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初是那个样子的人啊,现在温温和和甚至几乎低声下气。这叫宋如我怎么能不唏嘘和难过。
“我下午要回一趟宋家,并且要去接小孩放学,明天就要去公司报道。如果你方便的话,明天下班可以一起喝杯茶。”
“好的,那就明天见。”
答应了李木白,宋如我却连饭都不想吃了。她胡乱地吃了点零食,便收拾整齐出门了。
布桑这些年变化很大,小时候宋如我也没有在宋家待过很长时间。她这次去甚至都要靠导航,一直到了老宅门外,屋门外紧紧锁着的大铁门才让她确定,这就是宋家了。
她一直沿着林荫道开进去,直到了家里的停车库。沿着木阶梯一层层上去,她很快就见到了袁敏站在门口等她。
“小我!”她亲亲热热地拉过宋如我的手,一直引她往里,客厅的沙发上正坐着宋家的当家人。
这些年宋家倒是一点也没有变,宋父还是面色严肃地坐在那里。场景一下子宋如我十八岁的样子。袁敏带她进屋,拉着她的手让她叫爸爸。
那时候她是一个乡下小姑娘,因为没有见过世面,眼神里总是有一股胆怯。这位家长见到,立刻有些不高兴对着袁敏摆摆手说道:“嗯,好好教孩子。”
宋父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说道:“坐吧。”
宋如我今天穿着简单,牛仔裤加套头针织衫,看上去依旧是衣服寒酸的样子。宋父清了清嗓子问道:“毕业了?”
“嗯。”
也许是对她低眉顺眼的态度有些满意,宋父缓和了一下脸色又问道:“现在回来,是知道错了?”
真是失败无比的父亲,宋如我苦笑,没有说话。
“既然回来了,你大概也是想通了,主动到盛家认个错,年纪轻轻犯错误就要纠正。盛七不会跟你一般计较,好歹你们也是夫妻。”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袁敏看到宋如我一直没有点头答应,不由得在一旁搭腔:“小我,你见过盛泱没有?”
提到盛泱,宋如我才点点头回话:“见过了。”
“哎哟,做妈妈的哪个不心疼。我见过那个孩子长得比你小时候还要可爱,古灵精怪十分讨人喜欢。小朋友有什么错,你们大人为了孩子也要考虑考虑,不要闹僵。”
袁敏见宋如我有些心软,便又道:“你爸爸说得对,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好好跟盛七过日子,小朋友才能好好成长。”
宋如我低头笑了笑:“他带盛泱来见过你们?”
袁敏一愣,转念一想,明白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她还没说话,就看到宋如我笑着抬头反问道:“没有吧?他从来没有带盛泱来过,不是么?”
“他私心里,盛泱就是他盛家的孩子,跟我还有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让我回去,我回哪里去?”
宋如我坐在那里,表面上看虽然还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可是骨子里却一点儿也不同了。她已经不是那个胆怯的小姑娘了,面对着宋父笑了笑:“我打算争取盛泱的抚养权,希望你们以后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站起来,又笑了笑,点点头:“告辞。”
“翅膀硬了,是么?!”背后忽然传来宋父震怒的声音。
宋如我很快就已经走到门口,只是点点头:“再见。”
“在国外就学了点这个?目无尊长?!”
袁敏脸上都是着急的神情,她立刻跑过来抓住宋如我的手问道:“小我,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宋如我看了看袁敏保养良好的手,肌肤瓷白,一点茧都没有。而她呢?伤痕累累的掌心和处处细茧的手。
她心里有些难言的恼怒,一把便扯下了袁敏扒拉在她身上的手。宋如我轻轻说道:“姑姑,你不要难为我。”
袁敏大惊失色:“你瞎叫什么呢?!”
宋如我不再多加解释,转身就走。
她生下盛泱之后执意出国,宋家早已跟她断绝关系。她在国外穷得没有饭吃的时候宋家没有一个人帮她。
宋如我十分明白,如今回来还想召见她,不过是因为她给盛家生了一个孩子。
利益所见,就跟苍蝇一样立刻扑了上来。
她开车出了门,离别墅区越来越远,遥遥望过去,紧闭着的大铁门终于抛在了脑后。
时下是下午两点钟,深秋午后的阳光打在身上,中午没有吃饭的恶果终于显现出来。宋如我有些发昏,整个胃感觉慢慢发疼,她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把着方向盘。
出了方山隧道就是三叉路口,宋如我饿得有些发慌,她手下一哆嗦,突然方向盘撒了手。迎面一辆跑车驶过来。
“砰”的一声,两车相撞。安全气囊一下子弹出来,宋如我的身子往前倾,一下子没有了知觉。
下午四点半,盛泱告别小伙伴,等在学校门口,心心念念要等妈妈来接她。深秋天黑得很快,一直到五点半,小姑娘站在门口站了整整一个小时,她都没有等来她的妈妈。
学校的门卫看她可怜,连忙叫小姑娘进屋,顶着一个假小子头的盛泱倒没有哭,只是很沉默。
一直到六点钟,宋如我也没有出现。
“七公子,要把小小姐接回来么?”
盛从肃待在车里面,一直盯着手表,他从来都是面无表情,也很少跟别人说起任何姓氏。盛泉有些习惯他这样不开口的表态,他对着司机轻声说道:“去接人吧。”
司机走远,远远看过去,门卫处昏黄的灯光里,小姑娘犹犹豫豫好久才被人牵出来。
“盛泉,你把离婚协议书送到宋如我哪里,务必盯着她把字签下去。要是不签字,你以后就不用回盛家了。”
盛泉心里大骇,从后视镜看,盛从肃脸上依旧那副淡淡的样子,可是他知道,事情终于往不可收拾的地步发展了。
☆、第9章 chapter09
盛泱沉默地坐在车里,一直跟着盛从肃回到城郊的别墅。这里十分安静,到了晚上几乎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司机开着车,车顶轻轻擦过路边的树木枝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只有这样的声音,盛泉对这反常的安静感到十分难受,向来叽叽喳喳的小小姐一句话都没有,从被司机带上车来后一直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座,真的让人……十分难受。
盛从肃忽然间叹了一口气,伸出左手拍了拍盛泱的脑袋问道:“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盛泱忽然就哭了,平常调皮嬉笑的小姑娘望了她爸爸一眼,然后就“啪嗒啪嗒”掉眼泪,一直哭一直哭,抹都抹不干净。
盛从肃一把将盛泱抱了过来,将她的小脑袋贴在自己的胸膛上。狭长的丹凤眼稍稍闭了闭,有些为难地又像是有些内疚地问道:“泱泱,不要哭了,好不好?”
“我要给她打电话!我要给妈妈打电话!”
“盛泉,拨电话。”
盛泉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宋如我的号码早在她回国的那一刻就进了盛泉的联系簿。他立马开了扩音,“嘟嘟嘟嘟”的声音在车厢里回想,然后变成了冰冷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
再打,再被挂断,再打,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直到盛泱擦干净眼泪,小姑娘嗓子都哭得有些哑了,她说:“不要打了,我不要妈妈了……”
然后一直到了家里,盛泱都没有哭。乖乖吃饭、洗澡、看书,只是没有往常的吵闹。临睡觉之前,盛从肃照例给她念故事书哄她睡觉,一直念到第三个故事,盛泱还是眨着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丝毫没有睡意。
她终于支支吾吾地问盛从肃:“爸爸,我知道了,今天老师说地球人是不能去外星的。”
盛从肃翻着故事书的手一顿,他又听到盛泱说:“妈妈以前到底去哪里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吵架?盛从肃笑了笑,如果只是简简单单的吵架那就好了。要如何跟小朋友说呢?宋如我从来没有爱过他盛从肃?怎么说呢?妈妈从来没有爱过爸爸。
盛从肃选择沉默,他合上了故事书,刮了刮盛泱力挺的小鼻子:“我给你明天请假,你可以去你妈妈家里找她。你自己去问她好么?”
盛泱似懂非懂,她的大眼睛现在还红肿着,哭过的痕迹那么明显。
大概这就是代价,年少轻狂就要付出代价,未曾爱过也要付出代价。
盛从肃合上了故事书,准备起身离开。谁知刚到了门口,就听见盛泱甚为清晰地问他:“你们是不是要离婚了?离婚之后,我怎么办?”
小朋友质问的话语一声声传到他耳朵里,盛从肃历来高大的背影有些僵硬,他顿了顿然后说道:“晚安。”
盛泱的小生命里有些问题她不会问,有些问题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答案。她的爸爸老七是一个沉默的酷帅爹地。所以,她没有追问。
盛从肃出了门,盛泉就候在一边问道:“要不要调查一下宋小姐的行踪?”
“不用。”他果断拒绝,眼角扫一眼盛泉:“你活得回去了?五年前的手段你还搬出来。摔过一次跤就不要再吃第二次亏。”
盛泉立刻回味过来,五年前,手下人每分钟都盯着宋如我,后来闯出那么大祸,想想真是心有余悸。
“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管她。记得把离婚协议书给她。”
盛从肃又提醒了一次,看上去是恨不得立刻甩了宋如我这颗定时炸弹。但是盛泉知道这颗定时炸弹恐怕是长在盛从肃最柔软的位置上,所以该如何处理,真是难刹他宇宙第一大助理。
深夜很快降临,在盛从肃的别墅陷入一片宁静的黑暗之中时,宋如我终于醒了过来。她依然能十分清晰地记得今天下午的事情,一辆跑车跟她对撞。她慢慢做了起来,病房看上去是高级的特护病房。
正在这个时候,门被推了开来。李木白穿着一身妥帖的休闲服朝她笑笑。
“你怎么在这里?”
李木白有些许尴尬:“另一个开车的是傅雨。”
宋如我反应了过来,她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么样了?”
“她已经出院了。”
原本说好明天见面的两个人在这样子的情境下待在同一个狭小的空间里,脸上都有些尴尬。
李木白提了提手上的东西,朝她又笑了笑:“饿了吧?宵夜。”
“谢谢。”
李木白买的是小馄饨,个小陷足,因为是刚刚买过来的原因,塑料碗里还飘着阵阵热气。宋如我尝了一口,心尖一颤。
无法忘记的味道,味蕾和舌尖从来不会因为五年的缺席而麻木。宋如我一口一口,却味同嚼蜡。
“是德云记的,我记得你最喜欢了。”
她刚从乡下来布桑,土包子跟着李木白出去吃饭,李少爷在名声在外的餐厅里点了两份牛排,十分得意地说:“嗳,小媳妇,你尝尝牛排的味道?喜欢的话以后我一直带你来。”
餐厅里飘扬着舒缓的古典音乐,时而夹杂着人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土包子宋如我困窘得小脸霎红,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刀叉,可是牛排好像在和她作对一样,连成块状,一点都切不下来。
她小声地对着对面神采飞扬津津有味地吃着的少年说:“木白,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
那个时候,她虽然是一个土包子,可是她是李木白的小媳妇,李木白愿意宠着她。听到她这样说,十分好说话得问她:“那你想吃什么?”
想了半天,土包子说:“我想吃馄饨。”
于是就到了德云记。
有些回忆很美好,一直留藏在记忆的最深处,一旦她稍稍有些留意,就会溜出来,然后将她击倒。宋如我其实也记得,在她整整在李木白楼下站了一个晚上,淋了一晚上的雨后,她也去了德云记吃馄饨,旁人像看怪物一样看她,直到她吃吐。
她一直以为那将是她这辈子最后一次吃德云记的馄饨,没想到到了今天居然还能再见。
李木白看她一口一口将整碗都吃完了,心里有些高兴,慢慢说道:“医生说没什么大碍,醒了就可以出院。车子我已经帮你送到车行去修了,这个是电话。”
他说着掏出一张名片,搁在床边。
宋如我将碗搁在了一边,她接过了名片:“谢谢。能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手机么?”
李木白自然高兴,立刻替她拿过来。宋如我接过了电话,一个键一个键按下去,直到十一个数字拨完,她的手指一直停留在拨号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李木白扫了一眼那一串数字,有些明白了过来,他苦笑一声,说道:“我去外面帮你买点水果。”
在他走后,宋如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拨了出去。奇妙的是,这个电话还能打通,已经很多年了,依然还在用。
在短暂的“嘟嘟嘟”声过后,电话那头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好,哪位?”
宋如我咬了咬下嘴唇:“我是宋如我。”
电话那头有一瞬间的沉默,然后用一种冷淡的语气质问:“有什么事情?”
“泱泱睡了么?”
“呵,宋如我,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你觉得小朋友现在有没有睡觉?”
他讽刺的反问,令宋如我有些不舒服,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接下去对话:“我明天想去接盛泱放学,我……跟公司推迟一天入职。”
工薪族必须要遵守公司规定,这样子还敢跟他争抚养权。盛从肃有些冷酷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我不同意。”
宋如我捏着电话,竟然不敢反问他,凭什么不同意。
“我不管你今天有什么事情,你没出现在泱泱的学校就是没出现,没有什么借口。我不会让你伤她第二次心。”
宋如我死死掐着手机,脑袋一阵发疼,她手上脚上还是车祸留下来的乌青。她几乎有些想哭,觉得自己真是可悲和可怜。
可是马上,她又强硬了起来:“麻烦你帮我传达歉意,我明天保证一定会准时到学校。”
盛从肃没有回答,只是“啪”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在她挂断电话的那一瞬间,李木白从门外带了几个橘子回来,他笑笑,可是终究没有忍住。
他脸色有些难堪,只是问:“你还和他联系?”
宋如我低了低头,明显是不想再谈的姿态。
李木白忽然走了过去,宋如我的手一下子被他抓在掌心,她很瘦,瘦得让人难受。
“我将跟傅雨离婚,小我,你愿意等我么?我想要娶你,小我。”
他话语下来的那一个瞬间,宋如我就像是受惊一样,立刻把手抽了回来。
李木白等了太久,压制了五年的情潮和思念让他在每一个夜里都要靠酒精才能睡着。他已经忍无可忍,他对着宋如我一字一顿地说道:“三个月,就三个月,小我。”
☆、第10章 chapter10
“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会待在原地,依旧还是那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宋如我有些心酸,可是更多的是平静。
李木白握住她的手不愿意松开:“小我,我错过一次,你就离开我五年了。我不想再错过了。”
深夜的病房,光打在白色的墙壁之上竟然有些刺眼。宋如我眼神重新回到李木白的脸上,这张脸曾经无数此出现在半夜惊醒的各种梦中。
少年时期的李木白,骄傲恣意的他脸上总是带着笑,裂开嘴的时候白牙整齐而漂亮,他总是喜欢搂着宋如我的肩膀,带她去这里去那里。宋如我也无比确信,那个时候的李木白是真心喜欢她的。
所以一旦结局惨烈,总会鲜血淋漓。
宋如我口气有些淡:“木白,我在国外的这些年你找过我么?”
“我知道刚开始的时候,你找过我的,可是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