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宋端仪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而后笑了笑：“不，你很聪明。”
这温声夸奖，何唯直接当做没听见，仍旧不依不饶的看着宋端仪。
宋端仪稍微顿了一下，而后才轻声说道：“的确都是我做的，但是，我并不恨他。”
何唯张口就问：“你毁了他的一切，这还不是恨？”
“何唯，很多事情，并非一句两句可以解释清楚，但有一点，我必须要告诉你，我不恨他们任何一个人，甚至……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关心着他们。”
宋端仪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流露出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何唯看在眼中，脑中忽然嗡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了，他狠命抓住了那个小尾巴，试图将事实的真相尽数拉扯出来。可是，那太庞大了，哪怕所有的箭头都指向那里，何唯却仍旧有些不能相信。
可是，他不能退缩，他要面对。
猛然的抬头，何唯盯住了宋端仪：“你们和……天尊有什么关系？”
这一个问句刚刚落下，宋端仪猛然靠近了他，白皙的手指锁住了他的喉咙，这脱尘若仙的男子周身头一次散发出让人惊恐的煞气。
那是被触碰到了底线，被揭露了秘密，被看透了心思之后的怒气灼灼！
何唯不为所惧，他直直地和他对视：“天尊便是师尊，师尊正是那忘仙城的主人！”
那修长的手指陡然锁紧，窒息感袭来，何唯的眼前都有些眩晕，但他不能溃败，一定要坚持住。
宋端仪会动怒，只说明，他猜测的方向是对的！
何唯定定地看着他，眼睛都不眨，也不畏生死，此时此刻他眼底的情绪是让人心惊的执着。
宋端仪看着他，感觉着手掌下的温热，跳动的脉搏和流淌的血液，他只需要一用力，便会归位平静。
可之后，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一股钻心之痛便疯狂袭来，那不只是源自他心底，更是……来自于灵魂。
哪怕愤怒，哪怕怨恨，哪怕失望……可是依旧不舍。
忘情绝义，他以为他们早就做到了，可事实……只是没有遇到而已。
想到此处，宋端仪缓缓松开了手，他拥住了何唯……
不在与他对视，他的声音也平静多了。
“有些事，我早已忘记了要怎么说出口，所以，也不知，我能告诉你的，唯有我不会害他们。”
何唯不出声，他在等着宋端仪继续数下去。
宋端仪轻轻叹了口气，却说了另外一件事：“凌云翼并非凌长廷之子。”
这个消息太震撼，何唯整个人都懵了。
宋端仪继续说道：“你和黎炎、竺渊如此熟稔，想必也能知道一些事，他们都活了很久，久到你超乎想象。他们一个是死了但仍会复活，而另一个则是从不知晓死亡为何物，没法说哪个更幸运一些，黎炎会死，但再度活过来所需要付出却是宁愿死上千百次都不想面对的痛苦。竺渊不会死，可是生无所归，漫无所求，空有一身力量却从来没有生存的目标，这样永生永世的孤独也足以让人彻底发疯。”
何唯隐约能猜到一些，可是却从未想的如此透彻过，如今听宋端仪一一说来，只觉得整个胸腔都在震荡，同时也有数不清的酸涩涌上，将五脏六腑都尽数淹没了。
“凌云翼是个幸运儿，他也不会死亡，但他却会轮回，每过千年便会重新为人，虽无生身父母，但终归是没了记忆，哪怕每一世都满路荆棘，但好歹不必承受那永无止境的磨砺……”
“可是，我很痛苦。”宋端仪忽然间抱紧了何唯，力气大到恨不能将他勒入身体，“我承载着他所有的记忆，他轮回了，可那一生的所有经历却要由我来继承，他从未畅快过，身负凶剑，背负诅咒，他的每一世都是黑暗的，只有血腥和背叛，只有绝望和落寞，他全都忘记了，可是，我却要承受着所有一切！”
何唯从未想过，竟然会是这样子！
可是……为什么？
何唯一动不动，只让自己发出了声音：“若是如此，那师尊你又为何要……”
“要让凌云翼更加痛苦？”宋端仪埋在他发间，声音闷闷的，“因为我受够了！我要结束这一切！”
“这一次，凌云翼初初轮回，我便找到了他，可那时我身负劫难没法亲自抚养他，便将他托付给了故友，也就是凌长廷，本以为凭借我与凌家的关系，他们定会善待于他，可结果呢？凌云翼天资卓越，修为日日进益，竟让凌家人忌惮到想要除他而后快！若非我出手制止，凌云翼怕是早就再次轮回！”
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何唯有些没法相信。
宋端仪轻笑了一声：“至此，我彻底绝了念想，既然这样，又何必再等下去？我引着竺渊灭了莲禅宗，又让黎炎毁了他肉身，我要凌云翼彻底绝念，要让他完全堕落成魔！只有这样才能彻底唤醒凶剑血残，只有这样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力量，也只有他能结束这一切！”
最后一个字，宋端仪几乎是哑着嗓子说出来。
何唯完全愣住了，一下子涌上来的信息太多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甚至因此而萌生了更多的想法。
师尊和凌云翼……不，是他们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陡然间，那银发黑眸的男子猛地出现在他脑海中。
那是一幕让何唯永生难忘的景象。
云雾中的宫殿，气势恢宏，磅礴震天，而所有一切，都遮挡不住那抹修长的身影。
玄色长袍，宽肩窄腰，长发垂腰，恍若星辰遍布，而那英俊的容貌，更是如高山寒雪，夜空明月，清冷，绝然，举手投足间的风华让人甘愿俯首。
灵始……
一阵尖锐的疼痛蓦地袭来，何唯不自觉的皱眉，而后陡然回神。
宋端仪已经镇定下来，他看着何唯，浅色的眸子纯净的像是初融的冰雪。
“我不会害他，何唯，我希望你能帮我。”
何唯静默了半响，而后开口了：“需要我做什么？”
“带竺渊去忘仙城，然后立刻来见我。”
何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竺渊去了忘仙城，也会拥有凌云翼和黎炎的记忆吗？”
宋端仪看着他，点了点头：“会。”
“若是不这样，结果会怎样。”何唯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宋端仪却忽然笑了，他容貌极盛，往日里的微笑便是万里桃花若雾，此刻的笑容更是美丽的像是一夜倾世的昙花，极美，却也带着股无法言说的决绝。
何唯的心脏猛然一揪，而后他听到了回复。
“放心，全都死不了，无非是继续下去，直到……我们全部疯了。”
这答案像根针一样刺进了何唯心中，他面色瞬间惨白，而后闭闭眼，低声道：“我明白了。”
宋端仪再度拥住了他，在他额间落下了一个吻：“何唯，能遇到你，真好。”
何唯的身体僵了僵，可随后他就低下头，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宋端仪听到之后，眸子陡然一亮。
何唯深吸一口气，去了竺渊身边。
玄袍男子沉静的看着他：“看来，你经历了很多事。”
何唯觉得很累，但现在却不是休息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快速抬头：“前辈，希望你能跟我去一趟忘仙城。”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我兴致勃勃，斗志昂扬，于是就爆豆啦！今天双更~么么哒！
第98章
他刚刚说出这三个字，竺渊的瞳孔猛然一缩。
而后，如同何唯所想，这里的土地开始崩塌了。
竺渊快速将何唯抱入怀中，六翼绽放，轻易悬在了空中。
“你说……忘仙城？”
“嗯。”何唯有些疲惫地说道，“下方，蓝色光点处，拜托您了。”
在系统中，竺渊代表的是蓝色，所以何唯知道，想进入忘仙城必然是要通过那蓝色光幕。
一次或许稀奇，两次或许纳闷，可到现在，何唯心中隐隐有些想法了。
这无妄海底掩藏的大概就是一些记忆碎片，每个人都有一段，至于钥匙，大概就是那些代表着他们的光点了……
咦，何唯脑中灵光一闪，可为什么这些碎片会在现在出现？
为什么那钥匙又会和系统的暗示有关？
何唯回忆起宋端仪的话，他能听得出来，宋端仪从很早之前就在努力了，处心积虑，四处谋划，所图的大概就是如今这般情况？
按照宋端仪的心计和见识，又怎会这么多年都毫无进展？虽说无妄海底十分隐蔽，但就冲着宋端仪能堕入海水却毫发无伤就能知道，这里对他来说并不是没法触及之地。
万万年来背负着这么多痛苦，他肯定将整个斗灵大陆都掀个底朝天了，又怎么会忽略此地？所以说，宋端仪必然早就勘察过无妄海底，而那时，这里肯定毫无异样。
那又是为什么……现在会一下子全部触动了？有什么异样吗？
是因为他们四人都在一起了？
不对啊，早在飞灵乡就全部聚齐了……还有什么其他的？
系统……何唯赶紧点出系统，任务栏里的任务已经全部完成，也没有新任务，技能栏也是那个样子，其他的也并无不同之处。
等等！何唯忽然间反应过来，攻略目标那里不一样了！
那里没有了好感度和仇恨度的进度条，只剩下四个名字，何唯之前并没多想，所以压根没有点开过，今天忽然心思一动，就点上去了。
而后他就睁大了眼。
凌云翼，黎炎，竺渊，宋端仪。
每个人名上面都有了一个红心，这特么是什么意思啊！
何唯怔怔地看着，末了心中有个糟糕的画面浮现出来。
堕入无妄海底，发生了什么？
要说最让人无法忘怀的，那就是他一分为四，然后在不同的地方，和他们……
何唯脸上蓦地涨红，而后使劲摇头，怎么可能！绝……绝对跟这事没一毛钱关系！
可是，依照这该死的系统的尿性……
其实何唯最近一直有些想法，他刚才同宋端仪说了一句话：“我像是为了你们而存在的。”
宋端仪大概以为他是在安抚他，但何唯说的是心里话。
与其这般说，更精确一些的是：“我像是为了你们而来到这里的。”
是的，莫名其妙的穿越，莫名其妙的系统，然后一直围绕着他们，说的矫情一些，简直像是命运在指引着他，一步一步的靠近他们，迎合他们，甚至取悦他们。
何唯只是个普通人，这般三番几次下来，他自己早就入了局。
只是他此刻再想想却觉得，所谓的命运，便是他体内的系统吧。
一路上神游太虚，当竺渊带着他抵达了光幕，他才被那湛蓝的色泽给唤回了神。
竺渊低头问他：“这里？”
何唯点点头：“是的。”
竺渊没有犹豫，带着他直面穿了过去，没有丝毫异样，进去之后便是一片晴空万里。
每次都出现在空中，这也也是如此。
何唯刚想开口说话，却见天边一片云雾，接着奔腾而起，再定睛一看，却见许多御灵飞行的修士。
竺渊看了一眼，便皱了皱眉：“这里是？”他会疑惑也是正常，这里是斗灵大陆，但却又不是他们所记得的斗灵大陆，这里人妖木三族混居，甚至还有些许冰族出没，虽有争斗，但却是门派党阀之争，却不是种族之间的势不两立。
何唯抬眼看着，却有些惆怅，这里的时间点再度不同了，比黎炎时期又突飞猛进了，已经有很多化形期高手，能够御灵，力量强悍，甚至还有了灵境期的大能。
仍旧是离忧等人，他们发现了竺渊，如同之前的很多次一般，他们唤他师尊。
不必何唯暗示，竺渊就轻松应对。
随着离忧等人飞在天边，何唯也注意观察了。
离忧的容貌越显老态，虽然已经抵达了灵境期高阶，但他突破化形期的岁数太大了，即便进入灵境期会减缓衰老，但却也没法同那漫长的修真岁月相提并论。
灵境期的修炼是动辄数百年的基数，便是天资卓越，没有千年光阴也别想能提升至合融期。
离忧是徒弟，竺渊是师尊，可此时两人在一起，却像是辈分颠倒了。
离忧更加沉稳，可是何唯却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
数百年的光阴足以改变一个人，何唯已经无法从如今的老者面上看出分毫当年的热血少年了。
那满眼孺慕和崇敬之情也变了味，虽仍恭敬地称呼着师尊，可更多地却是畏惧提防和……嫉妒。
他们在经历着漫长的修炼之苦，如此努力了却仍旧要面临死亡，而他，却千年如一日，仍旧这般俊美，仍旧这般……强大。
若是……若是……
何唯看得分明，然后心中一惊。
他正欲提醒竺渊，却忽地抬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梦中的宫殿出现在眼前了。
云雾弥漫，通天之势，这位于空中的殿堂是真正的神之居所。
何唯看得怔愣，离忧恭手道：“师尊虽已出游数十年，但徒儿们仍旧日日亲自打扫，不敢丝毫怠慢。”
竺渊抬抬手，示意知道了。
离忧稍稍抬眉，看了一眼，而后又快速敛眉。
何唯却久久不能回神，这一瞬间，他像是回到了梦中，甚至感觉下一瞬，那悲剧就会在眼前诞生！
但是……不可能的，他身边的人可是竺渊，以竺渊的力量又怎么会落入那种圈套？
更何况，他还在这里，他如今可已是合融期修为，更有结灵仙衣的第三灵技，到时候他复制了竺渊的力量，敢问这世间，有谁能同时抵御两个竺渊？
绝无可能！
如此一想，何唯稍稍安心，只是万万没想到，异变竟在此刻诞生。
刚才还无事的竺渊蓦地握紧了他的手。
虽面上未动，但何唯却感觉到了他炽热的手心以及微颤的身体……经历过两次的何唯又怎会不懂？
难倒竟在这个时候……何唯赶紧扶住了竺渊：“前辈，你……”
饶是竺渊也经受不住这灵魂撕裂之痛，而且他体会的痛苦更加沉重，他本身便是灵体，以魂为引，以灵塑体，这般来源于灵魂的痛苦，恨不能将他给直接毁灭。
何唯强压住心头焦急，面上装的冷静镇定，甚至还代替竺渊开口：“我们先入殿吧。”
只是出乎何唯意料，没有人看向他，或者该说，没人听见！
何唯一愣，又大声说了一句，他这才恍然发现，原来，他们竟从来都看不到他！
何唯心头一动，紧接着燃起了一个不好的感觉，他不属于这里，所以他们看不见他，既然他不在这里，那么……他是否根本无法改变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何唯就出手了，磅礴的灵气陡然乍起，打在那苍天石柱之上，莫说只是一根柱子，便是一座高山，怕也会被毁成灰烬。
可惜那骇然一击却如同虚无影像，砸在水面，毫无波澜。
何唯所想竟成真了，如此一来，他根本没法保护竺渊！
就在这时，竺渊猛地抬头，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你……你和他们……”
何唯的脸瞬间苍白，他握住了竺渊的手：“先不要管这些，小心他们，他们会攻击你，但是我不能护着你！”
他话音刚刚落定，周围就是一阵躁动。
随后，何唯所担心的一切都发生了。
那梦中的景象重现，可是却多了许多细节。
离忧抬起权杖，老态尽显的脸上多了些狰狞可怖：“师尊！数千年了，徒儿已经等太久了，若是再消磨下去，我等便是能得永生，也已是枯枝朽木，到时候，又有何意思！”
离愁也站出来，他比离忧年轻一些，但却也是五旬之人，数千年权利浸淫，他早已满是贪念：“师尊，您如此照拂于我们，不如就继续爱护下去，将自身灵血赐予我们吧！”
如此，竟是一呼百应，何唯冷眼看着，虽早有心理准备，可却也挡不住灭顶而来的心酸和失望，他简直无法想象，当那个男子面对这个情况的时候，是用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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