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瑟连个虚伪的笑容都懒得给他,冷声道:「我认识了羅迦近二十多年,才知道原来他还会卜卦这一说。」
「非也非也,」对方笑嘻嘻的把那几枚铜板收回了怀里,一双眼睛亮过天上辰星,「是我突然发现,我自己有算命天赋的,他可不会教我这个。那天我算出来,他要死了,於是他果真就死了。」
沉瑟原本没打算继续听他鬼扯,掏出那个已经染血的帕子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为了分散痛楚便当做个笑话顺耳溜了几句,这一阵几乎能背过去的咳嗽完了,沉瑟突然惊讶的瞪大眼:
「羅迦……是你杀的?」
对方的脸上又挂起了常有的那副悲天悯人的笑容,眼瞳里满是痴眷的神色,单手向后伸,轻轻触摸着那个暗格,连话语都是罕有的温柔,不似他那老是掺了一半的冷清语调,像是怕吵醒甚么人一样,轻声反问:
「你说呢?」
沉瑟思虑了半天,他早已不敢细想这件事了,他不能相信他只是单纯回来抢亲的……就算他真的只是为了抢亲回来的,又出了这么几档子的事让他想要打算留在中原,那确实就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你这算是弑师?」
「我还杀了我父亲。」
沉瑟转过头去,就见对方还是那么一副痴眷的神色,一遍遍摸着那个暗格,似是漫不经心又似是认真的语调。
不可能,那个男人要是死了,全江湖说不定都得给他披麻戴孝……心思刚转到这里,沉瑟突然哑声道:
「你的意思是……你杀的是苏景慕?」
「就算我不杀他,他也被云姨折磨的活不长久。」末了轻轻一叹,「这人呐,叫情字缠住了,就变成傻子了。」
「那你现在是甚么?」
「一个疯了的傻子。」
「很好。」
沉瑟的心凉了个透彻,可又隐隐从心底深处泛出一股子疼来,刚想闭眼理一下这些事件的思路,突然又想到甚么似的「唰」一声睁开了眼,拿过那盏暗红色的灯笼仔细闻了闻,语气同心底一样凉:
「这里面到底叫你装了甚么?」
「沉兄何必明知故问。」
「那么……离开灯笼你能活多久?」
「片刻也不成。」
「你真是……太胡闹了。」
「与你相比,好像是。」
沉瑟也懒得再训他了,做都做了,还能怎样?死了的还能复活不成么?
因此只是不轻不重的叹了口气:「所以你这次……会在中原待多久?」
「待到……」对方突然狡猾一笑,「你猜~」
作者有话要说: 沉公子日后会单独开个重生的武侠文来写他。(原谅我古风武侠一生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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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原先追文的读者道个歉,我原本只是打算改下授权才发现改不了了……(我怎么记得以前能改啊……难道健忘又犯了。。。
于是就把原先发的那个准备锁了或删。
这是重新开了下。
给你们带来困扰了求原谅TAT
昨天是更新到
24章 卷二, 战时莲 乾瑞(十四)
放心
我一会会把原先发过的章节一口气全发出来,然后保证今天更的就是原先追文的各位应该接下来看到的故事。原先追文的各位继续乾瑞的(十五)看就连起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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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各位看文愉快。^ ^
古物谢谢那些一直支持我的亲们~
☆、楔子 之 似是故人来(上)
今年的夏日来的分外早,薛黎陷刚从极北的寒冰之地采了一大堆药材回来就直觉刚从九重冰雪天一不留神摔进了地下十八层焚火炉里,真真是让人适应不过来。
抖了抖沾满了风霜的袖袍,薛掌柜踏着日暮时刻的最后一丝亮线如同巨大的蝙蝠一般飞檐走壁的往回赶去,他想那群小东西了,真心挺想。
当年在最无奈的时候被迫接手了一个最不想接的位子,后因冯老心疼他太累,便暂时替他接管一下让他脱身能处理自己的事,於是他便潇潇洒洒的收拾了一个怎么收拾也不过装了几件银灰暗衫的包袱,到了这么一处安稳的小镇,稳稳当当的做起了他本来的买卖。
也不是未曾年轻过,想过甚么仗剑走天涯,一剑恩仇泯的大侠梦,只是真到了这般年岁,薛黎陷就觉得,他身上的桎梏已然太多了。
於是他现在反而闹不明白,为甚么总有人心心念念着想要干出番伟业,好似少年就必得要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才对。
安安稳稳有甚么不好?
能得平凡致静的安稳,那才是最大的福气。
暗地里悄悄打了声呼哨,示意后院里的狗别叫,薛黎陷脚尖轻点了下地,整个人好似不着力的羽毛,不带一声响儿的落进了院子里。
大黑狗亲昵的颠颠跑过来拿头拱着薛黎陷的屁股,薛掌柜忙不迭的将六七个大包袱轻轻放在地下,一面抽空反手摸了摸它,便悄悄往前院潜去了。
欢声笑语中夹带着几声还稍显稚嫩的童音,十四五岁光景的小丫头小伙子嗓音都清脆的发亮,就跟那夏日枝头上头一抹子绿叶似的的刮脆响亮令人神清气爽。
其实他喜欢这里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这个济善堂可更像是一处茶楼,别看起了这么一个往哪个城镇一扔都必得一捞捞出十个八个的重名药铺来。祈安小镇里,可就只此一家能做到如此效果。
薛黎陷有时候也在想,是不是他的管理方式出现了错误才致使一些老爷爷老奶奶就算无碍也喜欢过来坐上一会儿唠唠嗑儿喝喝茶水。可後来他就觉着吧,真跟他那不靠谱的管理方式没丁点关系,都是由那些个原先他捡回来的小丫头小伙子造成了这个美丽的「错误」。
当时自个儿也无非刚得以逃脱那重重的枷锁,骑着马一路南下飞奔本为查询一个他心心念念了十多年的事情,却不料恰巧在这里断了线,一晃又是五年过,撒出去多少网,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照样音信全无。
可这五年里,那些个原先不过八九岁的流浪小孩,竟然一个个都在他的带领下开始变得人模狗样起来了。
从一开始的半点药材名都记不住,别说药材名了,五味能识的都让他谢天谢地抹一把辛酸泪了,成天的奔波于伤患家里和药堂,每每折腾的浑身都快散了架的时候,总能收到他们可怜巴巴小狗一样渴望的眼神,以及,手里捡回来的枯菜烂叶。
得,拖着要散了架的身子再往厨房钻,大鱼大肉不敢提,他也不好意思老向冯老要银子,虽然那银子本身就是他爹和师傅剩下来的,但是就算清汤寡水,也不至于让他们吃脏了的东西。
从牙牙学步的孩童似的教起各种常识,到後来熟悉各种药材,再後来……一个个的竟然都能撑起半边天了,他这般经常采药季一出去大半个月回来,倒也不见得会出甚么差错。
欣慰的笑还没在脸上挂好,薛掌柜就垮下了脸。
别的还好说,独独福丫头是最让他头疼的一个!
一个略微有些发胖的梳着双髻的白嫩小姑娘就在刚才突然闪进了帘子后面,那速度,简直不亚于准备到厨房偷吃的野猫。
她小心翼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借着刚刚爬上天幕还算不得太亮的月华看了看,又看了看,然后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笑,这才珍而重之的将那纸张轻轻又轻轻的叠好,换做贴胸口放着了。
薛黎陷抱臂在暗处看完了这一幕,这才重重的跺了几下脚。
「嗳呀妈呀!掌柜的你啥时候回来的?」
这一声清亮的吼可了不得,薛黎陷就看那儿门帘突然被掀开了,六个青春到冒油的脑袋齐刷刷挤了进来,冲他眨了眨眼睛算作打招呼,然后各人撂下一句:「掌柜的/老大,我还忙着抓药!先不欢迎你啦!」
摸了摸脖子,薛掌柜总觉得那每次的列队欢迎搞得他活生生像是一个占了山头的恶霸似的,耀武扬威带着别人采不来的药材赶回来。
这样他们一忙起来,他倒反而松了口气。
接过福丫头递过来的茶水,薛黎陷嘿嘿一笑:「就你挺闲啊~」
「也,也没太闲……」
「没太闲那还有功夫看墨宝?拿来我瞅瞅,别又是教人骗了去。」
薛黎陷一笑,左嘴角露出一个酒窝来,自顾自到后院石桌旁坐了,抿了口茶,神色揶揄的看着面前那个紧张的小丫头。
福丫头别的毛病没有,就是有个特别奇怪的癖好,她一看到好字就拿不动眼了,薛黎陷原先还真动过给她请个先生的念头,他本身算是半个江湖人,不管那些只有男儿才能读书的劳什子规矩,在他眼里,喜欢了,便去做,这才是正当事儿,管旁人那么多做甚么。若是旁人甚么闲话鸟语你都听了,听了还都得接着,接着了再自己心里不舒服,那你成甚么了?
你就是那旁人的最里层亵裤,他放的劳什子屁,你都得接着了。
可是福丫头最后却没学成,她说喜欢看别人写是一回事,自己写又是另一回事了。
薛黎陷闹不太明白这是甚么逻辑,但也没拦着她,随性便好了。只是自此以后却记得从哪里看到甚么好看的字画,也替她带幅回来,让她乐呵乐呵,毕竟她可是在这上面花过许多冤枉银子。
若说句装大辈的话,那便是这济善堂里的小姑娘小伙子都是他的亲生骨肉,他得可劲儿宠着才心里舒畅。
只可惜这次去的是个冰天雪地的九重山,别说字画了,连只飞鸟都少见。
福丫头神神秘秘的凑过来,再次小心翼翼的掏出了那张纸笺来,低声道:
「掌柜的,说真的,这次这个字迹比我以前买的大家字迹都要好看的多!自成一体!倍儿棒的!」
薛黎陷挑了挑眉,将茶盏推远了些,以免一会溅上,刚想接过来看几眼,不由得就拧了眉头:「人家抓药材的方子你也拿?!」
「不是不是!」福丫头一下慌了,知道病人对薛黎陷来说那可是死穴,忙解释道,「那个绿衣服的小厮连着来了四个周了,我问他下次还来不来,来了能不能新写一副,这副我想留着,喜欢这个字儿,他便送予我了!这是送的!不是我偷拿的!」
「哦?」薛黎陷伸长了手把刚才卸在地上的包袱勾过来,拾掇着一些极珍贵的药材移放到石桌上,一面漫不经心的瞅了几眼。
说是行书也算不上多么正经,说是草书又算不得多么狂放,笔墨端的是老辣精妙,字迹拔俊风流倒是真的,一看便是浸淫书法多年,福丫头那句「自成一体」倒也夸得对。
内心刚做出这个评价,薛黎陷不由得往前倾了倾身子,认真的多看了几眼,末了轻飘飘的叹了句:「可惜了。」
单子上白纸黑字写的分明清楚,在月色下反倒偷着一股子寒凉的劲儿:
人衔一两,加水二杯,煎至一杯,以沁凉井水浸冷后服下。
鹿竹,红耳坠等分,捣碎作饼,晒干研细,炼蜜调药成丸,成梧子大小,每服五十丸,开水送下。
像是被刚才薛黎陷那慨叹所激,福丫头颤声问:「掌柜的,您,您这么说……这人是不是活不过仨月了?」
「那我且问你,第一个药方我教你识过没有?这方子可有个别名……」
「夺命散,或叫复脉汤!」
「欸!」薛黎陷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便继续忙着整理他的药材来。
第二个药材和法子并起来一看就是治脾胃虚弱体倦乏力的,但第一个,那可了不得。
想必那人是病的太已然久了,自身底子又太差,脉相沉浮,早已不省人事了……别说仨月,光是仨周都让人替他谢天谢……欸?!
「你说他家小厮来几次了?」
「已经连着来四个周了,还说下个周继续来。每次都抓一个周吃的药量。」
「住哪儿?」
「没……没说。」
薛黎陷的眉头再度拧起来了,他有一个身份是郎中不假,可惜不是神医,甚至有时候他无能无力的站在病患床前,自己也觉得被无形的压力给震的喘不过气来,因此,後来直接看到那种救不活纯粹续命的方子,他也不愿出去佯装安慰了。
安慰是一时的,甚至有些垂死的人临终得见他一见,也觉那黄泉路奈何桥走的安稳妥帖了,可他却不忍。毕竟回来后,日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一幕幕脑海里都是那些萍水相逢却也心生欢喜的人最后一幕的样子。
惆怅不假无奈不假,更多的,反而是心酸。人命如此贵重,贵重到他承担不起。更何况,他的责任并不在此。
天下苍生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而他,一直坚信防患于未然总比病入膏肓前脚都踏进鬼门关的人吃那些白花银子又已然无效的药更管用。
「你说,这方子是他家主子写的,那么病的人是谁?」
「那小厮说是他家主子。」
不是该不省人事了么?
薛黎陷略微一沉吟,便随即淡淡一笑:「若这字迹真的是要吃这药的人,怕是熬不过这一个月了。」说完顺道拿起占据了桌子一角无法让他把药材全摆开的单子,却不由得一愣。
一阵若有若无的淡香顺着夜风飘飘摇摇跌着转儿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楔子 之 似是故人来(中)
在层层自己采来的药材味和那墨香中,薛黎陷还是敏锐的分辨出了那一种奇特的花草清香,但一时竟说不出是甚么来。
凑到鼻子前,使劲嗅了嗅,又闻出了另外几种药花香——百合,莲子,合欢皮,灯芯草。
这可奇怪了,他要是不省人事了,还需得要这些安神舒缓清心的玩意么?
薛黎陷愣了愣,刚才突然闻到的头一种药材香是甚么?这世上还有甚么药材香是他从没接触过的呢?
苦苦思索半天突然暗叫一声不好,连忙把纸抽离开鼻端一定距离,那股香味就又统统消失不见了。可心下却不由得清明起来,那香味似是在醒神又似在催眠,若有若无隐隐约约的却莫名闻出一股子清明淡然的味道来。
心中突然一动: 「这单子你藏了多久?」
「周一来的,今儿个都周日了呢!」
「这花草药的香味,比之现在如何?」
「哦,掌柜的您说这个呀,那张纸上一直有淡淡的香味,起初靠近那纸一二步就能闻见,现下得搁在鼻头才闻得清楚了。」
啧,薛黎陷心中暗叹,从那张单子上的药材和这制作药香的手法来看,此人也应该是一个浸淫医术多年的人,若这写单子和得病的真是同一人的话。
「抓药的那小厮叫甚么?」
「叫绿奴,我起初还觉得他眼生来着,後来前几天在另一条街的糖果铺子又见着他了,原来也是这城里的熟人,住了好几年了么!只不过听那边糖果铺老板说他们一家子都住在山上,很少下山,下山一般是来买糕点吃的,不打咱这条街走,他家主子听说也是个懂药的,得病的就是他家主子呢!听说是年轻时自己试毒试了一身病,现在落下病根了,这几年越发的身子不好了,自己采不了药,这才特意绕远路来我们这里买药呢!掌柜的,我们现在可算是城里一绝,远近驰名呢!」
「你当你卖炸糕的?还城里一绝。」薛黎陷的眉头几乎都要拧在一起去了,不过转念一想,再次替福丫头把那张纸仔仔细细的叠妥当了,拉过她的小手,交付进去,一个一个指头扣上:「成,忙你的去吧。」
「掌柜的,」虽然发胖却机灵的身形刚闪远又折了回来,绞着衣摆可怜巴巴的问,「你真不去救?你可是咱们镇的活神仙!」
「呵呵,」薛黎陷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个嘴角,「我就算是真神仙也没用,阎王要领走的人,我可抢不过。」
眼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