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点,但嘴上还是坚持着:交朋友也得讲政治!真要交往等开标以后再交往!
东方娱乐城二期的事,沈聪聪很快就跑得七七八八。这事说起来也简单:东方娱乐城的所有工程全是负责施工和提供材料的乙方垫资干的,等到乙方干到要拿钱的时候,甲方就强行清理施工队伍;这样,干一阵换一个施工队,干一阵换一个施工队,娱乐城就建起来了,债务也就欠下了。
沈聪聪把这些个事跟魏海烽一说,魏海烽出了一身冷汗。魏海烽自己也知道,以泰华的树大根深,绝对不是沈聪聪能对付得了的。可是,他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现在看来,泰华很有可能中标,因为泰华不仅是预审文件做得漂亮,而且听说还正打算重金聘请郑彬来做泰华的副总,这事儿要是真的,那泰华可就如虎添翼了。但泰华要真是有问题,万一再故伎重演,用平兴高速玩一把空手道,玩砸了,那砸的是谁呢?郑彬到时候最多混个“协助调查”,可他魏海烽则没那么容易金蝉脱壳。沈聪聪见魏海烽面沉如水,倒是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样子,表示一定要把泰华集团查个水落石出,她还就不相信了!
当天晚上,沈聪聪就去了东方娱乐城。魏海烽说,你去了人家也不会跟你说实话,去也白去。沈聪聪说,要你这么说,法官这职业就没法干了?反正你问也白问,人家也不会把犯罪事实告诉你。我们做记者的不就得会提问吗?我们问了,你可以编瞎话对付我们,然后我们负责揭穿瞎话。好记者和坏记者的区别,就在于会不会提问,而不在于会不会写文章。魏海烽听了,说好啊好啊,我说不过你,我陪你去吧。魏海烽就陪着沈聪聪去了。结果无巧不成书,恰巧被丁志学他们撞上,丁志学就拉魏海烽和沈聪聪进去跟他们坐坐,丁小飞和魏海洋在边上也帮了帮腔。就这么点事儿,结果被郑彬派的人全拍下来了。第二天一早,这些照片就交到交通厅厅长周山川手里。郑彬说:“周厅长,我跟您反映魏海烽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证据确凿了吧?”
周山川把赵通达叫来,面无表情地把照片摆在桌子上,赵通达一看,脸上立刻火辣辣地烫起来。他是看到沈聪聪了。周山川也听说点沈聪聪和魏海烽的闲话,但他做大领导的,总不好问下属这些事。现在见赵通达这样,心里替他难受,嘴上倒为他找台阶,顺嘴问一句:“沈聪聪怎么跟他们搅和到一起啦?”
赵通达这个人这辈子吃亏就吃亏在太要脸。魏海洋曾经有一句名言,鸟儿太爱惜羽毛,就飞不高,人太要脸就干不成事。
赵通达看着照片,心里难受,嘴上却说:“聪聪是记者,整天东跑西跑,回头我提醒提醒她。”
周山川听了,也就不多说了。只是问赵通达的意见,郑彬要求彻底查清魏海烽的问题,但是查,怎么个查法?平兴高速说话就要开标,这个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查来查去,耽误了开标,那就得不偿失了;但如果不查,万一海烽同志真有什么问题,将来也是一个事儿。赵通达沉吟片刻,建议先开党组会,敲山震虎。周山川也觉得这个方法相对比较折中,不过他提出,照片内部掌握,不要给海烽同志太大负担。其实,周山川这话是考虑了赵通达,毕竟里面有沈聪聪。周山川在这些方面是很善于为人着想的,赵通达马上也领悟到周山川的这层心意。说是给海烽同志留面子,其实,也兼顾了自己。
魏海烽一进会场,就感觉这个会是冲自己开的。他坐下,摊开本子,以不变应万变。
周山川开会一般有两种方式开场。一种是同志们先说,一种是自己先说。如果是同志们先说,那基本上是摸摸大家的底;如果是自己先说,那么就是定调子。今天开会,厅长采取的是后一种方式,也就是先定下调子。
周山川说:“今天开会,主要是传达省领导的几点指示,重申任何政府部门和个人,特别是各级领导干部,不得以权谋私,采取暗示、授意、打招呼、递条子、指定、强令等方式,干预和插手具体的招投标活动。今天,每个同志都要表态。通达同志,你先来吧。”
赵通达翻开记录本,先是云山雾罩谈了一通体会,然后把话题直接切到魏海烽身上。赵通达说:“目前,平兴高速开标在即,各路人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有的目标直指主抓这项工作的魏海烽同志。为此,林省长特别做出指示,要我们加强对招投标执法活动的监督,严厉查处招投标活动中的腐败和不正之风。……”
这期间魏海烽出去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接的时间还短,且刚回来,又去接了一个。赵通达脸上率先露出不满,接着是厅长。其他人则面无表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当魏海烽出去接第三个电话的时候,厅长火了,他对赵通达说:“通达同志,去叫海烽同志回来。”
赵通达还没起身,魏海烽回来了。他正要跟厅长解释,厅长先下手为强:“宣布一下今天的会议纪律,开会期间,不得接听手机!”
谁都不敢看魏海烽。魏海烽在静默的压力中坐下。按道理说,他这些手机也不是非接不可,但他不能不接。电话是沈聪聪打来的。沈聪聪提醒他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泰华的事情有了进展,而且他弟弟魏海洋和泰华极不正常;第二件事情,省里对他本人可能有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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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底线》 第19节(3)
“海烽同志,你谈谈吧。”厅长点名了。不该谈的人,都积极地谈了体会,而该谈的人,却跟个泥塑似的,三缄其口,什么态度!
魏海烽被点了将。虽然说擒贼先擒王,那是沙场擒贼,但现在是在会议室,是在开会,你魏海烽尽管是对厅长有意见,但你的炮火得先冲着厅长边上的走狗,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有效防止其他“墙头草”顺风倒。如果魏海烽在这个时候对赵通达低眉顺眼了,那以后他需要低眉顺眼的人可就多了去了。机关的人还不是这样,墙倒众人推,墙要是不倒,谁吃饱了撑的去推?魏海烽横下一条心,今天豁出去就当这堵墙了,看你们谁上来推?于是腰板挺得直直的,说话声亮比平常凭空洪亮了很多。魏海烽说:“我听出来了,通达同志刚才是批评我呢!”
赵通达抬眼去看魏海烽,不明白这个人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这么又臭又硬。
魏海烽接着说:“不错,从我主抓平兴高速以来,各类明示暗示不计其数,我抽屉里的条子有这么厚。”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条子的厚度,“从大学到研究生,七年的时间,我学习了各类与道路建设相关的专业知识,但遗憾的是,没有学习过如何对付这些条子。……”
“无私就能无畏,只要你心底无私,完全可以做到以不变应万变,有什么可怕的?”赵通达最烦魏海烽说这些,好像就他的工作特别困难似的。
魏海烽针锋相对:“我说过我怕了吗?但仅仅不怕就够了吗?这些条子你处理不好,处理不力,直接影响到平兴高速的大局!”
赵通达也发扬了大无畏的英雄主义作风:“海烽同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把这些条子交给组织呢?干工作,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什么事都单打独斗,当然困难重重!我以前做基建处处长,也不止一次地收到过各种条子,但我始终认为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交上去让组织去查嘛!……”
魏海烽冷笑一声:“组织去查?查什么?那些条子措辞严谨既不违法也不乱纪,比如说:魏海烽同志,某某企业系大型国有企业,请在同等条件下,酌情优先考虑。或者干脆给你写一个:某某企业系新兴企业,请在政策法律允许的范围内,给予适度扶植。你能说什么?你能查什么?对一名级别比你高、在一定程度上主宰你命运的领导来说,给你写一个这样的条子,你能查出什么?!人家关心平兴高速,关心你的招标方案,关心竞标单位,无可指责!将来平兴高速顺利通车,你还要感谢人家的关心,还要说‘在各级领导的正确领导下’!……”
“海烽同志!”厅长周山川一声断喝。在他的从政生涯中,他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
魏海烽一怔,全场屏住呼吸。周山川的脸上刀剑出鞘剑拔弩张,但随即,刀剑回了鞘,厅长缓和了态度和语气,慢吞吞说:“今天一早,郑书记亲自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责问我们,为什么在举报信出来之前,就没有一个人就他儿子的事,向他汇报。问我们的党性去哪里了,组织原则去哪里了。我们可以想象得出,这样一封广为散发的举报信给一生正直的老领导带来了什么样的恶劣影响!……魏海烽同志,赵通达同志的那番话不止是指你,我们在座的所有同志,包括我,都应该好好反思,好好想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敢于直言,敢于面对面,敢于襟怀坦白光明磊落地向组织汇报向上级领导反映情况!……下面,就这个问题,每个同志都谈一下。”
魏海烽百口莫辩。他中午只匆匆地扒了两口食堂的饭,这个时候已经饥肠辘辘。而会议还在进行,而且看上去,肯定还要进行很长时间。厅党组会,一共九个成员,每个人谈十分钟,就要九十分钟!
所有人都谈了一圈,魏海烽是最后一个。他只说了三句:“同志们都说得很好,对我启发很大。我会严格要求自己,做好该做的工作。具体地说,做好平兴高速的招投标工作。”
赵通达坐那儿“刷刷”记录,难以置信地停下,等了片刻,问魏海烽:“完了?”
“完了。”
“就这么点?”
“工作光靠开会靠表态是不行的,工作得去干,干就需要时间!”魏海烽说着动作很大地看了一下表,示意开会时间已经不短了。
赵通达合上本,慢悠悠道:“海烽同志,我看你对今天的会有一点反感啊!”
“这你算说对了!我不仅对今天的会反感,对很多的会——没用的会,可开可不开的会——都反感!有些事,本来几分钟、几句话、电话里就能解决的,也要开个半天儿;上下楼抬腿就到的两个办公室,也要文件来文件去。什么叫官僚主义文山会海?这就是!人浮于事,效率低下,浪费生命。……”魏海烽今天还就跟赵通达叫板了。
赵通达看厅长一眼,厅长面色难看。赵通达只能单兵作战了,同时心里也暗暗地把厅长跟许明亮同志比较了一下。如果是许明亮同志坐在厅长这个位置上,第一,魏海烽绝对不敢这么嚣张;第二,许明亮同志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爱将为自己浴血奋战,而自己却高高在上静观其变。赵通达说:“海烽同志,有群众反映,你弟弟魏海洋一直在变相插手平兴高速的招标工作——”
魏海烽火气撞上来:“什么叫变相插手招标?还‘一直’!证据呢?”
赵通达又看厅长一眼,厅长的眉头皱得比刚才更紧了,但似乎还是没有出手的意思。赵通达心说,那我又何必得罪人呢?于是给魏海烽找台阶,语重心长地说:“海烽同志,我也相信你是不知情,而不是协同或者唆使纵容。……”
魏海烽烦了:“既然相信我,就不要再说这事!”
这时魏海烽手机发出短信提示声,他伸手去拿手机,边拿还边理直气壮地对厅长说:“厅长,平兴高速的事情千头万绪,马上要开标了,长革给我发的短信,我去接一下!”
厅长没说什么,不好说什么。魏海烽众目睽睽之下出去了,这就让赵通达出离愤怒了。屋里,众人沉默,有意无意看厅长。厅长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对赵通达说:“赵通达同志,把群众的检举照片给魏海烽同志看一下。”
众人一阵骚动,目光中充满期待,不知又有什么好戏看。
赵通达从包里向外拿照片,但他悄悄地留下了有沈聪聪的照片。
赵通达把照片拿出摆在了魏海烽面前的桌子上。
魏海烽左右的人伸头去看,左右之左右之人又要看,于是,传看。人人惊讶、兴奋,指着照片悄声议论:“洪长革!……魏海烽的弟弟!……看样子跟丁志学的关系不一般啊!……”
魏海烽接完电话,回到屋里,立刻就感到了气氛异样。接着,他就发现了他桌前的照片,吃惊意外溢于言表。
屋里极静。
魏海烽抬头,问赵通达:“这些照片是哪来的?”
赵通达冷淡地摇摇头:“这个问题你不该问。保护检举人是我们的纪律,是常识。”同时加重语气强调,“不管是署名还是匿名”。
魏海烽听了,拿眼睛盯牢赵通达;赵通达毫不躲闪,一双眼睛也跟钉子似的盯住魏海烽。二人眼睛里都有一些心照不宣放马过来的意思。
终于,魏海烽开口了:“通达同志,你是不是怀疑郑彬的检举信是我写的?”
魏海烽情绪激动起来了,他一激动就开始滔滔不绝,把整个会场变成他的个人讲台:“我知道,厅里包括省里,有很多同志纷纷猜测,那封举报青田建设的匿名举报信出自我魏海烽之手,猜测根据有两点:第一,我与郑彬有私人恩怨,我这么做是公报私仇;第二,我是魏海洋的亲哥哥,他又是泰华集团的公关代理,我是绕个弯子,替泰华集团出手打击了青田建设……”
空气凝固,大家都在等魏海烽继续说出点什么。魏海烽迎着大家的目光和纷纷坐直的身子,说:“我重申一点,我和青田建设的矛盾,并不是私人恩怨。青田建设是一个什么样的竞标单位,大家有目共睹,不用我多说。对待郑彬和青田建设,我可能应对得不够理智、不够策略,或者说不够襟怀坦白,但是,我不会背后捅刀子!”
“海烽同志,写检举信是公民的权利,是公民对权力的一种监督形式,怎么可以称之为背后捅刀子呢?……刚才你认为开这个会是浪费时间,现在却又为了一封检举信用这么长时间来解释,摘清撇清自己。……就是咱写的又怎么样?只要情况属实,有利于平兴高速,有利于公正公开公平,我看是好事!”赵通达一通话,把魏海烽噎在那里,无以反驳。魏海烽最终到底是认了一个错,说自己“刚愎自用”,“有的时候主观霸道”,并表示“以后注意”。他到底还是党员,到底还是知道,这些照片虽然不能说明什么,但领导干部不得出入声色犬马场合,却是有纪律规定的!这就像交规规定,开车必须系安全带,虽然大多数司机都不系,但如果人家警察要是决心管你,你还就是违章。
魏海烽皱着眉头,问:“你想好离婚以后……怎么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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