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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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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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疑点?什么疑点?”泷一本正经地反问道。

    “笹岛先生……”添田看着前方云层下连绵不断的高山轮廓线说道,“他本来准备画一幅大作。还特意请了一位年轻姑娘当模特,连续三天去他家的画室。然而这三天时间里,笹岛先生特意让家里的女佣不要去上班。这可真是怪了,既然叫来了模特,不是更应该让女佣留下来招待客人吗?为什么不让她去上班呢?”

    两人来到茶屋前。再往前走就能走到旅馆了。蓼科湖越来越近,已能看见湖畔的植物。

    泷良精一脸痛苦地听着。

    “还有一件怪事。笹岛先生为那位姑娘画了八张素描。他本人也很喜欢那位姑娘,所以才画了这么多速写。可是在他去世之后,那些画却全都不见了,仅留下一张画到一半的。当然,也可能是笹岛先生自己把画撕了或是丢了,但警方连一张纸片都没有找到。我刚才已经说过,画家很喜欢那位模特,也很积极地画素描,想必那些画肯定很不错,所以我觉得他不太可能会把画撕毁。这就说明,画是被人偷走的。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有人偷走这些画呢?那位小姐可是一位良家女子。”

    添田故意没有报出野上久美子的名字,反倒是泷先交了底。

    “那位模特是我介绍的。”泷忍无可忍,主动道出了实情,“素描丢了这件事是真的吗?”

    “真的。原来是您帮忙介绍的啊?”

    “我认识那家人。笹岛打电话让我找模特,我就想起了她,于是推荐给了笹岛。”

    泷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两人走过了一片针叶林。云影在高原宽广的斜面上缓缓移动。原野的颜色也时刻变幻着。

    添田装做刚听说这件事的样子:“这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原来还有这样的联系……这位小姐,是您在工作中认识的吗?”

    “不,是我一位老朋友的女儿。”

    “那这位老朋友认识笹岛先生吗?”

    “和笹岛没关系……那人已经死了。”

    “过世了?”添田装出大感意外的神色,“是吗?”

    这时,泷良精尖声说道:“我说你啊,这事和笹岛的死有关系吗?”

    “啊,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总觉得那位小姐的素描被盗这件事有些蹊跷,所以就冒昧地向您提问了。““我劝你最好不要再査这些无聊的事情了!”泷带着些许愤怒的语气说道,“不要打探别人的私事。笹岛是我的朋友,我不想让他变成你们挖掘新闻材料的对象。再者,人都死了,继续调査不仅没有必要,也很失礼!”

    这还是泷第一次开口表示抗议。

    “是吗?”添田平静地回答,“新闻,就是要不断追求真相。当然,在这个过程中不能失了礼数,可是不让事情不了了之正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您是我的前辈,我在您面前说这些可真是班门弄斧,不过我觉得您应该是能体谅的。”

    “你……”

    泷突然语塞了。他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赶忙压抑了一下情绪。

    “这我明白。”他恢复了平静,“人生中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谁都有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秘密。活人还有权利辩解,可死人就没有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年轻的记者追问道。

    “添田,”之前泷从来没有瞧过添田一眼,可现在,他竟直视着添田,“这世上有许多难事。有些人没来得及告诉别人就死了……我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这样的秘密。然而我现在还不能说。”

    “那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泷的声音里好像混杂着沉重的叹息声,“是啊,等我快死了,也许就能说了吧。”

    “在您快死的时候?”

    添田不禁凝视着泷的表情,只见他的脸上渗出一丝复杂的微笑。“眼下我还死不了,没事,你看——”泷举起手,“我正在如此美丽的乡间散步,深感生命之美好。添田,我还死不了呢。你要盼我死,估计是没希望了,你还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吧。”

    那并非之前冷淡的泷良精。此刻泷对年轻晚辈的关怀,如秋日暖阳一般细膩无声。

    添田与泷并肩走进了旅馆。

    他已经没有更多问题要问泷良精了。因为泷不会再多说什么。添田本想在这里住一晚,事已至此,已无必要。

    “给您添麻烦了。”添田从前台取回行李箱后,站着向泷道别。

    “你这就回东京去了吗?”泷竟流露出些依依不舍的表情。

    “是的,直接回去。”

    “看来我没帮上你的忙啊。”

    也许是添田的心理作用吧,泷良精的嘴角似乎露出一丝寂寥凄凉的微笑。

    “哪里哪里,倒是我多有失礼。泷先生,您准备在这儿久留吗?”

    泷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说:“恐怕暂且先这样吧。”

    “一直住在这家旅馆吗?”

    “这就说不好了。”泷望向别处,“也许会一时兴起去别的温泉看看,现在我还没什么计划。”

    添田心想,泷要是离开这里,肯定会换一个更为冷湥еΑ

    “我今天就会回到东京,您需要我帮您带话给您家里人吗?”添田不禁问道。

    “不用,”泷立刻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

    离别的时刻到了。泷一路送添田走出大门。

    “告辞了。”

    从旅馆到巴士车站,要爬一段坡。

    添田走过旅馆前冒着热气、飞驰而下的瀑布,朝车站走去。走了好长一段路后回头一看,泷还站在远处的旅馆门口。

    坡道从白桦树林间穿过。

    三名客人在车站等车。一个是扛着猎枪的中年男子。剩下的一男一女年纪很轻,背着背包。

    等了一会儿,巴士呼啸着爬上坡来。

    五名乘客下了车。他们都是当地人,手上拎着山脚的镇上买来的东西。在发车前,司机蹲在悬崖边上吞云吐雾。

    正要发车的时候,另一组徒步旅行的男子跑了过来。他们手上拿着结了果的通草,成熟的果实裂开一条缝,露出黑色的种子。仔细一看,前方那对男女的背包里也插着龙胆花呢。

    巴士开始缓缓下坡,下坡路就在落叶松林旁。巴士驶过蓼科湖。

    添田感觉泷良精知道笹岛画家之死的内情。提起这件事时,泷脸上写着惊讶,但也有预料之中的神色。泷一定知道些什么。

    还有一件事添田没能问出口,那就是泷为什么要从浅间温泉仓皇逃至蓼科的山区。前一天晚上,有两名不速之客来到浅间温泉拜访了他。而且,通过旅馆员工的证词,不难想象他们并不是受欢迎的客人。泷来到此地,与这两位访客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添田很想搞清那两人的真实身份,这个问题几乎已经到了嘴边。然而,他还是把问题咽了回去。他总觉得这个问题对泷太残酷了。泷露出的前所未有的软弱表情,让添田对泷无法不放下以往的成见。

    巴士上没几个人,大家坐得很散。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聊着天,两名男子好像有些累,在闭目养神。扛着猎枪的男子掏出笔记本,不停写着些什么。只有巴士窗外的景色在不断向后飞去。

    窗外的景色变得越发普通。一片片枯萎的桑园和谷茬满地的农田。一棵高大的榉木下有一尊守路神,供奉在神像前的橘子已经变了颜色。

    巴士开进一座小村庄,一座破旧的小学出现在眼前。操场上拉着小旗帜,好像在开运动会。有不少人来看热闹。戴着红白两色头巾的孩子们在拼命奔跑。

    开过小学不久,有一辆出租车迎面开来。

    路很窄,添田所在的巴士又很大,为安全起见,双方都开得很慢。添田漫无目的地透过车窗,看了看即将开过的出租车。添田的位置比较高,只能看见一半车窗。不过他还是看见车里坐着三个男人。坐在两侧的人穿着黑乎乎的西装,中间那个穿着茶色的衣服。既然走了这条路,应该是去蓼科温泉的客人吧。

    添田心想,原来这个时候也有人去泡温泉啊。现在已经五点多了。

    出租车开过之后,巴士再次加速。

    添田忽然对刚才那辆车里的三个人警惕起来。他不禁想到了泷。前往浅间温泉质问他的是两名男子,而刚才那辆出租车里有三个人。把他们和泷良精联系在一起显得有些牵强。

    然而,想法一旦产生,就很难从脑中抹去。

    添田感到一缕不安。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三个人也许是去找泷的。添田回头望去。然而,出租车已经开到了桑园间的小路,掀起阵阵白烟。添田差点就想折回去了。可要是他猜错了呢?要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却折了回去,要如何面对泷良精?

    巴士已经快开到茅野町了。

    “等我快死的时候,也许就能说了吧。”泷的喃喃自语回响在添田耳边。

    12

    翌日,添田彰一一到报社,就向相关记者打听警方对笹岛之死的鉴定结果。

    “那件事啊,”负责的记者轻描淡写地说道,“警方认定那画家的死是意外。”

    “意外?是服药过量吗?”添田确认道。

    “是啊。”

    “可……不对啊!”添田提出反对意见,“那种安眠药至少要吃一百多粒才会致死,那女佣不是说笹岛画家枕边留下的空瓶里只剩下三十多粒药了吗?即使全吃光也死不了啊。”

    “也有人抱持你这样的怀疑。”记者没有反对添田,“解剖中的确发现了相当于一百多粒安眠药的剂量。警视厅也考虑过你说的可能。可是他们未发现有人强迫他吃药的证据。这条线索也就无从追査起了。”

    添田与那位记者道了别。

    刚来上班的同事在添田身边坐下。

    “早啊,你昨天去哪儿了?”同事微笑着问道。

    “有点累,就去信州那儿转了转。”

    添田收回思索的眼神,朝同事看去。

    “这样啊,那儿的秋色肯定很美吧。”

    “嗯,好久没呼吸过那么清新的空气了。富士见附近的铁路旁长满了花花草草呢。”

    “是吗,果然和东京不一样啊。”

    同事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对了,昨天有好几个电话找你呢!”

    “是吗?谢谢,是谁打来的啊?”

    “我接了两次,第一次是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第二次则是上了年纪的女人。她们问你在不在,我说你请假了,她们好像很失望呀!”

    “别开玩笑了,快把对方的名字告诉我。”

    “我可没开玩笑,她们还吩咐我等你回来了让你赶紧回电呢。她们都姓‘野上’。”

    听到这儿,添田赶忙站起身。

    他出发去信州寻找泷良精时,本想告诉久美子一声,可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了。久美子和她母亲都不知道自己请了假。添田的预感告诉他,在他离开东京的这段时间,野上家一定出事了。

    他并没有在同事面前打电话,而是特意跑到一楼,使用了大门口旁边的公用电话。这样就不用担心对话被人听见了。

    他首先给久美子的工作单位打了个电话。

    “野上小姐从昨天开始请了三天假。”久美子所在课室的女同事这样说道。

    “请了三天假?是去哪儿旅行啊?”

    “不,她说家里出了急事……”

    添田挂了电话,心中忐忑不已。

    他赴忙打去了野上家。“我是添田”

    接电话的是久美子的母亲孝子。

    “啊,是添田先生啊。”电话那头的孝子听起来很兴奋。

    “不好意思,昨天我有些事情去信州跑了一趟。您昨天是不是给我打过电话?”

    “是啊,我和久美子各打过一次。听说你出门去了,没能联系上你,真是太遗憾了。久美子本想在出发前见你一面,和你商量的呢。”

    “出发?久美子小姐出门去了吗?”

    “她去京都了。昨天下午出发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想和你商量的也是这件事。知道你回东京我就放心了。”

    “请问……”添田着急了,“究竟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如果你方便的话,能不能在下班后来一趟?”

    “不,我这就来府上。”

    添田挂了电话。他实在等不到下班时间了,久美子突然去了京都。肯定是出事了,他真想尽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偏偏还是这个时候……添田心中涌起阵阵不安。

    添田回到三楼的编辑部,告诉同事自己有点事要出去一趟。坐电梯下楼的时候,他遇见了个熟人,可添田不顾对方搭话,一到一楼就冲出了电梯。他打了辆车,朝杉并区的久美子家赶去。

    从有乐町到目的地大约有四十分钟车程。添田在车中焦急不安。各种想象袭上心头。久美子为什么会突然跑去京都?未知的事情总会带来焦躁与担忧。昨天怎么就没老老实实留在报社呢!添田后悔不巳。

    野上家的花柏围墙沐浴在微弱的秋阳中。从房门到玄关还留有扫帚扫过的痕迹,与平时无异。

    添田按了门铃,没过多久门就开了。久美子的母亲探出头来。

    “您好。”

    “请进。”

    孝子已经等候多时,立刻让添田进了屋。

    “久美子小姐去京都了?”添田打过招呼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的,事出突然……”

    “究竟出什么事了啊?”

    “昨天我还想跟你商量来着……”

    “昨天我应该跟二位打声招呼的,真是对不起。”

    “不不,没关系。只是没能和你商量成真是太遗憾了。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我们自己拿主意,让久美子去了京都。”

    “到底出什么事了?”

    “实不相瞒……久美子收到了一封信。”孝子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了信封,摆在添田面前。

    “请看吧。”

    添田看了信封,收信人是久美子,背后写着“山本千代子”的字样。写得很漂亮的钢笔字。信封本身是很常见的白色双层信封。

    添田抽出信纸。这是两张对折过的薄信纸,信用打字机打成:致野上久美子小姐:

    突然致信,深感歉意。

    我手中有几幅笹岛画家为您画的素描。我是因某种机缘得到这些画的,其详情不便奉告。但我可以明确告诉您,那绝非不正当手段。

    我想见您一面,亲手将素描还给您。笹岛画家已经去世了,我坚信这些画作应该回到您的手中。想必您看到这封信后定会起疑,还请您一定相信我,来京都一趟吧。我本可以将素描    邮寄给您,但我更想借此机会见您一面。很遗憾的是我今晚就要启程去京都了,无法在东京将画交给您,只能麻烦您大老远跑一趟了。车费我已放在信封中,请您一定收下。

    我向您保证,绝不会加害于您。至于我为什么想见您,等见面之后我会评细告诉您。请您相信,一切都是出自我对您的一片好意。

    其实通过某种手段收藏了笹岛画家的素描,也是缘于对您的一片好意。

    如果您愿意赏光,还请您单独前往以下场所。如果在指定时间的前后一小时内您没有出现,那就说明我们有缘无分,我也会就此作罢。

    十一月一日(周三〕正午

    京都市左京区南禅寺山门附近

    (我会从上午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一直恭候您。)

    又及。您可以在其他人的陪同下前往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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