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君朴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宛如江河缓缓流淌,水面波澜不兴。但是听在徐瑛华耳中,却有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整个人陡然一震,脸色立即就变了。
☆、第3章
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程楚翘的饮食中下药——而且是一种常规药物,并非毒药,徐瑛华自以为自己做的是一桩极其隐秘的事,绝对不可能会被人发现。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陶君朴竟然会想到替程楚翘抽血化验,因此识破了她暗中动的手脚。
震惊过后,徐瑛华竭尽全力控制住自己慌乱的神情,强自镇定地佯装惊讶:“啊,你说什么?楚翘的血液里怎么会有降压药的成分呢?她该不是吃错药了吧。”
“我已经详细问过楚翘了,她从没有乱吃不该吃的东西,更没有吃过降压药。所以,这些降压药绝不会是她自己服用的。我猜,应该是有人偷偷掺在食物里,让她毫不知情地吃了下去。”
陶君朴的话听得徐瑛华背心直沁冷汗,她努力不让声音带出颤音:“这……不可能吧。谁没事会掺降压药给楚翘吃呢?”
“是啊,我也在想,谁会偷偷掺降压药给楚翘吃呢?而这么做,对那个下药的人又有什么好处呢?要知道没有好处的事基本上是没人会做的,尤其是还要冒风险。在别人的食物里下药——虽然不是毒药,却照样有致人于死地的可能,一旦被发现就是蓄意谋杀。如果捞不到半点好处也甘心冒这种奇险,那个人一定是脑残。你说是吧?”
徐瑛华像个木偶似的脖子僵硬着点了一下头,被动地附和一句:“是啊!”
“所以,我就好好分析了一下,如果楚翘因长期误服降压药而导致急性低血压休克而死的话,谁将会是最大的受益人呢?”停顿片刻后,陶君朴看着徐瑛华一字不顿地说得缓慢又清晰:“结果我发现,这个人就是你——徐、瑛、华。”
徐瑛华活像被针扎了似的直跳起来,她又是心虚又是胆寒,色厉内茬地叫开了:“陶君朴,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你想说是我在楚翘的豆浆里下了药吗?你拿出证据来,否则我告你诽谤。”
相比徐瑛华的大吼大叫,陶君朴的神色平静如故,他略带讥讽地微微一笑:“咦,我从没说过降压药是下在豆浆里,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一时不慎自己说穿了自己的把戏,徐瑛华顿时哑然。瞠目结舌了片刻后,她干脆撒赖放泼了:“陶君朴,我什么时候说过豆浆被人下药了,明明都是你说的,不是我。我可什么都没做过,别想污蔑我,有本事你拿出证据来证明是我干的。”
“是,我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干的这件事。但是目前为止,所有的线索与猜测都指向你。因为你和楚翘住在一起,你最容易在她的食物里下药了。”
徐瑛华嘴硬死撑:“这套房子里可不是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住的,还有保姆呢?保姆张罗她的一日三餐,比我更方便下药好不好?”
“嗯,保姆如果要下手的确比你更方便,但是这里有一个前提——利益前提,下药让楚翘出事对保姆并没有丝毫好处,她为什么要冒风险这么做呢?但是你就不同了,楚翘是程家亿万财产的继承人,如果她意外身故,她的财产将全部归她妈妈所有,而她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失去独生女后,第二顺序的继承人就是你和你妈妈。属于你妈妈的财产迟早也会是你的,这就等于你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我说楚翘一出事,你就是最大的受益人。没错吧?”
一直自以为隐秘的心思与盘算,此刻却被陶君朴三言两语就说破了,徐瑛华震骇之极地看着他,表情的恐惧慌乱再怎么努力藏都藏不住了。而坐在她对面的年轻人,却仿佛只是在与她作寻常闲聊般,自始至终的神色安静,声音平静。
“你……你没有证据,这一切都纯属猜测,我可以告你诽谤的。”
竭尽全力压下满心的震骇惊惧后,徐瑛华最终只能挣扎着说出这么一句软弱无力的恐吓。陶君朴淡淡一笑:“如果你要告我诽谤,请便,但我觉得你不会想跟我打这场官司的。因为事情一旦摊开来说,那我对你的怀疑,对你的猜测,都要诉之于公堂之上。你会希望这样子吗?还有,如果楚翘知道了极有可能是你在偷偷给她下药的话,你猜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徐瑛华脸色一变。的确,虽然一切并没有证据证明是她做的,但程楚翘一旦知道了这件事,也会和陶君朴一样无需证据就能猜出她是罪魁祸首。到那时,她那个暴炭性子还不知道会怎么发作呢,亲戚就肯定做不成了。虽然她并不在乎程楚翘跟自己交恶,但她绝不愿意得罪姨妈。姨妈唐素兰一直对她照顾有加,她穿戴的各色名牌都是陪姨妈逛街shopping的结果。唐素兰还曾经说过等她结婚时会考虑送套房子给她当嫁妆。如果事情闹开了,以后的日子里少了这门阔亲戚帮衬,那她该沾的光该占的便宜统统都沾不到占不到了。
脸色阴晴不定地考虑了半天利弊后,徐瑛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陶君朴,你没有任何证据就在这里胡乱猜测我有可能暗中给楚翘下药,我可是绝对不承认这种事的。不过,你没有直接跟楚翘谈你的猜测,而是先来找我,你是想要怎么办呢?”
“楚翘的性格你比我更清楚了,她是一个火爆脾气,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一般有仇当场就要报,绝不会忍让。既然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测,我也不想让你们姐妹俩失了和气。这件事既然说起来你的嫌疑最大,为了避嫌,我个人认为你最好尽快搬走。远离是非之地,自然没有是非之扰了。你说是吧?”
徐瑛华一听就明白了,陶君朴是打算把她逐出程家来保证程楚翘的饮食安全。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赖着不走,纵然她很舍不得副小姐的好日子,却也只能咬牙点头:“ok,那我明天就搬走,免得被人怀疑我下药害人。行了吧?”
陶君朴却不想再让她多留哪怕一时半会儿,直截了当地说:“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觉得你现在就搬走最合适。”
黑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回房间收拾东西准备走人时,徐瑛华回想起刚才的谈话还满心震惊骇怕。虽然陶君朴从头到尾没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始终是平和的表情,平稳的声线,却硬生生逼出她一身冷汗。认识他以来,她和他都没有见过几次面,他却能如此轻易地就看透猜穿了她在程楚翘背后搞的那些小动作。在他那番闲闲道来的猜测中,她仿佛变成了一个透明人,在他眼前再藏不住任何秘密。
最初,陶君朴在徐瑛华眼中不过是个长相还不错,个人条件也挺优秀的年轻人。温文尔雅的性格属于安全无害型,如果没有基因方面的缺陷,可谓是优秀的婚姻型选手。但是,今天他却给了她一种全新的感观:陶君朴,这个人看来不简单啊!绝对是深藏不露的存在。
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搬出程家前,礼节上,徐瑛华当然要去程楚翘的卧室跟她说一声道个别。她小憩了一会儿刚刚睡醒,意外地发现陶君朴来了,就在床沿处坐着,开心地用胳膊肘撑起半边身子看着他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了差不多半小时了。见你在午睡,就没有吵你。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她眉眼笑盈盈地看着他直点头:“有哇,看见你马上就好多了——陶君朴,你倒像是一丸专治我的灵丹妙药。”
程楚翘说着这番话时,徐瑛华正好推门进屋,听得满心忿然:是啊,这个男人还真是你的一丸灵丹妙药。如果没有他,你死在我手里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看见表姐拖着行李箱站在门口,程楚翘有些惊讶地问:“表姐,怎么你要出门吗?”
徐瑛华挤出一丝笑:“不是,我打算搬回家去住了!”
“为什么?在我家住得不舒服吗?姨妈不在家,你一个人住回去也不方便,我看你还是继续在我家住着,等姨妈回来了再一起搬吧。”
面对程楚翘不知就里的好意挽留,徐瑛华只能竭力想借口推辞:“不用了,楚翘,你现在在和陶君朴谈恋爱,我想我还是多给你们留一点二人世界的空间吧。还有……我刚刚收到一份电邮通知,有一家公司录用我了。那家公司离我家很近,我住回自己家上班更方便。”
徐瑛华这么一说,程楚翘也就不再挽留了:“哦,既然是这样,表姐,那你住回自己家也好。如果一个人在家不想做饭吃,你就来我家吃吧,提前打个电话让阿姨准备你的饭菜就行了。”
“呃……算了吧,跑来跑去的太麻烦。我还是自己随便吃一点就行了。楚翘,那我走了啊,你好好养病。”
努力若无其事地完成了正常的“告别”后,徐瑛华拖着行李箱灰溜溜地走出了程家的楼中楼豪宅。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时,她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扇极尽考究的欧式雕花红木门,满心忿然地暗中咬了咬牙:陶君朴,这一回合算你赢了!不过,我绝不会就这么认输,我一定会继续想办法重新住回这套豪宅——以未来主人的身份。
☆、第4章
陶君朴和徐瑛华在程家的书房里谈话时,汤敏达正坐在自己卧室的床上打电话找管嫣。电话一接通,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谈正题,她已经先直截了当地给他答案了:“汤敏达,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了?你就死心吧,我这边已经彻底没戏了。”
汤敏达急了:“怎么会呢?你找陶君朴谈过了吗?”
“是啊,我今天中午厚着脸皮去找了他,问他会不会喜欢我?结果他回答得很干脆——不会。当时我的面子和玻璃心双双碎了一地,现在还没完全捡回来呢。”
管嫣是这天中午时分找去了陶君朴的公司。在认真地考虑了差不多整整一星期后,她下定决心要再为自己争取一次机会。去之前,她特意回家换了一条小清新的碎花裙子,重新化了一个清透晶莹的裸妆,揽镜对照后自信满满地出发了。
在旭日装潢公司的楼下,她迎面就遇上了正走出来的陶君朴,微笑着上前打招呼:“嗨,陶君朴,真巧,我正想去你们公司找你呢,结果还没上楼就先在这儿遇上你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哦!”
陶君朴停下匆忙的脚步,礼貌地一笑:“管嫣,你特意来找我的吗?有什么事啊?”
“嗯,你吃午饭了吗?应该还没有吧,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边吃边聊吧。”
因为赶着去拿程楚翘的血液化验单,陶君朴歉意地一笑:“抱歉,我现在有事,没时间和你一块吃午饭呢。”
管嫣有些失望:“那晚餐呢?今天晚上你有空吗?”
陶君朴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晚上我也没空,如果有什么事,你不妨现在就说吧。”
红着脸迟疑片刻后,管嫣决定开门见山了。这几天她已经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把整件事想了很多遍,肯定了自己对陶君朴的心意不改后,她拿定主意来找他把事情问明白弄清楚,好决定这段感情到底是继续还是放弃。她不想再拖下去折腾自己了。
“陶君朴,那天晚上……在你家门口……我看见程楚翘抱着你。她说她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她呢?因为,我也喜欢你,我想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陶君朴已经猜出了她的来意,此刻再听到她挑明了自己的心意,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就回答了她四个字:“不好意思。”
这四个字背后的意思,让管嫣的脸色迅速从红转白,她颤抖着嘴唇求证:“你的意思是……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你不会喜欢我是吗?”
“是的,我不会。因为我喜欢的人是程楚翘。”
虽然知道很残忍,但陶君朴还是很清晰地对管嫣说出了他的拒绝。因为他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在感情的问题上,含糊不清的暧昧态度只会伤人更深。
管嫣狠狠地咬了一下唇,示爱不成的失望与羞窘让她有些情绪失控,激烈地出语如刀:“为什么你会喜欢程楚翘?因为她比我漂亮,比我富有,比我出身好门第高是吧?这些从来都是她狂刷好感的有利条件,她因此追求者众。但是陶君朴,我一直觉得你不会是那么世俗的人,可是现在看起来你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我不能喜欢程楚翘?难道因为她漂亮她富有她出身好门第高,我就要避嫌地拒绝她?这样才能显得我浊世清流与众不同?其实爱上一个乞丐与爱上一位王子,两者同样都是爱情,但人们却往往觉得前者的感情比后者更纯粹更真挚。似乎爱乞丐才叫真爱,爱王子就是纯粹出于虚荣心。这又何尝不是一种世俗的观念在作祟呢?”
管嫣被反驳得半晌哑然无声,陶君朴看着她微微一叹:“不要因为别人没有接受你而是接受了别的女孩就赌气中伤对方。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又何苦去做呢?”
管嫣浑身一震,她在做损人不利己的事吗?她都没有意识到,被陶君朴一语道破后,她才蓦然发觉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不妥。因为他没有接受自己的感情,就恼羞成怒地贬低他。这种贬低非但不能抬高自己,反而显得自己格调不高了。
陶君朴话一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管嫣独自留在原地,又是羞又是愧地胀红着脸。日近中天,路旁的树荫铺了一地,枝叶阴影间闪烁着无数晶亮的零碎阳光,仿佛漫撒了一把银币。那光芒直刺她的眼,刺出点点泪光。
中午发生的事情,让管嫣觉得自己简直失败到了极点。不但没能如愿以偿地与陶君朴开始恋人关系,还大失常态地在他面前口出恶言,实在是太拉低自己的形象与修养了!心里正懊恼伤心着,汤敏达还要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聒噪:“管嫣,虽然陶君朴说了他喜欢的人是程楚翘,但只要他们还没有结婚,你就还有争取的权利。千万不要轻易就这么放弃了!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你未必就追不到他的,实在不行想点办法用点手段什么的,比如先跟他滚了床单……”
管嫣气得一声大吼:“汤敏达你闭嘴!你当我是什么人啊?我就算要跟人抢男人,也会光明正大的竞争,才不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话一说完,管嫣就挂掉了电话,听着话筒里急促的盲音声,汤敏达情知这个同盟军已经没法再继续联合作战了,又气又恨地把手机往床上一摔,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他妈的。”
汤敏达在自己卧室里打电话,一门之隔,路过的汤敏敏听到了屋里的哥哥在怒气冲冲地飚国骂,小八卦马上停下侧耳细听,却再没听到什么动静声。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杜秋云,发现女儿一派听墙脚的姿态站在继子门外,有些不悦地数落她:“敏敏,你鬼鬼祟祟地站在哥哥房门口干吗?”
“谁鬼鬼祟祟了?我路过大哥门口,无意中听到他在里面发飚骂人,就停下来听了听。妈,您别说得人家像个小偷一样好不好?”
杜秋云不禁要问:“怎么你大哥在里头骂人吗?他骂谁呀?”
“我也不知道,我就听到了一句‘他妈的’。”
“女孩子家家的,不许学说脏话。”
汤敏敏吐了一下舌头:“我又不是要学脏话,只是实况转播给你听一下。不知道大哥在冲谁发飚呢,该不是二哥吧?两个哥哥当中夹着一个美女姐姐,这绝对是战争即将打响的节奏哇!搞不好都已经打响了。完了,两个哥哥都是亲哥,我帮谁好呢?”
杜秋云又好气又好笑,抬手拍了一下女儿的头训斥她:“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哥哥们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好吧?有那闲功夫你好好学习不行吗?已经开学了,暑假玩了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