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敏替我套好羊毛毡靴,我忙往外走。
敏敏追了上来,“公主,你等等我。”
我心中大惊,不能让她跟来,她在旁边的话,肯定是要阻止我自杀的,于是加快了步伐。敏敏虽然来自突厥,但毕竟是个奴婢,要守宫里的规矩,不敢快跑,我很容易便甩掉了她。
走在威严肃穆的皇宫里,我内心十分胆颤,左顾右盼,畏手畏脚,简直可以用猥琐二字来形容。想起阿史那生前是个温柔的女子,为了不引起注意,当有人经过时,我只能克服心理障碍,捏起动作,娇柔做作的装起淑女。路过的婢女士兵纷纷向我问安,但表情很是古怪。想来也是,他们面对的可是一个重病初愈,得了失心疯,还敢殴打皇上的人。
在诺大的皇宫里转了半天,没有看到任何有水的地方,只得拦住一个士兵来问。朝着士兵指的方向走了片刻,我很快看到了一处水质清凉的水池,水面和岸上交界处有几处假山,是绝好的遮挡物,只要在假山后投水,就不怕被人看见,救上来。
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影,于是挽起袖子,系好袍子,准备爬上假山,绕到假山后面,悄无声息的把自己谋杀。
假山只有两人高,爬起来应该是很顺畅,但古人似乎没有什么防滑意识,鞋底做的平整光滑,不能增大摩擦。于是这个假山,我爬起来十分吃力,还得时刻警惕周围,防止被人看见,真是操碎了心。
这么低矮的假山,我竟然爬了三分钟。眼见就要登顶,身后却传来一声男音,“公主。”
计划落空,我失望的回头,谁知竟一脚踩空。
跌下时我十分平静,心中还有些期待,本以为会出现电视里常常上演的英雄救美的狗血桥段,没想到迎接我的是冰凉的土地。
着地的一瞬间,我的屁股感受到了来自地面深深的恶意,疼的眼冒金星,好半天才回复意识。
我仰头看面前的人,穿着宽袖长袍,腰束镶玉带,俶傥不群,仪表瑰杰。他面无表情的向我递出手,欲将我拉起来。
我心中气恼,正准备打开他的手,已经快要触及,方想起来要温柔,于是收回,自己扶着旁边的假山站了起来。
他礼貌的做了一揖,道,“公主这是做什么。”
出于礼貌,我只得对他回礼,这一弯腰,又疼了一番,忍不住拿手扶住,回道,“我,晒太阳。”
他继而道,“公主大病初愈,好好休息才是。”
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我想起自己衣冠不整的样子,赶紧把袖子捋平,袍子整齐。
这时,一群巡逻的士兵恰好经过,纷纷行礼,“齐王殿下,公主。”
齐王点了点头,吩咐道,“公主摔伤了,送公主回宫。”
看他威严的样子,像是个厉害的主,我不太敢忤逆他的意思,于是乖乖跟着身边的士兵回去了。
走了几步,我好奇的回头看,他仍旧立在原处,目光淡淡的望着我。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冲他笑了一下,赶紧把脸转了回来。
☆、训斥
随身旁士兵回到崇义宫,敏敏慌慌张张迎了出来,看到我狼狈的样子,大惊,“公主,发生什么事了,您这是怎么了?”
我握了握她搭过来的手,道,“没什么事,不小心摔了一下,不过已经不疼了。对了,你慌慌张张的是要做什么?”
敏敏恍然大悟的说,“公主,太后刚才差人传话,说让您去含仁殿一趟。”
我大吃一惊,“太后召见我,什么时候的事?”
敏敏说,“一个时辰前。”
天哪,我刚得罪了皇上,又让我得罪太后吗?刚才为什么没有死成啊。
我急道,“还不赶紧带我去。”
敏敏这才反应过来,命人传轿。
我早就跑开,道,“还传什么轿子,赶紧的呀。”
我和敏敏一前一后的奔跑在宫中,引得经过的人惊诧不已。我知道自己这样失仪不好,但更怕太后怪罪。
气喘吁吁的来到含仁殿,我扶着门口的柱子喘了会气,待呼吸平稳便要提步进去,敏敏制止,帮我理了理不太齐整的衣衫和头发。
还没有看见太后,我便已经紧张起来。终于要见到这个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身份,心中颇感压力,更何况这是个我几乎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对将要见到的太后更是无从了解。
门口的一个小太监看到我来,转身通报,“启禀太后,阿史那公主求见。”
一个中年妇人柔声道,“让她进来吧。”
心惊胆战的走进去,一进来便闻到了浓重的佛香味,仿若置身于佛教圣地,顿时感觉一阵清香直达肺腑,上清下明。屋内摆设简单,佛教之物到处可循。
只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子端坐于正位,着装淡雅不失肃穆,面容闲适不失庄重,胸前挂着一串佛珠,手中握着一串佛链。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美丽女子坐于其侧,笑容可亲,如沐春风。
看样子,这个四十岁的女子应该就是敏敏口中的叱奴太后,可照宇文邕的年龄来看,太后应该十几岁的时候就生下他了,古代的女子果真如记载一般,是个为了传宗接代而存在的角色。
我正出神,敏敏跪倒问安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拽了回来,我赶紧福了下身子后站定。
太后突然将手中的杯子重重的摔在桌上,我吓得不知所措。
太后凌厉道,“我让你起身了吗?”
我赶紧再次福下身子,敏敏一直跪在地上没敢起身,此时将头埋在了地上。
空气冷到冰点,没有人说话,我连大气也不敢喘。
半晌,太后道,“起来吧。”
我这才再次直起腰来,刚才摔着的地方隐隐作痛。
太后道,“传说突厥二公主举止端庄,谈吐得体,容貌秀丽,到今天才见到真人。瞧你的样子,长得倒是出挑,可性子与传言出入太大了吧。我传了你那么久,现在才来。听说,你还打了皇上,成何体统。你到底把谁放在眼里了。虽说皇上求了情,让我不要为难你,但还是得让你吃些苦头。”
我一直低着头,心生惧色,但面上不敢做出表情,同时感动于皇上的大恩大德。
太后身边的女子温柔一笑,对着太后说,“妹妹初来长安,便生了大病,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难免脾气古怪些。且她自小生在突厥,对皇宫生疏再正常不过了,既是失了礼仪,臣妾找人教教她规矩就是,我相信以妹妹的聪慧,是会听的。皇上既然原谅了她,太后就别置气了。都是为了两国修好,和平共存。”
这番话让我听着十分温暖,原来皇宫也没有我想像的可怕,竟还有这么贤惠的女子。
同时又很疑惑,她自称臣妾,岂不是宇文邕的妃子。但她看起来三十岁的样子,比宇文邕大了至少七八岁,标准的姐弟恋啊。
太后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子,她说完这番话,太后的怒色少了一些,语气平稳的对着这个女子,道,“那你好好教教她规矩啊。”然后目光转向我,道,“要用心,好好改改这一身脾气,这么无法无天怎么行,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不能失了皇家的脸面。”
太后训斥了半天,才赐坐于我。
我就这样一动不动的坐到了天黑,如坐针毡。全程看着太后和这个女子开心的聊天。坐的我腰酸背痛,苦不堪言。
其实也怨不得太后讨厌我,自己的儿子被突厥三番五次戏弄,还被我打了,可碍于亲家的实力,只能忍气吞声,搁谁谁能咽下这口气,只说些出气的话,摆个脸色给我看,已经是仁至义尽。
从含仁殿出来,敏敏告诉我,这个女子叫李娥姿,是宇文邕的原配妻子,现今的贵妃娘娘,为人可亲,待人真诚,宫里的人都对她十分敬重。我打心里觉得,这样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对她产生好感,就连作为一个与她分享丈夫的女子,竟能以如此胸襟包容我。
感动之余,想到我把宫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得罪了,更是心烦意乱,于是再次想到了死。
此时正值三月,古代的大气中没有那么多漂浮的污染物,没有温室效应,于是晚风吹来,冷的彻骨,我不禁使劲握紧领口。
一天没有吃东西,我的肚子饿的咕咕叫,于是决意先回崇义宫吃顿饱饭,再死也不迟。
很快,敏敏便和一群婢女端来了饭菜,开心的说,“公主,前些天您身上重病,太医说不能吃太油腻的,肯定把您馋死了吧。所以敏敏为您准备的这些,都是平时您最爱吃的。”
打开一个个密封的盖子,我被一股膻味熏得快要吐出来。烤全羊,熏羊肉,羊肉汤,羊奶酒。
我忙捂住鼻子,挥手让她们赶紧拿出去。
敏敏只能让她们撤下,好奇的问,“公主,这不是您最爱吃的吗?”
我忍不住干呕,说不上话来,只能使劲摆摆手。
此刻,我十分怀念在现代的生活,薯片,汉堡,零食,饮料,想想都要流口水。
撤下这些食物,敏敏端来些糕点,才解决我肚子里的馋虫。
在现在的这个世界,只有在敏敏面前,我才敢肆无忌惮的露出本性。看着敏敏满脸担心的样子,肯定是觉得我的举动与之前的阿史那相差太大。
我正吃的津津有味,门口叫做贝达的小太监拿着一个盒子过来问安,说是齐王派人送来的东西。
敏敏接过,打开一看,是一盒跌打药。
古代的贵族真是矫情,在现代,谁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就这点小伤,还擦什么跌打水。我随手将跌打药放在桌上,道,“替我回了齐王吧,谢谢他的好意。”
贝达走后,我想起白天的事,随口问了敏敏一句,“齐王是谁?”
敏敏满脸疑惑的说,“公主,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齐王他是皇上的异母弟弟。。。。。”说到这里,环顾了一下四周,同时降低了音量,“。。。。。。宇文宪呀,您刚来长安那日,你们见过面的。”
我呵呵干笑两声,“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一时记不清楚了。”
吃完东西,看天色也就九点多,在现代的社会,作为一个晚上两点才睡觉,中午两点才起床的人,我自然没有睡意。
白天第一次自杀失败,让我吸取到很重要的经验,就是晚上自杀成功率或许更高。为了等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宫中该歇息的人全部歇下,我支退众人,和衣躺在床上。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我只能盯着房顶发呆,古人的生活真是无聊,如果真的这样下去,我肯定是会被逼疯的。房顶在我的眼睛里越来越模糊,我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再醒来已经天色大亮。
我从床上下来,扭了扭四肢。这时,敏敏端来温水放在桌上,跪在地上央我过去洗漱。洗漱完毕,又递过来一碟银杏让我嚼,嚼完用盐水漱了口。此法洗牙,口中比用牙膏还要清爽。只是有些麻烦,现代人做什么都讲究效率,哪里能做到这样事无巨细。
吃完早点,便彻底没事做了,若是在现代,我估计又回到床上玩手机了。如今,只能到处瞎溜达。
溜达了一会,我便有些累。看来这具身子的主人和我一样,缺乏锻炼。
敏敏寻到一处秋千,引我过去歇息。我坐在秋千上,敏敏在后面推。此时阳光大好,让人神清气爽。
这时,一群人出现在眼前。
我仔细看过去,其中有一个竟是宇文邕,想起那一巴掌,我赶紧找地方躲起来。好在身边就有块巨石,我轻巧的翻了过去。敏敏竟想迎过去请安,我赶紧拽住她,一起躲了起来。这算是我和他的第二次见面吧,此时微风渐起,恰好将他们的对话传到我的耳中,说是大冢宰宇文护战胜回朝,宇文邕亲自出城迎接。
真不知这个大冢宰宇文护是何方神圣,竟能让一国之君火急火燎的跑去迎接。
好在宇文邕看起来十分着急,并没有注意到我,很快离去。
☆、决心
再次经过这片水池,已经是月黑风高,宫中的烛火被掌灯的宫女点起。敏敏劝我回崇义宫,但我不想错过这个自杀的大好机会,于是说,“我想在这里坐一会,但有些冷,你回去帮我拿件衣服。”
敏敏不情不愿的转身离开。
眼见她走远了,我再次靠近了假山。
费劲力气爬到了假山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既然周围没有人,我直接跳下去也没有人会看见,为什么要白费力气非翻到假山后面去死。
算了,上都上来了。
我坐在假山上,看着下面黑乎乎的池水,开始有些发憷。
到底跳不跳啊,之前想方设法的努力找死,现在大好机会摆在面前,我还犹豫什么呀。摆好了姿势,正欲跳下,又退了回来,再次冥想了一会。说不定现代的我,尸体都已经被火化了,再说了,谁保证我死了就一定就能穿回去啊。但是,还是试一试吧,就算是死了也好过生不如死。
我站了起来,狠了狠心,结果又后悔了。我懊恼,怎么继承了可汗粑粑纠结的大毛病。
我叹了口气,准备坐下想清楚,结果脚下一滑,栽了下去。
我觉得这次肯定是要死了,一瞬间清醒过来,心中巨大的恐惧提醒着我,其实并不想死。之前就听大妞说过,真想死的人,手边什么方便使什么,谁还会纠结死法好不好看,舒不舒服。所以当我第一次考虑死法时,就不是真心想死的。
后悔有什么用,不会游泳的我,现在肯定是死路一条。下落的几秒,我想了很多,如果没死成,第一件事情就是改造古代人的鞋底,太容易出意外了,怪不得古代这么多俊男美女容易摔趴在一起,归根结底就是鞋子质量问题。第二件事,重新清理水池,味道不是特别好。
终于感觉到身下冰凉的池水了,我无可奈何的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结果出乎意料,水位不足半米,我没死成。胆颤心惊的站了起来,我呼呼的喘着粗气,还好还好,以后一定珍爱生命,远离自杀。
提着裙摆,蹚着池水朝岸边走去,池水浸透了衣服,我冻的直哆嗦。
意外再一次降临,原来这里的水位浅,是因为我正好落在了假山的根基上,而前方的水池深不见底,我“扑通”落入了深水处。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吗?老天,你可真会玩。
我想喊救命,却发现电视里都是骗人的,根本喊不出来好吗,只要想张嘴,水就直接灌进来,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被死亡的恐惧包围,我现在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祈祷,祈求这次能穿越成功,回到现代。
当意识快要消失时,我突然感觉到一个强劲的力道把我提了上去。一只手拽住了我的后衣襟,像提一只小狗一样把我送到了岸上。虽然姿势不怎么雅观,好在捡回一条小命。
池水太恶心,我半咳半呕,胃几乎痉挛。
感谢上苍,还好有人经过。
很久,我才平静下来,伸出手想要同他握手,以示感谢,良久没有得到回应。这才想起来,古人不会握手。朝身旁的人瞥了一眼,我惊讶的发现,竟又是齐王宇文宪,亲,您是住在这还是在跟踪我?太巧了吧。
他眉目微皱,道,“你为什么要自杀?”
这让我如何解释,难不成说,嗨,哥们,我来自两千年后,最近无聊穿越过来玩玩,现在玩够了,要回去了,入口就在这池底。估计会被当成神经病。不对,是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
我尽量不把自己表现的太过心虚,道,“我没有要自杀,那天晒了太阳,今天晒晒月亮,不小心掉下去了。”
仔细看他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是信还是不信?
我被冻的瑟瑟发动,再加上晚风的轻抚,不停的打着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