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您有线索了?”
“不,这只是我的推测。所以我就想来问问,他有没有提到过门田这个人。”
“完全没有哎……”
这也是情理之中。仔细想来,伊东也不可能把这些事挂在嘴边。
添田要办的事情就这么办完了。
之后,他和店主寒暄几句,离开了旅馆。
伊东忠介果然没在旅馆提到门田这个人。添田来之前还抱有一线希望,不过现在他至少可以排除这个可能性,这一趟算是没有白来。
添田来到店门口,只见身着号衣的杂工从昏暗的角落里走了出来,他短短地瞥了添田一眼,走开了。
这时,添田见过的一位女服务生从对面走来。在他注意到女服务生之前,对方就先鞠了个躬。
“啊,是您呐。”
她是当时负责伊东忠介房间的那位服务生。添田之前还找她了解过情况。
“我又来打搅了。”
“这次又来打听什么事儿呀?”女服务生笑着问道。
“就是些小事。我刚见过店老板了。对了对了,你在这儿正好。请问那个伊东先生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过‘门田’这个名字啊?”
“门田先生?”女服务生歪着脑袋重复了一遍。那张并不漂亮的圆脸显得很是可爱。
“这……我好像没听他说过呀。”
“这样啊……”
添田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刚才店老板也这么说来着。”
“是吧,我也觉得没印象。”
女服务生手里还提着购物袋。
“你好像很忙的样子。”添田寒暄了一句。
“是啊,最近来了好多客人。”
“生意兴隆不是很好嘛!”
这时,添田忽然想起了刚才那个穿着号衣的男子。
“刚才我看到一个穿着号衣的大叔,是临时雇来帮忙的吗?”
“那个大叔吗?因为最近店里忙不过来,所以老板就雇了他,这样我就轻松多了。不过有一半缘故是老板同情他吧。”
“哦?莫非他是个可怜人?”
“听说他老婆跟人跑了,还带着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苦。跑到店里来说他什么都愿意干,给他个活干吧,于是老板就雇了他。他没把孩子带来,一个人住在店里干活呢。不过他也是最近刚来的。”
“难怪我之前来的时候没见过他,”
“是吧,他来了还不到一个礼拜呢。”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大半天,有什么事我可能还会再来拜访,到时候还请多多关照。”
“您走好,”
添田朝车站走去。
次日,添田给久美子家打了个电话。
“昨天晚上真是太遗憾了。”接电话的正是久美子,“我姐夫芦村亮一前天刚从九州开完学术会回来,就请我和母亲去T酒店吃饭了。吃到一半,他突然建议我把您叫来,于是我就给您打了个电话。结果听说您已经回去了,大家都很失望呢……”
“那可真是太对不起各位了。”添田道了个歉,“其实我没有回去,只是有些事情不在办公室。那通电话之后没多久我就回去了,结果还是没赶上。之后我还给您家里打了个电话,可是家里没人,原来是这样啊……”
“真是太不巧了。姐夫还说有话要跟您说呢。”
“是吗?他已经从九州回来了呀?”
“嗯,从福冈回来的。”
“九州”这个词引起了添田的兴趣。门田源一郎的老家虽然不是福冈,但佐贺也在九州。他隐约感到其中似有联系。
话说回来,芦村亮一为什么想和自己说话呢?之前他们从未交谈。
“我直接打个电话给芦村先生吧?”添田说道。
“嗯……”久美子在电话那头思考了片刻后,回答说,“不用了,还是我问了告诉您吧。”
毕竟添田和芦村亮一不是很熟,直接打电话有些突兀。
“那我就等你的消息……有时间我会去府上拜访的。”
“您已经很长时间没来啦,母亲还盼着您来呢。”
“请替我向她问好。”
添田挂了电话之后,久美子的话还在耳边萦绕。芦村亮一有话要和直己说?
添田彰一焦急地等待着佐贺分部的报告。
要是他能离佐贺再近一点,肯定会亲自前去调査。可那毕竟是九州,去一趟没那么容易。现在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分部的报告了。
两天后,分部的回复同其他稿件一同送到了报社。
当时接电话的分部长亲自在稿纸上写了报告。
两天前接到委托,我分部已进行过调查,结果如下:市役所表示,您要找的门田源一郎曾居住在佐贺市水江町XX号。分部立刻派部员前去调查,发现并无此人已死的证据……
读到这儿,添田大吃一惊。没想到他那些许的怀疑竟又一次变成了现实。
当时外务省的官员告诉他门田已经死了,他对此一直深信不疑。人就是有这样的心理:一且相信了某件事,就会先入为主地以为那绝对不会错,丝毫不会起疑。门田的死就是最好的例子。添田一直以为官员告诉他的就是真相。
但此人目前并不在上述地址居住。……门田源一郎驻外时丧妻,也没有子女。目前在该地址居住的是门田的胞兄夫妇。也就是说,门田在二战结束后回国,辞去了外务省的工作,并 在胞兄夫妇处寄宿过一段时间。
一九四六年前后,此人声称要前往关西,此后音讯全无。他的胞兄曾委托警方调查门田的下落,但目前依旧生死不明。
这件亊蹊跷之处在于,在门田离家出走之后,东京的外务省方面就出现了门田源一郎己死的谣言。他的胞兄称,也许是东京方面把门田的失踪误会成了死亡。
添田彰一看完报告,伸手扶住额头,陷入思索。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告诉添田“门田源一郎已死”的那名官员,也是听信谣言,因而产生了误会。
然而,这误会究竟是从何产生的?添田觉得这件事背后定有隐情。
不过,这份报告也让事态更加明朗了。
从大和郡山急匆匆赶来东京的伊东忠介,肯定去找了门田源一郎。
这也意味着,其他人都坚信门田已经死了,只有伊东忠介知道他还活着。也就是说,伊东忠介虽然在大和这个地方城市经营一家小杂货店,但一直关注着公使馆时代的同僚。
可以如此假设:伊东忠介通过野上显一郎留下的笔迹,发现他并没有像政府公布的那样已经去世,而是活着回到了日本。他知道野上显一郎喜欢古寺,猜到他定会造访大和。他还推测,野上显一郎的藏身之处就在东京。
伊东忠介马不停蹄地赶到东京,造访了门田的隐居所。那一定是世田谷的郊区。
可是门田为什么会失踪呢?他巳经去世的谣言又是怎么产生的呢?他在公使馆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小的书记生。
突然,添田又有一个全新的想法:一等书记官野上显一郎前往瑞士的医院时,绝不会是单独行动的。如果他的死讯是一场谎言,那他的瑞士之行就需要进行一定的伪装。至少,他必须把自己伪装成病人。
当时极有可能是由门田书记生陪同野上一等书记官去的瑞士。没错,瑞士之行的秘密正是解开谜题的关键。
伊东武官深信野上一等书记官真的死了。然而,如果野上显一郎还活着,那就有必要质问一下当时陪同野上前往瑞士的门田书记生。也许这正是伊东忠介死在世田谷郊外的原因。
那么,伊东忠介为什么被杀呢?是门田源一郎这条线索害死了他吗?添田想到这儿,发现自己的假说还有漏洞:为什么伊东忠介住进品川的旅馆之后,没有立刻去世田谷,而是去了田园调布和青山呢?
泷良精住在田园调布,村尾芳生住在青山。他们都与野上显一郎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添田早就猜到,伊东忠介是去找他们两人了。一开始他还以为伊东是去打听野上显一郎的下落,可是现在他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性:他是不是去打听门田源一郎的藏身之处了?
也就是说,伊东忠介认为,当时的副书记官村尾芳生和驻当地报社特派员泷良精是不是知道门田的所在?即使不知道野上显一郎之谜的真相,伊东也想搞清楚门田现在究竟在哪儿,所以他才会拜访这两人吧。
这两人中,势必有一个人告诉了伊东:门田源一郎住在世田谷。至于是谁就不得而知了。于是,伊东就在他的指引下,去了世田谷。
但添田隐约觉得,告诉伊东忠介这件事的,是泷良精。
这一点能从泷良精的态度判断出来。他突然辞去了世界文化交流联盟常任理事的职务,逃到了蓼科,之后又跑去了京都,行踪十分诡异,充满谜团。很明显,泷是在躲避某人。
这时,添田想起伊东忠介的名字并不在旧军人的联络名册上。
从这一点看,在乡间开着小杂货店的伊东忠介可能已经抛弃了过去的美梦,然而从这一次的事件看,伊东忠介很可能在暗中与中央方面保持着联系。
不过,行踪不明的门田源一郎究竟身在何处?
添田下定决心。他有必要再见一次泷良精与村尾芳生。不,是必须要再见他们一次。
22
添田彰一给泷良精家打了个电话,发现他还是没有回家,家里人也不知道他的行踪。
添田总觉得泷良精肯定会通过某种形式联系家里,可他并没有追问。想必泷肯定嘱咐家里人不要声张自己的下落,问了也是白问。
剩下的就是村尾芳生了。
村尾在京都的M酒店中了枪,伤还没好,应该还没去上班。添田给外务省打了个电话,发现他果然还在病假中。
“请问他什么时候来上班啊?”
“这我也不清楚,估计得等两个多礼拜吧。”
“那请问他现在在哪儿?”
“听说在伊豆的一家温泉静养呢。详细情况我们也不清楚。”
“可是他毕竟是课长啊,工作上的事情就不用联系他吗?”
“不好意思,这些事情我们是不能告诉外人的。”
添田终究还是没问出实情来。不过他至少知道了村尾身处伊豆温泉的消息。
村尾在M酒店用的是假名,在京都住院接受治疗的时候也是如此。京都分部说他的伤不是很重,想必已经出院了。接电话的课员不肯说出具体的静养地虽属遗憾,不过能打听到伊豆的温泉已经是一大收获了。
伊豆的温泉并不少,况且村尾登记的时候用的肯定还是假名,添田也不能给温泉旅馆一一打电话询问。
他决定,直接去村尾家问一问。既然他无法掌握泷良精的行踪,那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村尾身上了。
村尾家离青山南町的电车线路有些距离。住在这一带的大多是中产家庭。
添田很快就找到了村尾家。
添田彰一看了看大门旁的红色枫树,来到了挂着名牌的格子门前。
―开始应门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女佣,后来则换成了一位三十四五岁、长着细长脸蛋的女士。
“不好意思,请问您是村尾夫人吗?”
“不是,我是这家人的亲戚。我姐姐出门去了。”
“啊,那您是村尾夫人的妹妹吧?”
“是的。”在大门口屈膝行礼的女士点了点头。
“真是打扰了,是这样的,我从外务省那儿打听到村尾先生因为生病的关系去伊豆静养了,请问夫人跟他一块儿去了吗?”
“是的……”
夫人的妹妹低下头。看来她并不想回答和这件事有关的问题。
“那真是太让人担心了。请问村尾先生的身体状况可好?”
“啊,谢谢您的关心。其实我是被姐姐突然叫来看家的,详细情况我也不清楚。”她顾左右而言他。
“我有一件事必须和村尾课长当面说,请问他究竟去了伊豆的哪一家温泉啊?”
“这……”她露出发愁的表情,“可是医生嘱咐姐夫一定要静养,绝不能见客。”
“情况这么糟糕吗?”添田差点以为村尾的枪伤恶化了。不过转念…想,这也许是不把行踪告诉他人的借口。
“没想到他的情况这么糟糕……可是我只要见他五分钟或十分钟就够了,绝不会影响他休息。能否请您把温泉和旅馆的名字告诉我呢?”
“这……”
看来夫人的妹妹并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显得有些惊惶无措。
她的姐姐肯定嘱咐过她,万万不能把村尾的行踪告诉外人。然而,面对报社的记者,她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如果直接上门拜访不太好,我会提前打电话确认的。”
添田有些同情她,不得不让步。
不擅长对付记者的夫人妹妹轻易相信了添田的话。
“那我就把电话号码告诉您吧。”
她从套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听说添田不会直接上门,而是先打电话问一问,她好像放心了不少。
“是船原的……”
“船原?”添田一边在笔记本上写着一边问道,“船原,是伊豆修善寺那边的船原吗?”
“是的,就是那里。”
“我知道了。那旅馆的名字是?”
“船原酒店。那里就只有一家旅馆。”
“谢谢。啊,还有……”添田忽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请问村尾先生是用真名登记的吗?”
“不是。”
她告诉添田,村尾用的是“山田义一”这个名字。
第二天一早,添田就离开了东京。
坐电车到三岛站需要两个多小时,之后再换出租车。沿着狩野川旁的下田街道走一小时,右侧就出现了一条小路,旁边也有一条小河。
船原温泉背靠高山,非常僻静。除了那一家旅馆,其他房子都是农户。漫山遍野尽是秋色,收割过的田地中满是谷茬。
旅馆的白色建筑物映入眼帘的时候,添田不禁想起了村尾课长那张冷漠的脸。
添田下了车,朝酒店门口走去。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艰难工作,他不禁有些紧张。毕竟,村尾芳生在京都不幸受伤,所以才会来这僻静的地方疗养。而现在他最讨厌的记者带着他最不想提的话题追到了这儿。不用见面,添田也能想象出村尾芳生痛苦的表情。
这家酒店并不大。走进大门,就能看见河边的庭院里有好几个小亭子。这里的狩场烧①非常有名。
①以野猪肉、野鸭肉和蔬莱为原料的铁板烧。
前来迎接的女服务生看上去很朴素。
“请问山田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
“啊,是的。”女服务生毫不犹豫地回答。
“他的夫人也在吧?”
“是的。”
“我是从东京来的,能不能让我见夫人一面?”
女服务生问了添田的名字,转身进屋了。
添田不用搬出报社的名字,只要报出“添田”这个姓氏,村尾就明白了。
夫人出来了。她和添田在青山见到的那位女士长得非常像。三十七八的样子,个子很高。
“您就是添田先生吧?”夫人鞠了一躬,一脸诧异地问道。
“是的,我叫添田彰一,是个记者,以前曾见过村尾先生一面。”
这一回,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名片。
夫人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想必她是考虑到了丈夫的心情,心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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