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烛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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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烛印-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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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森森,冷清清,空荡荡。   
背着小包裹的君玄龄上下打量面前气派威严的府邸,两头石狮张牙舞爪,铜铃似的圆眼虎视眈眈,好像随时会咆哮着奔下石阶,冲锋陷阵。她不由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搓搓受冻的素手,轻呵热气。   
初春时节,北方的清晨仍然寒冷。   
她自幼生活在南方,湖泽水乡的气候温暖宜人,即使冬天也不会冷得刺骨,更别说这已该春暖花开的季节。现在,一身单薄的衣袖倒是来去孑然,只可惜,冻得她快要变成僵尸了。来时匆忙,她根本没能顾及到一些琐碎的细节,真是失策。   
“应是这儿吧。”君玄龄鼓起勇气,自言自语地上前,哆嗦着叩打硕大的门环。   
咣当当!咣当当!   
刺耳的撞击声响彻云霄,令周围路过的两个百姓不禁驻足。他们看到一个文文弱弱的年轻姑娘在叩打六扇门的门环时,同时目瞪口呆,下巴差点掉到地上。   
“那位姑娘——”好心人低声吆喝,“别再敲门了!快走,待会儿等六扇门的人出来,你就小命难保啦!〃说完就走。   
“啊?〃君玄龄不明所以,转回头再看另一个面色惨白的百姓,他的嘴巴同样张得足以吞下一颗鹅蛋。   
“有冤情到衙门去击鼓,千万别招惹这些个鬼差!〃他接道,希望可以挽救一个无辜的生命,”那些都是阎王爷跟前的小鬼儿,难缠得很哩。“言罢也匆匆离去,生怕被牵连。   
君玄龄握紧手中的纸笺,再三瞧看,没错啊,地址上写的就是此处。为何他们会露出那样古怪的表情?她不过是到六扇门找人,怎么好像被人当做是自寻短见看待?莫名其妙地摇摇头,她决定继续叩门。   
“吱呀”一声,府门大开。接着,走出一位腰悬弯刀的白衣男子,面如冠玉、斯文俊秀,亲切的笑容宛若冬日阳光,让人眩惑,“姑娘,有何贵干?〃   
君玄龄稍一迟疑,“敢问您是……”   
“在下雪韧。”白衣男子温和地说,笑容依旧。   
“雪韧大人。”君玄龄飘飘万福,轻声道:“小女子来自洞庭湖的君山岛,特来寻找一位故人,实在冒昧。”   
“洞庭湖?〃雪韧脸上的讶然稍纵即逝,说:”莫非,姑娘是君万浪的亲人?〃有点江湖常识的人都清楚,掌管八百里洞庭水域的霸主正是君万浪。君山岛富可敌国,岛上弟子个个如出水蛟龙,是以天朝每年都要向洞庭湖派出大量的人才拜习水军。如果她是来自洞庭湖的君山岛,又姓君,八成与君万浪沾亲带故。   
君玄龄坦然地颔首,“实不相瞒,君万浪乃是家父。”   
雪韧忙欠身道:“竟是君小姐,失礼了,请进。”   
“雪韧大人不要客气。”君玄龄随他走入六扇门的院落,嫣然一笑,“人离乡贱,出门自然不比在家,这‘小姐’的称呼怎敢在大人面前卖弄?〃   
对她的谦虚礼让,雪韧很欣赏,莞尔道:“既然如此,姑娘也别再叫我‘大人’。反正,现下不是在办案。”   
君玄龄从善如流,笑着应承下来。一双秋波流转,不着痕迹地环视四周,两排矮矮的竹木排列廊下,刚刚发芽的嫩叶吐露着清新的芬芳。院落内并没有想象中铡刀之类的东西,反而宽敞利落,倒是外面的石狮空唬人一场。   
雪韧见她轻吁口气,取笑道:“玄龄姑娘的眼神看上去好失望。”   
君玄龄面上泛红,尴尬地说:“是我大惊小怪,勿见怪。”   
雪韧耸一耸肩,不以为意地摆手,“不打紧,早习惯了。这样也好,乐得清静。”说着,带她到客厅。   
待仆人奉茶后,雪韧问:“玄龄姑娘刚才说要寻找故人,可否告知他的姓名?〃   
君玄龄呼吸一窒,困难地说:“风烛。”   
“他?〃雪韧”哦“地低吟了一声。   
君玄龄惟恐他说并无此人,杏眸细细观瞧雪韧的表情,无意间,视线落在他白皙的耳廓,目光一闪,忙移至他的脖颈,心中怦怦直跳!   
他……他是……   
雪韧抬头,恰迎上她明澈的一汪秋水,敏锐地察觉到事有异样。蓦地,他平和的神色掀起一抹仓皇的波澜,握着茶杯的手顿在半空,收也不是,回也不是。   
气氛在瞬间凝滞。   
须臾,君玄龄抿抿唇,率先打破僵局:“其实,人生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圣人不是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吗?〃释然一笑,”我想,我能够理解的。“   
雪韧听她一番话,不禁露出欣慰的表情,温言道:“玄龄姑娘善解人意,雪韧不胜感激。”望着杯中的影子,难免几分自嘲,“想不到我的秘密能骗过皇上、瞒住百官、甚至是身边朝夕相对的三个臣友。然而,却被你轻易地发现了。”   
君玄龄单手托着芳颊,微笑道:“或许,女子天生敏感吧。不过请你放心,我绝不告诉别人。”玩笑地朝他一眨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知是从见面开始,还是在了解到雪韧的别重身份后,她竟对这个迷离的人萌生出相惜之感!   
“好个冰雪聪明的可人儿!〃雪韧渐渐地恢复镇定,十指轻松交握,”我应该早些认识你,毕竟,一个人所能负担的压力实在有限。“知己难寻,尤其是一个眼神便能领会深意的知己。   
“倾盖如故,白头胜新。”君玄龄回以闲适自若的笑靥,“我敬佩你,真不容易。”   
他明白她意有所指,唇角轻轻一勾,“彼此彼此,你孤身一人,千里迢迢从君山岛来京城找风烛,亦不容易。”   
说到风烛,君玄龄紧张起来,“他在吗?人好不好?〃   
雪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保有深意地道:“他在,但好不好,我可不知道。”   
君玄龄蓦地站起身,拉住他洁白胜雪的袍袖,急切道:“你快带我去看他啊。”这欲诉还休的话,最折磨人。   
雪韧灵巧地挣开她的手,赧然道:“抱歉,雪韧素来不喜与人贴近。”   
君玄龄长长的睫毛一颤,细细思量,不觉哑然失笑,“我懂了,官场中洁身自好原是一件好事,有何见怪之说?倒是我的失礼给你带来不便了。”   
雪韧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苦笑道:“我这个嗜洁的怪癖竟被你赞成了圣举。”难得君万浪出身江湖草莽,却有如此玲珑慧黠的女儿。他叹息道:“风烛应是在练功房,我领你去见他吧。”   
“真的?〃君玄龄一抓襟口,心跳加速。   
待会儿见面,她该如何启齿呢?   
多年不见,他有何变化?胖了?瘦了?黑了?白了?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第二章   
练功房。   
房内传出箫音,呜咽笃笃,余音绕梁。   
门外的两人彼此互觑,雪韧将食指轻抵薄唇,“嘘,容等片刻。”君玄龄侧耳倾听,总觉得这箫音平和得可怕。山雨欲来风满楼,给人的便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会是——风烛在吹箫?   
不,不太可能。那样一个粗犷的男人,她无论如何也无法联想到他吹箫的样子。如此,到底是何人在吹箫?雪韧明明说,风烛在屋内练功啊,疑团冒上脑袋瓜,她疑惑地皱弯了秀眉。   
蓦地,狂风骤雨突起。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嗡嗡作响,接着又是一阵阵急促的箫音飞扬,时断时续交错。较之先前所吹,似有鬼魅附体,更加让人心烦意乱,毛骨悚然。   
君玄龄不由得打个冷战,胸口郁闷难当,耳垂像被针刺,连带引起了其他感官的钻疼,一寸寸啃啮着骨血。她的身子颓然下跌,双手捂着耳朵,依然无法减轻丝毫的痛苦——   
糟糕,难道要在这个时候……   
雪韧见状,手指隔空,飞快地点了一下她的睛明、听会、印堂、下关及少商穴,而后以内力灌于百汇,为她导入真气。   
君玄龄的鼻息逐渐缓和,但仍虚弱不已。   
雪韧心中好生纳闷,一个不懂武功的姑娘,即使受不了这种压抑的箫音,也不至于反应剧烈至此吧。   
不及细想,愈发激烈的震撼席卷而来。   
君玄龄看得清楚,屋顶的瓦砾、地上的板砖相互碰撞,两排竹叶哗哗颤动,无端地纷纷坠落,更有甚者连根拔起,东倒西歪、满院狼藉。她抓住门闩的指节泛白,尽管身躯在外,仍然难以抵挡那强劲的冲击。   
雪韧面色一沉,深知里面的人再斗下去,君玄龄难免受到波及。他索性两指一错位,“咔嚓”一下,把铁门锁碎为粉末。同时,一股爆破力从练功房内涌出,雪韧凭借本能迅速地旋跃,躲开此劫,然而——   
他身后的君玄龄可不那么幸运,她像一只腾空的绿鸢,被斜着横扫出去三丈远,狠狠撞到墙上又弹落下来。   
“玄龄姑娘!〃雪韧想救她为时已晚,后悔得直搓手。   
听到喊声,风烛掌中的涤凡剑剑锋一颤,不假思索,人已若电光火石飞纵至院中。当看到血沫自君玄龄口中溢出的刹那,整个人差点崩溃。他一把抱起那虚脱的娇躯,没头苍蝇似的就往外跑!   
雪韧横臂拦住他,“站住!你想带她去哪儿?〃   
“找大夫!〃风烛咆哮着,目眦欲裂,”滚开!〃   
雪韧真想提盆冷水泼到他头上,好令这头疯狮子清醒点,“风烛兄,你能不能镇定一些!她是被你和月刹给震昏的,身上又没伤口,大夫怎么治?〃总不能请人家开个压惊的方子吧!   
“你说怎么办?〃他喘着粗气,此时脑子一团浆糊,理智早都抛到九霄云外。   
“快回房,用你的真气给她疗伤,固本培元啊!〃雪韧差点用竹竿子敲他。老天!此事传扬出去,岂不让黑白两道笑掉大牙?冠盖满京华的御前神捕,连最基本的治疗常识都要别人一句话一个口令地教,还敢出去混?   
“啊,‘对呀!〃风烛一拍前额,顿然醒悟,带着昏迷的人儿匆匆离去!   
“风烛兄——”简直惨不忍睹,雪韧汗颜地一捂斯文儒雅的脸庞,羞于启齿地再度提醒:“厢房在东边!〃乱乱乱,关心则乱,也不必乱到这”慌不择路“的地步嘛。幸亏花凋那个”刁嘴公“被晴川公主缠在翠微宫中,尚未归来。不然,若被他看到眼前的一幕景象,恐怕早已天下大乱!   
正当雪韧胡思乱想的时候,练功房内走出另一名手持墨绿色洞箫的紫袍男子。他阴柔俊美的面容冷若冰霜,眉宇间凝结着千层煞气,周身上下散发着孤寒幽意,令人望而怯步。   
“月刹。”雪韧恍惚地叫住他,温言道:“今天斗得过火了。”虽然连累玄龄受伤,但如果他没及时插手,恐怕到时六扇门会多两个重病号。   
月刹并未回头,仅仅脚步一顿,箫指四境,“花凋。”而后扬长离去。   
雪韧半天才弄清他的意思,不禁“扑哧”一笑。   
不愧是月刹,心眼很毒喔!怪不得他们折腾得房间院落七零八落,原来是算准了打今儿个起,该轮到花凋掏腰包,雇人清理六扇门的内务。   
呵呵。   
花凋,自求多福咯!   
他在生气。   
而且,一定是很生气很生气。从他那阴鸷的眼神、起伏不定的胸膛,以及浓郁的鼻息完全可以猜得出他此刻已怒火中烧。   
玄龄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犀利的眸子。   
有些委屈、有些伤心,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可为何错的人也是她?既然受伤的人都没去追究是谁的错,他为什么还瞪着大眼呢?   
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的面颊,不由自主地滑落。   
风烛“啪”地一捶桌子,暴喝道:“你干什么吃的?〃   
半夜被抓来的老大夫吓得猛缩脖子,“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呼天抢地道:“官爷,老朽以悬壶济世为生,一辈子绝不敢坑蒙拐骗他人,更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您……您就行行好,放了老朽吧!〃   
风烛深深呼吸,克制着即将濒临崩溃的情绪,咬牙道:“该死的要我重复几遍?谁说你坑蒙拐骗?谁说你伤天害理?我只是让你给她看看病!〃他花了三个时辰才把那丫头救醒,但她苍白如蜡的脸色让他心烦!偏偏请个大夫跟老驴上套一样蘑菇,打进门开始就跪在地上磕头。当他是土匪还是山贼?又不是见人就杀的魔头!   
老大夫的山羊胡撅撅,怔愣道:“病?治病?这位姑娘哪有病啊?〃看上去顶多是身子虚弱,吃点补品就好了嘛。   
“我说有就有!〃   
风烛霍地起身来到榻前,一把握住玄龄纤细的腕骨,在老大夫面前晃动,“你自个儿来看,没病的人会不住流泪?我不管你开什么方子抓什么药,我要她复原!听清楚,我要求立——时——奏——效!〃真见鬼!萧如瑟那个小妖精以前有事没事就跑来烦他,现在真派上用场了,她却踪迹全无!不然,让她给玄龄扎上几针,保管百病全消,也用不着在这儿和个食古不化的老头子穷搅和!   
君玄龄被晃得头昏欲裂、眼冒金星,奈何死活都挣脱不掉那只巨掌。整整八年未曾见面,她以为在京城任职的人,都该学得谦和许多……即使,他不如雪韧谦恭儒雅,可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虬髯满面,粗野得像……土匪。   
天啊,她该如何去帮他战胜唐公子,从而获得妹妹的芳心?   
老大夫同情地望着玄龄,苦着脸道:“官爷,您轻点,不然她掉的泪更多,”   
风烛回头一瞅泪眼朦胧的她,懊恼地松手,朝老大夫吼:“滚!快点给我滚!〃   
老大夫感激涕零,连滚带爬跨到房外,神勇无比得三两下就消失不见。   
此刻,屋内只剩下大眼瞪小眼的一对男女。   
玄龄咽了口口水,讷讷道:“我好渴,能不能喝些水?〃   
风烛闷不吭地转身,踱步到桌前,倒了一杯茶递过去。不过,他用力过猛,当杯子到她手中时,水差不多少了一半。   
玄龄小口啜着杯中珍贵的水,好像在品尝琼浆玉液。   
呜呜,看他那个凶神恶煞的表情,如果再要一杯,铁定会被他打得体无完肤。六扇门穷得连一杯水都给不起?   
风烛眯着黑眸,盯着面前的君玄龄,胸中涌上难言的骚动。   
女人!   
人们不是常说“女大十八变”吗?掐着指头算算,玄龄丫头也该有二十三左右大了吧!但是,他反复地上下打量过不知多少遍,都不觉得那样纤弱的身子是属于一个成熟女人的。   
拐回头再看玄龄,真的跟八年前没多大分别——难怪,他一下就认出了她!   
“想再喝就说!〃风烛咧开嘴,谈不上是笑还是怒。   
玄龄认真地点点头,干涩而沙哑地道:“可以吗?〃她真的是好渴好渴哦。   
他们之间何时变得跟陌生人一样生疏客套?风烛不爽地将茶壶撂到她怀中,侧身站到床帷的挂钩前,双臂微曲,脱掉外面的罩衫,然后连下层的衬袍都丢在钩弧上。   
玄龄抬头的刹那,“噗”地喷出口中所有的温水,直呛得满面通红。她手臂颤抖着一抬,贝齿磨得咯吱响,“你、你干吗?〃   
仅着亵衣亵裤的风烛双臂环胸,唇边噙着一抹冷笑,道:“更衣啊。”   
玄龄狼狈地左顾右盼,质问:“你喜欢在外面更衣?〃   
“哪儿是外面?〃风烛望着她羞涩难当的模样,故意挤坐上榻,单掌擒住她捧着茶壶的一只素手,似笑非笑道:”何况,我又不是没穿衣服。“   
君玄龄舌头打结,语无伦次:“你该回到自己的房间……更衣。”   
“这儿就是我的房间,你让我去何处?〃他的双臂枕在头后,不客气地斜躺在棉榻上,占据了大半张床铺。   
气氛压抑。   
玄龄吃力地推着他宽厚的肩,“我不知道,这样吧,你去空的房间好不好?〃   
“你还反客为主?〃风烛挑挑眉毛,不以为然,”大小姐,此地乃是六扇门,堂堂京师重地!你以为是客栈不成?哪有那么多的闲房招待客人!〃哼,赶他走?没门!   
君玄龄闻言,沮丧地垮下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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