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凌心底一凉,一颗心慢慢沉下去了,他松开了季霆的手。
“就算你现在找到了那个人又能怎样,他能把戒指还给你吗?没有也就罢了说明只是他们看错了,可就算真的有那又怎样?肯定找不回了啊。”
闻言,段凌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楚,他呆滞了半响。
段凌的手放在桌子上,因为太过用力地握紧而指节微微泛白。
季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算了,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彻底过去了。”
段凌缓缓低下头。
“是啊,你说的对……就算有,也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这个局外人看得很清楚,你和他都在彼此隐瞒,却又相互放不下。不过,每个人都是这样的,人与人之间大概很难做到完全的坦诚。”
季霆被段凌低沉的情绪所感染,劝说的声音也跟着放低放缓了很多。
他叹道:“越是亲爱的人越会自筑壁垒,人就是如此矛盾吧。”
—
晚上,段凌和季霆分别后,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往他的公司走。
初冬,夜晚的风又冷又急,而早早就黑下来的天幕里却少见地挂着一弯细小的弯月,在高楼大厦之间悬着,温柔而寂静。
哪怕不是圆月,也容易引起人的思念。
段凌站在原地看着那轮弯月。五分钟后,他拿出手机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说今晚可能不回去睡了。然后一边往公司走一边拨通了祁景锐的号码。
“我正想打给你,你就拨过来了。”电话另一头说。
“我听你的语气,像是今天挺高兴的样子?”段凌回道。
“嗯,还好。今天把很多事情都完成了。”
“我也是呢,至少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
停顿片刻,段凌又忽然说,“你看,我们已经大半天都没见了。”
听到段凌这句话,祁景锐也跟着顿了顿。段凌感觉他像是笑了一下,紧接着段凌就听到对方问道:“你现在在哪?”
段凌一下子就笑了,“这说明你现在也有空对吧,那你赶紧过来吧,我要请你看场电影。”
“哪个电影院?”
“电影院多没意思啊,你来我这吧。”他声音显得兴致勃勃的。
“真要看电影?”
“没错!你快过来吧,就在我公司附近的那栋房子,你上次来过的。”
—
一小时后,段凌在屋里听到门铃响起。他飞快跑过去开门,将祁景锐拉进屋里,在对方抬头的时候段凌笑眯眯地在他脸上轻轻印下一个“欢迎吻”然后顺手锁上了门。
一连串动作流畅得一气呵成。
祁景锐先是环视了一圈,这一次段凌的屋子倒很整洁,没有搞得一团糟,但基本上还维持着他上次离开的状态。
房里还有酒精的味道。
祁景锐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型的吧台上,他看到了好几个开启的酒瓶,而段凌手里还拿着一个酒杯,里面装着龙舌兰。
祁景锐淡淡一笑,“今晚这么高兴?”
段凌大力地摇头,“我喝酒可不是因为高兴,恰恰相反,我是为了平静。”
他拉着祁景锐在沙发上坐下了,给他手里也塞了一杯酒。
“试试看。”
祁景锐接过杯子,低头喝了一口。龙舌兰却并不是他预想中的口感,而是在醇香苦涩中带了冲人的咸辣味。
他微微皱眉,“段凌,你又在里面加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口感还不错吧?喝完之后是不是感觉整个人都振奋了?”
“……”
祁景锐又抿了几口,咽下去后他停顿片刻后就问道:“你为什么要在里面加盐?”
“据说龙舌兰加盐喝更好,而且要那种片盐最好了,就像是把烈火吞进身体里,冬天喝这个不正合适吗?”
不知是因为太高兴了还是因为浓烈酒精的关系,段凌的眼角微微泛着红,脸上的笑意也显得轻飘飘的。不过,段凌整个人看起来还算挺正常,他的醉意从不会在外表上显现出来。
“其实吧……我喝酒真是为了平复情绪,好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能太激动了。”
祁景锐扶了他一把,“你是在说反话吗?”
段凌嗔了他一眼,“一会儿啊,等你看完小电影,也会觉得振奋激动的。”
就在说话间,段凌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又见了底。他乐呵呵地继续倒酒,祁景锐挡住他,“暖暖身体可以,不能喝多。”
段凌却毫不在意,又伸手去拿另一边的红酒,“我这几年把酒量练得可好了……”
他就这么轻飘飘地一说。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祁景锐拦住了段凌,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并且把他手中的酒杯夺了下来。
段凌无所谓地笑道:“我早就习惯了,不喝酒我才觉得不舒服呢。”
“够了,别喝了。”祁景锐的音量骤然拔高了一下。
段凌一怔,盯着祁景锐看,这么盯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就笑了,然后挣开对方的手,懒懒地往对方肩上一靠。段凌身体的重量有一半都卸给对方了,他的脸埋在对方的颈窝间。
祁景锐清晰地感觉到,段凌的脸正贴着他,很烫,那热热的呼吸还打在他脖子上。
段凌突然打了一个酒嗝,嘴里含糊地抱怨了句,“你这人……做什么事都不能尽兴吗?你自己不喝就不喝呗,还不让我喝个痛快……就跟做‘爱不让射一样……”
“……”
祁景锐无言以对。不过他这下子总算能确定段凌的确是有些醉意了,因为他又开始放肆地胡言乱语了。
“我来之前你喝了多少?”祁景锐扶着他靠在沙发上,“段凌,酗酒的毛病,你要改。”
段凌腾地站起身,“说了还没醉呢!”他的视线正好瞥到茶几上智能电视的遥控器,段凌像是突然记起了什么似的猛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差点忘了!电影还没看呢!”他一把抓起旁边的遥控器,飞快地按下了一个键。
祁景锐看到段凌一连串的大幅度动作,眉心跳了跳。他赶紧段凌拉着重新坐下了,还塞了一个靠枕让段凌双手交叠抱在胸前,“既然喝多了你就安分点,别乱动。”
话说完屏幕上的视频就开始放了,里面的声音一传出来祁景锐就听出了端倪。他转过头,凝神看向屏幕。
“价位?”
“那位是个新人,没红但够嫩,这个数您觉得怎么样?”
“好,成交。”
那些影艺公司潜规则交易的视频已经全部被段凌剪辑制作好了,一个接一个地陆续播放。人物的有些话语虽然说得暗昧不明,但配合着画面,依然能够让人清晰地看懂那种意思。在“小电影”的最后,还有一系列的图片,也是事先排版好了的,以幻灯片的形式逐一播放。
段凌把画面定格在最后一张图上,指着上面的人说,“沈旷是影艺的股东,而且,他也参与了这些见不得人的交易,这些你都知道吗?”
段凌扭头看了眼祁景锐的神色,便道:“看你那样子,怕是还不知道这条重大消息吧。”
祁景锐答道:“很早以前,我知道他的确入股了这家公司。因为祁姝也是,但后来祁姝把股份转让了。现在看来,她那么做或许只是为了避嫌。”
段凌点点头,“怪不得程……原来是祁姝撤了。”
“你说的电影就是指这个么……”
祁景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里隐含了一点点小失望。但段凌还不等他说完,就激动地打断了。
“姓沈的不是想跟你争夺继承人的位置么?挑选继承人不就是看谁事业做得最棒,人际关系最灵活,最能为家族发扬光大么?沈旷在事业上有这么一个污点,那老爷子怎么可能会选他呢?所以,现在只要把这条新闻发布出去,就算搞定他了,至少他不会对你的位置造成威胁。来来来……这个难道不值得咱们得喝酒庆祝么……”
“段凌。”
“嗯?”段凌扭过头,认真地看向他。
“其实,”祁景锐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并不希望你参与到这种家族斗争中来。”
“因为,不论是你的成长环境还是你的性格,都不适合做这些事情。”
“你只要经营SY就好,其他的不用管。其实,我们也没必要费精力对付沈旷。”
“为什么?你不觉得他威胁到你了吗?”
“没有。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那么在你看来,什么人比较重要呢?家人?”
“当然,”祁景锐点头,目光沉沉地看向段凌,“你也是。”
他的这句话完整的应该是,你也是,我的家人。
段凌自然是听懂了,他开始满足地笑,“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非常非常讨厌姓沈的,心急火燎地想除掉他,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容易激动慌张吧,总是瞎着急瞎忙活。”段凌垂下眼帘,他像是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脸上稍稍显露出一种有些怀念的神情。这让他看起来没有平常那样的凌厉恣意,俊秀的眉宇间意外的显出了几丝安静温和。
“或许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实在错过太多太多了,”段凌扳着指头开始数,“伯母在两年前查出脑肿瘤了我不知道,你送的戒指丢了我不知道,祁家里出事了我同样不知道。后来你们回国了我不关心,你自己在德国那边跟姓沈的折腾我也不闻不问,然后……一直到二十五岁,你莫名其妙地搞出婚事……”
段凌说得正起劲,但祁景锐就觉得很奇怪了。
“段凌,等等。你,这些话到底是……”
“你知道吗?”段凌忽然一把抓起祁景锐的手,还来回摇晃了两下,“你说请婚的时候,我还可得意了!想着,终于,终于可以狠狠地回击你……结果……结果……”
祁景锐觉出段凌话里的异样,问道:“这是在二十五岁发生的?”
段凌用力地点头,“我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拒绝了,我应该拼命地把你留在身边才对,不问对错地,永远让你留下……然后,以前的那些账我可以留在以后找你慢慢算……”段凌忽然笑了,“用你的身体来弥补……”
祁景锐很了解段凌在喝醉后就愈发肆无忌惮的个性,所以就算听到这句话,他也没觉得怎么样。反正他都习惯了。
“但你还没到二十五,所以,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事?”
“不,已经过了……”
祁景锐循循善诱,“可你现在是二十岁。”
段凌一下子就被问得语塞了。
“二十岁吗……对了,是夏辰……”段凌突然吐出这个名字,紧接着他的语气里还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恨意,“是他,是他毁了我,我要杀了他……”
“段凌,你刚刚报了一个名字,夏辰。那是谁?”
段凌目光里的恨意明显极了,“是害死我的人。”
祁景锐敏锐地捕捉到那个字,“死?”
段凌戚戚然地点点头,“……死了。”
饶是祁景锐再怎么镇定自若,此刻也难免焦急惊讶了。
“段凌,难道你……”难道你是带着记忆重新活过的吗?
但段凌的喃喃呓语打断了祁景锐接下来要问的话。
段凌抓着祁景锐的手轻轻摇晃,氲上酒意的眼睛里却透出一点迷茫。他就像个认错的孩子一样,虔诚地问道:“你说……我现在还来得及吗?来得及吗?”
祁景锐原本想引导段凌一点点往下说完的。但是就因为段凌的这一句话,他就毫无原则地软下心了。因为段凌的那些记忆,对他而言是一种痛苦吧。又让他细细回忆这些痛苦干什么?
“好了,别想那些了,现在还来得及。”
低沉柔润的嗓音在段凌耳边响起,段凌慢慢抬起头,心头涌上一阵暖意。
“好,来得及……”段凌呢喃着,一边伸手去勾酒杯,“来,我还是想跟你喝酒……”
“你今晚已经喝得够多了。”
“就一杯好不好?你跟我一起喝。”
“段凌。”
“那,跟我一起喝半杯总行了吧?”
“不行。”
“半杯都不行,那小半杯?”
“……”
段凌喝醉后就会变得特别话唠特别缠人,各种偏执的强迫症一一显现。不过,他也会变得特别坦诚,问什么都会照实回答。所以,祁景锐想借此机会套套他的话。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段凌拽着他的袖子,“问一次你就跟我喝一口,好不好?”
祁景锐沉吟了一下,段凌却当做他已经答应了,便飞快地说:“那你先问吧。”
祁景锐当然不会再询问段凌关于死亡的记忆,只道:“段凌,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段凌先是一怔,随即如实回答,“有很多事情呢,比如把你的睡衣藏起来想逼你裸睡来着,但没有一次成功。把我自己喝过的酒给你喝,还骗你说这是刚刚倒出来的。买安全套其实是为了毫无顾忌地想做就做,但也不敢跟你说。噢!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呢……”段凌笑着贴近祁景锐的脸,让俩人湿热的呼吸相交融。
那种潮湿又温暖的气息,是每次情动的起端。
“几年前的那一次啊,其实,我并没有在酒里下催‘情‘药呢……”
祁景锐愣住了,随后,难得的窘了一下。
段凌一双眼睛兴奋地发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祁景锐淡淡一笑,心道,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他原本是想用这种方法让段凌自觉又自愿地说出他一直隐瞒的精神方面的问题,结果段凌却毫不害臊地跟他扯这些话。
祁景锐这下子只好明说了,“你精神方面的问题呢?”
段凌静坐了一会儿,冷不丁地反问一句,“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祁景锐劝道:“段凌,你一个字都不跟我透露的话,我肯本无从查起,甚至不知道你的主治医师是谁。或许,我可以用极端的手段查出来,但我不想那么做,我想你告诉我。”
段凌却坚持道:“真的没有。我发誓。”
祁景锐看了他半响,段凌还是笑眯眯的样子。他把话题转移了,“你刚刚问了我三个问题,所以要跟我喝三次!”
段凌伸手去拿了一杯龙舌兰,先低头喝了一口。祁景锐只好也拿起一杯酒,正欲饮下的时候,段凌却挡住了他的手。
祁景锐一转头,段凌就吻了过来。
龙舌兰凶烈刺‘激的味道在俩人的口腔间漫开,段凌舌尖微微的咸味也传递给了对方,而且,那种独特的味道还与祁景锐口腔里的酒精相互交融,简直烈得像一团火,烧得他都有些心神恍惚,难以自持了。
段凌在喘息着稍稍离开对方的唇,“我说要你跟我喝酒,就是这个意思。”
祁景锐淡定地评价了一句,“恶趣味。”
段凌就更加放肆地回吻他,“还有两次呢!”
他们交‘缠着互不相让,相互汲取着对方口腔中残留的酒精。段凌牵引着祁景锐,让对方没有意识到地做出越来越急迫的动作,而段凌自己就一点点地往后挪,直到他的背部抵在了沙发一侧的扶手上。
喘息的间隙,他们稍稍分开紧贴的身体。而祁景锐在段凌浅褐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他脸上竟带上了些纵情和迷醉。那种陌生的神情让他有了短暂的清醒。
祁景锐轻咳一声,缓缓松开了手。段凌却抱住他,不让他往后撤。
他俯过身,环着祁景锐的背部,又轻轻地咬着他的脖子,时而轻,时而重。轻的时候像一片羽毛落在上面撩拨着,重的时候又有些细微的疼。
“是你的话,我可以让你在上面。”段凌如是诱‘惑道。
闻言,祁景锐先是低笑一声,然后抬起头看着段凌,徐徐道,“你没有准备好。”
段凌挑挑眉。
祁景锐又说:“其实,我也没有准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