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继见他不尊敬孙汶,正想生气,不过他这样一问,想说的话又噎在喉咙里,刘揆一见他发傻的样子,大笑,然后说道:“我们现在不是说要不要革命,而是要说如何革命,孙汶说了半天都放在大炮,即使革命方略需要保密,但这段时间你们东忙西忙,忙出什么来了?你知道章行严怎么说吗?他说‘党人无学,妄言革命,将来祸发不可收拾,功罪比不相偿。’”
“你不就是不满克强没有当上这同盟会的首领吗?这样你这个副首领也是没指望了。”屋子外一个如此说道,来人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程家柽。他同着宋教仁一起进来了。
“我……我如何要做这副会长,我只是不同意孙汶平均地权之议罢了。不光是我,便是其他同志也不同意此点。”刘揆一辩解道。
“平均地权之说。孙先生在筹备会上已经解释过了,你要是不同意当场便可和先生辩驳,现在事情过了倒在这里说风凉话了。”程家柽可是庚子之前就在横滨就拜访过孙汶,仰慕的很,同时他极为重视同盟会的组织事宜,这也是日后会中之人常言:“孙氏理想、黄氏实践、程氏组织”的原因,可现在。同盟会还没有正式成立,刘揆一不但不参加,还在一边说怪话。这让他如何能忍受?
刘揆一闻言站起,也不和他对辩,只是穿上木屐出去了。程家柽见他出门,不好阻拦只得在一边生闷气。这时宋教仁问张继道。“溥泉,你以前在沪上不是和复兴会那帮人很好的吗,章太炎也是你结拜兄弟,怎么不能把他们拉进会来。”
张继性子虽然冲动,但脑子不笨,现在给刘揆一泼了下冷水想想似乎那孙汶就是在放大炮,其革命之纲领除了口号之外空洞无物,还不如自己看中华时报上救国之论说。他正想着这个。宋教仁却问道章太炎,他不由得道:“复兴会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时只听蔚丹说学社有个教西学的先生是革命党,我没亲见。再说枚叔关在西牢里,一个月才能探视一次,一次只能是一人,复兴会诸人都已经安排好了,我总共只去了一次。其实我在沪上时间不长,苏报案后,便去了湖南;王之春一案后,便来了东京。”
宋教仁正在向他所了解到的杨锐,程家柽却又问道:“那行严呢?他为何也不入会?你们兄弟一场,不能劝劝他吗?”
章士钊文名尤佳,便是在东京也是很有名气,更是华兴会的初始会员,他不入盟很是让大家不解。作为兄弟的张继还是知道一些原因的,他道:“行严苏报一案,害得报馆被封,枚叔和蔚丹入狱;去年刺杀王之春,他又是好心办坏事,次日就去巡捕房探望万福华,以至使得巡捕顺藤摸瓜,把大家都抓进巡捕房了;前段时间蔚丹又被满人害死。这般经历,让他觉得自己才短力脆,无法革命,再有吗,刚才霖生说了,他只觉得我等党人不学无术,妄言革命,将来祸发不可收拾。”
“什么不学无术,我看章行严是被沪上巡捕房吓破了胆。”程家柽大怒,对章士钊这种不坚定分子大为鄙夷。
程家柽这样说章士钊,但宋教仁心里却是认同这样的观点,革命就是破坏,但破坏之后却要建设,现在党人都是书生,东京这边三个月速成班都没有毕业便扬言要革命,革命毫无方略,更无人才之培养,假定日后革命成功,又当如何治国?
宋教仁心里这般想,但当着程家柽的面却不好说出来,看他恼怒难消,他便把话题转到另外一处,道:“也不知道这复兴会到底入不入盟,他们只说要商议要商议,怕是到最后都是商议不成。”
“商议只是托词,我看复兴会根本就不会入盟。”程家柽讪笑道,“人家有钱、有枪、有人,还会稀罕和我们这些人混在一起?当初你们在湖南举义,人家一出手就是几百杆枪。我看,这复兴会就是个假革命,一边站拿着华侨的血汗钱,一边打着爱国救国的幌子,结果几年下来,什么也没干,说是反大清,还不如说是在保大清。前些日子我听青年会的人说,癸卯年的时候,这个杨竟成就来过东京鼓吹革命,大家辩论之时,他居然说要和满清谈和,这种人还革什么命!”
程家柽虽然也是青年会的成员,不过他当时没去听杨竟成讲演,宋教仁那时候还在武昌,更是完全不知此事。但他很想知道当初杨竟成说了些什么。他道:“韵荪,当初杨竟成到底说了些什么啊?”
“当初他说的似乎是有限革命、集权政府、深度改革、复兴中华,”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当时别人转告程家柽之后,他一听不是排满,再听不是共和,便没有兴趣听下去了。所以只记得这十六个字。
“可现在复兴会的纲领不是这十六个字啊?这有限革命和集权政府现在都改过了。”宋教仁心中把这十六个字复念了一遍,顿时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遁初,你管他改不改的……”程家柽道。
“不对,韵荪,就集权政府一句便能看出许多问题来,”宋教仁说道,“我们同盟会是要创立共和政府,可复兴会早前却说要创立集权政府,哎。我看两会怕真是走不到一起了。”(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伊人
“先生,我们真的不能和同盟会合作,一同推翻满清吗?”问话的是俞子夷,他看到从东京来的密报,不由得希望能两会合作,早日推翻满清。
王季同闻言低声道:“为何要早日推翻满清呢?”
养伤日久,虽然伤口已经结痂,但说话还是不能大声。孙汶、黄兴等在东京大造舆论,筹建新革命团体,复兴会很多人都收到了消息,孙汶的讲演还公然的刊登在中华时报上面。面对此种情况,会中的大多人都认为不必要加入,都是革命,大家各干各不要互相干涉就好,持这种观点的一般都认为复兴会兵强马壮,何必入他会奉他人为领袖;至于和华兴会有旧者如俞子夷等,则本着革命早日成功的愿望希望两会合作。而委员会的七个人也都认为没有必要去加入同盟会,只有在牢里面的章太炎认为两会要提携并进,其他诸人鉴于同盟会被日本人渗透甚至连合作都不想。
“为何要早日推翻满清……”王季同的反问很奇怪,俞子夷思索道:“便是反清也不能太早吗?”
王季同不想说话,只用手在桌子上写道:大学生几何?骨干官员几何?
复兴会所言大学生只是洋人大学里的大学生,而不是中国国内大学堂的学生和日本三个月速成班出来的学生。癸卯年到现在,复兴会外派西洋留学生已有数百,而同济大学堂的学生最多只有一千。再加上满清派往欧美等地的学生,全中国大学生还不到三千,凭借这点人想要建设新中国可是万万不能。而骨干官员其实就是指政务学校的毕业生。先不管这些政务毕业生的立场如何,单纯算数量还不到一千。科技人才没有,政务人才也不够,革命之后全国一片散沙,到时候真会是功过不能相抵。
俞子夷想毕王季同的意思,越发是明白革命不是光凭热情就能成事的,用内部月报的话来说。这是一个系统工程,虽然他对华兴会诸人有着不浅的感情,可……见王季同似乎要睡着了。俞子夷起了身,轻轻的出去了。
7月20日午后四时,东京赤坂区灵南坂本珍弥邸。
一片掌声中,会章讨论完毕。待掌声稍歇。黄兴又道:“按先生所倡三权分立之原则。现在执行部总理为孙忠山先生。”话一说完,掌声又是一片,“评议部部长为汪兆铭,……司法部总长为邓家彦……”
筹备了近一个月的同盟会终于成立,在座诸人都很是高兴,只觉得革命指日可待、大事可期,直到散会都是大呼万岁。诸人虽散,孙汶、黄兴、方君瑛等几人却留了下来。黄兴道:“润如同志。革命向来有三途,为鼓吹、为举义、为暗杀。鼓吹不提,举义我和总理已经开始筹备,只是这暗杀一般女子较宜,我和总理之前在筹划组织的时候,觉得应该在执行部的下面增设一个实行部,负责暗杀。不过为了掩人耳目,刚才在会上的时候没有公开。既有暗杀部,便要有一个能担此大任的人,我会会员女子中,”说到这,黄兴又看了下孙汶,再道:“唯润如同志常能以德服人,处事稳重持成,慎密果断,我们和总理都认为此任非润如同志莫属。”
黄兴说完,孙汶又道:“革命党多次举事,满清防范甚严,唯女子才好接近满人官员,克强等人很早就研制了炸弹,只是苦于机会不得。同盟会初立,还是要多实行几次暗杀,才能打击满清的威望,以提升我等党人的士气。特别是现在全国立宪之声嚣嚣,不进行破坏,那么康梁之辈的气势更盛。”
会中两大巨头一起游说,方君瑛心中虽然忐忑,但也没有拒绝,她只说自己性命不计,就是怕坏了革命大事,最后只说要考虑三日,方才决定是否接受这一任命。待方君瑛走后,孙汶道:“克强,这……能行吗?”
“忠山先生,你就相信我吧。润如同志要是马上答应我还会觉得选错了人呢,暗杀唯有谨慎才可成功。”黄兴对东京革命之人素来了解,暗杀一事之前虽有杨笃生等在负责,可毫无成效,究其原因还是男子隐蔽不便,女会员中他只感觉方君瑛能担此大任。
“那就好。现在报纸上都说满清要立宪了,虽然其立宪也为假立宪,但却极能蛊惑民众,对我等革命大为不利,我们啊一定要破坏它。”日俄战停,双方都接受和谈,立宪派们顿时四处鼓吹日本之胜是立宪之胜,俄国之败乃**之败,舆论鼓吹之下,满清的亲贵大臣,还有各地督抚也持此意见,就在前几日,朝廷已经宣布派五大臣出洋考察宪政了。
“忠山先生说的对,”黄兴又小声道:“这事情早有布置,现在我会会员杨笃生就在京城,他与军机大臣瞿鸿机早有乡谊,一些消息还是能打探出来的。”
“哦!”孙汶大喜,以前举义,都是因为没有内应,现在有这样一个人可以连通军机处,那对于革命大有助益,他忙道:“那这个瞿鸿机能否……能否运动到我们这边来?若是成功,他可为中国第一任大总统。”
孙汶对瞿鸿机的为人不太了解,本想说推他做皇帝以让他支持革命,但同盟会既立,皇帝怕是不好当了,只能是做大总统。黄兴对于他的话有些疑惑,但不好告诉他这个瞿鸿机可是清流一系,向来清廉的很,更是忠君的很,怎么可能会闹革命。“忠山先生,这个怕是很难了。此人为老旧人物,不是官位可以打动的。现在满清都在准备五大臣出洋考察一时,杨笃生已经被安排为这些出洋大臣的随员。”
孙汶和黄兴正谈论着怎么破坏满清立宪之时,方君瑛已经回到了寓所。只是她一见门,便感觉都气氛不对,她看着方声涛、方声洞问道。“怎么回事?”
“姐,他派人来过来了。”方声涛说道,他说的“他”其实是方君瑛的未婚夫王简堂,是个富家子弟,跟方家有姻亲,也在东京留学。不过婚前为了避嫌,他和方君瑛从不来往。
方君瑛一听说他来了。脸色却是一变,问道:“他派人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年小的方声洞说到。“他要你不要去革命了,要早日和他成婚。那人一说这话,我就把他给打出去了。你都还没有过门呢,就管到这里来了。”
听闻果然是自己担心的事情。方君瑛的心思更是重了。她之前在两大首领让她出任实行部部长的时候。除了担心自己干不好之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婚事了。月初的时候听说方家大多都入了革命党,这王简堂就派人来打听过,现在估计是知道自己真的入了革命党,所以才有这一出。
“我听说他也入了会?”方君瑛道。
“嗯,听谁说他是好像也入了会,我当初还奇怪这么老实的人怎么也革命了,原来他是为了你不让你革命啊。你知道他怎么说的吗。他说革命有男人就行了,女人还是在家里养孩子的好。”方声涛在组织中认识的人多一些。几经打听,发现这个王简堂爷既然也入了会。
“难道革命是男子的专利吗?”方君瑛听闻反驳道,不过她也只能如此反驳。她和王简堂的婚事是父母订的,革命可以反,但是这婚约她是反不了。她反驳完就回房去了,不过越想心里越不痛快,便走到了对面程莐的屋子里,她还没有敲门门就开了,程莐端了杯茶笑着道:“瑛姐,进来喝茶吧。”
刚才在客厅的对话程莐都听到了,她只觉得那个什么王简堂一点也配不上方君瑛,只是父母媒约在身,从世家出来的女子是不好抗争的,倒是她,小时候学的是西学,思想独立,该反抗的时候还是会反抗的。
“程莐,你在干什么啊?”方君瑛喝了一口茶,烫水入口,脑子顿时精神了过来。她看见桌子上都是票券。
“这个啊……这个是忠山先生过几日讲演的门票啊,我在盖章呢。”程莐一边说道一边收拾这些东西,收着收着又道,“不知道谁想出来的,票卖得比活动大写真都贵。你看,这特等座次居然要两块钱,真不知道能不能卖得出去。”
方君瑛也知道卖门票的事情,她看着程莐认真的样子,笑道:“大概是会中经费紧张吧。呃,忠山先生不是让你做她的英文秘书吗,你怎么又在负责卖票盖章了?”
“忠山先生遍游欧美,英文肯定流利,我做他的秘书也帮不了什么忙。”程莐把东西收拾完,坐在方君瑛的身边笑道,“我还是喜欢和瑛姐你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好。”
见程莐说笑,方君瑛道:“你跟我在一起?我可是想要革命,推翻腐朽的满清,让天下百姓都好日子过,可现在,他却不要让我革命……”
“英姐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革命并未是男子的权利,我们女子也是可以革命的,”程莐说着话的时候,不由的想起了一个魂牵梦绕的人来了,若是他也对自己说自己不要革命,只要生孩子就好,那该怎么办啊?
看着程莐说着话忽然发愣了,方君瑛使劲的拍了她的肩膀一下,把程莐吓了一大跳,她见方君瑛笑着看着自己,脸顿时红了,羞躁难耐下,她背了过去。方君瑛却是笑,边笑便道:“又在想谁了吧。”
程莐大羞,转身扑在自己的叠好的被子上,不好意思的道,“这…我…没有的事。”
方君瑛早知道她为什么来东京了,看她的样子就知道爱已入魂,只可叹那个人却不知道在哪。想到这她一点取笑的心事都没有了,她问道,“你就这么傻等着,他会来找你吗?”
方君瑛问的问题是程莐这两年来一直想的,她好一会才答道:“他以前答应过我,只要我不见了。他就回来找我。”说完这个,她又红着脸道:“前几天我做梦了……梦见满清的兵勇追着我,我无路可逃。然后……”
看程莐幸福的样子,方君瑛不想打破,她追问着:“然后什么啊?”
“然后啊……”程莐红着脸,“然后……他忽然就出现…把我救了。”
程莐说完这话脸已经血红,又把脸捂到被子里去了,方君瑛忍者笑,用最近看西洋童话做了结尾。“……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你……”这话说的程莐更羞,扔着枕头就摔打过来了。方君瑛忙道:“好好。我不笑你了,我不笑你了。”
两个女人的打闹好一会才停了下来,方君瑛只觉得闹了一场,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接受实行部部长一职。也许,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