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幕僚岑炽的说法,是要想成为一个君王,不但要隐藏自己的想法,以免下属刻意迎合,更要隐藏自己的行止,保持神秘才能让下属敬畏,这样出了问题就可以把责任推给处事的大臣,毕竟君王从来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
岑炽说的驾驭管理术极有道理,这在文化度、组织度都不高的古时极为有效,但杨锐极为抵触这样的东西,他不想做一面牌匾被众人挂起来,同时因为要保持神秘,就任由下属在外面为非作歹,做事和装神他宁愿选择做事,这只让岑炽很是失望。
杨锐大开房门处理公务,但他对同盟会那些人却是一概不见,特别是孙汶,更是从来不理。他觉得他和孙汶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现在黄兴单独求见,他却有些犹豫了。这个湖南骡子如果拉他一把,说不定能把他从孙汶身边扯出来,真要是这样,那孙汶就更是孤家寡人了。
“我可以见黄克强。”杨锐说道,“不过,现在每天要见的人很多,放假都没得停,这几日是没时间的,大概……”他说到这里本想叫陈广寿的,但现在陈广寿已经去了吏部,新来的秘书他一时想不起名字,只好道:“三日之内吧。好了,我还有其他事情和你谈,不过现在还有客人要见,你若是没事,就先在这里等一下。”
杨度此来就是帮着黄兴通消息的,现在见杨锐答应心中高兴,虽然好奇休假日从不见客的杨锐会见谁,但他还是什么也没问,答应在这里等着。杨锐只把他安顿好,却又回到了刚才的屋子,和刚才的客人叙起话来。节假日杨锐从不见客,但今日来的却不是客。
现在坐在客厅的除了一位江西籍议员。还有一个四十近五十岁叫杨茂才的中年人,议员不提,这杨茂才虽只是个私塾先生。但按照杨锐伪造的字辈信息,他应该是他的远房堂叔。
革命成功之前,杨锐的身份一直很是隐秘,没人知道他祖籍何处,而他也只是以念旧寻宗为名,让部下暗中调查记忆中的故乡,不过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秘密。很多事情他都不敢明说,只把家族的字辈还有从父亲哪里听来的东西告知军情局。信息虽然不全,但还是查找到了南安府的杨家。可到底谁是他的亲戚,到现在他都不知道。
如此等到农历六月二十六复兴会一举发动夺了天下,他的身份籍贯才广为人知。杨家本对革命毫无所知,但现在报纸里居然说革命领袖是自加人。并且那些占领县城的革命军对自己还很是客气。说这里是竟成先生的故乡,这个几百年不出举子的宗族顿时喜翻了天。
在情况明确之后,族长杨大顺立即召集众人商议,意见有二,一是快入土的杨全福之议,说即使这老杨家出了皇帝,也还是要他亲自回来认祖归宗,没有老杨家主动去北京找人人亲的理;
另一个则是少壮派杨茂良。报纸上的杨竟成资料他可是找了好几个先生看,县衙的新县官他也亲自去问过。完全确定杨竟成就是杨家人。他的意见是在旧朝干革命是杀头的罪,现在新朝又在和东洋人打战,人家根本没有时间回来寻宗。虽未来寻宗,但县城里的小学中学却是人家出钱办的,而且还对姓杨的学生免费,这已经是不忘祖宗了。现在这时候,就是要主动去北京找人,真要攀上了亲戚,那老杨家从此就富贵上了。
一个主张等人上门,一个主张主动找人,最后连喘气都困难的杨全福没有说过杨茂良,宗祠会议上决定主派人去北京认亲,不过老杨家没有谁有功名,最后只好把远房的秀才杨茂才拉了过来,而后一个月功夫,杨茂才就到了京城。他倒没有去郑亲王府乱认亲戚,而是先去江西会馆,先找关系拜会了江西议员曾有澜,他是长宁县人,算是半个同乡,这才把算把认亲之路给铺平了。
这个时候亲戚上门,按照杨锐小时候看的开国大典,似乎应该是来打秋风的。若他身份没有问题,那自然可以铁面无私一把,但现在他在家乡的身份未定,真要把亲戚得罪了,那他编造的那些籍贯资料就有被杨家揭穿的可能。
南安府地处内陆,老杨家也都是农人,哪有出洋的人啊,而且这时代,是个男丁就会登上族谱,老杨家所处之地几十年来从无水灾,不把秘密流露给刘伯渊,杨锐是一点假都造不了,百般无计之下,唯一的办法便是收买老杨家的人。
杨锐出去的时候,曾有澜只觉得这次是来对的了,虽然杨锐还没说几句话,可单看眉眼就和杨茂才有几分相似,这种相似不是指容貌相似,而是说神韵雷同,所以他一见杨锐进来便起身鞠躬作揖道:“竟成先生半生革命,飘零海外,而令叔更是多年未见,定是有许多话要说,我,我还是先行告辞的好。”
见他如此,杨锐也回礼道,“几十年之后能和亲人再聚,很是欣慰,这次还是要感谢曾老爷了。”他说罢又从秘书那边拿过一张名片,道:“曾老爷以后若是有事,可以来找我。”
杨锐亲言致谢,只让曾有澜心中欢喜,而后见他又给了张拜帖,就开始有些语无伦次,接过拜帖之后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走了。
杨锐见他如此也感觉好笑,这曾有澜并无什么显赫家世,只在05年左右考取官费到日本留学,早稻田法律专业,08年毕业,其实这个时候的留学生已经不怎么吃香了,但他毕竟是正经大学,不是速成班一类可比,是以花了两年时间走关系最终被学部呈报为法政科举人。复兴会江西那边选代表,很多人要么没读过新学,要么家族关系深厚,要么政治立场不明,所以最后选了他。临时国会临时议员,曾有澜虽是当选,但只是临时的,他也知道有一大堆人等着他在正式国会落选,所做梦都想办法拉关系,本苦于没门路的他,现在却是天赐良机。
曾有澜走后,杨锐只让秘书出外守候,再对着杨茂才一礼,假装激动道,“杨锐一直在外,今日见到叔叔才……这……”
杨锐言语激动,杨茂才在他行礼的时候就赶紧过来搀扶,道:“竟成不必如此,革命实属不易,今日叔侄能得相见,当是万幸啊。你现在是革命领袖,家国不能两顾,忠孝不能两全,不要伤心,不要伤心。”
杨茂才能派来京城认清,老杨家确实是找对了人,虽然杨锐所说的那些家乡记忆错漏百出,但他还是装作不知,在曾有澜面前一一称是,现在两人独处,也不把事情说破,至于老杨家到底是谁出洋去了,只有天才知道。
叔侄两人客套完毕,只等坐好,杨锐才道:“先君病逝于美国檀香山,当时我七岁,在先君只字片言中桑梓的模样是很模糊的,但南安府城护城河杨家村是断断没记错的。现在我也知道辈分宗亲记得都很不准确,这些就劳请叔叔修书一封到族中,帮忙查探一下才好。”
听杨锐说杨家村断断没有记错,杨茂才顿时知道杨锐是一心想把户落在老杨家了,也就不动声色的道:“竟成你就放心吧,我连夜便写一份信回去,让族中几个太公把家谱理一理,把大哥那脉人都理出来。”
“那就好!那就好!”杨锐心下稍定,而后再道:“现在国家虽然初定,但依然有不稳的可能,杨锐虽是革命领袖,但也不好出事。老家理家谱的时候还是要万无一失的好,家里和和气气的,我在京城也好安心啊。”
“会的,会的。老杨家虽不是什么大祠堂,但素来和睦,理族谱之事想来,还是我亲自回去办的好,竟成你就放心吧。”杨茂才高兴的说道,真是天下掉下个好侄子。
见杨茂才如此明事理,杨锐心下大定,虽然他之前就预料认亲之事不难,但真要碰到那些不明事理的亲戚,也是个麻烦事情。此时见一切顺利,他不由笑道:“叔叔来往奔波实在辛苦,还是在京城小住几月,等天气凉一些再走吧。”(未完待续……)
戊卷 第五十二章 摆设
郑亲王府据说最早是燕王朱棣谋臣姚广孝姚和尚的府邸,清初之时,被努尔哈赤三弟舒尔哈齐之子济尔哈朗所占。济尔哈朗是八大铁帽子王之一,是以王府修的异常宽大,占地八十余亩,房屋有九百余间。临时政府撤离宗人府之后,看到这里屋子多,就暂时安在这里。而杨锐也住在王府的后院,当然,这里不像后世一样有‘逸仙堂’三字,怕以后只会有‘竟成堂’之称。
让人把这个远来的堂叔领了下去,杨锐又回到前院,杨度在这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见他来终于安下心来。杨锐见他有些焦躁,笑道:“皙子,现在国会那边情况如何?宋遁初那些人好对付吗?”
杨度本等得急躁,再被一听国会宋教仁之事,立马就扯头发,气道:“那宋遁初非要在国号上面安一个‘民’字,着实讨厌!他讲演功夫也厉害,居然还策动我们这边的议员跟着瞎起哄,真是一个大祸害。”
杨锐见他如此,还是笑,国会虽是傀儡,但扯皮还是很累的,“怎么,他要把国号改成‘中华民国’不成?这个名字可不是很吉利啊!”
“正是如此。”杨度大叹,“他虽然不像孙汶那般非要搞什么共和,选什么大总统,但死活要在国号里面加上‘民’字,似乎不如此,那这个国定是**之国一般。”
帝国、党国、民国。杨锐弄的就是党国,但他极为厌恶这个词。每次听到党国,他就想到一句经典台词——看在党国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党国不喜欢。帝国不好用,民国他也不爱,历史上这民国的三十八年,实在是民族最惨痛的岁月;最后那共和国之称,因为同盟会的原因,杨锐坚决抵制,所以。商量到最后委员会确定的国号是‘大中华国’,简称中国。年号也是遵循老习惯,不用公元多少年。也不用黄帝多少年,只把1912年称为‘大中华国元年’或者‘中华国元年’。
不表述国家的性质,对于以后借用皇权搞愚民宣传是有利的,这是杨锐同意的初衷。但宋教仁非要在国号上加上‘民’字。除了和孙汶一样想防止帝制复辟,还有其他的心思:那就是要让中国变得和法国一样,杨锐选上总统之位,而总理另有其人。这样的结果,玩到最后总统只是个称呼,内阁和实权全在总理,历史上民国的府院之争就来自于此。
杨锐是想朱宽肅成为没有皇帝名号的虚君,然后权力集中在丞相之手;而宋教仁却是想杨锐变成一个只有总统称号却无实权的象征。然后权力集中在总理之手。正因为如此,临时国会一开。他就频频讲演活动,对外游说云南和两广的代表,以及各省的省议会代表,对内则准备改组同盟会,幸好大部分议员都控制在复兴会手上,而孙汶也不同意同盟会改组——同盟会一旦改组,那控制权就在宋教仁而不在孙汶了,但宋教仁也是制造了不少障碍,使得国会议程进展缓慢。
“现在国会进展到哪一步了?”杨锐皱眉问道,他现在越来越烦这个宋教仁了,“你可要提醒国会那些人,特别是要告诉宋教仁,再过十天日本人就要到北京来谈判了,不要到时候连给临时政府都搭建不起来,那就耽误国事了。”
“现在正商议到政府架构,这一步完了,那就推选丞相。今天是9月22日,月底前一定可以进入选举程序。”杨度说话的时候心中捏了把汗,时间确实是够紧的,七十五人的临时国会还是太多人了,一个问题不讨论个几天就没完没了。
“你知道就好!”杨锐问完关键的事情,再道,“日本人来了也不是说马上就要谈判,现在东北水灾,那几个师团都奄奄一息了,拖一拖其实对我们也是有利,你那边尽快即可。今天留你下来不是因为国会的事情,而是另有他事的。”
杨度抹了一把汗,闻言忙道,“不为国会之事,那是什么事情?”
“光宗耀祖和封妻荫子。”杨锐很是郑重的道,“前面几个不是什么大事,关键就在荫子。历朝历代都是官官相护、父死子继,唯有科举方能出头,可科举舞弊不说,即使高中,也必定要和权贵之家联姻入赘,才能身居高位,这弄到最后还是老样子。而之所以如此,关键就在于荫子,诸多高官的孩子,一出世就是五品六品,等一入仕,有家族父兄为靠山奥援,要出头就更加快。新国家要想让局面公平些,那荫子就要限制,特别现在对有功之人还赐爵,就更应限制荫子。”
想不到把自己留下是要谈这个事情,不过再想到整个国家政府结构都是自己设计的,杨度并不吃惊,而是凝思一会道:“竟成兄,你想怎么个限制法,你真要限制了,那些有功之人怕是会不满吧,他们要是不满,那么……”
“你说的我明白!”杨锐也是思虑了好久,“完全限制是不可能的,甚至比如烈士,他的后代还要确保其能做官,不然大家担忧子女,谁还愿意为国尽忠。限制主要是对活着的这些人,复兴会不是八旗,是复兴会。”
杨锐一说到烈士,杨度就笑了,他道:“这清朝荫子分为三种,一种是恩荫、一种是难荫、最后是特荫。恩荫主要是针对三品以上的文官,还有就是各大王爵;而难荫一般分为阵亡、伤亡、殉节、殉职等;特荫则是皇帝拉拢亲信的办法,主要还是赏世职、挑选侍卫、赏主事这三种。现在既然没有皇帝,特荫完全可以取消,难荫虽有弊端,但还是应该保留的,就是恩荫比较难处理。特别是有爵位的功臣……”
“恩荫也全部取消吧,爵位可以世袭,国家百姓也对其尊敬。但会干预到政治的特权就不要再有了。”杨锐一锤定音的道。“难荫应该确保烈士无忧、子承父业,但不能保证官级,比如将军殉国,儿子可以免试入军校,但要是没有能耐,那就一辈子做个尉官好了……皙子,马上要开复兴会代表大会。你把这些东西都整理一下,弄一套方案出来。”
见又有任务,杨度连忙答应。到北京以来。事务越加繁杂,陈广寿又是去了吏部,岑炽是个出主意阴人取巧的主,所有这些实务性的事情都抛给杨度。也不管他是不是忙得过来。
“我会在那之前做出来的。”杨度点头道。“不过国会宋遁初那边实在是麻烦。即使议员不支持他,他也能在报纸上制造舆论、扩大影响。现在三个难关,纳税为选举的唯一条件通过了,百分之五的国会席位界限也通过了,但是对倒阁权的限制还是很难的,如果真要强行通过,那将会落人口实。”
采用内阁制杨锐的权利极大,任期也无限制。但最为讨厌的就是议会拥有倒阁权,真要没有控制住议会。一个晚上杨锐就要下台。虽然内阁也有解散议会的权利,但这么下来,整个国家只会政局不稳。杨度之前的想法是提高人数限制,比如不信任案的提出最少要超过四分之一的议员签名,通过不信任案的投票人数要超过三分之二的议员。不过这些限制都是超过其他国家的标准,现在宋教仁那几个人是抵死不从,更闹得沸沸扬扬,让杨度无法下台。
“要我辞职也行啊,就顺了宋遁初的意思好了,”杨锐也想起这个讨厌的倒阁权来了,“但是有一给前提,就是议会倒阁之前要选出一个新内阁,他们要是选不出来,那我还是要留在台上,不然这个国家就是无政府了。”
“组建一个新内阁?”杨度想着,“好!这个办法好!这样一来,我们就是反守为攻了。”
“闹事、拆台很简单,是个人就会干,但要那些捣蛋闹事的人正儿八经做出什么事情来,却是很难的。”杨锐道,“同盟会里宋遁初还算是有脑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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