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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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梦-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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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着外面皑皑的白雪,想了很多。 
  我不知道辉月是怎么弄到了地图,跑了这样长的山路来寻找我,更不要说现在雪积得快有两尺深,他是怎么过来的。 
  辉月…… 
  看着他平静的睡颜以,我心头有深沉的无力感。 
  辉月。 
  眼睛是哭肿的吗?找不到我的时候一直在哭泣吗? 
  把他紧紧抱着,轻轻在他额上吻了一吻。     
  辉月,让人心痛。     
  过了午并没有人来,天气阴沉沉的,灰溟溟的铅云愈压愈低,眼看又是一场风雪。 
  或许今天没有人能来。 
  辉月一直没有醒。 
  我吃了一点儿药,肚腹是空的。 
  和辉月互相拥抱着坐在树屋里,从帘子的缝隙中看出去,满目都是苍凉寒冷的冰白色。 
  辉月睡相很美,脸上有淡淡的红晕。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天地间象是只剩了我,和他。     
  直到天黑也没有人来,雪开始零零星星的飘落。 
  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一下雪就更不会有人来了。 
  我出来的时候身上有三枝号箭。 
  白色的,黄色的,和红色的。 
  白色的是不重要的情况,黄色是紧急。 
  红色是救命的讯号。     
  山谷里没有人来,也没有讯号和我相应。 
  难道没有人注意么? 
  我握着黄色的信箭,想了想,还是没有发。 
  再等一等,也许他们是看到了,但是因为天气来不了。 
  等到明天,或许雪不下了,就会来人的。     
  天渐渐黑了,四下里一片阒寂。 
  只有风过林梢的动静,还有雪花飘落的簌簌的几不可闻的声响。     
  天全黑了下来。 
  在这里时间的观念变得淡薄。事实上,从我来到隐龙,这里的人就都对时间的概念不强。天亮,早上,上午,中午,下午,晚上,夜里。 
  一天就划分成这样几个阶段。 
  现在应该是晚上,然后,快要到了夜里吧。 
  我没有点灯,两个人裹着那些毛皮靠在一起,象是相濡以沫的两条鱼儿。 
  我知道辉月并不是龙族,但我有这种错觉。 
  好象这么广阔苍凉的天地间,他只有我,我也只有他。 
  呼吸中带着对方的气息,在一片严寒中能感受到的,也只有对方的体温。    
睡不着。 
  明明夜已深沉却睡不着。     
  百无聊赖的暗夜。 
  把辉月头发一缕缕的捋顺,放平在他的身后。     
  万籁俱寂,忽然心头象被针重重刺了一记,心惊肉跳的一下子。 
  明明是一片寂静的空中,却有令人不安的气息涌动。 
  悲伤,恐惧,血腥和暴虐的味道。     
  双盈剑不安跳动起来,一下又一下。 
  我骈手展臂,碎银鞭如灵蛇盘在辉月的身周整整盘了一圈,上下浮动着保护它的主人。     
  双盈剑锋在暗夜中无声递出去,一闪而逝的青色的寒光。 
  双盈剑也感觉到了杀机么?     
  我闭上眼,全神汇聚。 
  这些不应该有的气息,从东方的峡谷中席卷而来。     
  还好,不是从西面的龙族的村子而来。     
  辉月突如其来,隐龙又对他的信号毫无反应,现在又感觉到这样庞大的不安的气息,我几乎要猜测是不是族中惊变。 
  还好不是。     
  回头看了一眼,辉月在暗夜中沉沉睡着,碎银鞭上有一点一点的流光如莹。     
  树屋的垂帘因为双盈剑吞吐不定的剑气被割成了碎块,无声的坠落下地。 
  我纵身扑下,正踏在那块先他落下的屋帘上,悄静无声,飞花落叶也没有他的轻盈稳捷。     
  象是最机敏的灵兽,在空中捕捉那异样的气息。落雪纷纷落了一头,凝结不化。     
  渐渐听到了沙沙的轻响。 
  厚厚的积雪被踏得簌簌哀响。 
  双盈剑无声的在一片雪光中挥舞。     
  腥气渐渐的更近了。 
  猛兽身上特有的腥骚气,那是厚厚的皮毛在严冬中一定会有气味,是腐败物沾在不洁的皮毛上的味道。 
  来的是什么兽?数量这样多,动作又这样整齐。     
  越来越近的气息。 
  越来越清楚的步声。     
  靠前方有一头落单。 
  应该是探路的。     
  前方,偏左。 
  双盈剑兜了回来,银发在雪中看不出痕迹,一瞬间全敛起了自己的气息,身形在雪上滑动向一边闪避。     
  那头兽沉重的步声从我的身边经过。     
  没有异样。     
  后面的猛兽们接着跟了上来。一头一头,庞大而长的队形从我身边掠了过去。     
  我伏在雪地上,双盈剑倒挽在手中左右突击了一记,暗劲击在兽身上一点声息也没有,最后的两头兽无声的软倒在雪地上。 
  前面的兽根本没有听到消息,自顾自的踏雪前行。 
  剑刃在暗夜中飞舞,却没有一剑刺入猛兽的身体,剑尖那闪烁长短变幻的剑气已经先一步造成了致命却不流血的暗伤。 
  这样的打法不是我的风格。 
  现在我却不想发出声音,也不想见血。     
  辉月若被吵醒,被惊吓,那比我是不是多花了偌大气力收拾这些东西还要来得严重。     
  后面已经倒下了大半,前面的兽群却一无所觉,仍然在前进。 
  双盈剑旋舞翻卷,加快了速度屠戮散发着血腥气的兽群。     
  它们从什么地方而来?附近的山中应该没有这样的猛兽鸷伏,不然明吉岂会不提醒我? 
  它们身上的血味这样浓重,一路前来已经杀了不少生灵了。     
  直至最后一头猛兽倒下,当先探路的那一头才感觉到不对,猛地尖嗥一声回转身来。 
  我拎着双盈剑,冷静地看着它扑上来,双盈剑斜过刃锋,干脆俐落削下了它庞大的头颅。     
  黑血四溅,我闪身避让。     
  失了头的兽的身体颓然倒地。 
  浓浓的腥臭的血味四溢。 
  双盈剑上干净剔透,不沾一点污秽。     
  站直了慢慢调息。 
  好久没有这样的用过剑,一时间体力真有点跟不上来似的。     
  “真是好剑法……”拖得长长的尾音,不怀好意地在身后响起。     
  我象是被人从头泼了一盆冰水,心里凉透了。     
  慢慢回过头来,一条黑影背向月光立着,手里提着辉月软垂的身体。 
  “阔别许久,想不到真能再看到你的英姿。” 
  那人踏上一步,哈哈一笑,尖锐的杀气迎面扑来。     
  我握剑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辉月!     
  这声音我没有听过,可是记忆深处却有东西在一闪一闪的跳跃。 
  是谁?     
  “小飞天,别乱动。”他冷冷的警告:“你的好情人可以我的手上。你要是稍有异动,我可不保证我是不是一下子就扭断了他的脖子。”     
  碎银鞭也挡不了的人……是的,他的确是天人。 
  他身上没有兽的气息。     
  突然一个名字跳到了嘴边,我惊叫出声:“杨沃迟!”     
  那人狂笑出声,半侧过身,月光照在他的脸颊上。 
  枯瘦的脸颊,深陷如两个黑孔的眼睛,阴垫的鼻梁,象是石块一样的额角。     
  没错! 
  是记忆中那张被权利和杀戮扭曲的人! 
  可是他明明是死了! 
  他明明已经被我亲手所杀!     
  怎么可能还活得过来?     
  “奇怪么……?”他冷冷一笑:“所有人都觉得我已经死了!可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死?”     
  我心里象是被层层寒冰压住挤迫,身体却热烫焦急。     
  辉月在他手上!     
  我怎么这样迟钝。     
  他驱逐兽群在前,明明就是调虎离山之计,又隐蔽了自己的气息! 
  我却被兽群所惑,却想不到这些猛兽身上不可能有那样鲜明的杀气和压迫感。     
  手心里冰凉湿滑,冷汗涔涔。 
  心里象是打翻了热油,灼得痛,痛得急。 
  却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救人。 
  辉月的身体软垂着,杨沃迟紧紧扣着他的喉头。     
  ………………………我是去睡的分割线……………………     
  不说废话鸟,去睡。         
 “把剑扔了。”他说这话的时候异常清晰,手指微微用力,我听到卡的轻响,我不知道他捏住了辉月喉咙里的哪块骨头,我甚至不知道那里不是已经破裂,或者…… 
  我赌不起,我也没有时间去慢慢判断。 
  手一松,双盈剑无声无息的没入了雪中,不见痕迹。 
  “我难得这么谨慎,想不到他是真的不足为惧了。”杨沃迟居然还笑了笑,在银色的月光里那个笑容让他的脸扭曲起来:“把自己的右手拧断,动作俐落点儿。” 
  我看着他,他身上的气息黑暗而危险。 
  这个距离想必他是精心的策划过的,我的速度决快不过他捏断辉月脖子的速度。 
  杨沃迟根本没给我时间去想对策,他的手在辉月肩膀上虚划了一下,裹的皮裘和里面的单衫都被一下割裂,血涌出来,染在衣上,滴在雪上,异常刺眼椎心。 
  “你要是舍不得痛,我就让他伤,一样的。” 
  左手扭住了右手的手腕,我听到了自己的骨头断裂的声响。 
  痛楚尖锐的贯穿身体,冷汗涔涔渗出。 
  杨活迟的长声而笑,笑声中满是怨毒和得意:“辉月殿下,飞天殿下,你们多张扬,多得意啊!想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一日!” 
  “和他没关系,放下他。”我倒吸冷气,一字一字地说。 
  “怎么没有关系?没有他的谋划,我能输得那么快,那么惨?”这个人的眼神是疯狂的,可是神智却极清楚。 
  一个冷静的,对我充满仇恨的疯子。 
  “你看,当时刺你一剑的是我,不是他。坏你布署的是我,也不是他。现在有力对抗你的还是我,不是他。你先杀了我,再怎么摆布他,不也是一样?”我缓缓绽开一个讥嘲的笑:“还是让我那一剑刺怕了?不敢靠近我?” 
  “我的右手都断了,你还能怕成这样。”我不屑地笑起来:“杨沃迟,就你这种见不得人的胆色,你有魄力当天帝么?告诉你,你再苟活个两百年,四百年,八百年,你都成不了那块料!你还不如奔雷的一个小手指头……” 
  我的话只说到了这里,他的手臂一瞬间暴涨,象是一部异幻的奇剧,他的身体还在原地,手臂却凭空长了出来,长长的尖黑的指甲,按上了我的胸口,重重掐扣了进去。 
  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冷气从五个孔洞里灌进去。 
  他拖着我身体向前。 
  皮肉翻卷,热血争先恐后的流出身体。 
  他的指甲扣在我的肋骨上,牢牢的箝住! 
  近看他的脸,并不觉得恐惧。 
  只是觉得,一个人的脸孔怎么可以如此狰狞。 
  还好,他的两只手都用来对付我。一手抓着我的胸口,一手象发了狂一样抽打我的脸,两下就肿了起来,嘴一下子就出了血。 
  随着他疯狂的动作,我的血沫四下飞溅。 
  我的视线落在地上的辉月身上。他伤不重。 
  天冷,血流也不多。     
  好,这就可以了。     
  杨沃迟的手掐住我的脖子的时候,明明已经扣住了最脆弱的部分,可是却没有办法再进一步。 
  碎银鞭牢牢缠住了他的手腕。 
  他长嗥出声,手上加劲扼紧了我的喉头。 
  我冷静的看着他,软垂的左手虚握。 
  破空声响起。双盈剑一瞬间落进了掌中。 
  一点犹豫一点停顿都没有。 
  我反过手来,双盈剑直直刺进了他的身体。 
  因为角度的问题,不是要害。 
  不过他的手还是一下子就松脱了开来,身子倒向一边。 
  我抽出剑来,要刺第二下的时候,他突然飞快而高声的叫:“你不想让行云活过来么?” 
  剑尖已经刺进了他的肌肤,我却硬生生顿住了,干涩的声音问:“你,说,什,么?” 
  “我能复活行云。”他一字一字说。 
  血从胸口的破处流淌,这种声音让人觉得恐怖,尤其是,发出这种声音的是你自己的身体。 
  可是现在我全忘了一切,不记得辉月受了伤生死未卜,不记得杨沃迟危险暴虐,俯下了身去问:“你说什么?” 
  他嘴角有个狰狞的笑意,慢慢张合嘴唇,我听不清,他的声音太小。 
  象着魔一样我把耳朵凑近他的嘴唇。 
  “当初我拔了他的翎羽,对羽族来说那是八成的精魄,只要方法得当……他可以活……”他声音越来越低,我心神大乱。 
  忽然颈子一紧,他的手扼了上来,胸口的伤处火灼似的痛,这个混蛋,他在撕抓我的伤口……     
  双盈剑还是掌中,只是握不紧。我毕竟不擅长左手使剑。 
  手颤抖着提不起来。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手上的力道越来越大。 
  血肉被撕扯,胸腔中满满的灌进了冷气。 
  不,不……我不能死。 
  辉月需要我,我不能死! 
  眼前一片通红已经看不清东西。 
  杨沃迟! 
  已经折断的右手痉挛着。 
  我听到了诡异的声音。 
  是一种液体在汹涌的声音。 
  很沉闷,但是很激烈。 
  杨沃迟的喉头格格作响,手上的劲力竟然松了。 
  双盈剑反挑上去,从他的小腹一直向上搠。 
  直没至柄。     
  他身体颓然向后倒。 
  我看到一片朦朦的红雾,在眼前弥散。 
  很浓郁的腥,很激烈的四溢。 
  是杨沃迟的血,象是疯了一样争先恐后地从他的伤口里喷出来。 
  他垂死挣扎,掀起地上的雪,可是血仍然向外疯狂流淌。 
  “你不想再见……行……” 
  他没有能把话说完。 
  他问我不想再见行云了么? 
  我想,想到不惜去死。 
  但是你是不是会让我见到他的,你只想现在就让我死。 
  而我不能死,我还有辉月。     
  他的生命,终于真正走到了尽头。 
  我把辉月抱起来,给他止血。 
  他呼吸细弱,但是心跳是平稳的。 
  雪白的脖子上有乌黑的指痕,触目惊心。 
  我给自己裹伤,然后撑着给辉月渡灵气。     
  杨沃迟干瘪的身体蜷曲在雪地里,他的血已经全部离开了身体。 
  我看看自己的手。 
  原来,龙族的力量,并不是在冬季就不能用。 
  不错,滴水成冰,水不可用。 
  可是,这些来侵犯的活物,它们的身体里都有血,流动的血。 
  虽然说起来很恐怖,很残酷,但这是你死我活的事情。 
  族里的人应该都不知道这样的办法吧? 
  抱着辉月,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在树屋里,我身体却一点一点变冷。 
  撑到天明,必须回族里去。 
  告诉族人,这个可以天翻地覆的改变龙族人命运的秘密。 
从没能觉得这段路竟然这么长。 
  把杨沃迟的身体烧掉,骨灰拣了小小的一包。 
  毕竟……毕竟他是行云的父亲。 
  我不可能象对待那些野兽的身体那样,让他也喂了秃鹫鸷鹰。 
  辉月没有大碍,但是失血的身体不可能全是冰雪的荒山上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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