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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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成灰-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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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意用一切努力来弥补——希望至少……至少请您理解我们的诚意……”

  易铭玺慢悠悠开了口:“小伊她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不是么?她还年轻,卓总其实不必过度苛责的。”

  完全无法形容卓乐此刻脸上的表情。

  夏小伊也惊呆了,她自然明白身为艺人,顶顶重要的就是那张脸皮,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无论如何都是个不可原谅的错误。可卓乐竟然……竟然……她是真的忍耐不住,总之那巴掌甩在那女人脸上,她一点都不觉得抱歉,她心里一点都不后悔;她甚至在刹那间想象到了自己可能的结局,并且接受了这样可怕的想象:从此演艺生涯一蹶不振,被赶离这个圈子,乃至于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努力统统化为乌有……即便如此,她依然觉得那一巴掌是应该打的,只不过没有选对场合罢了。

  ——当然,卓乐将那耳光还给她,也是应该的,她毕竟错了,她不否认。

  无论如何,夏小伊绝对没有料到,易铭玺的态度竟会如此耐人寻味。自己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直接搅了“施兰雪黛”的场,按照合同上现有的条款,“易氏”绝对有权要求单方面解约并向“飞越”索取巨额违约金,让她吃不了兜着走,这也正是为什么从来目下无尘的卓总,现下拼命做低服软的原因。

  可此刻看易铭玺的意思,似乎……

  夏小伊心里的那张自我防御伞再度张开,这下子真的如临大敌起来。

  可易铭玺只是回过头,对她笑了一下。夏小伊被逼无奈回以笑容,她相信自己笑得一定比哭更难看。

  “……易先生?”卓乐小心翼翼试探,“你的意思是?”

  易铭玺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微一欠身,进退礼节无懈可击:“抱歉,卓总,我要赶飞机,先告辞了;我会请秘书‘直接’和何先生联络。”不待那目瞪口呆的女掌柜回答,已然转身——一旁“施兰雪黛”的副总明显训练有素,早已亲自提了易老板的一应物事,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小伊,要加油!”易铭玺走了几步,忽又转过身来,对她摆摆手,满面和煦,如沐春风。

  夏小伊茫然点着头,看着自己的大金主径直向里间走去——那里正是几个小时前,封琉璃撞见自己无限尴尬的地方;考虑到大客户的“特别需求”,附有直达停车场的VIP电梯。

  “请等一等,易先生!”忽然有人说话,却是葛幕风。

  易铭玺停住了脚步,慢慢回头——却没有转过身来,也没有开口。是他身后的跟班问道:“葛先生,您有什么事么?”

  “那……冒昧了,能允许我和您一起下去么?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太方便。”葛幕风说着,努力目不斜视;可终究还是没能忍耐得住,向夏小伊投去浅浅一瞥。

  易铭玺微微颔首,终于开了口:“您太客气了,葛先生。”

  葛幕风也点了点头,似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末了,只说了句:“谢谢。”

  “那……Sicily你也和易先生一道乘VIP电梯先走好了,我留在这里善后;请葛先生送送你吧。”卓乐突然插话。

  小伊还未回答,葛幕风已猛然转过身来,断然说道:“卓总,您有什么想法完全可以直讲出来!我一直当……当夏小姐是朋友,对朋友我可以不那么计较,但我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傻瓜!奉劝您别把任何人当猴耍,OK?”

  卓乐的脸色瞬间变得纸一样白。

  ——是的,没有人是任你利用的蠢材,特别是在这个圈子里。葛幕风今日肯赏脸,一半是为着和夏小伊的私人情意,另一半,难免不是因为Sicily这个名字现下如日初升,“施兰雪黛”又是一等一的大品牌,这个绯闻造出去,对他并非没有好处——而如今,却有这样的事故闹出来,自己的经纪公司那边还是小事,大不了怪他胡乱出场罚一笔款子,那也不算什么;可一向最注重宣传和塑造形象的林建国、对葛幕风青眼有加的林建国,难免不会因为这件事,对他产生什么新的认识或者想法……若已经稳稳到手的黄金机会因为这个偶然因素飞走了,那可就不是“倒霉”两个字能说清楚的。对夏小伊,他的确是打从心底不愿撕破脸;可对卓乐,未免就满腹怒气迸发,立时毫不客气起来。

  夏小伊的嘴唇微微翕动,目送着易铭玺和葛幕风一前一后离开,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良久,她回过头,正对上卓乐刀刃一样锋利的目光。

  ***

  “……你倒是好运气,”还是卓总率先打破沉默,语气不知是揄挪还是认真——她也许是真的恨着她的,也许她们真的天生八字冲克。

  夏小伊不语。

  “攀好他这棵大树,已足够飞黄腾达了!”卓乐继续说着,语气愈加尖酸刻薄,“只可惜他虽有钱有势,却是入赘别人家的;否则入门去做二房太太,倒也不错,是么?”

  夏小伊依旧沉默。

  卓乐冷哼一声,后退两步,在沙发内稳稳坐下。她的坐姿极美,双腿并拢,腰背挺直,就像是个优雅矜持无可挑剔的大家闺秀。

  “……Steve是怎么死的?”不知过了多久,夏小伊开口问道,语气阴冷冷的。

  “勉强算是病死的吧……他染了毒瘾。”卓乐这一次没有推三阻四,也许早已明白有此一问,也许早就准备好了答案,回答得干净利落。

  夏小伊心中一晃,仿佛一脚踩空,化身为雪白的羽毛慢悠悠向无限的虚空中飘落。毒瘾?怎么会?

  “你不知道?呵……我真傻,你是‘何飞的灰姑娘’,自然看不到社会的黑暗面。”

  夏小伊顾不得计较卓乐的冷嘲热讽,追问道:“那莉姐呢?莉姐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为什么说那样一番话?”

  “我怎么知道?钱家星的遗嘱中白纸黑字写得明白,要将那部片子的一切版权让度给‘飞越’的,我们有什么错?是何飞让他已经死掉的片子活过来的,你明白么?那部仿佛瘾君子磕了药般胡言乱语一样的烂片,是何飞让它重生的,你懂么?所有人都被感动了,那是他的魔力,那是他的电影,这才是电影!电影不是给拍摄者自己意淫用的,是给观众看的,不动脑子只会闯祸,被惯坏的娇小姐,你又知道什么!”

  ***

  “……具体,我也不清楚。方才莉姐的意思好像是说,小伊答应了绝不改动Steve的创作,绝不让第二个人在上头剪一刀,那是Steve一辈子的心血。就像他的孩子一样,不,也许比他的孩子还要重要得多。Steve若是《ONZE》的父亲,陈莉莉就是《ONZE》的母亲,何飞将她的孩子砍了个面目全非,甚至从头到尾,连Steve的名字都未出现过,若是你,你会怎么做?她实在已经足够温和了,莉姐从来都是个温柔的女人……”高远幽幽说着,话语中没有半分起伏,甚至没有温度,就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供词。

  封琉璃张口结舌。良久,她结结巴巴道:“我不清楚……但那一定不是小伊做的,否则她不会那么受刺激,甚至……甚至动了粗……”

  高远哈哈一笑:“你真可爱,琉璃。我们是演员,我们是以骗人为生的职业;而夏小伊和我不一样,她不光是演员,她还是个天才,天才!你懂么?她只要想,立刻就能进入催眠状态,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想个理由说服自己的良心算什么?编造一段记忆让自己坚信曾经真的经历过,那都只是小菜一碟!这就是天赋,夏小伊的确是天才,我亲眼看见过的!”

  封琉璃语塞。

  “……我并不是想对你说小伊的坏话,事实如此而已,”高远如斯总结,“这世界就是个疯狂的世界,是个没有对错的世界,是个没有真相的世界,真的,你不需要太在意的。”

  ——这是个腐烂的世界,堕落的世界,谎言的世界。

  ——你是谁?谁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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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
两个半小时之后,何飞终于打发了那群食人蚁,回来与她们会和。休息室内无论是卓乐还是夏小伊,全都在笑;笑得那样亲密,就仿佛两个再要好不过的姐妹。何飞向卓乐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便对小伊说——许是因为筋疲力尽、整个人几欲虚脱的缘故,语气甚至是那样温温和和的:“回去睡觉吧,听我的,吃点药,好好睡一觉。因为从明天开始,可能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都没办法睡安稳了……”

  夏小伊的笑容不变,眼睛又湿润了。

  何飞抬起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无限温柔地说:“去吧,乖……”

  夏小伊猛然低下头去,终于哭了出来。

  “……没关系,挫折是动力,愤怒也是动力,恨和爱一样,都是动力——你会变得更好,一定会。”何飞在说,语气仿佛蛊惑。

  ***

  那一天,封琉璃浑浑噩噩的和夏小伊结伴回到住处,浑浑噩噩的照顾夏小伊去睡觉,然后浑浑噩噩的躺倒。无数想法在脑海中汇成了一个巨大漩涡,心绪杂乱,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想了些什么。

  仿佛只有很短的一瞬间,黑夜就结束了;封琉璃直挺挺躺在床上,躺在渐渐丰盛起来的苍凉光线之中。

  后来,从打开的窗口传来鸟鸣声、远处车子的汽笛声;白昼到来,又是新的一天。

  她只觉耗尽了所有的体力,仿佛有个大锤子砸啊砸啊,将全身的骨头统统都砸碎了。真的很累,可是躺在那里却总是一阵一阵心悸,似乎马上就会有大的悲剧从天而降似的。封琉璃连忙凝定心神,甩脱这可怕的预感,坐起身来;好一会儿了,心口还是咚咚狂跳。

  于是她索性爬起来梳头洗脸,又将耳朵贴在隔壁门上听了许久。也不知是真的听见了,还是自我安慰的本能偷偷开启,里头似乎传来了夏小伊熟睡的、小猫一样细微的鼾声。琉璃不敢敲门,只蹑手蹑脚离开。

  也许是因为没有睡好的缘故,虽然醒着,困意全无,可就是无法集中精神去思考一件事情。数不清的流光碎片从眼前飞快溜走,她拼命想抓住一个,可每次摊开手掌,却总是空无一物。

  封琉璃第三十七次看了看挂钟,七点二十九分,平常这个时候,她刚要出门去上班。

  ……也许自己真的不适合这个圈子,不适合作女明星的“保姆”。上任第一天,就出了如此大事故,从头到尾却只是傻呆呆看着,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如老老实实去上班吧……至少要去和老板打声招呼,多请几天假。即使以后不作助理了,现在她也不能离开夏小伊,小伊正需要人照顾。

  无论如何,都该出门去,待在屋里,沉默要将人逼疯了。

  封琉璃应聘的小公司距离她们的住处并不算远,这也要多亏夏小伊的房子在地段很好的商业区。公司人不多,只有二十余名,分居七个部门,除了两位老板及财务部之外,全都在一间敞开式办公室联合办公。琉璃推开玻璃门的时候是八点十六分,早到的员工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吃豆浆加面包的经典车站餐,一边随意闲聊。封琉璃并不是合群的孩子,初来乍到,从来只是站在圈外当旁听者的份儿,从来未曾插过一句话。不过这一天,话题却是她熟悉的——是唯有她真正熟悉、却绝对不愿去讨论的;那些三姑六婆二大爷们,赫然在谈着夏小伊。

  不愧是信息社会,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此时便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大街小巷,真的成了当红头条。办公室里的三姑甲正拿着一号字套红大标题的今日报纸,不住口沫横飞:

  “……那女人,就一个词来形容:‘妖孽’!”

  ——封琉璃猛地一激灵,她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自己曾经把夏小伊戏称作“妖精”。可“妖孽”和“妖精”,绝不是一个词儿。

  六婆乙在说:“那样的女人,长一双*眼,是男人都会喜欢,啧啧……不过真没想到,竟闹到了这个份儿上!”

  路人丙连忙接口:“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从我在电视上第一次看到她起,我就直觉性的不待见这个女的!”

  “一点不奇怪的,其实很多人都特不待见她——当然不是嫉妒,怎么说呢,那女的嚣张的厉害,让人看不惯,明明丢脸丢到家了还一副恬不知耻的样子!”

  “不知道做了什么昧良心的事,被人当面泼酒,还动粗,简直是泼妇!要我说,她纯粹是活该,还装得跟受害者似的,什么玩意儿!”

  “人家就是会装么,要不怎么做小明星?”

  封琉璃在一旁听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全都涌到了脑子里,耳中“嗡”的一声,四肢冰凉。她实在是傻了,过了好半天才回想起这种感觉的名字,应当是叫作:“愤怒”。

  不是那种炉膛里金红色的温暖的火焰,而活像是酒精灯上暗蓝的火苗,吱吱啦啦的烧着她的心。

  ——你们了解事实么?你们凭什么这么说她?

  ——小伊究竟做错了什么?

  ——当然不是嫉妒?可笑!真XX的可笑!不是嫉妒为什么你讲话的口气竟然那样快慰?看到别人被泼上污水,你就那样开心舒服?

  ——不待见?凭什么要你待见?你以为你是谁!

  从出生到现在,琉璃也许从没有生过这样大的火气,以至于完全不会表达,几乎无法控制身体。她猛地冲过去,一把从三姑甲手中夺过报纸,看也不看便狠命撕扯——也许真的是太过激动了,力气竟使不出来,好半天才撕下一个角,整张报纸倒被她揉得皱皱巴巴。

  她还想开口说句什么,甚至前所未有的骂一次人,可舌头偏偏不争气,僵硬的像块木头。

  办公室八卦一族们见这个自来之后一直温顺有如羔羊的小女生骤然暴走,各个目瞪口呆。见封琉璃对她们怒目良久,忽然转身,气冲冲地走了,好半天才有一个反应过来,率先开了口:“有病啊!丫的!”她骂道。

  众人如梦方醒,纷纷附和起来。

  封琉璃躲进了盥洗室,从里面牢牢插上门,终是免不了嚎啕大哭一场。

  ***

  泪水与笑容一样,也许是这世上最单纯又最复杂的东西。封琉璃因何而流泪?因着夏小伊所受的委屈?亦或者自身可耻的无能为力?没人知道,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很久很久之前,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许……曾经都那样一清二楚;那时候世界很小,那时候我们的所作所为,统统把握得住。那样的时间为什么会一去不复返?为什么我们忽然风一般长大,忽然无论怎样挣扎,始终进退维谷?

  ——站在这世界咆哮的洪流之中,哪里才是我们的乐土?那样羞愧,那样局促不安;原来我们早已长高了,却依然穿着旧时的短衣服。

  封琉璃哭了很久,其间有人从盥洗室门外经过,甚至将那门拍得乓乓响,可她全都不在乎。将体内的水分排干,力量倒慢慢回来了。她站起身,想了想,又坐下,摊开那张业已一塌糊涂的报纸,仔细读了起来。

  毕竟是没睡好,一个字一个字分明认得,可就是连不成可以理解的意思。认了大半页,脑子里依然空空如也。封琉璃丢下报纸开了门冲出去,打开笼头将冰冷的水拼命拍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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