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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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步之后,流年已远- 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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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水澡,痛快淋漓地睡一觉,再隔上一周不见我,没准儿再见就不觉得我是对立的一方了。一一,”吴教授略迟疑地顿了顿,望住她的深长双目全然是父亲般的柔慈与宽谅,“妳这么年轻,我女儿活着的话,比妳还要长一岁。时常我看着妳,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我女儿,所以,妳说的‘阳性转移’大概我也会多少有一些吧。但是请妳相信我,那一定是正面的、积极的、无害的,好吗……”
  ……
  吴教授去首都开会的第四天。沈一一适才上完俄语课,陆沛涵打来电话说她出差途中顺道拐来看看她,人已进市区,问她在哪儿呢。沈一一颇意外,反问陆沛涵要不要去接她。陆沛涵说不用,她有她租处的详细地址,自己就能找过去。姊妹俩约好在出租屋附近那座石桥旁边见。沈一一随后疾步往回赶,途中她路过水果超市买了好多草莓和枇杷,又走一程看到街边一个老婆婆挎只竹篮在卖花。
  竹篮里垫着湿湿的白纱布,纱布下头整齐码着丝线捆好两两一对的白兰花,还有串成手环的茉莉花,和泡在一次性小杯子里的栀子花骨朵儿。沈一一近前挑了三对白兰花,想想又挑了两杯栀子花骨朵儿。付过钱再走不远即看到伫立桥头东张西望的陆沛涵,以及,她身侧树荫下傅贺捷那辆奥迪A8。
  沈一一叹口气,除了家里内仨位,她是真心不想见滨城的故旧。可来都来了,总不能现在掉头回避吧?何况避又能避到什么时候呢?泽州不是她的家,泽州再好,她终究有一日,还是得回家。这样她就打点起精神,慢慢迎了过去。
  闺蜜乍见陆沛涵例牌是要热情熊抱的,又惊喜地抢过一对白兰花别在她连衣裙前襟系带里。傅贺捷也从驾驶座下来礼貌寒暄了一番,并彬彬有礼地接过了沈一一手里的水果。沈一一把栀子花骨朵儿也递给他一杯,说放在车里能香好久。傅贺捷应了谢了回身一并放在车里头,陆沛涵提议,“一一,陶陶说到这儿就离妳那儿不远了,不如我们溜达回去吧?”
  沈一一说好。陆沛涵又道,“我把阿作西送妳的扬琴带来了。”沈一一哦了声。陆沛涵又解释,“总比妳花钱去外头练琴强,一小时二十五大元呢,省下来是买糖不甜呐还是买盐不咸。何况外头的琴再好也比不上阿作西送的呀,横竖这趟我们又开车。”
  一壁说,陆沛涵一壁打量沈一一:甫入六月的泽州已算燠热了,沈一一穿一件梨花白的无袖小纱衫,裙子是艳艳桃粉印水红浅紫的波斯菊,脚上一双银色圆头蛋卷鞋;长发一绺从右到左沿额头编成蝎子辫,其余从左到右编成鱼骨辫,两股发辫绕枕骨固定盘好后,错落点缀几朵森女系缤纷绢质小头花儿;十个指头涂着新崭崭的渐变指甲油,纪小鄢送她的手链亦好好地戴在双腕上;而以往一入夏,除了防晒她一点妆都不化,今时却扫了淡淡荧粉的眼影和口脂,衬配着耳垂上的粉红钻,她整个人blingbling美得像个小精灵。
  她的状态比没来之前貌似好得多,陆沛涵却看得很揪心。时光仿佛骤然退回几年前,彼时沈一一被术后抑郁折磨得几乎无人形,但每天早晨洗完脸,她都坚持给双唇搽口红,口红颜色是最热烈的木棉红,再加贝玲妃玫瑰胭脂水的颊彩与嫣红复古大眼妆,尔后恍惚着一张脸,一整天一整天枯坐于病房不挪窝儿,其情其景谁见谁觉没牛蟾拧约憾济灰馐兜剑棵克勺啪⒍氐光磷约菏保褪撬钺葆濉⒔孤恰⒌兔允薄�
  “一一,”努力调整好声气儿,陆沛涵挽起沈一一手臂,“我们回去吧。”
  沈一一点点头,另一手“嗒”地抖开漂亮的遮阳伞,从始到终她对陆沛涵提及纪小鄢一点反应都没有,听陆沛涵原本叫傅贺捷为傅总、现下改叫贺捷了,也全然不在意。陆沛涵难过地垂下头,这还是曾经的一一吗?她的八卦精神哪儿去了?她鲜活柔韧的心哪儿去了?身畔奥迪A8减速蜗行跟着她们俩,副驾和副驾后座贴着暗色防爆膜的车窗揿下一条窄窄的缝儿。“一一,”陆沛涵终是捺不住,“妳怎么不问我跟贺捷怎么了……”
  沈一一迟迟喔了声,“妳接受他的追求了——”平平语调辨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停一下她又道,“很好;傅总人不错。”
  陆沛涵不甘心,“妳知道,方硕有女朋友了吗?”
  沈一一又是迟迟喔了声,“我跟方硕从来不联系。”
  “他女朋友妳也认识的,就是裴炯内个小秘书。”陆沛涵说完等片刻,也不见沈一一似以前那般巴巴问他俩怎会在一起,只好自己接着道,“还记得那晚在江宁派出所接裴炯么?方硕就内会儿对人家一见钟情的,隔天问裴炯要了人家的手机号,自此追女模式全开。我后来有两天去万康做系统升级测试,还遇到前台通知丁秘书下楼取花儿——呵,好大一捧我都不认识是什么花,只听前台小妹说是进口的;又说逢一三五必送来一大捧,一周的花钱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了。”
  沈一一点点头,“丁秘书人不错。”
  陆沛涵说是,“就怕方硕那个纨绔不定性。”
  过石桥是古旧的柏油路,道旁栽着成排的女贞和栾树,这时节女贞篷篷细白的花正盛,栾树叶子嫩绦绦。偶尔一阵风吹过,扬起盈盈女贞花瓣似飘雪,沈一一转转遮阳伞,恰落其上的花瓣洋洋鼓荡开。眯起眼她望着伞面外鼎盛阳光下四散的女贞花,语气仍是平平的,“方硕本质还不错,而且人总会慢慢成熟的。”
  陆沛涵觉得胸口有点闷,大概是空气里氤氲了太浓郁的女贞花的香,又或许是沈一一这政工老干部一样的口吻……听听听听她都说了啥!——傅总人不错,丁秘书人不错,方硕本质还不错;她咋不干脆说小傅人不错、小丁人不错、小方人也不错捏?!“一一,”直肠子陆沛涵郁卒地瘪瘪嘴,“妳……不要这样好不好?”
  沈一一侧转头,脸上一刹的诧异后,复归于静谧,“妳是说……我对你和傅总以及方硕那一对儿的事,回应得不热情?”
  陆沛涵点头又摇头,一时也说不清她到底想沈一一怎样。她的想法很简单,就希望好闺蜜能快快乐乐的,如果现阶段快乐果然是件难求的事,但能痛快的哭、痛快的笑、痛快的表达内心真实的情绪与渴望,也强过止水一样的无波澜。吭哧半晌,陆沛涵急急问,“一一,妳跟我说,妳现在究竟过得好不好?”
  沈一一牵牵嘴角,目视前方不远租处院落的葡萄架,“好与不好都是相对的,好与不好也都不是绝对的。或者,我可以借用里尔克的一首诗,来概括我当下的心情和状态——‘在波涌中安居,在时间里不拥有家;日复一日的时刻,与永恒悄声对话……’”
  陆沛涵跳脚,“妳给我说人话!”
  沈一一笑了,这还是她与陆沛涵自碰面以来头回发自本心的笑,“人话就是,我离了昔日的奢望,在此求一份踏实,好不好已经不重要,适合就行。”
  “那阿作西呢?妳就一点不想他?”
  沈一一仍在笑,笑容却变得很虚渺,“想啊,我当然想,可是没有想念能长得过时间,想得久了,自然淡了。”说话间她们已走到出租屋楼前的院落,一直跟着的奥迪A8也随之停在一侧,沈一一扭头招呼了句,“傅总,就是这儿。”傅贺捷不晓得是没听到,还是想容她们说说体己话,并没有下车。沈一一也不再殷勤客套,转而问陆沛涵,“你们是马上走,还是上去坐一坐?”
  陆沛涵不答,直视住沈一一的琥珀色瞳仁漾满忿恨,“沈一一,在这段爱情里明明妳才是女主,凭什么听个贱人女配叨逼几句就打退堂鼓?妳能不能勇敢一点试一试?能不能给阿作西一个机会也放过妳自己?”
  沈一一闻言又笑了,笑过转眼望着院角那株合欢花,“小涵啊,妳这就好比劝一个从不赌博的人进赌场,偏偏赌注还是她全部的身家。又其实不是我不肯试,是妳如何能要求一只鹌鹑长出苍鹰的羽翅?即便……苍鹰能迁就小鹌鹑,但最好的爱情必然是可比肩的,这个道理我还懂。”静静摇摇头,她软糯的嗓音带着不尽的倦,“能给他的我都给他了,再多的,我委实给不了。”
  轻轻自陆沛涵肘弯里抽出手,沈一一抱了抱她低声道,“对不起小涵,我明白妳是为我好,也不是想要赶你们……但抱歉,我好累,如果你们只是待一会儿,我就不招待你们上楼了。”
  ……
  帮沈一一把扬琴搬抬到楼上,傅贺捷和陆沛涵即告辞了。沈一一纵令疲乏也还是送到了楼下。陆沛涵坐进副驾,车门都关上了,又摁下一半车窗突想起地道,“一一,还记得瞿光远吗?他昨天因涉嫌受贿被反贪局带走了。听说,是有人实名举报,证据确凿,金额巨大。我……是从裴炯那儿知道的,是他特意打来的电话,让我务必告诉妳。”
  沈一一喔了声,没有说什么。陆沛涵又问,“裴炯为什么要让我告诉妳?”
  沈一一淡淡道,“大概,是想我解解气吧,毕竟,他当年辜负了我妈妈。”摆摆手,她冲陆沛涵笑笑,“走吧,一路顺风。”却在奥迪A8缓速倒行后,又扬声道了句,“小涵,愿你们幸福!”
  陆沛涵的眼泪唰一下流了满脸,哽着声音骂她道,“妳这个狠心死犟的坏丫头!”
  沈一一眸中亦漫起一层薄薄的雾,倏尔不管不顾爆发一样道,“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是我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暂,短到连一场电影都没有去看过,短到连一个节日都没有共度过,滨海广场夜市那么多好吃的,我也没有带他去尝过,而我答应给他做的阳春面,也只能一直欠着了……”深深吸口气,她凑上几步将手伸进副驾车窗给陆沛涵拭了拭眼泪,“所以小涵,我希望,你们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奥迪A8终是缓缓退得渐远了。沈一一摇着手一直伫立在阳光下。彼时恰又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落英纷纷扬,亦卷起她绚丽裙裾如云逸。这分明姹紫嫣红的盛景,落在车中人眼里却惟见满满的寂寞与荒凉。仿佛那是一座自弃于世的孤岛。仿佛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直到再也望不见沈一一,陆沛涵方阖上车窗吸着鼻子道,“对不起阿作西,看来,你还要给一一一段时间才可以。”
  坐在后座的纪小鄢轻轻嗯了声,“谢谢妳小涵。谢谢你,贺捷。”略微顿了顿,他不着痕迹地清了清喉,“等下还要麻烦你们送我去一下机场高速,我助理在收费站那儿等我。我要先去下俄罗斯,再去一趟巴西,半个月,顶多半个月,等我处理完手头的所有事,就回来找她。”
  稍迟疑,陆沛涵转身问,“你家里那边……没事吗?”
  纪小鄢淡淡笑了笑,微显揶揄道,“不过是一群生意人,还真当自己是贵族了?给他们碗里各自分点羹,我纪小鄢要娶谁,我说了算。”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好,我又肥来了。
这章写得有点难受啊,工作又忙压力又大,所以断断续续写了好长的时间。
但总算,我已奔着结局稳步前进了。两章,顶多再有两章就能结局了!
所以恳请大家再耐心等等哈。
同时,万分感谢回复里众亲予我的鼓励。我保证,在不违初心和走向的前提下,给一一和大叔一个合理的、尽量圆满的收梢……
爱你们!

☆、我最嫉妒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

  扬琴送来后,最高兴的莫过于筱歆,原本她没事儿就爱往沈一一这儿跑,这下来得更勤了。沈一一也极有耐心接待她。起先沈一一在外头买了好吃的或新鲜的白兰花栀子花,都要给筱歆带一份,后来某次她要去超市,犹豫着去敲隔壁的门,问筱歆愿不愿意跟她一起去。筱歆很惊喜,颤着声儿问妳真的想带一个瞎子出门吗?沈一一反问那妳到底愿不愿意一起呢?再后来,沈一一但凡晨练或买菜,都会去问一问筱歆,只要她想去,沈一一都会带着她。
  出门前沈一一还会精心梳理筱歆的发,给她化一点点妆,搭配好衣裳。“盲人的世界到底有多孤寂多荒芜妳能想象吗?”筱歆第一次跟沈一一出去溜达时这样问沈一一。她算是达观的人,从不诉说失明的苦,那是唯一的一次,因她其后又说,“所以我很庆幸认识了妳,一一。”
  筱歆喜欢沈一一,也喜欢听沈一一弹扬琴。有了这个现阶段唯一忠实的听众,沈一一遂练得愈起劲儿。她本就有拉手风琴的好功底,识谱能力也超强,扬琴从技艺上论又不难,故而尽管她学得并不久,已弹得似模似样了。扬琴被她安置在卧室通往晒台的对开木门前,泽州初夏的午后,热却没到开空调的地步,她练琴时,筱歆通常坐在晒台那把前任房客留下的藤椅里,闻着花香沐着风,隔着一扇敞开的门,听她弹罢一曲再一曲。她也不拘于扬琴传统的曲目,以往练得极熟的手风琴曲,陶陶弹过的吉它曲,筱歆哼唱的民谣和琅琅上口的老歌……想到什么弹什么。天高云阔,飞鸟翱翔,两个各有残缺的寂寞女孩儿,藉着音乐一消磨就是半下午。
  在吴教授那里,沈一一最多谈论的也是筱歆——筱歆原来是复旦大学的高材生,她好厉害呀;筱歆特喜欢吃川菜,辣得直咳嗽也要吃;筱歆的眼睛是能治愈的,只要等到可移植的角膜;筱歆唱歌好好听,尤其一首《b小调雨后》,唱起来风情万种那叫一个惊艳……
  说起筱歆的时候,她像跟家长絮叨学校里亲密无间的小姊妹,拉拉杂杂的小细节,神情中是纯粹的欣赏与维护。甚至小两口请她吃烧烤,筱歆老公怕她不自在,冒冒失失叫了一位颜正单身男拉郎配,她亦能很得体的应对。她同时也很积极地学俄语,每天背单词练口语不亦乐乎。然而,一旦吴教授将话题稍稍引至滨城的人与事,她就立马无缝切换成喑寂。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按荣格的理论,很多人都至少拥有一号、二号双人格。好比荣格自己,他的一号人格表现在他每天的日常生活中:专心念书、积极向上、真诚热情与周围相处;他的二号人格则多疑、阴郁、孤僻、畏缩。荣格后来自己说,这种双人格的形成,同他的原生家庭不可分,但其后随着年龄渐长眼界渐开阅历渐丰,他的一号人格越来越被认同且壮大,二号人格就随之慢慢被有意识地消灭至无形。
  再看沈一一,她的主次人格状态本与荣格幼时差不多,若无当年那场改写命运的车祸,现在的她大概也已成功击败她的次人格。可人生毕竟从来无“倘若”,一场接一场的变故,像一个个重压心口的梦魇,绵延不散的挣扎绝望下,她原本的主人格退位,成为梅雨季偶一放晴的天光。
  而其实、这也没什么,只要平衡得好,顶多也就性子内向点、不够阳光点,算是忧郁型小美女。沈一一目前的问题是——她蛰伏几年的主人格,于重压之下全面爆发,不仅拚尽全力反击篡位夺权者,还试图消解次人格的人格记忆,进而成为她的人格面具。
  呃,有点拗口是不是?那咱换人话解释一下吧——她对曾受的创伤拒不处理,仅用纱布重重包裹;她想把在泽州的轻快无忧作为一种面具,长久戴着直至嵌进血肉里;她极其否定真实的自己,更加排斥滨城往事,所以她连谈都不愿谈及,以为这样她就能成为她希望成为的自己。但纱布重重包裹下,隐患如痈疽日益腐烂。吴教授理解她这么做也算是自我催眠藉以自保的一种,倘若、又是倘若,她始终留在泽州也无妨,有的人确乎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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