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藻:“你来中原才多久,汉话已经流利到这个程度啦。”
“那不重要,”花罗严肃地道,“你可不要犯傻,我觉得你应该继续装昏迷。”
“其实我已经装很久了。”
花罗:“……”
花罗还在喋喋不休,不肯帮谭藻去唤人,还一心让他继续装昏迷,好像不这样贞操就会有危险。但是这里是阮凤章的底盘,纵然她不叫,阮凤章自己也是会来的。
“听说小谭醒了,特来拜访。”阮凤章在门外轻声说,但是房内的二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花罗脸色十分不好看,走过去开门,想要斥责阮凤章听人墙角。
阮凤章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往外一甩,自己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一气呵成,干净利落地将花罗关在门外。
花罗:“……”
“你醒了。”阮凤章也是重伤方愈,倒也说不上他和谭藻哪个看上去更虚弱些。
谭藻定定看着他,“我不问你为什么,我只问你,要做到什么样子才罢休。”
阮凤章淡淡的笑着,“现在就很好了,我没有贺灵则那样痴心妄想,也没有他那样贪心。”
贺灵则苦求谭藻爱自己,无时无刻不想靠近他,但是阮凤章不会了,他一旦知道不可能,就不去做无用功,甚至这些天,花罗和白山亭将他拒之门外,他也没有强行进来。
他只要知道谭藻在这里,在自己的掌控中,就舒服了。
在谭藻死之前,他不打算让谭藻见到贺灵则。
甚至他的性格,让他对谭藻是否真的会死,也产生了怀疑。
那些死后之事,会否只是谭藻的黄粱一梦?
☆、第五十五章
在南天门的经历自还魂后,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模糊,那就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唯有在天上时,那种抛下一切的感觉,变得回忆不起来了。
谭藻已想不起,为什么当时他会有那种人世一切皆是过眼云烟的想法。又或许是因为,身在人间,就要尽染七情六欲。
他与阮凤章倒说不上不欢而散,只是两人都明白,这确乎是一出囚禁了,纵然表面再和蔼。
白山亭从花罗处闻悉谭藻醒来,赶来时正遇到阮凤章出门。
阮凤章对白山亭轻轻点了点头,离去了。
花罗在门口踟蹰了一下,没有跟着一起进去,她隐约觉得这个时候,让这对兄弟单独聊比较好。
白山亭坐在床边,按住谭藻的肩,示意他继续半躺着。
“对不起,师兄……”谭藻低声道,“我没有将信送入京。”
“阮凤章的人已经把信送到了。”白山亭道,“诳你而已。”
谭藻:“此事……”
“此事与你无关。”白山亭手下用力,握住他的肩,“你现在要想的,真的是这个吗?”
谭藻一时说不出话。
白山亭会怎么想,对他向贺灵则示好的事。
“还是这么倔……”白山亭轻笑了一声,“虽然有点晚,但你好歹想通了,师兄很开心。的确,贺灵则与你有仇,师兄并不是因为与师父感情浅薄而劝你,而是你实在不该折磨自己。到如今,你们谁欠谁已算不清,若是我能做主,就该让你们两人都失忆了。”
谭藻:“师兄……”
“这样吧,待你死了,我努把力,将贺灵则也杀了,一方面报了仇,一方面送他去陪你,你们好在天上团圆,这样你就更不必纠结了。”
谭藻:“……”
白山亭幽默了一把后道:“你昏迷着不知道,现下算是情况调转了,鸾云山庄早不是黑道门派,峄山剑宗、正气阁和祝家会和,紧追不舍,鸾云山庄本就开辟不久,贺灵则就不出面调度,还下令全力刺杀阮凤章。阮凤章以自己做诱饵,反而大胜数次,鸾云山庄一时处于下风,被穷追不舍,已然有败势。若是贺灵则还不下令以蛊毒大攻,恐怕真会败了。”
“鸾云山庄里面……似乎很多有他心的人,”说到这里,谭藻也想起来了,他揣测道,“我看,他们是要利用这个机会,整理一下山庄吧。”
“很有可能。”白山亭问道,“师弟是怎么想的,我单枪匹马,倒也能闯出去见一见贺灵则……”
“且不说他已对我失去信心,我都要死了,这样真的好吗……”一提到此事,谭藻又有些郁郁不欢起来。
“他不信,就打到他信。”白山亭眨了眨眼,“我探听到鸾云山庄有退守深山之意,峄山必然穷追不舍,阮凤章又必然将你带在身边,若要逃,趁乱可行。”
谭藻思及贺灵则的眼神,点头道:“变数太多,随机行事。”
他愿意全力以赴,只是他们似乎总是有缘无分,于是也不敢笃定能否成功了。
此次一战,是鸾云山庄是否能再次立足江湖的关键。若是三家合力都不能将之清除,那么他们就算是站稳了——毕竟鸾云山庄并未轻易动用蛊术。
也有人提出意见,鸾云山庄现在现出退守小鸾山之意,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陷阱,毕竟谁都知道从前的小鸾山迷阵遍布。
可是阮凤章不愿意浪费这次机会,当年让死而不僵的奉圣教死灰复燃,是他们的不慎,如今再来一次,这样好的机会贺灵则陷入低谷,他们怎能不把握好。
就在这么一种似乎人人都各怀异心的情况下,谭藻果真被带上了穷追不舍之路。
而此时,距离那个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千里奔袭,鸾云山庄经过一番内斗,剩下的人果真退入小鸾山。峄山剑宗、正气阁与祝家紧追,活脱脱便是五年前正邪大战的精英版。
说过再也不会让谭藻见到贺灵则的阮凤章也改变了心意,他的原话是:“能第二次见证魔教覆灭,相信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何况你两次所处的位置不太一样,便来看看,从我这边看,是怎样的风景吧。”
他扶着谭藻出了轿子,因为之前的内伤,他已经很久没有动武了。
看似阮凤章没有任何防备,但一旁抱剑的郑沐英却是虎视眈眈,这与五年前的情形何其相似。
谭藻在心底苦笑。
谭藻环视了一周,淡淡道:“是请我看一看,还是你找不到魔教的人了?”
阮凤章笑容一滞,漠然道:“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从姿势上看,他们是十分亲密的。
谭藻还未完全恢复,他站在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叹了口气,“我不会帮你的。”
阮凤章冷冷看着他。
久违的祝红霞在一旁笑出了声,“你真是太不懂他的心了,只是希望在你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吧。还是说在你心里,他就是那样的人?我说,既然这样,还是别浪费了吧。”
阮凤章还未及喝止,祝红霞已然一闪身,将谭藻从他怀中抢出来,旋身站定,反手拔剑搭在谭藻脖颈上,脸上笑容已然消逝,“反正我们现在的确是苦恼于怎样将那些躲躲藏藏的家伙给找出来,有现成的人可以利用,为什么不用呢?”
这个谭藻童年时相处过的女子,已经成长得比五年前更……不择手段了。
“祝红霞。”阮凤章冰冷地叫着她的名字,“放了他。”
祝红霞偏了偏头,“除非你有办法,现在就将他们逼出来……或者说,现在就实施?哈哈,你和殷汝霖,商量什么都喜欢瞒着我,那我也只好自作主张了。”
阮凤章声音蕴含怒气,“这是你胡搅蛮缠的时候吗?”
“不在这个时候做,什么时候做才合适?”祝红霞不以为意。
“师兄?”郑沐英的手紧紧抵着剑,只要阮凤章出言,他便会立刻拔剑指向祝红霞。
谭藻有些恍然大悟,又有些无奈,“原来是这么个死法啊……”那说不定,他还真能在死前再见一次贺灵则。
阮凤章狠狠看着他,“你不会死,我不准!”
“这是注定了的。”谭藻平静地说,他果然是这么样的死法。
祝红霞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她拖着谭藻在自己人的护卫下与阮凤章他们拉开了距离。
“贺灵则!你在哪?出来吧!”
她大声喊着。
又在谭藻耳畔小声道,“我不会叫很久的,一直不出来,就杀了你,他应该会想帮你收尸的,对吗?”
谭藻闭上了眼,没有回答。
阮凤章含恨看着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这个蠢货——”
话音未落,几个黑袍老头的身影出现了。
祝红霞一挑眉,“蠢货?这不是出来了吗?”
虽然出来的不是贺灵则,但这几个老头分量也足够了。
可惜,正在此时,一直未有动静,端坐在轿子内,以至于被祝红霞忽略了的白山亭动了。
他就像与那几位长老约好了一般,飞身扑向了祝红霞。
他们身影如同鬼魅,一方自内,一方由外,夹攻祝红霞。将谭藻从她手下夺出,然后往小鸾山之后的方向去。
祝红霞的目的本来就是引出他们,所以并不会像阮凤章一般在意谭藻的下落,她只是对阮凤章笑了笑,随即一招手,率众首先追了上去。
白山亭微微一笑,仗剑拦于他们之前。
谭藻被大长老扛着,却是进了那个他住过一些时日的地宫。
大长老是一边走一边摸着他的脉,口中问道:“毫无异象,你是在骗人还是真要死了?”这不是第一次大长老听说谭藻有生命危险了,这一次他不经贺灵则同意就出手,也是因为他看谭藻脸色极差,但是一把脉之下却是发现,谭藻除了有些虚弱,也没什么。
“真要死了。”谭藻轻声道,“贺灵则在哪?”
大长老顿了顿,“他……不想见你。事实上,他并不知道你来了。”
谭藻握住大长老的手哀求,“我真的快死了,你让我见见他。”
大长老陷入了疑惑中,谭藻到底是在说谎,还是真的要死了?
☆、第五十六章
大长老将谭藻带到了一间石室中,请他“暂时冷静一下”。
谭藻抱膝坐在其中,默然无语。
当年小鸾山一役,他死在乱剑之下,唯一的牵念就是未能亲眼证实贺灵则之死。而今,他又成将死之人,遗憾却是死之前不能将事情向贺灵则解释清楚。
他本想在死前抛下一切,趁着贺灵则什么也不记得,对贺灵则好一点,却并未想吐露心声。谁知机缘巧合,仿佛是冥冥注定,因为唐朝华的话,他的心意在行动中袒露无疑。可是在他还未及思考清楚,这样一来自己死后贺灵则会如何难捱,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
贺灵则骤然恢复记忆,他之前所表现的一切,竟显得那样虚假,再次伤了贺灵则。
他可以背着全天下人的误会去死,却不想在今时今日这种情况下死。
大长老求见贺灵则,贺灵则没有放他进去,而是冷冷道:“我知道了。”
这地宫,如今是全然在贺灵则的掌控之内的,大长老做了什么,他一清二楚。
大长老顿了顿,“教主既然并未阻拦他进入,想必已有决定?”
贺灵则闭上了眼睛,“我还不想见他。”
“……谭藻说自己是将死之人,不似作伪。”
“那时候他也不似作伪。”贺灵则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大长老沉默片刻,深觉此事自己的确做不了主,只得点头退下。
谭藻悄无声息的从石床上站起来,按下机关,将石门打开。
外面就站着两个奉圣教弟子,大概是奉命守着他。
“大长老呢?”谭藻轻声问。
那两名弟子对视一眼,有些犹豫地回答:“外面的人还没走,他在安排……”
“安排什么?”谭藻举步向外走。
那二人拦住了他,“谭公子,大长老说,你不能随便离开。”
谭藻面无表情看着他们,思索若是偷袭,自己能有几分胜算。以他们的态度看,大约是不敢对自己下死手的。
“你们这是做什么?”靳微的声音蓦然响起。
她从阴影处现身,面上带着笑意,“这可是咱们的客人,他身无武功,想走走,你们就是跟着又能怎么样?何必闹得不愉快,真是不知变通。”
那二人面面相觑。
谭藻知晓靳微其实是想看自己的笑话,但此时此刻,他求之不得,并未多言,向靳微点了点头,就朝着记忆中贺灵则的房间走去。
靳微抱臂看着他片刻,迈步跟了上去。
谭藻到了贺灵则所居住的石室之外,看了看那将一切封闭在外的石门,皱眉想了片刻,捂住心口跪坐在地,头深深埋着,显出一副痛苦的姿态。
靳微脸色一变,上前扶住谭藻的肩膀,“喂,你怎么了?”
谭藻死在谁面前也不能死在她面前啊,否则她无论能不能自证清白,都会被泄愤杀掉吧……
“我没事。”谭藻虽然这样说着,但他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你别死在我面前啊!!”靳微尖叫一声,手掌抵着他背心,一股脑输送着真气。
石门轰然打开,贺灵则一脚踹开靳微,伸手掐住谭藻的脖子,把他拎起来抵在石壁上,神情狠戾到了极点,“你就这么爱骗人,是想死在我的手里吗?”
即便隔着一道石门,他也知道谭藻在做戏,他不知道自己是忍不住那股愤怒,还是压抑不住想见他的心情。
谭藻抓着他的手腕,脸已经涨红,断断续续地道:“哪里骗人,我不是说了,我没事吗……”
贺灵则一愣,发觉他是玩了个小把戏,手上一用劲,“到这个地步,你还不知死活!”
谭藻眼泛泪光,大概是无法呼吸造成,配上他的眼神,却令贺灵则有种别样的感受。他下腹一紧,松手放开了谭藻,冷笑了一声。
谭藻弯腰咳嗽,他缓缓蹲了下来,因为不舒服,眉头还蹙着,伸手摸着脖子,声音发哑,“到这个地步了……你就不能听我解释一下吗?”
什么地步?
教众来报,地上的峄山弟子,搬出了火药。
贺灵则有些恍惚,这情形,真是熟悉,虽然不是一模一样,但与正邪大战何其相似。
谭藻脸一白,火药?
贺灵则道:“你说的就是这么个地步?”
“我不知道他带了火药……”谭藻无措地张望了一下,“地道呢,地道不是可以通往藏宝室?”
“来不及的。”贺灵则轻声道,他看了一眼头顶,又看着谭藻,“你出去吧。”
谭藻愣了愣,咬牙摇头,“我不出去。”他若是出去,多活得片刻,然后眼看贺灵则被炸死,又有什么意义?圆了五年前的梦吗?
贺灵则面色有些古怪。
他对靳微道:“你把他扔出去。”
靳微巴不得做这等事,一挽袖子就要动手。
谭藻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在靳微伸手来擒自己之时格挡,这匕首原是他以备不时之需的,倒是用在靳微身上了。
靳微空手夺下他的匕首,抵在他脖颈处,“走吧,我送你出去。”
“不要……”谭藻眼神透着绝望,他看着贺灵则,到现在贺灵则还是不相信他爱上自己了吧,但是又不舍得他死,否则怎么会命人将他送出去。
贺灵则没有说话。
靳微将谭藻半拖半抱离开了贺灵则的视线。
大长老悄然出现,“教主,此一去不知何时再见,您真的不听他解释了?”他本来还有些犹疑,但看了谭藻的表现和贺灵则的反应就确定了。当谭藻要求留下来的时候,他就觉得,能够做到这个地步的谭藻,贺灵则恐怕拒绝不了多久。
“你还真是越老越啰嗦了……”贺灵则平静地道,“这不是正好给我一些时间养伤,我心很受伤你知道吗?”
大长老不依不饶,“可是他要死了,可能只是几天时间。”
贺灵则嗤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