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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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英雄- 第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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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元培和黄廑午认识之后就一起上了往武昌而去的客轮。只是因为两人舱室不同,蔡元培是一等舱在客轮之上,黄廑午则是三等舱在客轮之下,两人在上船的时候就走散了。复兴会在杨锐的操作下运作如同后世的公司一般细致,出差人员的各项规定都有明细,因为路途遥远所以蔡元培住的是一等舱。而华兴会成立不久,又是起义在即,虽然枪支问题解决了大半,但是经费还是紧张,为筹措经费黄廑午更是把自家祖上留下的三百石好田给卖了,会中其他骨干也都是破家举债。为了节省经费,此次出来黄廑午都是一切从简,这才买了三等舱,说是三等其实就是通铺,没有床位自己带铺盖找空地的那种。
  同是革命差别却是这么大,蔡元培看在眼里,叹在心中,从沪上到汉口最少也要半个月时日,住在下仓委实艰苦,他匆匆去补了张一等舱票,这才和黄廑午在一个没人的舱室安顿下来。蔡元培看着他道:“克强这样太辛苦了。若是我中国人人都如你这般,国势也不会到如此地步。”
  这话是黄廑午乐意听的。他见左右没人,低声笑道:“蔡先生可能不知,此次举事经费不足,会中诸人都是破家为国。舱室不舱室无关紧要,我们只愿革命能够成功,为此付诸性命也在所不惜。”黄廑午本是个不喜多言的人,这番表态只不过他代表华兴会袒露心声罢了。
  蔡元培很清楚革命党人的热血精神,复兴会也同样如此,只不过会中的热血分子都跑到东北跟着杨锐打仗去了。他坦然道:“复兴会觉得现在这种情况下起义条件并不是很成熟,所以支持甚少,克强还要多多见谅。”
  黄廑午本来就是想和蔡元培沟通这件事情的。王季同为人刻板理性,向来只说结果不说原因,再问就是说复兴会有纪律云云,弄得杨笃生一直在说复兴会是假革命。而此次碰巧遇见蔡元培,知他为人和蔼,也是会中主事的人之一,他就想从他这里着手说服复兴会加入这次起义。“那蔡先生认为何时才是起义良机?”他以退为进的问道。
  “这个,”蔡元培看了四下没人说道,“我们的意思是要等宫中大变之后……比如太后升天……”最后几个字他说的非常小声,以至黄廑午凑的很近才听明白。
  蔡元培的说法他心中完全否认,他马上追问道:“可要是此事不出……我辈要等到何时?”
  蔡元培其实对杨锐那套根据地模式也不甚了解,而且他向来的主张是教育救国。之所以告诉黄廑午要在慈禧死后举事也是看了杨锐发会内月报的文章。当时他看了之后想来慈禧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了,离死估计也没几年了吧,可今日被黄廑午这么一问,倒是回答不上来了。“廑午,复兴会中各人具有分工,孑民也只是在负责教育一事,对军国大事委实不知。”蔡元培说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以实情相告,“此次贵会举事,我会中几人都认为太过行险,成与不成在五五之数,是以才决定不介入为好,只送枪械以表支持。”
  蔡元培的坦诚让黄廑午有些无话可说。他说道:“我会已经联络几万会党举事,只要义旗一举,万众响应。而发难之后,先雄踞湖湘一省,届时其他各省再纷起反清,那革命之成功指日可待了。”
  黄廑午说的慷慨激扬,如果在之前蔡元培一定也会为之叫好,全力呼应,可现在他却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看着黄廑午激动的神情,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克强啊。我们都是认为唯有革命才能救中国之人,可是革命也有缓急之分啊,复兴会成立只有一年,各项事务都在筹备。满清朝廷要真的这么容易就垮台那前人早已成功了。今日之中国,外辱内患,而民智却是未开,要革命成功何其艰难啊。”
  黄廑午道:“蔡先生之言却是有理。只是甲午以来,国势日下,如今俄事又起,中国当有瓜分之祸,我辈如何能坐的住、等得起啊?”
  看着他脸色痛心疾首的模样,蔡元培似乎看到以前的一个故人。他也是坐不住了,站起到窗边推开窗子,此时客轮已开,江风顺着从窗外外猛的灌进来,房间里顿时清凉起来。黄廑午的问题他以前也是想过的,只是后来加入复兴会负责教育,各项事务中使他一时间忘却了这种痛看中国现状却欲变不能的焦灼感。他从黄廑午身上似乎又看到了谭复生的那种视死如归的凌然,虽然那时康党人炙手可热他无缘拜会,但是在心里却对他很是敬仰。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望着滔滔江水被逆行的客轮激起朵朵浪花,蔡元培不自觉的念起了谭嗣同的遗句,心中波澜起伏。“克强,谭复生君也是你湖南人吧?”
  黄廑午不明所以答道:“是啊。谭君是湖南浏阳人。”
  蔡元培又道:“你可知戊戌之事如何会败?”
  黄廑午知道他所问的不是袁世凯背叛之类这么简单的答案。于是道:“世人所说原因不少,但却未必全对。还请先生赐教。”
  蔡元培道:“戊戌之时我正在京中为官,对康党所知不少。终观其事,还是因为没有先培养革新之人才,却想以少数人弋取政权,最终被旧党所算。今日之革命也是如昔日之维新,试问真正懂得革命之道的有多少人?不说贵会,复兴会中我看真正懂得革命之人也只有数十人而已,由此可想全国有多少。没有人才的支撑,民智又未全开,革命不成功那么也就罢了,革命如果成功那么那些守旧之人奈何?难道再革命一次吗?”
  蔡元培说的是他这些年看朝堂风云变更得出的感悟,戊戌之后他就认为这个朝廷已无可希望了,所抛弃京职而回乡教书,实行教育救国。黄廑午其实也是明白他所说的道理,但面对这情况,“蔡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廑午认为举事和当年谭复生君所为无所不同。举事确实是不能一步成功,但是每一次举事都会得到更多青年的响应,而满清朝廷则会在这一次次举事中败亡。我等是想以革命之血定能唤醒国人的爱国之心,以求革命早日成功。”
  革命党抱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可那些会党中人是否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呢?!以革命之血唤醒国人的爱国之心,可流的血死的人里面真的全是义无反顾的吗?古来造反都是裹挟为主,他们那些举义的人里都是愿意牺牲的吗?素来待人温和的蔡元培不敢把这样尖锐的话当面问出了,只是他心里知道,那些举事的会党怕是不是如此想的吧。
  复兴会和华兴会的第二次交谈就这样的无疾而终了,这就使得日后华兴会诸人与复兴会的关系日渐疏远。当然,哪怕是知道这样的处置会造成疏远的结果,杨锐还是会选择和华兴会疏远,复兴会真正依靠的是从自己体系里培养出来的人才,虽然这些人也许现在还只是陆行工厂内半工半读的童工,教育会各地分会的学生,但是等几年之后,他们将是复兴会真正的根基。
  客轮在十几天之后到达汉口,两人刚下船就有人来接,原来湖北这边的革命党早已知道黄廑午从沪上而来,这几天都在等着。黄廑午自然把蔡元培介绍给这些人认识,其实这些人都是科学补习所的成员,大多为湖北陆军第八镇工程营的士兵。和袁世凯招收一些大字不识的农民、以权术治军不同,张之洞在筹建湖北新军的时候强调士兵要识字,以开兵智,革命党就借着学习为名,取了这么一个科学补习所的名字以作掩护,吸收培养革命士兵。
  蔡元培在武昌逗留了一日,与科学补习所众人相熟之后就先于黄廑午启程往潭州而去。此时已经临近七月,虽然朝廷说要到西历7月1日潭州方才开埠,但洋人的客轮早已经在汉口潭州的河道上试航了。到了潭州之后,刚下船就被人接到了一处院子,此人是昔日爱国学社的学生,蔡元培也是认识,但是却叫不出名字。
  “先生别猜了,我是学社高等二班的程广顺。”这个学生笑道。他自从安排来潭州之后就没有见到昔日的同学朋友,今日能见到昔日的先生很是高兴。
  蔡元培也是莞尔一笑,学生太多了,要是个个都记得住那真是成神仙了。他问道:“就是你一个人在潭州吗?”
  程广顺闻言看着他欲言又止,蔡元培马上道:“对,对。你别告诉我,你别告诉我…我一时问错了。呵呵。”虽然一直在负责教育会,但是在启程之前,王季同可交代他很多以前所不知道的事情,其中外派人员要遵守那些纪律就是其中的重点。“你就把你能告诉我的说给我听吧。”虽然不习惯,但纪律的作用蔡元培是完全明白的。
  程广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资料开始介绍起朱家的情况:“朱家现在是两支,一支是兄长朱昌琳,另一支是朱昌琳的堂弟,叫做朱谘桂。现在朱家的族长是朱昌琳,他早年乡试屡试不中,后为家境所迫,弃文从商。这应该是他此生的憾事。朱家现在在有功名的只有一个,叫做朱访绪,是光绪二十年的举人,现在在河南为官……朱家在潭州城内有一些店铺米铺,祖屋却在几十里外的棠坡,先生过两日要去的地方就是棠坡。”
  对于朱家的种种资料蔡元培倒是不感兴趣,他此来是收徒弟的。他问道:“那学生的资料呢?”
  程广顺连忙把另外一个信封拿过来,这次他没有介绍。这是盛书动传过来带密级的资料,信封上还封着火漆,不是他这个级别能看的。他把信封交给蔡元培,再倒了一杯茶就轻轻的推出去了。
  蔡元培验过火漆之后拆开信封,里面有三个孩子的画像和简单资料,一为朱宽浚,十岁;一为朱宽瀚,八岁;一为朱宽潚,七岁。画像之下都有寥寥几句介绍,但是为了怕影响蔡元培的判断,介绍都是一般性的,资料的本意是要让人记住这三个孩子而不是要分出什么优劣。蔡元培把人记住之后就用洋火把东西给烧了,出了门把程广顺叫了进来:“这里哪里有剃头店啊?我要去把我的头发修修。”
  去年四月拒俄大会的时候,蔡元培一时激愤把辫子给减了,幸好当时留下的头发不短,这么一年下来还是长的也是比较长了。本来是打定主意这一辈子再也不梳满清的发式,但为革命计,他就只能委屈一下了。


第二十五章 学生

  棠坡恬园在潭州城东北六十里外的驿道旁,为朱家的宗祠所在,据闻此是朱家在咸丰年间躲避太平军时所建,也算是潭州府外有名园了。恬园处于山间,上下坡岭皆在园中,遍植名贵花木,又或摆置盆景,周年香色浓郁。以花岗石为阶,盖成走廊,曲折迂回,每隔几十米或亭或阁或馆,分布自然,园中之景尽收眼底,每年春秋间花开之时,里外几十里的人都常常到此此赏花,好不热闹。园中有一眼井水,清洌甘甜,又因朱昌琳为潭州首富之故,被人称作发财水,与西岳麓山的白鹤泉、潭州城内的白沙井泉、浏阳石柱峰顶的百汇泉,并称潭州四大名泉。
  和之前预料的一样,坐着官轿,打着着翰林院编修招牌的蔡老爷得到了朱家的隆重款待,朱昌琳和其堂弟朱谘桂以及子侄几人,日日在恬园设宴款待。其时朱昌琳已经是八十多岁了,但仍然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他用带着浓重湖南口音的官话道:“蔡老爷能从江浙之地来我潭州,也是有缘啊。蔡老爷是当朝翰林,又在沪上办报办学,可谓是学贯中西。老朽倒有一事想请教老爷,还请老爷解惑啊。”
  蔡元培道:“请教则是不敢,请老先生言。”
  朱昌琳道:“这庚子之后,朝廷开始变法,辛丑年停了武举,壬寅年又说废书院改学堂,现今又传闻说要废除科举,全改为游学。请问蔡老爷,这科举当真就要废了么?若真是科举内废,那朝廷何以选才啊?”老人家虽然年纪不小,但是政治事件还是关注的,教育科举新学,这几样尤为重视,这可是关系的朱家下一代的仕途,朱家能到今日之境地着实不容易。
  废科举之事蔡元培是知道的,不单报纸上有所争论,朝廷中那些办实务的新党早就上折子要求废掉科举代以新学,平心而论这八股文章早就应该废了,但就事论事而言,以今日官场之**,废掉科举之后那么下层士子的进阶之路将被彻底的堵死了,以后要做官唯有通过朝中大人和地方大员的保举,这将使得官场更加混乱**。当然,在这个情景下蔡元培是不会说什么科举好话的,他答道:“老先生所忧也正是孑民所忧啊,自隋唐起,朝廷开科取士已经一千三百余年了,贸然废止,实为不妥。但是各地督抚却一味力举,眼下看来,这科举被废也是早晚的事情。科举一废,朝廷就只重学堂和游学生了,老先生子孙若要出仕,只能先入新学堂再出国游学,待学有所成之后则可入朝为官了。孑民曾在商部大臣盛宣怀大人所办的南洋公学教书,如老大人想……,孑民也可引进推举一二。”
  这潭州城内大大小小的新学堂数以百计,可朱老先生对这些学堂怎么看怎么不舒服,感觉那不像是个教圣贤书的地方,但是新学盛行是将来的大趋势,所以才请了盛书动到家中来教授新学。商部大臣盛宣怀朱昌琳是知道的,南洋公学也有所耳闻,知道是和京师大学堂、天津大学堂、山西大学堂并列的高等学堂。他道:“只闻这大学堂中招收的学生都是秀才禀生举人,家孙还是太小,不然定要麻烦老爷推荐了。”
  蔡元培笑道:“老大人有所不知,这南洋公学不光是大学堂,中等学堂也是有的。如真是不怕父母离别之苦,倒也是可以进去的。中等学堂毕业之后就可升入高等学堂,品学兼优则可以公费出洋留学。只是学校现今学生较少,每年出洋的人数都不够朝廷的定额。”
  朱昌琳和朱谘桂两人对望了一下,心意相知。从明末开始之后朱家可是屡遭不幸,先是乱民举事,打下武冈之后全家被杀,当时只有一个小主人带着谱牒印信在家人奴仆的拼死掩护下逃离王府。这主仆二人一路向南流落到了潭州一带,眼见天子自缢,江山倾覆,便从此隐姓埋名,或教书或农耕苟且偷活于世。朱家两百年来都是家运平平,直到几十年前在棠坡落户之后这才时来运转,先是暴富再是孙侄一辈中又有人中了举人,这才一改昔日清苦,且富且贵。得来不易这才倍感珍惜,朱昌琳朱谘桂对彼此的心思很是明白,要想保住家业,那就要跟着大势走,子孙远行离别虽苦,但是再苦也为家族考虑。
  朱昌琳道:“老朽虽已老矣,但这天下大变之势还是能看得清的。这科举今年不废明年也要废,只是迟早罢了。老朽虽是子孙满堂,但是能成器的也只有一个,还只是个举人。若是蔡老爷不弃,还望老爷能举荐一二。”
  蔡元培正是要他这句话,闻言心里大喜,但脸上却是一片为难之色。朱昌琳倒是会错了意,又赶紧道:“中间若是有什么开销,老朽一定不会让蔡老爷为难的。”
  蔡元培连忙摇头,道:“孑民适才直言全为爱才之心,并不为私人牟利。入南洋公学虽是成才之捷径,但孑民也怕会误人子弟啊。如老大人真要如此,孑民当打电报到沪上,以探听南洋公学情况。”
  朱昌琳等大喜:“如此就劳烦老爷了,真是感激不尽。”席间一时间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接下来的几天,朱家那三个小孩蔡元培都见了一遍,确如盛书动所说的那样是朱家所有孩子里最有天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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