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您看像哪个国家的人写的呢?”
“我看有点像中国人写的。”
“中国人?”我们很是吃惊。“您的理由和根据是什么呢?”
胡老说:“没有根据。我只是感到这字不像日本人写的,因为日本人写的字笔画很硬,而这上面的中文字写得很潇洒,很漂亮,英文字也写得很帅!一般的日本人是写不出这么好的英文的。从英文的笔体来看,有点像搞财经之类的人的手笔。”
显然,如果这张图上的字不是日本人写的而是中国人写的,这个中国人绝非等闲之辈!此人当年若是没有参与日本宪兵队对“北京人”的搜查活动,是根本不可能画出这张草图的,更不可能准确地写出每一个中国人和外国人的姓名。那么,画出这张秘密草图的中国人———如果真是一个中国人的话,又是谁呢?他或她当年在搜查“北京人”的过程中,扮演的又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当然,也不排除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张秘密搜查图出自日本著名侦探锭者之手。虽然我们并不知道锭者的中文写得如何,但他的英文十分了得,却是众人皆知的。
看来,若不认真研究一番这张草图是不行了。于是我们试着问了一句:“胡老,我们给这张图拍张照,行吗?”
胡老想了想,说:“不用拍了,拍的不清楚。这样吧,既然你们觉得对寻找‘北京人’有用,我就给你们一份复印件好了。”说完,胡老将草图的一份复印件递到了我们的手上。
苦苦寻找了10年的这张秘密草图,就这样终于到了我们的手中。我们除了感激胡老对我们的信任和理解,无话可说。
谢别胡老出来,已是日暮时分。我们当即走进北京舞蹈学院对面的一家餐馆坐了下来,而后展开那张来之不易的秘密草图,在现代都市的一片嘈杂声中,再次进行反复分析。最后,我们认定:胡承志将“北京人”交到博文手上后,博文并没有送到美国公使馆,而是直接送到了美海军陆战队兵营。其理由根据是:1.图上只有从协和医学院地下室到美海军陆战队兵营的路线图,没有地下室到美国公使馆的路线图;2.日本宪兵队列出的14个追查人员名单中,也没有一个是美国公使馆的人;如果博文确实将“北京人”送到了美国公使馆的话,公使馆肯定会有具体的接收人,这位接收人也肯定会出现在这个黑名单中。因此,半个多世纪来关于博文先将“北京人”送到美国公使馆的说法,是错误的。
为了能再找到别的旁证,我们又电话告知胡老,希望他就此事能再查阅一下有关信件。两天后,胡老告诉我们说,这两天他又仔细查阅了皮特森给他的所有通信,皮特森在一封信中告诉他说,据那位美国调查官员讲,博文没有先将“北京人”送到美国公使馆,而是从协和医学院地下室直接送到了美海军陆战队兵营。
至此,半个多世纪的谬传终于得以澄清,我们为此长长出了一口气———为了找到这张图,我们毕竟用了整整十年!
然而问题是,谁来证明,博文是如何向日本宪兵队交待的?博文若是真的说了他把“北京人”送到美国公使馆这话,他为什么要撒谎?撒谎目的又是什么?这一错误的说法,为什么竟然能够流传半个多世纪?还有,博文释放出来后,中国方面究竟有没有人追问过博文到底把“北京人”弄到哪儿去了?若追问了,结果是什么?若没追问过,又是为什么?
不错,这张封冻了半个多世纪的秘密草图的确为“北京人”的去向问题提供了有力的证据,并解开了关键的一环,可遗憾的是仍不能就此推断出“北京人”的真正下落;而只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日本宪兵队当年在北京搜查“北京人”时的确下了一番苦功,找到“北京人”的可能性也最大。
但,“北京人”是否就一定在日本呢?
岛国日本,确有情况。
1998年10月28日,在日本东京的一座公寓里,已是80高龄的中田光男正在书房撰写自己的回忆录,家人将几份刚收到的报纸送了进来。中田光男顺手拿起一份《朝日新闻》,当他刚翻到国际新闻版时,一则消息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则消息是《朝日新闻》驻华记者从北京发回来的电传稿,标题是:《揭开世纪之谜,寻找“北京人”化石》。文中说:中国科学院91岁的贾兰坡院士仍没放弃在有生之年找回遗失的“北京人”的愿望。日前他联合14位中国院士在新闻媒体上呼吁全社会都要关注“北京人”的下落,积极提供有效线索,力争让“北京人”早日回到现代人类的怀抱……
据中田先生后来说,他看罢这则消息后,不知什么原因,心里受到很大的刺激,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快沸腾起来了,压抑已久的思绪不由自主地便回到了52年前那段往事之中,再也无法安心写作了。
我们后来得知,这段往事对中田先生这样一位曾被无数中国同胞和苏联人民恨得咬牙切齿的“日本特工”来说,的确是太奇特了,也太沉重了:
1945年8月,随着“蘑菇云”在日本广岛、长崎的升起和苏联红军出兵中国东北,日本军队开始全面崩溃。日本关东军除大部分被苏军俘虏外,剩余的军政要人和官兵则只有仓皇逃命。侥幸未被苏军俘虏的中田光男,也因此与溃败的队伍一起,踏上了狼狈而又艰辛的逃亡之旅。
在这次逃亡中,与中田光男紧紧相随的,是他的一个部下山口本秀(笔者注:因真名不宜公开,山口本秀为化名)。途中,二人几经商议,决定先去长春山口本秀的岳父家暂避一些时日,是为上策。于是,经过几个昼夜胆战心惊的颠沛流离,中田光男和山口本秀终于辗转逃到了长春,在山口本秀的岳父远滕博士家中暂时隐居下来。
远滕博士早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后留学美国,是日本著名的考古、地质和古人类学家。日本侵占中国东北后,他被派往中国担任伪满洲自然博物馆自然科学部部长,专门从事地质、考古、古人类学研究。此次中田光男和女婿的突然到来,既为他带来一份惊扰,也为他平添一份乡情。而正是这位古人类学家和两位间谍的意外相逢,才演绎出后来的一连串故事。
且说中田光男和山口本秀在远滕家中躲藏了三天三夜之后,感到这样下去毕竟不是最佳办法,因为远滕家中以及远滕本人也同样陷于了危险的旋涡,整个东北乃至中国已不可能再是日本人的久居之地。鉴于如此局势,中田光男和山口本秀经过一番密谋之后,决定化装成商人先离开长春,而后再由大连乘船逃亡日本。这个计划得到了远滕的赞同。
但就在临行前的晚上,故事发生了。那是一个不寒而栗的夜晚,远滕与中田光男、山口本秀二人交谈至深夜,主要话题自然是关于那场战争、日本的败局以及各自今后的命运与归宿等。据中田光男后来回忆,这个晚上他们三人的脸上都刻满了惊恐与悲壮,对今后各自的命运谁也没有把握,每个人的心里仿佛都压着一块石头,沉重得让人难以喘息。可就在谈话快要结束时,远滕突然对他二人说:“我拿一件稀罕的东西给你们看看。”
远滕说完,起身走进他的书房。不一会儿,他便搬出来一个半米见方的木箱子。未等二人问话,远滕已麻利地打开了箱子,并从里头取出一个30公分见方的用白布包裹着的盒子。借着幽暗的灯光,那包裹着的盒子在远滕的手中被层层揭开,当最后一层白布揭掉时,蓦然出现在二人面前的,竟是一个茶色的骷髅!
中田光男和山口本秀由于事先没有心理准备,被眼前的骷髅惊得目瞪口呆,许久说不出话来。远滕望着二人惊恐的样子,微微笑了笑道:“别怕,这可不是你们关东军司令官的头,他的头没有这么宝贵。告诉你们,这就是世界上著名的50万年前的‘北京人’头盖骨化石。”
“真的?!”中田光男顿时惊愕不已。此前,对中国的“北京人”他虽早已久仰大名,但“北京人”头盖骨到底是什么模样、什么颜色,却一概不知。后来由于他所学的专业和特殊工作性质的关系,“北京人”的事儿也就几乎从脑海中消失了。没想到自己在这生死未卜之际,竟有机会一睹“北京人”头盖骨的尊容,真是三生有幸!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想把它带回日本。”远滕继续说道,“在这之前,这件东西我是从来不让外人看的,今天晚上你们看到了它,这是你们的福气。不过你俩要发誓,今后不管日本政局和你们本人的命运发生了什么不测,都不许告诉其他任何人。”说完,远滕脸上的笑容很快被另一种复杂的神情所替代。
面对远滕那既信任又警觉的目光,中田光男不知道该如何好,愣怔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道:“远滕先生,请您放心,我们会按您说的去做的。”接着,站在身旁的山口本秀也跟着咕噜了一句。
这时,只见远滕捧起头骨,轻轻贴在自己的脸颊旁,对着下额部亲吻了数下,然后取来白布,重新小心翼翼将头盖骨层层包裹起来。当一切都恢复原状后,远滕这才将头盖骨重新放入木箱之中。这时,站在一旁的中田光男清楚地看到,大概是为了保护好头盖骨,箱子的四周塞满了脱脂棉等物……
随后,远滕博士又邀请中田光男出门散步。当时,长春市内的治安很坏,日本人一般都不敢在夜间行走,但由于中田光男懂俄语,可以与苏军沟通,所以二人并不感到可怕。当二人走了大约30分钟后,来到一个地方,只见一位年轻女子伫立路旁,远滕向中田光男介绍说:“这是我的秘书。”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请不要告诉我的妻子。”凭直觉,中田光男当时就意识到,此女子与“北京人”似乎有一种很神秘的关系。
长春之夜在远滕家的这一幕虽说突兀而又短暂,却给中田光男留下了永生难忘的印象,半个多世纪来他始终记忆犹新。第二天一大早,中田光男和山口本秀便离开长春,向大连方向逃去。之后,二人又经过一番惊心动魄的逃亡历程,终于在1946年初回到了日本。
1998年,已是80高龄、满头白发的中田,除继续从事幼儿智力开发的研究工作外,开始撰写自己的回忆录。就在撰写回忆录的过程中,不知什么原因,50年前的长春之夜在远滕家看到的那一幕,反而随着年岁的增大、时间的久远,越来越清晰地在他脑海活跃起来,致使他常常因此而从梦中突然惊醒……
所以,当《朝日新闻》登载的这则中国科学家寻找“北京人”的消息突然出现在中田先生的视野时,他禁不住站起身来,情绪激动地在书房里踱开了步子。片刻,当他走向阳台,望着阳光照耀下的东京楼群时,脑子突发奇想,蓦地闪出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自己何不立即行动起来,响应中国科学家的号召,去帮着找回那失踪了半个多世纪的人类至宝“北京人”?“北京人”是1941年失踪的,自己是1946年看见的,应该是“北京人”失踪后的第一见证人!也许,那个在自己心中隐藏了53年的秘密到了应该公布于世的时候了,“北京人”这一全世界关注的谜案说不定就在自己的手中得以解开。
想法一旦有了,80高龄的中田先生便秘密地开始了行动……
作为积极倡导寻找“北京人”的贾兰坡先生,对中田光男先生提供的这一线索和中田光男的中国之行,当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他对我们说,中田光男提到的那位远滕先生,确有其人,而且他还见过。日本侵华期间,远滕作为伪满自然博物馆的科研人员,曾在中国的土地上主持和参与发掘过一大批古生物与古人类化石,其中最具影响的当数在中苏边界的内蒙古发掘的那几个扎赉诺尔头盖骨化石。后经鉴定,“扎赉诺尔人”跟周口店“山顶洞人”的年代基本相同。这些发掘出来的扎赉诺尔头骨化石,除裴文中从远滕手中要回一个放在新生代研究室供研究以外(笔者注:胡承志说,1947年他在新生代研究室看到的是两个扎赉诺尔头骨?),其他的一直由远滕保管在长春伪满自然博物馆。二战结束后,这批扎赉诺尔头骨下落不明。贾兰坡还说,在1941年前,远滕曾多次从长春来北平协和医学院新生代研究室研究周口店发现的古人类化石。“北京人”化石失踪前后也曾来过,此后便销声匿迹了。
根据贾兰坡的说法,既然裴文中能从远滕手中要回一个(或者两个)扎赉诺尔头骨,可见远滕与裴文中或其他中国科学家是相识的,甚至关系非同一般,否则就无法解释裴文中能要回扎赉诺尔头骨和远滕经常到协和医学院来作课题研究这一事实。当然,远滕先生和挪野中将,彼此也可能相识。
如果这个事实成立,那么日本考古学家松崎在《北京人》一书中关于挪野中将前来协和医学院取走了所谓“北京人”头盖骨的记载,并非子虚乌有,只不过挪野中将拿走的很可能是扎赉诺尔头骨,而不是“北京人”头盖骨。而远滕发现的扎赉诺尔头骨除送给了裴文中一个以外,剩余部分仍保留在长春伪满自然博物馆里,因此,中田先生当年从远滕手中看到的,很可能是经过远滕修复之后的扎赉诺尔人头骨,而不是“北京人”头盖骨。
然而问题是,远滕作为一位颇有名望的古人类学家,自己明明只有扎赉诺尔人头骨,为什么非要在中田先生面前炫耀自己手中握有“北京人”头盖骨呢?其目的和意义是什么?他有这个必要吗?此外,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事实是,据贾兰坡说,远滕本人在“北京人”丢失前夕曾来过协和医学院搞研究,那么他在这段时间里到底都“研究”了些什么?是否也染指过“北京人”呢?
因此,在事实尚未完全搞清之前,也很难否认远滕手中确实握有“北京人”头盖骨的可能。何况,贾兰坡和胡承志至少也承认,中田先生当年在远滕家中看到的装有头骨的箱子内塞满了脱脂棉这一细节,与事实吻合;“北京人”化石被业内人士收藏,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作为一名日本的“老特工”,中田先生对中方的种种反应,似乎早在预料之中。所以从周口店返回北京后,他并未就此放弃自己的计划,而是又在北京走访了几家相关的单位和个人,一方面就掌握的线索再作探讨,另一方面则是寻求支持他寻找计划的合作伙伴。同时,他还委托周季华教授与贾兰坡和胡承志二位先生联系,希望能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就一些具体的细节和问题进行交谈。遗憾的是,由于贾兰坡院士当时身体欠佳,面谈没有成功。
尽管如此,81岁的中田光男先生的到来,还是在北京各界引起了震动。中田先生离开中国前表示,回国后他还要为此而不断努力,尽量说服日本有关部门和远滕的家族打开墓穴;一旦时机成熟,他将再来中国,与贾兰坡和胡承志等专家会面,直到揭开远滕儿子的墓穴之谜为止。
墓穴之谜,真能解开吗?
历史的脚步转眼走到了20世纪的尽头。
然而,岁月的流逝不能泯没周口店“北京人”这一伟大发现的重要意义,“北京人”丢失这件令全人类尤其是古人类学家为之忧伤和悲哀的事情,更是无法从人们的记忆中抹去。于是,就在20世纪的晚钟即将敲响的时候,一股探究、寻找“北京人”的世纪末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