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锐问:“他们工资多少钱?”
钟观光之前看到杨锐规划的包装工是很轻松的活计,最累的就是搬装好的木箱了,也就是三十多斤,力小的两个孩子干绰绰有余,力大的一个就搞定了,另外就是对童工的工资很满意,基本是减去吃住不超过两块钱,他有点底气不足的说道:“每rì一角,一个月下来减去伙食也就是一块七八。”
杨锐知道平常的女工要高过这个工资,叹了口气说道:“你让他们别跪了,就留下吧。”说完就转身走了。第二天就出台了一个针对童工管理办法,主要就是三条,一是以后招人尽量多招童工,并且给出选择标准,二是童工每天上班时间减少,早上要做体cāo锻炼身体,晚上则上课读书,老师就在爱国学社学生里派,不学者开除,优异者奖励,三是童工的伙食加强,增加的伙食费由工厂出面补足。杨锐的本意是想为今后的工厂扩大提供人才,现在这个社会基本是人才荒漠,识字的都是书生,留洋的都讲革命。这些规定出乎意料的得到了大家的赞同,原来以为会反对的阿德哥却是最为支持,还说起他小时候辍学的经历。
;
第四十八章 氯碱成本
在钟观光的陪同下,杨锐把工厂转了一遍,再又把整个陆行各地也给转了一遍,看到出来都是井然有序的,想到钟观光年底就要去德国留学,问道:“你做的都很好,问题是你的副手安排的怎么样了。”
钟观光也是知道自己不久就要离开,说道:“安排了三个每天带着,都是仪器馆的学生,按照你那个什么测试挑出来的,等我走的时候估计能够接手了。虞自勋那边也派了两个人去,人是你选的,他那边活计和我这边不一样,就是不知道他走的时候那两个小家伙能不能接手。”钟观光提到的是准备接收rì本虞自勋那边工作的两个学生,由杨锐出面挑的,一个叫张实,另一个叫盛书动,看下来都是很老练的人,这个时代的人特别的早熟,坐镇rì本主要是管理经销商的,要驾驭经销商而不是被经销商驾驭,这就要求为人很老练,而且对感情和xìng不能冲动,要不然被经销商派几个艺jì就给搞定了那就什么都白搭了。
张实和盛书动都是穷苦出身,十岁就开始在饭堂里打杂,七年下来什么人都见过,接人待物都是熟练,他们一个木讷,一个柔弱,但是木讷的不傻,柔弱的不怯,当然试出这个结果杨锐花了不少办法,不但带他们去喝了花酒,然后花钱买了老鸨的相人经验——真好sè假好sè人家是最有经验的,还找了伙流氓找茬揍了他们一顿,自己则躲在一边看戏。各项测试下来,选了他们两个,算是煞费苦心了。
现在听钟观光提起那两个人,杨锐笑了笑说道:“不能只是依靠什么办法,关键平时也要多检查监督着,现在有电报很快捷,客轮也很方便,多盯着就好了,再好的人不督促着也会变坏的。你和虞自勋德语要下功夫学啊,等十二月就过去,准备明年年中的入学考试,德国学校很严格的,没实力不但进不去,毕业也毕业不了的。”
说道学业,钟观光还是很有信心的,说道:“竟成,你就放心吧。我和虞自勋都不会给中国人丢脸的。”杨锐见他这样说本想纠正,但是在现在这个大环境下也只能接受这样的说法,只好说道:“宪鬯啊,努力就好,不要急功近利。是因为热爱学习所以学习,不是因为要达到什么目标而学习,那些为了什么目标学习的人大都是匠,就像考科举一样,读书都是为了做官的,做官之后谁还读书啊,我想要的是你和自勋两人能成为大师,这样的人都是无所求的,学习只是因为自己喜欢。”
钟观光被杨锐的期望吓着了,半天不说话,杨锐见他如此说道:“化学现在还是一门很年轻的科学,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被发现,特别是有机化学,化学工程这些领域都是空白的。你们面对的是一块开了一小半的荒地,空白的地方都很多,只要方向对了,那么没什么不可能的。”
说完接班人的问题,杨锐又想起上个月递的申请免盐税的呈文,问道:“上个月徐华封先生出面递的那个减盐税的那个折子是不是下来了,怎么个结果?”
钟观光本来还在想之前杨锐的话,听着话惊醒过来,说道:“刚好,刚好。”
见他发傻,杨锐笑了起来。
钟观光知道自己说的词不达意,更正说道:“同意了,总督魏大人同意了,还是徐先生下了功夫,说是朝廷实行新政,所以大伙集资建厂,还说这技术只有英国、德国、美国有,其他国家都没有,rì本也没有,要是厂建在我大清,那大清也可以算是化工强国,说这炮弹子弹里面的火药可都是化工才做出来,于国于民都是极为重要的。”
想不到徐华封先生这么老实的一个人还会玩虚的,这呈文写的不是和后世的虚假报告一个调调啊,难怪一个人能出来办肥皂厂,不简单啊。这事情一定,那接下来就是和盐场那边联络了,每天要用近二十多吨盐,不是小数目。“批下来就好,两淮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杨锐问道。
早先确定下来办氯碱工厂的时候,就安排钟观光去了解淮盐了,钟观光说道:“上个月说了我就专门去了解了,现在淮盐远没有乾隆时候的规模了,那时候千万身家的盐商可不少,现在呢最富的据说只有几百万身家。但是成本我核算了一下,淮北那边基本是晒盐,晒出来的盐颗粒大,质味浓,价钱也低,在盐场每斤盐一文,淮南则是煎煮法,做出的盐质地纯,结晶细,不过价钱要五文。”
“这个价格贵啊,”杨锐有点惊讶,不过想到现在外面零售的盐每斤在七八分,核算铜钱也在四五十文上下,这四文的成本摊在售价里就不算什么了,想到这节又示意他接着说:“运价我也打听了,按照我们这个量,运到沪上也就在每斤两文左右。如果是专门包给别人运,那么价钱更廉,一文也有可能。之前不好谈,现在上面许了免税,那就好谈了。人家巴不得我们这样的买主呢。”对于两淮盐业的了解让钟观光对搞定供应商心有成竹。
杨锐对此也很认同,两淮盐业是产能过剩,一个大买主过去是很受欢迎的。又问道:“那煤的情况怎么样?”
“我们只能用开平煤了。为了省钱我们可以用末煤,出港每吨要三块六角,到沪上运价一块一,合计四块七角,基本和rì本台湾最差的煤差不多,可是rì本煤台湾煤大家都不喜欢用,里面常常掺假。”钟观光说完,想到那开平煤矿被英国人借庚子事变给占了,不由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别想了,总有一天我们失去的都迟早都会拿回来的。”杨锐知道他为什么叹气,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的说道。“便宜rì本人就不如便宜英国人吧,以后我们就用开平煤。”
钟观光点点头,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杨锐这么讨厌rì本,也不明白他说的迟早都会拿回来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还是选择相信。
知道煤价和盐价那么成本就很好算了,杨锐拿出一本记事本就开始算了,每天设备的设备维护四十块,人工工资一百块,一共在一百四十块左右。每天生产纯烧碱十吨,33%盐酸二十吨。盐需要二十吨,每吨六块共一百二十块,电需要三万度,以一度电耗煤两公斤算,三万度需要六十吨煤为两百八十块。每天所有成本相加为五百四十块,摊在三十吨的产品里,每吨才十八块,这和外购来的一百一每吨的盐酸、一百五十每吨的烧碱相比只是些零头了。
真是jiān商啊,之前是估计建了氯碱工厂后,盐酸的成本可以减50%的成本,现在看来远远不止,自己生产盐酸后成本降了80%,如果烧碱能完全销售光的话,那么每天的利润有三千块,九个月就可以回收所有投资了,如果烧碱一斤也没有卖出去,那么收回成本则需要十四个半月,真是高投入高产出,利润比味jīng都高,暴利啊。
钟观光见杨锐一脸陶醉,开始泼冷水了,“你别高兴的太早了,包装的成本你没算上去,还有就是盐价虽然低,但是里面杂质太多,怕是不能直接使用,还要再结晶一次,这样成本也要增加不少。”
“包装的成本不是大问题,就是那个盐不行吗,我们订的设备里不是有一套对盐液的前处理设备吗?”杨锐似乎想起这个东西很早就安排了啊。
钟观光也在苦恼这件事情,“哎,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啊,你来之前我就把淮北盐给比伯看了,他试验后认为这盐杂种太多,jīng盐的比例只有50%。”
“你这盐哪里来的,怎么只有一半的盐,另外还有一半土啊?”杨锐这下傻了眼,忽然想到那些盐商,心里大概清楚了怎么回事,说道:“别愁了,是那些卖盐的往里加的,那样一半盐一般土的,都是那些jiān商为了增加分量,故意往里加的。你去找人找几斤正宗的淮北盐来,没有经过盐贩子手的,我敢打赌那盐的含盐率不会低于95%”
想到这一层意思,钟观光还是感觉杨锐的判断是对的,这天下最黑的果然还是盐商啊。难怪洋人会说中国人是在吃土,都是这些jiān商搞出来的。
正在商谈间,一个学生跑过来了,说道:“杨先生,虞老爷说张啬庵张大人到访,yù与先生一叙。虞老爷请先生回去。”
杨锐满头雾水,怎么会有个大人指名找自己,不过看来不是什么恶意,要真是来抓人的,不会这么客气吧,转念间又看向钟观光,钟观光对这个什么张大人也不熟悉。杨锐只好说道:“你先回去告诉一声吧,我三刻钟后就到。”
一进仪器馆的客厅,杨锐就看见虞辉祖正在陪一个士绅模样的人说话,那人五十多岁光景,浓密的八字胡已经有些花白,没着官袍反而是长衫短袄,知道这个应该就是所谓的张大人,杨锐赶忙见礼了,老士绅见到这个西装打扮的年轻人进来,不知是谁,看向虞辉祖,虞辉祖哈哈一笑道:“张四先生,这就是你要见的杨锐杨竟成啊。”他说罢又想杨锐解释说:“这是南通的张四先生,还是当朝有名的状元公。”
杨锐只是客套的见礼,才不关心这个人是谁,他本来就不是个爱交际的人。见到这个大人不穿官服,他就知道今天的到访肯定不是公事了,却又不明白这个大人有何贵干,但是这么失礼的话不好问,只好坐下慢慢等了。
虞辉祖应该是和张四先生聊了很久了,很是仰慕,介绍了一大堆的资料给他,无非是些裕美之词,杨锐不敢造次,耐心的听附和的笑。张四先生见到杨锐很是吃惊,他看过杨锐的书,前面出版的那些他都买了,一开始看到书名没有怎么留意,只是著者的名字很熟悉,戊戌六君子之一也是有个叫杨锐的,打开一看,发现书是另外一个杨锐所写,文理还是通畅,但是文采乏乏,甚不老练,可里面的内容却是一看就放不下了,说的都是经国济世之道,再复看前言得知著者是游学欧美多年,于是就认为这人年龄应当是三四十岁,今天一见倒只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毛头小子,所以甚是惊讶。
;
第四十九章 张四先生
张四先生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会就很镇定了,不过还是感叹道:“含章啊,见到竟成还是感觉自己老了啊,江山待有才人出啊。”
杨锐在旁忙说不敢,刚才的科普已经让他知道这个张四先生是很牛的,在整个满清的上层都很有关系,心下只得小心应付。
张四先生虽然是朝廷里面出来的,但是却也是有商人的务实,不一会就说了这次的来意:“今淮盐疲惫,老夫想重镇淮盐,此次因为rì方邀请,是去那边看那个劝业博览会的,同时是想去看rì本如何制盐。前段时间徐祝三呈文是要办一化学工厂,请朝廷免盐税,后来两江总督魏大人准了,我打听下来知道是含章在筹划,所以就慕名而来了,想不到能在此结识竟成,甚幸甚幸。此来吗,一来是晤面闲聊,二来吗想知这化学工厂用盐几何,所产是几何?”
张四先生话一说,杨锐就知道来访是明,想卖盐过来是暗,这人在官场上还是很有关系的,工厂用盐的呈文刚刚批下来,消息这么快就到了他手里,关系网真是够厉害的。当下也没什么隐瞒的说道:“张四先生抬爱了。这化工厂其实是一电解工厂,或者叫氯碱工厂,把电通到盐水里,盐就分解成两种东西,做出来一种是烧碱,一种是盐酸,当然也还有些漂白。粉,也可以产氯酸钾,但是我们办这工厂主要是要盐酸的,所以漂白。粉就尽量少产,氯酸钾也是如此,等后面工厂扩大,这两者的产量就会上来。现今按照技术上的数据看,每rì需jīng盐二十吨,每rì产烧碱十吨,盐酸二十余吨。”
见他对吨的概念不是很熟悉,就补充道:“一吨就是两千斤。”
张四先生对烧碱和盐酸是熟悉的,漂白。粉也好像听说似乎是自来水厂用的东西,至于氯酸钾倒是不太熟悉,就问道:“这氯酸钾为何物,有何用?”
虞辉祖在旁也插了个话说道:“这氯酸钾是做洋火用的,洋火中,红磷和氯酸钾必不可少。”
张四先生听后捻着胡子,良久才道:“你们这是在挖根子啊!”
这话一说,杨锐和虞辉祖相视一笑,这进军产业链上游是杨锐力主建议的,当时大家还是很犹豫的,毕竟是投资极大,但是味jīng的屡屡缺货使得所有人都信心大增,再细算投资收益也是非常高的,食髓知味的越来越感觉往上游发展才是明智的,只往下游走做起来看起来风光,但是甘苦自知,上游一抽紧那就要求爷爷告nǎinǎi了。后世评述中国商人,好的说是灵活敏锐,坏的就说无德无良,焉不知这其实是被逼出来的,不说体制上的关系,只说产业内况,都是轻工业被重工业逼,重工业被老外在资源和技术上逼,在业界能混的出来的,一是造假加忽悠高手,比如德隆、山寨;二是确实有省成本的绝技,比如格兰仕、比亚迪。
张四先生真是个智人,状元不是白考的,一见这阵式就知道自己的战略方向,真是聪明人不用废话啊,杨锐笑笑,说道:“张四先生真是大智,对我们的计划一眼便知啊。”
张四先生很是欣慰,这猜谜语似的被猜中总是心中大悦的,哈哈笑了起来,笑完说道:“这也是解决我大清工商不振的良策啊,只是这根子挖起来不是那么简单吧。这氯碱工厂投资几何?”
杨锐回答道:“这投资很大,也是举债经营的,所投要过百万块了。”杨锐怕朝廷的大人惦记这,只好把这个投资说的越大越好。“这发电设备来自德国西门子公司,花了四十多万,氯碱用的电解槽购于美国,美方本不想售,最后加价到五十万块的时候方才同意。”
杨锐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虞辉祖在一旁很是坐立不安,欺骗这么一个朝廷的大人、当朝的状元是他所难以接受的,但是对杨锐的做法他也是理解,所以不敢说破就只好扭捏了。杨锐见他扭捏的,心里暗想,nǎinǎi的我也是为了大家啊,不说多点,朝廷那帮大人还不什么事情都惦记着你啊。再说,发电机本来就是四十多万近五十万的,只是我是直接找吕特帮忙定的,省去了中间经销商的费用,而且因为西门子明年就要到沪上来设办事处,到时沪上有这么一个巨大的发电厂是绝好的广告,这才优惠不少。这氯碱设备也是正好人家刚投产,电力不足供应不足,电解槽有多才卖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