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有些草木皆兵，对所有人都抱有深深的忌惮。他那般急匆匆的来，她连他一面都没见。她只是怕，怕他发觉，怕他拆穿，怕后面的一切都无法进行下去。
这其中牵扯的太多了，她不能不在意，不能不顾忌。
飞花谷地形多变，虽说是谷，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她一直在里面训练着手里的几百号人，日复一日，从不间歇。
从起初的避而不见，到后来的习惯性不见，到最后的时间太忙，没有空见。他却日复一日坚持着风雨无阻来看望他。
有时带着吃的东西，有时带一些外面坊间的新鲜玩意儿供她赏玩，起初的时候还总会带一些好药材。几年来每次都来，每次都是片刻，却又风雨无阻。
清晗还记得那日，她身子骨一向都好，加上她刻意的锻炼，根本不可能差了去，所以即使是大雨天，她还是坚持对他们那些人进行训练。
他们一个一个都是军营里的好手，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也不愿意服气谁，谁也不像谁低头，他们有着参军的人特有的傲骨。
清晗第一次见他们根本就无人理会她，还是父亲出面。随着一天又一天的熟悉，练习，他们好歹对她没有那么大的敌意了，甚至很多时候都很听话，这个时候的清晗，根本不敢放松警惕。所以即使下雨了，她也不能露怯，她也必须坚持下去。
那日她训练完之后，衣服已经湿透了，她站在高处的一个山洞口，向下望去。
慕奕凉还是像往常一样，站在那里，笔直的身体丝毫不弯。
按理来讲，慕奕凉来了顾家，怎么也是要做座上宾的，但怕漏出端倪，每次都以清晗病重为由推了去，根本不让他进门。他每日都会站在那里等上一会，然后才会离开。
清晗静静的一直看着他，紧紧的盯着他，不由得，自己的身子也挺的笔直，像他一样。
许是有感应，他下意识的朝清晗那边看了一眼，终究地形问题，什么都没看到，又转过了头。
可是清晗却被他莫名的回头触的心弦一动。心里却是恼了他，他这般模样是做给旁人看吗？证明他在意顾家，即使顾家大小姐病重他也不离不弃？她顾清晗不屑这些，也不在乎。
可是哪怕过去了好几天，那一抹影子却总徘徊在她的心田。
顾夫人在顾南苏成品以后曾经找她谈过话，她说，世间男子大都三妻四妾三心二意，当年顾斯烨那般喜欢他，为了娶她甚至不惜和顾家闹翻，可是后来还是有了别人，还是没有对她从一而终。
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要总抓在手里不放，目光要长一点，即使他慕奕凉有什么企图，有什么想法，那这几年他依旧如一日一般坚持，那也该心动了。
他若没有别的心思便好，要是存了别的心思，堂堂顾府他慕奕凉动起来还是要掂量一番的。
清晗觉得自己听进去了，可是有些事情，她依旧不愿意直面。她还是依旧在逃避，做个乌龟又如何。
后来，慕奕凉大雪冒雪而来，回去晕了数日，那个时候，她想通了，那便这样吧，即使慕奕凉有别的心思，她也认了，他想要的，她帮助他一起。
她不知道慕奕凉对她有多少情分，她不知道慕奕凉对她的喜欢有多少，但是她不能再这样缩下去了，她已经及笄好几年了，若不是因着有赐婚的圣旨傍身，顾将军怕是要被人戳脊梁骨了。
她若只是子然一身，那再如何任性都好。可是如今，她是顾府的人，更何况她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
“王妃？王妃？”清晗听到有人的声音唤她。
“怎么了？”清晗回过神来。
“您想什么呢？我都和您说了半天话了，王妃听到了吗？”岚紫有些没好气。
“啊，你说。”清晗有些漫不经心。
都过去了，那些都成了过去，都已经完全过去了，如今她身在凉王府，她是他的凉王妃，他待她也是极好的，这便也够了。
“奴婢想着，今日从暖风轩带回来了些点心，奴婢一会再做些别的东西，今儿个王爷要回来了。”岚紫看着明显走了神的顾清晗，有些无奈。
“好，你看着准备就行了，你的手艺我依然是信得过的。他喜欢吃鱼，你记得清蒸，再煲些汤，要淡一点，排骨汤就行，加些玉米。”清晗也突然想起来慕奕凉要回来了，忙吩咐道。
一起过了这么久，他的许多习惯，她也摸的准了，他喜欢的，他不喜欢的，她都知道些。嫁给他以后，他还和从前一样，待自己好，还像从前一样在意她。
既是这样，她也喜欢他，那两个人互相关心着，在意着，也是情理之中的。
“好好好，小姐说什么都好。那奴婢这就去准备，约莫着过了晌午王爷就回来了，这阵子王爷忙，王妃若是闲得无聊，多和我说说话也好。”都要走出门了，岚紫突然又回头道。
清晗看着岚紫真诚的眼神，笑着颔首，示意她知道了。
130：有情
“王妃，王爷回来了，已经到前厅了。”未过多久，就见芽儿进来。
几年过去，芽儿已经不似从前那般风风火火了，现下里稳重了不少，清晗看着也极喜欢。
“走吧，去瞧瞧。”清晗起身。
“怎的出来了，你身子弱，不用出来接我的。”清晗刚走到门口，就见慕奕凉从二门进来了。
“你几日都没回来，我实在担心的紧，听芽儿说你回来了，便想着出来瞧瞧。”清晗看着走的匆忙的慕奕凉笑到。
“我有什么好接的，你要顾忌身子，走，进去。”慕奕凉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朝屋里走去，到了门口，伸手帮她扶起帘子。
清晗顺从的跟着，他的掌心暖暖的，暖意直到心底，连心底，也是暖洋洋的。
“来，坐！”慕奕凉推出椅子，让清晗坐下。
“你瞧瞧你，哪需要这么小心，许先生都说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清晗对于慕奕凉这般小心翼翼，有些哭笑不得。
“还是小心些好，我担心你。”慕奕凉却毫不在意。
“你看，还说没走多远，那树叶都落到头发上了。”说着，慕奕凉伸手为她取下头上的树叶。
“怎么可能……”清晗还想反驳却发现，慕奕凉的手里正拿着一片叶子，不由得噤了声。
“天一说，你今日要回来，我今日便让岚紫去了趟暖风轩，带了些点心回来，你先垫垫肚子，岚紫已经在准备晚饭了。”清晗有些不好意思，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便转了话题。
“无妨，都行，你觉得好，那自然是好的。”慕奕凉又抓起清晗的手，放在手心里。她的手一直都很凉，无论季节怎么变，手都凉的厉害，他无事都喜欢将清晗得手放在手心里暖暖。这样她应该会好一点。
“这几日忙坏了吧，不能回家，宫里怎么样？”清晗看着慕奕凉一脸的疲惫，问道。
若是宫里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她也好帮上一二。
“父皇，病来得及，怕是…………”慕奕凉话说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了。
“会乱吗？”清晗道。
“父皇到现在都没有立太子，兄弟几个大多已经封王去了封地，只是……”慕奕凉的脸上，染上一抹凝重。
“出什么事情了？”清晗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按理来讲，这个时候还没立太子就不正常，现在。
其实清晗从前从来都没有渴望过那个位置，只想普普通通的活着，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这样活着，可是现在自己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是皇叔。”慕奕凉的脸上染上一抹浓浓的疲惫。
“他竟然，父皇说的果然没错，这么多年他一直潜伏着，如今，却是真的坐不住了。”慕奕凉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从小对他诸多宠爱的王叔竟然会这样。
当年皇帝登基，所有人都知道，是三皇子无心朝政所以大权只能落到皇帝慕梓宏手里。可是，在宫里有这年头的人都知道，三皇子为了争权，竟然早早的就做起了陷害同胞的事情。皇上知道消息以后震怒，直接将三皇子送到封地，对外却声称三皇子无心皇位。
这些事情在宫里待的久的人都知道，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后来皇上在先皇的一手扶持之下登上了皇位，皇帝也是个有手段的，上位以后迅速肃清，一点翻身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三王爷。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也渐渐老了，当年的三皇子如今的侯府却是一天比一天不安分，终究是要跃跃欲试了，当年没有得到的，如今却又想得到了。
先皇还是仁慈，只是派去封地十年，十年以后便可以回京，可是回京以后，确实一点都不安分，反倒是在封地驯养了无数的人手。
当年凉王慕奕凉如日中天，没有少遭受妒忌，甚至有一次受的重伤都是因为侯爷。皇上没有办法这才放初消息将计就计假装慕奕凉受了重伤。否则如今当真是不知道慕奕凉的生死。
“父皇怎么说？”清晗想了想还是问道。走到了这一步，无论怎么样，有的事情都该去面对，都应该去做了。否则，就会产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场面，到那个时候，不仅慕奕凉，慕家所有的人，都将不会善终。
“圣旨已经拟定好了，只等合适的时候拿出来，父皇怕现在拿出来我成为众矢之的，如今我对外依旧是身体单薄，一时间父皇会传位给谁，他们也摸不准。”慕奕凉暗暗的握紧了拳头。
如今这般，父皇连命都保不住了，还有人一心一意只在意皇位。还是有人眼里只有皇位，他们眼里的手足亲情到底在什么地方。
还是怪他能力不够，否则也不会这样处处受制于人，当年求娶顾清晗，也是有拉拢的成分，皇姐嫁给顾南苏更是拉拢。
他到现在都还清晰的记得父亲当年对他的嘱咐。那般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让他上战场眼睛都不眨一下，却是在他的亲事上难过的像个孩子。
他当时不理解，现在理解了，如今他的能力，没有顾家的帮助，他定不会安稳的，定不会顺利的登上皇位。
长姐和顾南苏情投意合是真，拉拢顾家也是真，这么多年来，这些事情一件一件做出来，他也是累的紧了。
所幸，所幸他当初是为了拉拢娶的清晗，如今确是真的有了感情了。她和一般的女子不一样，若她是个男儿，定也是一个厉害的角色。
顾家的嫡系，果真个个都不是废物。
“这样也好，只是，这些日子你可能要累一点了，旁的我帮不了你，只是顾家定是会帮你的，若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也不要客气，银子还是不缺的。”清晗强撑着笑。
不用说，换位肯定是一场血战，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来皆有的道理，顾家和皇家牵扯到太深，定时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如今她也不知道侯府的境况，倒是有些被动了。
131：下不为例
说话间，岚紫已经带了做好的东西上来，也是累极了，慕奕凉比平日里多吃了些。
这些日子一直守在宫里，身体也有些吃不消，用了饭就回了书房，关键时候，再累也要抗住，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根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松懈。
慕奕凉离开以后不久，顾清晗的房间里进了一个陌生的女子。
“主子。”那女子十分恭敬，见了清晗称呼的是主子，而不是王妃，可见清晗这个主子身份对她来讲有多看重。
“最近怎么样，一切都还好吧？”清晗问道。
“一切都还好，该进行的交易都在进行。”那女子面无表情的回答。
“听说前几天你们竟然把人家一个五品的官员扒光扔到了街上？”清晗却是没听她的鬼话，接着问道。
“主子。”那女子眼睛抽了抽，还是没瞒住，主子还是知道了，看来是真的要死了。
“你们倒是出息了，一个五品的官也敢扔到街上？”清晗有些无力，她对这些人是不是太纵容了，要不然他们敢这么做，这次是没有人查到，查到也只是知道是暗阁而已，若是真的漏出了马脚，那便追悔莫及了。
“主子说过，我们暗阁虽然行事风风火火，且杀人不眨眼，可是我们从来都不碰好人，这是主子的规矩，我们时时谨记在心。”那女子不卑不亢接着回答道。
“那你们是在为民除害了？”清晗觉得她要被气笑了，这些人，犯了错真当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属下不敢，只是那人实在可恨，堂堂一个五品大官，竟然**民女，若不是被我们看到，那女子怕是要失去清白了。”眼前的女子此时却是一片义愤填膺。
“玉笙，你能不能带点脑子？你能不能有点脑子？你在这些人里功夫极好，哪怕是女子也不遑多让，这我不否认，可是你怎么就知道那女子是被强迫的？你倒是说说。”清晗觉得她当时一定是瞎了眼了。
当时选择的时候，着实觉得玉笙功夫好，是女子，出入她身边方便，人也很是精明，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正义感爆棚，她觉得她天生就应该除暴安良。
“她反抗了。”玉笙有些底气不足。
“反抗了就是被强迫的？你什么时候能收一收你这个打抱不平的性子，我们开门是做生意的，别人拿了银子来，我们才做事，要都像你这样，我们吃什么？喝什么？”清晗对玉笙此刻真的是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暗阁那么多人的安危，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人因此做文章，设下了圈套，你当如何？”清晗言辞激励。
从前玉笙也做一些打抱不平的事情，玉笙本不是顾南苏送去飞花谷的那些人，清晗当初有事出了飞花谷，当时玉笙被人追杀，奄奄一息，清晗随手救了，就被玉笙缠上了。
后来实在是无奈，见玉笙身手也不错，就收在了身边，哪里想到这是个处处都要打抱不平的主。
从前小打小闹救了也就救了，清晗不多说，不多计较，可是如今不大安稳，随时都有可能时代更替，她不得不防备，再者说，玉笙也应当给点教训，否则下次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情呢。
“主子，我……”听清晗说了一通，玉笙也察觉到她做的有些不妥，若是真的被有心人利用，暗阁那么多人的性命。
清晗看了玉笙一眼，别过头去，没有说话。
“主子，我真的知错了，我下次不会了。”玉笙信誓旦旦。
“你上次也这么说的，就上次，你竟然去青楼救人，青楼都是些什么人？你竟然还说人家男子非礼良家女子，青楼的是良家女子？”清晗觉得，自己收来的这个手下，可能是个智障，否则也不会这个样子。
“主子，下次属下真的不会了，您相信我。我也知道最近不大太平，咱们更应该低调行事，可是我那天只是真的没忍住而已。”玉笙意识到这次可能是真的做错了，就冲清晗那么生气，她也应该是犯了极大的错，平日里主子严厉是严厉，却从来不会那么生气。
“你还知道不太平？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清晗的此时火气也平息下来了，语气也软了些。
清晗想起来从前她问玉笙，为什么每次都会特意去救那些女子，知道了原因也好对症下药。
那时玉笙咬着嘴唇，怎么也不说话，她也不紧逼，说了些话就准备离开，还未走到门口玉笙却哇的哭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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