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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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顺风-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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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上小学,文化大革。命开始,宋文正的爷爷是院里的总工程师又是留苏专家,最先受到波及。接着是宋文正的父亲、王丽莎的父亲以及设计院其他干部。看着天天有人被带走,整个设计院人心惶惶,都担心下一个是自己。当传来宋文正的爷爷自杀的消息时,整个家属大院上空仿佛乌云密布,大家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林娜的父母是胆小怕事之人,夫妻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辞职带上三个孩子回老家。

宋文正和王丽莎的父母被打成右。派,下放到省内M县下面的一个贫穷山区小镇,巧的是下放的地方就是林娜的老家。对于大人的愁云惨雾小孩无法体会,三个好朋友不用分开,这对他们来说,仅仅是换了居住环境而已。

转眼间,三个孩子都已高中毕业,响应国家知青上山下乡的号召,到清凉山农场上山下乡。而比两个姑娘早一年进农场的宋清源因为父母是右。派分子,被分配到最辛苦的上山队,日复一日地重复着上山伐木、扛木头、锯木板的活。虽然王丽莎的父母也是右。派分子,但是她活泼大方,有文艺特长,所以场里的领导把她和林娜分配到后勤队,在饭堂负责做饭。

宋清源口琴吹得非常好,王丽莎和林娜能歌善舞。有空闲时,三个好朋友会在田边自娱自乐。受了宋家爷爷的影响,三个小孩都很喜欢苏联民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喀秋莎》、《三套车》、《小路》、《山楂树》,他们把所有会唱的苏联民歌一遍遍地唱。宋清源懂俄语还会唱俄文版的,这让王丽莎和林娜很是羡慕。

在那温饱没有保障的年代,或许城里有人会认为让孩子进农场起码能生存,但是农场也不是能管温饱,要算劳动日值,年景好时,多则两三毛钱,少则一毛多,知青除了刮风下雨无法出工或是回家探亲外,一年能挣到三百多个劳动日的并不多。满打满算,一年最多也就九十多元,少的仅仅才四五十元,这样一年辛辛苦苦到头,还不够米、油盐伙食费,不少人年终结算还超支。想来农场挣点钱帮补家里不成,糟糕的还得问家里要。就曾有过这样的事,某知青连理发的钱都要问家里要,这成了农场一大笑话。像宋清源这样干超负荷体力活的知青饭量较大,虽然日日辛劳,但仍入不敷出。王丽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所以在打饭时,总是将宋清源的饭菜压得实实的。后来,干脆把自己的饭省下一半给宋清源。

有次,半夜醒来的林娜亲眼看到饿得起来直灌。水的王丽莎。第二天吃饭时,林娜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饭菜扒一部分到王丽莎的饭盆里。

“林娜,你这是做什么呀?”

“行了,别说了。”林娜低头吃饭,一会儿又抬起头说,“丽莎,我想了想,咱在饭堂后面的空地里种点菜吧,这样可以改善一下大伙的伙食。”

“这样做行吗?”王丽莎心里有些不安。

“咱们不要工分,有什么不行呢,就当改善大伙的伙食呗。我想过了,除了种菜外,咱再种点芋头、红薯这些能充饥的农作物。”

王丽莎马上举手赞成。

两个姑娘说干就干,收工以后就在地里忙个不停,这一举动得到了农场领导的赞赏。后勤队的姑娘们都来帮忙。于是饭堂后面的地被扩大,种的菜也越来越多,大伙的伙食也稍有改善。在年底的大会上,林娜和王丽莎被评为先进,受到表彰。在那年代,能公开受到表彰是意味着有单位招工的话,领导会优先考虑。她们最初的出发点仅仅是为了三人能吃饱,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

宋清源学识渊博,长相英俊,所以很多姑娘喜欢他,林娜和王丽莎也不例外。但他父母是□□,在那个家庭成分作为首要条件的年代,即使很多女孩喜欢他,但谁也不愿意跟着这样的人。所以仅仅是对他有好感,真正关心他,接近他的女孩少之又少。而林娜和王丽莎例外,除了关心外,更多了一份青梅竹马的亲厚。

七。六年,宋家平。反,一家又搬回了省水利设计院的家属大院。那一年,正好省钢铁冶炼厂到M县招工,县里分给林娜他们家所在的小镇十个名额,镇领导研究后请示县知青办,将其中两个指标分给清凉山农场的知青。宋家托了关系,给宋清源要到一个指标。就这样,宋清源告别了农场的山山水水和日夜相处的场友,踏上了返城之路。

回城那天,林娜和王丽莎挥泪送别了一程又一程。王丽莎从宋清源的欲言又止中看懂了,原来他心里的那个人是林娜。本以为她父母很快也会平反,可是迟迟没有消息,看来她和林娜不知道要在农场待到何年何月。宋清源喜欢谁又有什么所谓。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出去后,或许再也不会想起山里的人。

宋清源回城后没多久,林娜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半夜抽搐吓坏了王丽莎。农场卫生室太过简陋,无法医治。情况紧急,只能用拖拉机将林娜送往镇里的医院,王丽莎跟着一起去了。晚上山路不好走,坐在拖拉机后面,颠得人都快被抛出去。漆黑的山路,她害怕得死死地抱紧林娜。屋漏偏逢连夜雨,拖拉机走到半路坏了。开拖拉机的场友趴在地上手脚并用地修理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离镇上还有四五里路,听着场友传来的阵阵叹气声,王丽莎慌了。眼看着已昏厥的林娜,她咬了咬牙,背上就跑。漆黑的山路,她也顾不上害怕,一心想着赶路。好几次实在走不动了,站着气都不敢多喘一口,咬紧牙关,含着眼泪接着赶路。王丽莎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背着林娜赶到医院的,只记得到医院时,天已蒙蒙亮。医生接过林娜后,她浑身已经湿透,累得跪倒在地上,许久都起不来。医生说,再晚一点送到医院,林娜就没命了。知道好朋友平安无事,才发现自己的膝盖已受伤,想起该去清洗伤口、敷药。一连两三天,王丽莎走路双腿直打晃,就连端水杯喂林娜喝水双手都是发抖的。林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地流着眼泪。

林娜病愈后返回农场,与王丽莎的感情越来越好。宋清源返城,她俩不知何时才能返城,或许此生将留在这大山里。回城无望,已有人萌生在山里成家的想法。林娜和王丽莎约定,即便此生回不了城,也坚决不会在山里成家,两人相依为命。

第二年县文化馆招人,清凉山农场分到一个指标。农场有文艺特长的人就两个,林娜和王丽莎,而对方看中了林娜,她在农场的表现不错,各方面条件都符合。农场领导找她谈话,将这好消息告诉她。林娜默不作声,回到宿舍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主动找农场领导,将这机会让给了王丽莎。领导很不解,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拱手让人。领导劝她想清楚,错过这个机会以后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或许可能永远留在农场。

林娜的态度依然坚决。

王丽莎拿到指标后哭了,她问林娜:“为什么?就因为我送你去医院,救了你一命,让你想用这个方式来报答?”

林娜淡淡地说:“咱俩这么多年的感情,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林娜想了想说:“丽莎,你父母什么时候能平。反是未知数,如果一直得不到平。反,那你将一直背负着右。派的包袱,即使有回城的机会也会有阻挠的。整个清凉山农场有条件进文化馆的就咱俩,我不去,必定是你去。我爸是普通工人,没有成分这个包袱,我回城的机会要比你多。我知道你喜欢清源,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所以,你必须出去。明白吗?”

“那你呢?”

“我等下一次机会,肯定还有机会的。”

就这样,王丽莎带着对林娜的无限感激与不舍回到城里。

1977年,中国在结束了十年文。革动乱后,发生了一件关系到国家和青年命运的大事,那就是恢复高考。中国由此重新迎来了尊重知识、尊重人才的春天。宋清源和王丽莎参加了当年的高考,并顺利考上大学。毕业后分别进入了省水利设计院和教育系统。

自王丽莎返城后,再无单位招工的指标分到清凉山农场。宋清源和王丽莎回城后,林娜未曾与他们联系过。七。九年初,清凉山知青大返城时,林娜回到镇上,被安排到镇办企业工作。

几个月后,亲戚家的儿子娶了个外地姑娘,林娜去参加了婚礼,见到了前来送嫁的傅振声。傅振声是新娘的哥哥,也是在场唯一的军人,还是个军官。没过多久,亲戚上门牵线。起初,林娜并不愿意。但是在那个国。营单位作为结婚首要条件年代,找个军官便成了很多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父母和亲戚软磨硬泡,林娜最终答应了。婚后,林娜随。军,与丈夫相敬如宾,生下非明,婚姻也算美满幸福。

非明问出了当年的疑惑:“妈妈,你跟宋叔叔和王阿姨这么要好,为什么一直没跟他们联系呢?”

林娜淡淡地说:“你王阿姨离开农场时,我没有去送她,而是站在山顶上远远地看着。我们俩曾经发誓,如果有朝一日能离开农场,我们绝对不回头看。然而,我永远记得当年她在那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一步三回头的模样。我一直以为他们俩会在一起,我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欠着我。她离开农场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经常望着出山的小路,唱着那首《小路》。当时,农场里流行着这么一句话‘上山新路青又青,下乡老屋年复年’。在农场一直没有等到回城的机会,对着那弯弯曲曲的山路和长满青苔的老屋,我渐渐死心,想着这一生将要留在大山里。既如此,我便不再与他们联系。”

“可是妈妈,如果当年回城的人是你的话,可能你今天就跟宋叔叔在一起。你当年也喜欢他,不是吗?”

林娜笑着说:“宝贝啊,姻缘天注定,即使当年回城的是我,也未必会跟宋清源在一起。你妈妈我这辈子注定是要跟你爸爸在一起的。跟你爸爸在一起,我觉得很幸福。所以啊,这个宋文正不是你命里注定要在一起的那个人,让他过去吧!幸福在前方!”

非明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妈妈,如果你终生留在农场,你会后悔当初做的决定吗?”

林娜笑了,坚定地说:“不后悔!”



第39章还有谁能陪伴身旁

?一直到论文答辩那天,非明才见到卫芳。看着脸色苍白,憔悴消瘦的卫芳,非明不禁心疼。她抽到靠前的号,准备充分,答辩对她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结束后,非明在楼梯口等卫芳。在听到了妈妈的故事后,相比起妈妈与王阿姨的情谊,她们之间发生的一切,似乎变得微不足道。她想的很纯粹,不管发生什么,起码她和卫芳还应该是好朋友。

卫芳看到非明等在楼梯口,怔怔地看着。

非明冲着她笑了,朝她招招手:“芳芳,下来。咱走走吧。”

卫芳激动得几乎是奔下了楼梯。

非明急了,过去扶她,“你慢点!”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校园里。

“芳芳,我回家了一趟。听我妈讲了他们的热血青春,世上不是只有爱情才珍贵,还有友情,在某种情况下,它可能比爱情更珍贵。”

卫芳停了下来,顿了顿才说:“非明,我不想否认自己的自私。在事情发生时,我的私心占据了我的思维。今天这一切该由我来承担。事情发生后,我亲眼目睹了宋文正的痛苦,他真的很爱你。或许此刻,他已经觉得失去你的痛苦比当初心里无法面对的痛苦更甚。我已经把孩子拿掉了。你忘记一切,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非明大吃一惊:“他同意你这么做?”

卫芳摇摇头:“他不知道,过后我才告诉他的。”

非明不解:“这是为什么呀?”

“非明,你听我说。我爱他不假,但是拿掉孩子并非完全是因为你们,更多是因为我自己。因为孩子勉强在一起,会幸福吗?”

“可是,你不给他机会,你怎么知道呢?”

“以他的为人,肯定会负责任。可是我不敢赌,我害怕这辈子守着个不爱我的人,每天过着貌合神离的日子。特别是知道了他母亲的悲剧后,我更加害怕,害怕跟他在一起后,终有一天也会变成像他妈妈那样。还有一点是,我刚去万通报到就结婚生孩子,可能没过试用期我就会被炒掉。”

非明理解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这次回去,我知道我妈妈跟陈皓的妈妈之间感情,那是能足以令人羡慕的友情。如果晓蝶还在,我跟她的感情也会这么好吧,可她不在了。我想,至少我还有你啊。我们也能成为那样的好朋友。”

卫芳什么话也没说,牵着非明的手往前走。

在非明研究生毕业前夕,杨骋病重,心知自己不久于人世,恳求她看在两人多年交情的份上,进入铭洋帮助他的父亲。她不明白,堂堂铭洋总裁身边的人才成群,何需她一个未毕业的学生。杨骋说出了实话,以后铭洋的接班人将会是他之前的女朋友张恒,而非明是他给张恒找的助手。他再三恳求,不管将来会遇到什么困难,他希望非明能看在两人多年的交情,尽最大能力去帮助张恒。个中曲折,非明知道一点。三年来的相处,让她与杨骋成为挚友,她实在无法拒绝挚友的临终托付。

杨骋在无数人的惋惜声中离开了。在给他送行时,非明未留过一滴眼泪,她只谨记他的托付。出了告别厅,非明碰到了同样前来送行的宋文正。两人只是淡淡地打了个招呼便各自离开。宋文正所在的律师事务所跟铭洋有合作,而作为铭洋律师顾问团人员之一的宋文正经常出入铭洋大楼。奇怪的是非明和他并未碰见过。这个城市很小,不管走到哪都会碰上熟人。然而,这个城市也很大,大到同城的两个人如果没有约见的话,可能永远都见不到面。而如今再见面,两人也仅仅是作为朋友淡淡地打过招呼,就如最初在校园里刚认识时那般。

离开殡仪馆,非明在路边等车,一辆小轿车停在她身边,竟然是宋文正。

宋文正探过头对她说:“非明,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非明没有拒绝,打开车门钻进车里。这是自分手后,两人第一次单独在一起。三年了,两人一直未联系,非明只是偶尔会从卫芳和杨骋那儿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例如,律师资格证已经拿下来,在事务所可以独当一面,成为铭洋的律师顾问之一等等。

车开出一段距离,两人都未出声。非明看了看宋文正的侧脸,全神贯注开车的模样跟当年在图书馆看书时的模样,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不同的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更加成熟、睿智。分手后能成为朋友这种说法,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件很难的事。起码在将一切淡忘之前,她是做不到。可如今两人单独在这狭窄的车厢里,她倒没有觉得不自在。或许,现在开始他们是可以成为朋友的。

宋文正头也没回地开口问:“盯着我看了这么久,发现有什么变化?”

非明笑了:“当然有。”

“哦?”宋文正饶有兴致地侧过脸看着她。

“专心开车。”

“说来听听。”

非明吐了两个词:“成熟、睿智。”

宋文正轻笑了起来。他问非明:“快毕业了,有什么打算?继续读吗?”

非明摇摇头说:“我决定进铭洋。”

“因为杨骋?”

非明点点头。

宋文正轻叹了口气说:“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杨骋要让你给他当助理,说只有你最合适。就是看准了,你会为朋友赴汤蹈火。”

非明淡淡地说:“士为知己者死。”

两人想起了刚送走的朋友,车里轻松愉快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

许久,宋文正才开口:“我准备去新加坡。”

“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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