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个破绽。〃瘦老者道:〃百密一疏,幸无大碍。〃傅冲天突然插嘴:〃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牛布衣叹息:〃别说出手,几乎就功败垂成。在下本来就对你的龙象功非常忌惮,一直难以找到机会,可更想不到的是,你身边竟还隐藏着一个绝顶高手——傅雷。傅雷几乎不离你左右,你二人合璧,五丁开山联手龙象九重,天下无人能进得你三步之内。雁塔之上,傅雷假装失足,我一揽之下,已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大雾之夜傅雷掌击祁百发,我看在眼里,惊在心头,更觉其掌力沛不可当,难以化解。寻思良久,只能冒险行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法。〃 〃好!好!〃傅冲天连说了两个〃好〃字,突然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牛布衣,你太大意了。傅某虽然内力大损,但还保留着三成功力。虽然不足以灭掉你两个鼠辈,但全身而退却还是绰绰有余。你二人现在我飞龙帮总坛腹地,外面重兵围困,难道还想活着走出去吗?〃牛布衣摇头微笑,神态自若。瘦老者说道:〃傅冲天,你想过没有?这里打得如此不亦乐乎,为何直到现在,外面不见一人冲上来?怕是想破了头你也想不明白。没法子,谁叫你瞎了眼,叫这个小子当你的副帮主?奉牛副帮主令,贵帮人马都撤出这个大院啦。再说,即使有个把不识相的,又岂能通过萧怀璧和吕无伤的防线?〃牛布衣笑道:〃我兄弟二人运筹十年,焉能再出偏差?傅雷既然已除,今天即使你十二成功力都在,我二人也会跟你摊牌。〃〃哦?〃傅冲天傲然道:〃难道牛先生对自己的太极功夫如此胸有成竹?还是这柄魔刀给了你胆量?〃牛布衣道:〃不然,在下决无胜你的把握。只不过,在下已经拿住了你的要害。傅冲天,你想不想知道这口棺材里躺的是什么人?〃傅冲天面色突变。第一口棺中不是利昆,难道这一口棺中也不是上官羽?牛布衣走上前去,将第二个棺材的盖子打开。棺中躺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相貌俊雅的年轻人,面容安详,似乎睡的很沉。这个年轻人,竟是齐筠斋当铺姓齐的朝奉。
傅冲天一见之下,手脚颤抖,嘴唇哆嗦,腿下一软,又坐倒在地。
〃傅帮主,死去的那个傅月升是你的养子,这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没错吧?现下他已中了令狐兄下的绝门蛊毒,除令狐兄之外天下无人能解。你不束手就擒,就是害了他的性命。狡兔三窟啊,看来你也料到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才处心积虑将自己的夫人当作下人辞出府去,为的是不让自己的罪愆殃及子孙。可惜,你偏偏在自己的卧室里挖个暗道通到齐筠斋,才终于让我查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 〃你到过我的卧房?〃牛布衣微笑:〃傅帮主如此健忘么?还是你亲自带我去的呀。堂堂飞龙帮傅帮主,住在那么简陋的库房中倒还不足为奇,不过还不至于简陋到连被褥都没有吧。此外,暗道机关恰恰又是我的长项,而你墙上的暗道又修得过于外行。〃牛布衣笑道:〃暗道里,居然还放着二十箱金银财宝,在下粗粗查看了一下,全都是这些年失窃的赃物。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说的?〃牛布衣又指了指南面另外两口棺材:〃这两口棺材里面有什么,你还想再看看吗?〃 〃罢了,罢了。〃傅冲天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我的儿子这些年却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对飞龙帮的事务从不涉足。帮中诸人也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么个儿子。而我儿子,也从不知道他的父亲是飞龙帮帮主。万望两位先生开恩,放他一条生路。傅冲天九泉之下,永感大德。〃牛布衣的眼中又一次露出了刀锋般的锐光,声音突然激愤起来:〃你知道疼你的儿子,可是因为你,天下多少孤儿失去了父爱?三十年前,你为篡夺帮主之位,假扮山贼害死了家父,我……我……〃 〃嗡〃的一声,随着一道电光闪过,魔刀终于出鞘。仿佛地狱中冤鬼的厉哭,仿佛冥冥之中的伏魔金刚显圣临世,带着怨毒,带着暴戾,整个佛堂之中突然笼罩在一种神秘诅咒般的气氛之中。刀光一闪,〃啪〃的一声暴响,南面的两口棺材突然迸裂成碎屑,金银财宝散落一地。
牛布衣缓缓收刀入鞘,眼中锐利的锋芒也随着刀光渐渐收敛。傅冲天一下子脸色惨白,双眼直直地盯着牛布衣:〃你……你是……我廷仙师兄的孩子?报应,报应!好,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傅冲天喃喃自语,脸色似喜似悲,变幻不定,终于转得平和安详。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香案边燃起三炷檀香。然后扑通跪坐到蒲团上,双掌合十:〃佛祖有灵,保佑得我师兄有后。廷仙师兄待我恩重如山,我原是孤儿,蒙恩师、师兄收养,又传了一身武艺,本该报答大恩,可是一时糊涂,受人教唆,见利忘义,为谋掌门之位暗算了师兄。这些年,我每夜披上师兄的血衣,总是痛哭流涕,骂自己恩将仇报,畜生不如。我平生杀人无数,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对于师兄这件事,我内心却是如毒蛇噬咬,日夜折磨,悔恨无及,早已了无生趣。〃傅冲天起身回头,扶住棺材,望着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了爱怜横溢的表情。他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眼中泛起了泪光。傅冲天对牛布衣说道:〃贤侄,你宅心仁厚,像你爹爹一样。老一辈的恩怨自今而了,你……你就和我的孩儿还作兄弟吧。〃傅冲天突然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剑,横在颈上,叫道:〃好,好,今日师兄泉下有知,不肖弟前来请罪啦!〃 〃嚓〃的一声,白色的幕幛之上绽开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八)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长安城外,渭水河上,满川风雨。一叶小舟泊在岸边,〃叮咚〃几声琴弦响起,只听得一个曼妙的女声吟唱:无穷宫柳,无情画舸,无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罨画园林溪绀碧,算重来、尽成陈迹。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
船舱之中,牛布衣端坐,脸上却是怅然若失的表情。对面一个千娇百媚的丽人怀抱琵琶,纤纤十指,弹奏如飞,赫然正是那个化名霞姬的姑娘。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牛布衣轻轻吟诵,却突然停顿,涩然一笑:〃我已娶,妹未嫁。凤妹,我……今生负了你啦。〃雨点密密麻麻敲在舱顶上。凤妹低首不语,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忽然,两滴泪水滴在手背上。牛布衣也是泪盈于眶。他轻轻伸手过去,将凤妹温暖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说道:〃恩师待我恩重如山,老人家临终前将师姐托付于我,牛布衣岂是负义寡德之人,立誓照顾师姐一生一世。凤妹对我情深意长,我岂能不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这次能和你见上一面,听听你的琵琶声,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再有其他奢求?此次分别,我将辞去官职,远涉江湖。凤妹自多珍重,寻个如意郎君,忘掉牛布衣吧。〃凤妹摇了摇头,云鬓轻颤:〃小妹命薄,生不逢时,岂敢怨望君子?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凤妹口中无怨,诵的却是一首诗经中的古风,道尽了媵女不得从嫁的伤心。
牛布衣百感交集,喃喃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二人凝眸相对,似已断魂。
突然,岸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好大胆的牛布衣,胆敢背着我私会情人!〃牛布衣迅速放手,只吓得颜色更变,呆若木鸡。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女已经走上船来。探头向舱中一望,看到牛布衣的神态,登时捂住肚子笑得花枝乱颤。牛布衣一把把她拉进船舱,沉声急问:〃小红,真是你姐姐来了?〃小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俏脸通红:〃没……没有,我学得……像不像?哈哈,吓坏你了吧?〃牛布衣长出了一口气,伸指头在小红额头上一凿:〃小鬼头,怎么总是不学好,看我回去告诉你姐,怎么收拾你。〃小红笑道:〃姐夫,你怎么恶人先告状?是谁把我和凤姐姐送进妓院?是谁和凤姐姐舟中相会?你倒是说说看。〃〃这个……这个……难为两位妹妹了。牛布衣国仇家恨得雪,全赖二位妹妹相助,牛布衣无以为报,永感大德。〃 〃得啦,得啦,假惺惺的。这件事不用谢我。如果我玉成了你和凤姐姐的事,你该怎么谢我?〃牛布衣登时喜动颜色:〃好小红,好妹妹,你姐一向对你言听计从,如果你肯帮忙,我……我……来世做牛做马……〃 〃得啦,又来了。只要你不跟姐姐说我这次在梨春院的事就行啦。〃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不过小红,不是姐夫说你,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脱衣服,那个……怎的一点也不顾及女孩家的体面?〃 〃没关系啊,毒都在我身上,看到我身子的人现在都死啦!对了姐夫,你看到了没有?〃 〃我没有!〃牛布衣断然否认,一本正经。
〃看到就说看到,喜欢就说喜欢,我可是不像你。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牛布衣,其实是个假正经!〃三人一笑,舱中悱恻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
可是舱外雨却更大了,是不是预示着江湖上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