以后就像成心捉弄他一样,只跑了一段高速公路就下来了,以后一直是在小路上跑,还停车五六次,像公共汽车,各处拉乘客。那都是他事先没想到的长途汽车上车地点。
本来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被它跑了三个多小时。曲哲行车计划被打乱不说,汽油基本耗光,是在油表指向零时驶近边境的,那可是一次惊险的经历。
无油空驶,搁浅在边境上本来就荒唐。入美国境内途中加拿大一侧不设加油站,没有人加油。而入加拿大一侧的美国境内虽然油站遍布,却要排队过关才能加到。一旦真搁浅在边境,众目睽睽,势必成了美国边境移民官的关注对象。他们会想,这家伙心里必定有鬼才入关紧张,连车都开不动,那不严查才怪,被拒入境也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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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跟踪灰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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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境才是曲哲的目的,曲哲怎么能让福特车瘫在海关前面!
跟踪小车不容易,跟踪灰狗大巴毫无问题,至少开始是这样。灰狗是大型的长途汽车,车宽体大,车内上方有行李架,后面有厕所,里面还安装有电视,坐着挺舒服的。但是灰狗司机开车冲抢的势头一点不比小车司机差,他在曲哲面前一会儿切入快线,一会儿超车,还急刹车了几次,让他措手不及。幸好曲哲是有丰富经验的司机,及时化险为夷,没有追尾。在停了三次车以后,曲哲停下车上前与司机交谈,问道:
“你还有几站要停吗?”
他答道:“没几站了,一会儿就到边境。”
“你看我跟你这么辛苦,能不能在哪个油站前停一下,让我加点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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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加拿大司机很客气地摇摇头,语气坚定:
“那可不行,还一车人呢。”
曲哲看看油表,还剩一小截油,边境就在前面几十公里,应该能坚持到。
10
那油表也捣乱,本来指示剩十几升油,开一会儿后,指针突然骤降,几乎指向零。原来汽车没油前,长长的水平油管还存有汽油,够开一段时间,油表会长时间不动。油管汽油一旦耗尽,油表会立即下降一大截,再不加油就危险了。
灰狗仍然绕来绕去,没有直开边境的意思,却拐一个弯径自进了一个车站入口,曲哲看到“其他车辆不准入内”的字样,只好停在外面,眼睛却不时向里面张望,唯恐把杭湛母女乘的灰狗给丢了。
站内的灰狗大巴都是一样颜色,还不断地有灰狗进来。很快,曲哲的视野就被挡住,她们的灰狗不见了。惊得曲哲赶紧弃车跑进车站,一个个查验,知道那辆车还在,悬起的心才放下来。
跑出车站后,发现警察向曲哲的车走来,曲哲只好站在那里,一只眼睛看着他,另一只眼睛盯住进出的大巴,担心那辆趁机跑掉。警察看曲哲心不在焉的样子,问道:
“你知道这里不让停车吗?”
“对不起,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不走?”
曲哲比划着告诉他车站里面有妻子女儿,不想把她们丢了。然后反问道:
“你说是不是?”
那加拿大警察看来也有妻女,点头称是,没难为曲哲。
进出站的大巴逐渐频繁,看的曲哲眼睛发涩,恨不能生出第三只眼。只是他既不能挪动,又不能再次弃车察看。
那辆车终于移动了,曲哲将自己的车向后移了移,留出足够的地方监视,准备跟踪。不料那辆车居然掉了一个头,从另一个出口走了。他赶紧一个大油门,汽车呼啸冲出,绕了前面的街口,却看见长得一模一样的灰狗大巴一个接一个出来,像《101只斑点狗》那部电影中的黑白相间成群的猎狗似的,这边一个那边一个,四散而去,看得曲哲发呆,搞不清哪辆车是要找的了。
好莱坞一部著名的电影叫《老大靠边站》,是曲哲喜欢的影星德尼罗主演的。有一段喜剧情节,讲的是黑帮老大乘黑色加长林肯车去赴帮派会议时,发现被警方的直升机跟踪,几次试图甩掉不成功后,调集了一批同样颜色的车守候在一个隧道,待老大的车开进去后掩护他一起从另一侧出来。
七八辆加长林肯黑压压地从隧道开出,四散而去,看得头上那架警方直升机的驾驶员眼花缭乱,停在空中不知所措,无线电对讲机里上级催促他:
“盯住那辆加长黑林肯。”
失去目标的驾驶员,看着地面上东一个西一个在公路上横行的完全一样的黑林肯车,气急败坏地回答:
“盯住哪一辆?”
曲哲的运气比那个倒霉的驾驶员好些,最终凭特征和车牌号追上了那辆灰狗大巴。但是距离边境还有近20公里时,油表的指针垂了下来,指在零的位置。
好不容易追上灰狗,又碰上没油的窘境。
指示“美国”的路牌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表明边境已经不远,凭他的多年驾车经验,知道即便油表为零,油管中的油仍够行使20公里,应该能开进美国。而且油站在入境前不会再出现了,曲哲也只能冒一次险。
跟大巴进的美国海关是水牛城,曲哲第一次从那里过。那天又是一个节假日的最后一天,许多人开车回美国,车在海关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直排到桥上,居高临下时曲哲看了看,哇,那蜿蜒曲折的车阵一条就足足有三公里,汽车队伍共有五六条!
曲哲跟了一路的灰狗,这时转了个弯,径自进了大巴专用线,向边境海关开去。曲哲知道上大巴专用线是要付巨额罚款的,又是在海关,拦住曲哲不让过都有可能。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灰狗离曲哲远去,心里懊丧不已:白白地跟了一路,没想到在海关前被甩掉了!
三公里的队让曲哲排了两个小时!比交费站慢多了。车停停走走,队伍像蜗牛般蠕动,油箱的汽油一点点枯竭,鬼知道能不能熬过海关,曲哲只能听天由命了。
这时车队的前进速度比常人散步还慢,停的时间比走的时间长。曲哲心想,下来推车走都能赶上车的速度。在北京时,京城大厦前常常停一排排的出租车,活儿少的时候移动缓慢,司机就将车熄火,打开前门,左手推车门,右手推方向盘并控制方向,一个人就能将车直直地推走。如果几个出租司机同时推各自的车,排队前行,那架势就像旧社会长江边的排成一列拉船的纤夫,场面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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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通过海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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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在发达的国家,曲哲真的下车推的话,肯定被当成耍猴的。富有同情心的加拿大人还可能建议用他的车顶曲哲的车走,那样就不会太引人注目。不过曲哲还没到那个地步。
曲哲心里想,比起点着火一步一挪,熄火等待、移动时再点火开车或许更节省油。于是他停一次熄一次火,反正加拿大人没人加塞儿,就那么挨着。下坡时他让车自己往下滑。
其实下坡时熄火下滑是危险的事,刹车会失灵,车控制不住,就会出事故,只是坡不大,前面有车顶着,他还搂着手闸,觉得不会有大问题。
等曲哲终于熬到海关,接受盘查后,一头大汗冲进海关大厅找她们母女时,那辆大巴车上的几十名乘客早检查完毕,已经开走了。
曲哲入境后第一件事就是找油站,加完油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拍拍那辆福特车:
“你真没让我丢脸。”
随后在寻找去纽约的路途中,他瞎猫碰死耗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