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瑶站在他身边,感到有些无所适从,可也只能这么陪着。
不多时,靳恒远的特助高胜匆匆赶来,高胜西装革履,像是刚从一个宴会上赶来,靳恒远出去向他交代了些事,很快又回到了病房,继续坐在床边守着。
聂瑶没问具体病情是什么,只是站在他身旁,轻声地对他说了几句宽慰的话。
靳恒远仰头看她,说:“谢谢你,你回去吧,我自己在这里可以。”
聂瑶低头回看他,见他衬衫衣领歪了一边,由于位置正好顺手,她想都没想地抬手理了下他的领口,说:“没关系,我在这里陪你吧。”
靳恒远的脸上在那一刻有一瞬的定神,随后神情变得分外柔和,似乎很受感动。
结果,靳恒远就真的没再说让聂瑶离开的话。
☆、第二十章
熬到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聂瑶已经待得很不自在了,她从病房的沙发上站起来,轻声对靳恒远说:“我出去买点东西。”
得到靳先生的默许,聂瑶乘电梯来到医院一楼大厅,在经过取药口时,她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聂瑶迟疑地走过去,随后诧异道:“周灵?你怎么在这?”
周灵转过身看到聂瑶,就跟见到亲人似的,急切地说:“聂瑶,你怎么来了?叶晨生病了,刚刚差一点晕倒,我好不容易才把他带到医院来,他现在里面输液,我来给他拿点消炎药。”
“噢?”聂瑶盯着周灵,等着她说完,然后拉过她的手说,“正好,带我去看看,看他是哪路神仙。”
输液室里一排排地坐满了人。
“哪个?”聂瑶站在门口向里面望。
“在最里面。”周灵指了下左边的角落,说着已经走了进去。
聂瑶侧身让过入口处的人群,七拐八拐地来到周灵跟前。
周灵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身旁的年轻男子,聂瑶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
那年轻男人此刻正紧闭着眼,眉头微蹙,肤色白净,身上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瘦高的身材,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模样,整体看上去是个眉目清俊的小生。
男人突然咳嗽起来,同时睁开了眼,第一眼便看向身旁的周灵。
周灵俯身看着他,满眼都是爱恋,柔声问他:“好点了吗?”
叶晨神情有些怪异,他本想勾起嘴角对周灵微笑,可才显出一点笑意便马上敛住,撇开眼看向别处,恰好对上了聂瑶审视一样的目光。
聂瑶站在叶晨的另一侧,毫无顾忌地一直盯着他。
叶晨在夜场里被不少女人注视搭讪过,他对女人的注视本不在意,可是像聂瑶这样探究审视的目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使叶晨有些茫然地与她对视。
周灵见状立刻为他们介绍彼此,叶晨听罢,冲聂瑶礼貌地笑笑,神情有些憔悴。
聂瑶微颔了下首,没对叶晨说什么,只将视线移向周灵,说:“我还有事,你们忙,我先走了。”
周灵“嗯”了声,没有离开叶晨半步。
聂瑶走出医院大楼,去买了些水果和点心,重又回到靳老夫人的病房。
病房里,靳恒远仍旧是先前的姿势,双眼直直地望着床上的母亲。
聂瑶走过去,很想问问这什么病啊?怎么会昏睡这么久?可她怕问出什么不好的东西不好收场。只好俯身轻声对靳恒远说:“晚饭你吃得太少,吃点点心吧。”
靳恒远抬头看向她,温和地说:“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聂瑶这次不敢再客气了,点下头说:“靳先生,那你也早点休息,老夫人会好起来的,你不要太担心。”
“我让司机送你回去。”靳恒远站起身。
“不用,”聂瑶忙说,“我自己可以回去。”
靳恒远却不依,叫来了在门口的司机,吩咐司机送她回去。
聂瑶觉得这样实在是不妥,便借口说:“我有朋友在一楼输液,我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所以真不用麻烦你们送我。”
“什么朋友?”靳恒远竟问。
聂瑶只好答:“周灵,你见过的,她朋友的朋友病了,总之……”聂瑶快不耐烦了,“好了,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靳恒远只好由着她,看着她急急地走向廊道里的电梯。
走到一楼大厅。
聂瑶下意识地望了眼输液室,本想直接走掉,可最后还是忍不住走过去看周灵还在不在,结果正遇上周灵扶着叶晨走出来。
“聂瑶……”周灵看到她,立刻叫她。
“你们这是回去吗?”聂瑶看到叶晨似乎很虚弱,脸色苍白,额头还渗出汗水。
“嗯,我正要送他回去。”周灵答。
聂瑶迟疑着说:“他这样行吗?要不要住院观察一下。”
“不用。”叶晨马上说,“我回去睡一觉就没事了,感冒而已。”
周灵有些无措,只能搀住叶晨的手臂,缓步地和他一起向医院门口走。
聂瑶在一旁看着,感觉周灵矮小的身材扶得很吃力,叶晨则一直在极力站稳不用周灵搀扶,这个情形看的聂瑶有些不忍,她抢先去医院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转身对他们说:“我送你们。”
出租车里。
聂瑶坐在前面,周灵陪着叶晨坐在后面。
周灵一直在不停地拿纸巾为叶晨擦拭额头的汗水,心焦地问询着他的状况,叶晨则一直答:“没事……”
出租车一路东绕西绕地来到了外环线以外的一处巷口前,司机将车停到一处路灯下,说:“到了。”
周灵望向外面,看着黑漆漆的小巷口,不禁问:“是这里吗?”
司机不耐烦,冷声答:“你们说的地址就是这里。”
聂瑶没废话,立刻付了钱下车,然后去拉车后座的门,看着周灵呵护备至地把叶晨扶出来。
叶晨下车后站定了说:“谢谢你们,”他看向聂瑶,“麻烦你带周灵回去,路上小心。”
“叶晨,”周灵一脸担忧,“我送你进去。”
叶晨低头看着周灵,脸上慢慢绽开了笑颜,橘色的路灯下,那笑颜柔和而生动,仿佛比灯光还要明亮,这是一个干净又赏心悦目的俊朗男人,他揉揉周灵的发,语气温柔,半带宠溺,像在哄着她,说道:“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周灵执拗起来,坚持说:“我一定要送你进去,不看着你进屋,我无法安心。”她双手握着叶晨的手臂轻晃了下,撒娇似的乞求着。
叶晨争持不过,最后只得同意。
聂瑶看着周灵,试探着问:“要不……我自己先回去?”
“别,”叶晨忙说,“她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聂瑶快让这对卿卿我我的小情侣耗光耐心了,催促道:“那就赶紧走吧。”
叶晨由于发烧而头昏脑涨,耳朵嗡嗡响,眼前不时发花,他极力走快,硬撑着走到了自己住的那栋筒子楼。
聂瑶在一旁隔开他们一米多的距离,随着他俩走,看出叶晨走得吃力,可她没有去伸手帮忙。
那筒子楼一共有四层,叶晨住在第三层,三个人两前一后地攀爬着。
楼梯道里黑暗潮湿并泛着霉味,这种环境让聂瑶极度不适,回想自己从前住地下室的日子,聂瑶只觉不可思议,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其实那只不过才过去半年多而已。
进了屋子才发现,巴掌大的地方竟然还住着两个男人,屋里是上下铺的床位,到处乱糟糟,各种生活用品七零八落地摆放着。
那两个男人也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到叶晨被两个年轻女孩送回来,他们脸上显出无限的惊讶,愣愣的目光根本移不开,但却并没开口问什么,显然他们之间仅是合租的房客关系。
聂瑶看到那两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立刻转身站到了门外,催促周灵道:“好了,我们快走吧。”
叶晨则一直盯着周灵的表情看,似乎想从中看出花来。
周灵看到有陌生人,起初表情有些怯怯的,但很快就只一脸担忧地望着叶晨,恨不得要留下来照顾他。
叶晨微不可见地叹口气,把周灵推出了房门,说:“回去吧,到家打电话给我。”
周灵一脸悲戚,似乎要哭出来,聂瑶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抓过周灵的手腕,用力把她拉下了楼。
聂瑶头也不回地快步往前走,周灵被她拖拽着,踉踉跄跄地随着她。
聂瑶牵着周灵走出很远,寻到了最近的地铁入口,才回头看她一眼,诧异地发现周灵竟然满脸泪水。
“你哭什么啊?”聂瑶不解,“感冒而已,死不了。”
周灵呜呜地哭出声:“叶晨生活的好苦好惨啊。”
聂瑶在心里翻白眼:“你过得比他好很多吗?有的是比他还惨的你不知道吗?”
周灵不答,继续哭。
聂瑶把周灵拉上驶进站的地铁,找个座位让她坐下,自己站在她身边,也不安慰她,由着她哭个够。
结果周灵一路哭到家,进了家门还在抽抽啼啼。
☆、第二十一章
聂瑶不管她,进门后径自去卫生间洗澡。
洗了澡出来时,看到周灵可怜巴巴地坐在床边,目光有些涣散,手里握着手机,看样子像是刚刚打过电话。
聂瑶来到她身边,边擦头发边问:“哭够了?你跟他表白了?你俩现在是男女朋友了?”
周灵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聂瑶说:“你要是没话和我说,我就睡觉去啦?”
周灵表情期期艾艾地说:“他对我特别客气,一副距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和他说了他曾帮助过我的事,可他却说,他不记得了。”
聂瑶听周灵这样说,倒觉得叶晨这人还不错,没有借机虏获芳心。
聂瑶坐到周灵身旁,拍拍她的背,安抚道:“好了,以后别再哭了,哭丑了他就不喜欢你了。”
“他现在也不喜欢我。”周灵很难过地说。
“他说的?”
“嗯,”周灵又红了眼眶,“我告诉他我喜欢他,可他说他不喜欢我,只愿和我做普通朋友。”
聂瑶顿时疑惑了,回想先前俩人卿卿我我的样子,难道那样还不算互相喜欢?
“那你今后打算怎么办?”聂瑶问。
“我当然不会放弃,”周灵一脸坚定地说,“我早晚会让他对我说他喜欢我,他爱我。”
聂瑶敷衍地冲她伸出个大拇指,然后把她拉起来推进卫生间,让她洗漱完早点睡,自己则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回到床上,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
聂瑶一睁开眼就闻到满屋飘香。
她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周灵在里面忙碌着,周围热气弥漫,聂瑶问她:“你在做什么?好香啊!”
“我在煲鸡汤。”周灵头也不抬地答,手下还在不停地忙碌着。
聂瑶不用问也知道这是做给谁的,她突然想到,自己今天中午应该去医院看靳先生的,带点什么去呢?人家那种富人什么都不缺,自己带去的东西肯定都是被丢掉的命运,可空手去又不合情理。
聂瑶看到周灵把鸡汤装进保温桶里准备走,便上前瞅了眼砂锅,说:“正好,你锅里这点剩汤给我吧,我有用。”
周灵小脸被蒸汽熏得亮晶晶的,显得漆黑的眼眸更黑了,她匆匆地解了围裙,说:“好,我去看叶晨了。”
聂瑶看着周灵这副心急火燎的样子,撇撇嘴,很是不理解。
中午时分。
聂瑶拎着保温桶来到医院。
在靳老夫人的病房门口正好遇到一个走出来的护士,聂瑶拦住护士,小声地问:“靳老夫人得的是什么病?”
“脑瘤晚期。”护士干脆地答完,抬步走了。
聂瑶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呼口气,然后小心地推门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靳恒远站在床边,身上穿的还是昨天那套衣服,看样子整夜未回。
他转头看到聂瑶进来,立刻走上前,伸手接过聂瑶手里的保温桶,问她:“你做的吗?做的什么?”
聂瑶没有回答,只是仰头看他,看到了他脸上明显的疲惫。
聂瑶又看向病床上的老夫人,老人闭着眼,仍旧睡着。
靳恒远拿着保温桶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取过茶几上的碗和勺子准备盛出来喝,聂瑶赶紧上前,蹲在他身边打岔道:“靳先生,老夫人昨晚醒过吗?”
“醒过,早上又睡了,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靳恒远盛好了汤,说完拿起便喝。
聂瑶没拦住,吓得一闭眼,手心都冒汗了。
靳恒远喝完,偏头看向她。
聂瑶低着头不敢回视。
靳恒远很自然地说:“嗯,味道还不错。”
聂瑶顿时傻眼,她明明往里面掺了水,而且连盐都没放。
当看到靳恒远准备再喝时,聂瑶不禁一把握住他的手,心里满是惭愧,连脸都跟着涨得通红。
靳恒远看着她纤白的手,柔声问她:“怎么了?”
“那个……”聂瑶语塞。
靳恒远浅笑,抬眼看她脸时恰好看到病床上的母亲正睁着眼,看着他们。
“妈,”靳恒远赶紧站起大步走过去,“你醒了。”
聂瑶背对着病床,她听到靳恒远的话也立刻站起身,跟到床边。
“感觉怎么样?想吃东西吗?”靳恒远俯身在床边轻声问自己的母亲。
靳老夫人神情有些懈怠,没有做任何反应,双眼却直直地盯着聂瑶看。
聂瑶连忙自我介绍:“老夫人您好,我叫聂瑶,是靳先生的员工。”
聂瑶脸上先前的红晕还没有散去,此刻更因被人盯着而感觉浑身不自在,目光不自觉地躲闪着。
靳老夫人的视线终于移开,看向了靳恒远。
靳恒远把母亲的手握在掌心里,看着她,等着她说话。
“小远……”靳老夫人的声音听上去正常,像个刚睡醒的人一样,只是有一点暗哑。
老人的话还没有说,病房的门便被人轻轻推开了。
唐咏菲一脸焦急地走了进来。
聂瑶看到来人,第一反应是看向靳恒远。
靳恒远站起身,看着唐咏菲,语气如常地说:“你来了。”
聂瑶却在这一刻心里冒出个小恶意,坏想道:叫声“嫂子”来听听。想到这里她居然想笑,可这是万万不可的,聂瑶赶忙敛住心神退站到一边。
唐咏菲神情专注地走到病床边,嘴里叫着“婆婆……”。
这种场面,聂瑶可不想再待下去,她去茶几上拿了保温桶,低声对靳恒远说:“靳先生,我先走了。”
靳恒远似乎想说什么,可聂瑶没给他说的机会,她很识趣地快步离开了病房。
聂瑶关上病房的门,大呼一口气,看了眼手中的保温桶,满心懊悔。
傍晚时分,周灵在聂瑶之后回到家。
聂瑶在自己床上靠着床头看书,周灵走过去拿出一些钱放到她床边,解释说:“这是昨晚的打车钱,叶晨让我还给你,还要我替他向你说谢谢。”
聂瑶看了眼放在床边的钱,随口问:“他现在怎么样了?”
“今天好多了,退烧了。”
聂瑶“嗯”了声,手下翻书,毫无兴趣再多问。
接下来的一周,聂瑶按照原定的工作日程,只在周二和周五去过医院两次,向靳恒远请示工作,其他时间她认为自己没必要去,看到待在病房里的唐咏菲,她更觉得自己不该去碍眼。
靳恒远基本天天都守在医院里,公司里的事务他安排好后交代给高特助去处理。
病房里每天都有脑科专家来会诊,靳恒远还请了美国方面的脑科医生前来参与制定治疗方案。
结果却不乐观,病人身体不适合开颅手术,而且开颅手术本身风险就很高,下不了手术台是常有的事。
靳老夫人对自己的病情早就心知肚明,所以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