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景锐感觉很累,很累。尤其是在今晚,不仅是身体的累,他甚至感觉心里的某一处也在慢慢地瓦解崩析。
而段凌躺在他身边,睡得很沉很沉。
段凌抱着他,头靠在他胸前,呼吸均匀。催‘情的药效过了,力气也慢慢完全恢复了。祁景锐也没有把他推开,而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们的身体明明挨得那么近,但灵魂却在渐行渐远。
天快亮的时候,段凌醒了。他一抬眼就看到祁景锐的侧脸,脖子那里还有好几处淡红的咬痕。
听到段凌有动静了,祁景锐就挪了挪身体,“起来吧。”他的声音有些冷淡。
祁景锐把段凌推开了,然后自己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然后把被子扯过来盖住了身体。
段凌也起身,去拿了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自己换好后他还想给对方换上。
祁景锐说:“不必,我自己来。”
“还是我帮你……”
祁景锐把段凌手里的衣服拿过去了,段凌讪讪收回手,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看着。
祁景锐抬抬手,“解开吧。”
段凌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祁景锐催促他,“段凌。”
段凌顿了顿,他走过去,轻轻握着祁景锐的那只手,“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啊。”
又是一阵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祁景锐把那种感觉强压下去,“你说。”
“我说过……手铐只能开一次的,我已经开过一次了。”
“哪另一把钥匙呢?”
“我当时给扔掉了。”
一阵静默。
最后,祁景锐冷冷地先开口了,“那就去找回来。”
“……当时扔在了办公室的垃圾桶里,大概早就被清掉了吧。”
“那你打算一直把我锁在这里?”
段凌赶紧拍拍他的背,安抚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只是一时冲动就给扔掉了,我可以再去找人把钥匙做出来。”
祁景锐拦住段凌的手,因为他上身还没有穿衣服,段凌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很不自在。
“要多久?”
“最多不超过半个月。”
“……”
祁景锐的脸色一沉,他低下头,那样子看起来有些阴沉。
段凌心头一跳,说:“我保证不会把你锁太久的,你别气了好不好。”
“那你现在就去。”
段凌一怔,“啊?你要我现在就去找人?”
“否则呢?”
段凌沉吟了下,看着对方冷冽而又克制的模样,他心里有些发疼。
“对不起……”
祁景锐压下心里的怒意,说:“别让我恨你,段凌。”
段凌立刻说:“我去!”
“我现在就去行吧。”
祁景锐没有再回答他,而是躺下去了,侧过身背对着段凌。
段凌在原地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又凑过去亲了一下,说了句“你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
祁景锐耐心等待了二十分钟,发现段凌并没有半路折回,应该是彻底离开了。他从床上坐起来,伸长了手臂去打开床头的柜子。是密码柜。前一段时间,他把刀子、钳子、剪刀等一类的都锁在这里面了。那时候,祁景锐绝不会想到这些东西竟会在后来排上用场。
艰难地伸长了手臂,弯下腰,终于把一串数字拨到了正确的位置。然后从里面拿出钳子。
直接拧断手铐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太卡着腕部,不好施力。于是他只好在锁链上下手,用力地铰断了。
“嚓”的一声响,链子断了,终于解脱了。
祁景锐赶紧起身,他把钳子又放回去锁起来。他把干净的里衣换上了,又捡起昨晚被段凌扯下来扔在地上的外套,长裤。
袖子遮住了手腕的部分,看不出来那里还有东西锁着。
在走之前,祁景锐把一个深红缎面的小盒子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
段凌责怪他把礼物这件事抛到脑后,其实并不是。
他为他准备的,是一枚戒指。
但段凌却没有给他拿出来的机会,这毕竟是祁景锐要送给他的,就算段凌已经不在意了,他也会把这东西留下的。
放下小盒子后,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祁景锐接起电话。
“少爷,昨晚打您电话一直没人接,我就帮您把飞机改签到了今天上午八点的航班,您看还能回来吗?”手机另一头的声音很是焦急,“您要是再不回来,这边我可帮您瞒不住了啊。”
祁景锐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平静道:“可以。”
得到肯定回答后,那边的人很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等着少爷回来了。”
祁景锐挂了电话就开门出去,结果却发现段凌竟然把门从外面反锁了,不仅将大门的两把钥匙都带走了,就连两把车钥匙也都不在了,祁景锐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
最后没办法,只能从窗户往下跳。
其实昨晚一夜下来,祁景锐的身体也是酸痛的,而且段凌一直抱着他,他们都没有洗澡身上黏黏的让他更加难受了。而药物的副作用还让他头晕反胃。好在他们住的是单门独院,否则从高高的单元楼上跳下来,不死也要残。
现在是早上六点多,他们住的地方又在郊区,这个点打车怕是要看运气了,祁景锐只得依靠自己的双脚往前走。
他看了眼手表,等到到达最近的十字路口和站点,起码要四十多分钟,他担心会误了九点的航班。他拿出手机正想叫祁家的司机来接他,视野里开过来一辆车。
他和段凌的车子,一灰一白,并没有这种鲜艳的红色。
他往路旁边走去,那辆车却在他面前停下了。
车窗摇下来,竟然是程子熠。
“哎呦!祁少爷,你怎么会在这?我还打算去你们家看望一下呢。毕竟那天不欢而散我心里也很过意不去,我当时酒喝多了,说话不太好听,祁少爷可千万别介意啊,这不,我专程道歉来了。”
程子熠脸上挂着笑,这番话也说得很像那么回事,但,早上六点多来拜访?
祁景锐心里有数,只是不说出来而已。他丝毫没理会,继续往前走。
程子熠赶紧下车来,跟在祁景锐身边走着,还笑眯眯地问:“祁少爷要去哪啊?我看你没开车,从这里走路可是要好久的,不如让我送送你吧,权当是我给你赔罪了,不知能不能赏我这个面子?”
程子熠一边说话,一边盯着祁景锐上上下下地看,像是瞧出什么端倪来不可。
“哎,祁少爷,你的右手怎么了?难道是受伤了吗?”说着还要走上一步来看。
祁景锐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随即把他推得远远的。然后径直绕过他。
程子熠在他身后说:“看来,祁少爷又要抛下他,自己一个人离开了。段凌怕是还不知道吧?”
祁景锐停下脚步。
程子熠继续说:“段凌真够可怜的,简直就像小狗一样,你一时兴起就摸摸它,没兴趣了就扔到一边。”
祁景锐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给我离段凌远点。”
程子熠笑了笑,把话题转移,“你确定不需要我送你?”
祁景锐自然是不再理会了。
幸运的是,往前走了几步后就看到了有一辆出租车了,祁景锐把它拦下来,坐上车的时候,他看到程子熠正望向这边。
祁景锐对司机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机场”然后就拿出手机飞快地给段凌拨了个电话。
结果却是“你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难道程子熠还是比他快了一步?
祁景锐又继续打,第五次的时候终于接通了。
☆、第十三章 :忘记你
“怎么了?”
段凌的声音很轻快,祁景锐听到后缓缓松了口气。
“段凌,你在干什么?”
“我吗?”段凌有点诧异对方会这么问,“我在开车啊,四十分钟后应该就到了,我还买了一些吃的,你应该也饿了吧?”
“段凌,快靠边停车。”
“啊?”
“把车停下。”
“可是,我现在在直行道上啊。”
听到这句话后,祁景锐就大致知道段凌在哪个路段了,就说,“你在前面红灯处右拐,再继续往前开,然后随便找个地方停车。”
“哦,那好吧。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你先停车再说。”
段凌虽然有些奇怪,但是祁景锐的口气异常坚决,于是他就按照对方说的做了。
在开车的这段时间里,他们虽然没有再对话,但也没有挂电话。
十五分钟后,段凌的车子开到了一个他不太熟悉的地方,他疑惑地问:“这里到底能不能停车啊?我怎么没见有车停在这?”
祁景锐回答:“没关系,你停吧。”
段凌看他语气很淡定,于是就放心地靠边停下了。
“我现在停好了。”
“那么,下车。”
“哎……到底是怎么了?又是停车又是下车的。”
对方坚持道,“下车。”
段凌只好乖乖听话了。
“砰”的一声传到手机另一端,是段凌已经关上了车门。
“好了,我下车了,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吗?啊,难道是要给我一个惊喜吗?但是这地方不像是惊喜地点啊。”
沉吟片刻,祁景锐开口却是:“段凌,你以后离那个姓程的远一点。”
“哦,”段凌拖长了音,然后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搞了半天你就为了和我说这个啊?”
段凌一边走一边愉快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你刚刚直接跟我说不就得了,还专门要我找个地方停车,难道是怕我一个激动就撞车了吗?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本来就是疲劳驾驶。”
段凌笑呵呵的,“怎么,你吃醋了?”
“……”
“是不是啊?”
“你离那人远点就对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他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他们又白扯了十来分钟,后来段凌就察觉出端倪了,他问道:“喂,你是不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啊?居然跟我废话了那么久,否则我都到家了。”
祁景锐不擅长说谎,段凌这么怀疑地一问,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
段凌见那头没说话,便一下就肯定了,“你真的是在拖延我的时间啊!”某个不太好的念头忽然在他脑海里闪过,段凌立即质问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在家了?”
祁景锐只好沉默。
段凌深吸一口气,“卧槽,你可真有能耐!”
“你怎么离开的!我他妈铐着你,还把大门反锁了,你怎么可能走掉!”
“就连这样都不能锁拦住你!你就是铁了心要离开我是吧!”
祁景锐拿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段凌,你冷静点。”
段凌立刻折回去了,往自己车子那里跑,结果却看到两个穿着交警制服的人守在他车子旁。
其中一个人见段凌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就拦住他并提醒道:“先生,您违章停车了,所以这辆车暂时不能开,麻烦您领了罚单去交罚金吧。”
段凌惊呆了,“难道这里不能停车吗?”
交警指了指角落一处非常不显眼的牌子,“前面有段路在修,所以这里暂时不能停了。”
段凌拿起手机,又气又急地恨恨道:“你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却还让我把车停到这里来,现在被锁了你满意了!这样我就无法阻止你了!你就是这么想的!”
祁景锐轻轻叹气,“你那个状态根本不能开车,我找人去接你。”
段凌烦躁地抓抓头发:“那你现在在哪?我要去!”
“不用了,”祁景锐沉默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我要离开一阵子。”
段凌那边一下子就彻底安静了。
“你听我说……”
段凌一点都听不下去,吼道:“祁景锐,你真是太厉害了!我他妈都把你锁起来了,却还要被你耍着玩!”
下一秒,段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有短信进来他也是看都不看就删掉。
丝毫余地都不留。
祁景锐等了好半天段凌都没有任何回应,他终于也缓缓放下手机。
司机把他们的对话听到了一些,尤其是后来段凌的嗓门特别大。他瞅了祁景锐一眼,问道:“年轻人,吵架了?”
祁景锐点点头。
“那你还去机场吗?就要到了呢。”
祁景锐缓缓垂下眼睛,看着黑掉的屏幕。
“去。”
一小时后,祁景锐匆忙地赶过来,飞机正要起航了。
在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大厅。
恍然间,他感觉段凌就站在人群里,再仔细一看,却发现并不是。
段凌怎么会过来呢?是自己拦住他的啊。
耳边又响起了登机的提示音,祁景锐转过身,一步步往里面走去。
—
祁景锐找了季霆去接段凌,回来的时候,段凌一声不吭。
季霆把他送回那栋房子,他本想陪陪段凌,但段凌说不用了,他只想一个人待着。
段凌打开门进去后就木然地坐在椅子上。
呆呆地坐着。
那一刻他的情绪不是震惊、失望,也并非那种十分尖锐的疼痛。或许是因为他已经隐约地猜到了,最终还会是这样的结果,因为太多次了,实在太多次了。就像伸出手触碰墙壁上陈旧的裂痕,然后看着它在指尖崩塌粉碎,毫无声息。
我们并不适合,还是分开吧……
不适合……
分开吧……
昨晚祁景锐一提出分开,段凌还觉得非常生气和愤怒,那种情绪在身体里炸开,找不到宣泄的出口,直逼得他想立刻把祁景锐抓起来,然后就这么锁一辈子。
而此刻呢?他所有的情绪似乎都消失殆尽了,愤怒、不甘、失望……它们连一点残留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汹涌而来的,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寒冷。
“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段凌喃喃地自言自语,他麻木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他终究还是没那么爱我,所以才可以如此平静地离开……”
分开这件事,段凌一直不敢想,如今却终于要下定决心去做了。
当天下午,段凌就离开了那栋房子,搬回段宅住去了。那时候,他从梦中惊醒,偌大的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恍然间以为自己还呆在那里,可是身边并没有人。
段凌看了眼床头的钟,凌晨两点,可是他已经睡意全无了,他揉揉眼睛,慢慢靠在了床头。
他已经半个月没去那栋房子里,可为什么总感觉自己还呆在那里呢?
或许是因为自己还不够狠心,段凌想。因为自己没有足够的冷酷、足够的漠然、足够的不在乎,所以还会感觉到痛。
然后第二天,他就叫了搬家公司。那栋房子里的东西他当然没有搬回来,而是让他们直接搬去了垃圾堆。一拨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段凌的表情冷冷淡淡的,只说,“按我说的做就行。”当时季霆站在段凌旁边,本想劝几句,段凌却摆摆手,笑了笑,“你就让我发泄下吧,否则我以后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工作人员开始尽职尽责地清扫了,整理抽屉时,他们拿着相框问段凌要不要留下,段凌摇头。整理衣柜时说里面还有衣服,段凌说衣服也不要。整理书柜时,里面还有一沓素描画,段凌皱起眉,扔掉。
后来,段凌被他们问得烦躁了,就说里面的东西通通扔到垃圾堆不要再来问我了!正好这时又来一通电话,段凌就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那一帮人在清扫的时候,就发现了茶几上的小红盒子。
很精致但面上已经蒙了一层灰。负责清理杂物的那个人本想打开来看看,后来一想又觉得不太合适,他本想把这个交给段凌,却发现段少爷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