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想放弃,不想让哥哥含冤地下,死不瞑目,这使靳恒远时常陷入烦恼之中。
他关掉电脑,想让自己换下脑子,他不断地对自己说:这事急不得。
他探身看聂瑶手里的东西,然后凑过去问:“这些明信片漂亮吗?”
聂瑶正看着一张张盖着世界各地邮政印章的明信片出神,畅想着那里的市井人文,听到靳恒远的话,便抬头问他:“你去过很多国家?”
靳恒远点头,说:“将来我带你把这些地方都走一遍。”
这样的话聂瑶也就听一听,可不敢真相信。
靳恒远拿过一些明信片,回忆着当时的所见所闻,讲着自己滑雪时的趣事,第一次跳伞时的窘状。
聂瑶却盯着一张明信片上的话发呆,那上面写着:我们都有生存困惑,我们拒绝从众与中庸,我们活就要活在时时处处,我们不要目的不要理由。
靳恒远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最近怎么总发呆,有心事?”
“我没有。”聂瑶极自然地把手中的明信片翻过来,将自己的出神掩饰得不留痕迹,指着画面上的海景说:“晚上我做海鲜给你,好不好?”
靳恒远很愉快地应道:“好,那我们现在去买些新鲜的回来。”
海产超市。
这是聂瑶第一次和靳恒远一起走在超市里,聂瑶跟随在他的身旁,看着他推着购物车侧身挑选着玻璃槽里的海产品。
这个画面居然出奇的和谐。这个男人,有时像童话里的王子,优雅而高贵;有时像邻家的兄长,随性而亲切;他可以在五星级酒店里喝红酒,也可以在路旁吃大排档,他让你向往,又惆怅。
靳恒远拎起一只大海蟹递到聂瑶面前,故意把螃蟹的眼睛对着她,吓着她:“怎么样?”
聂瑶傻愣愣地看着他。
靳恒远把螃蟹放进购物车里,偏头在聂瑶耳边含笑说:“不要用这么迷恋的眼神看着我,周围有很多人的。”
聂瑶立刻撇开眼,心里有个小声音在喊:我才没有自作多情。
☆、第四十六章
回到家。
聂瑶直接进了厨房,有家佣跟进去要帮忙;被聂瑶婉拒了。
聂瑶自己在厨房里把买回来的螃蟹、扇贝、海螺丝和虾等都一一取出来;剪开螃蟹身上的束缚;检查它们的状态。
当靳恒远从衣帽间里换了衣服出来时,看到聂瑶正在厨房里跑跑跳跳的。
“什么事?”靳恒远快步过去问。
聂瑶手里拿着一个铲子;着急又求助地看了靳恒远一眼。
与此同时;靳恒远看到了地上举着一对虎虎生威大螯的澳洲海蟹;正在企图用自己的大钳子吓退聂瑶。
聂瑶则伺机用手里的铲子去铲海蟹,想把它弄翻过去。
看着这一人一蟹对持的滑稽场景;靳恒远站在门口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水槽里的另几只蟹;正跃跃欲试地将要爬出来加入战斗……
这顿晚饭是靳恒远和聂瑶一起做的。
直到吃饭的时候;靳恒远的嘴角还一直挂着笑。
虽然聂瑶也觉得先前的人蟹大战挺可乐;但是偏不想陪他一起笑。
聂瑶今天心里有点说不清的别扭。
聂瑶惊讶靳恒远还会做饭;他说以前在国外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会做几样拿手菜的,美味海鲜汤就是其中之一。
靳恒远体贴地将剥好的虾子放到聂瑶的盘子里;又把摘好的蟹肉拿给她,逗她说:“这就是欺负你最凶的那只,你现在可以欺负过来了。”
聂瑶笑笑,动作缓慢地拿起来吃,一直没有说话。
晚饭后,靳恒远问聂瑶接下来想做什么?
聂瑶咬了咬嘴唇,说:“可以一起去看电影吗?”
“好啊!”靳恒远一口答应,然后起身去了一楼偏厅的放映室。
聂瑶跟过去,在放映室里转了一圈,放映室和隔壁的红酒窖是相通的,可以通过一扇半月形的铁门走进去。靳恒远介绍过那里以前是他哥哥靳恒志最喜欢的地方。
靳恒远在放映机旁的架子里挑选碟片,问聂瑶想看什么类型的?
聂瑶走到他身边说:“我想出去,去电影院看,行吗?”
靳恒远恍然大悟地点头,说:“对,我们应该去看最新的。”
电影院大厅。
聂瑶看着周围一对对的情侣,再看看身旁的靳恒远。
小小的笑意抿在聂瑶的嘴角,她主动把手放在靳恒远的手心里,像周围其他手牵手的小情侣一样。
靳恒远不知道聂瑶此时的心里变化,他很自然地握住聂瑶的手,问她:“你想看哪部片子?”
聂瑶甜笑着答:“你想看哪部我就想看哪部?”
靳恒远偏头看看聂瑶,笑意盈满眉眼地说:“你今天有点怪怪的。”
聂瑶竟然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撇过脸说:“才没有。”
最后,靳恒远做主选了部近来最热的好莱坞谍战片来看。
放映厅里。
聂瑶手捧着一大桶爆米花,坐在靳恒远的身旁,这样的幸福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
影片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聂瑶不知不觉就被剧情给吸引住了。
就在聂瑶觉得这电影真好看时,靳恒远的手机在一旁的扶手桌上震动闪亮了起来。
黑暗中,聂瑶清楚地看到了上面刺眼的名字——唐咏菲。
靳恒远拿起电话,起身快步离开了座位。
聂瑶看到他在即将走到门口时接通了电话,还来不及看清他在接通那刻的表情,他就已经快速闪出了门口的那点光亮。
片刻后,靳恒远回到聂瑶身旁,抱歉地说:“我有事要离开,你是要继续看完,还是现在就回家?”
聂瑶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的屏幕,干脆地答:“我要看完。”
靳恒远低声说:“我已经打过电话给家里的司机,一会儿司机会来接你。”
“不用。”聂瑶一口拒绝,“一会儿我自己打车回去。”
靳恒远不同意,说:“不行,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聂瑶将盯着屏幕的视线转到靳恒远脸上扫了下,没做任何回应。
靳恒远捏了捏聂瑶的手,说:“改天我再陪你来看。”
最后他不忘嘱咐:“出去时给司机打电话,人多他不一定能看得到你。”
聂瑶冷眼看着靳恒远走出放映厅的门,随后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了座位。
聂瑶拦了辆出租车,一路跟着靳恒远的车,来到了市中心的一家高档酒吧。
她躲在酒吧最暗的角落里,像个捉…奸的小怨妇一样,远远地盯着坐在亮处的靳恒远和唐咏菲。
唐咏菲看上去有些醉了,不停地自斟自饮着,神情与平常很不同,明显很不开心。
靳恒远劝阻着,不停地对唐咏菲说着什么。
聂瑶远远地看着,心被嫉妒、气愤、委屈轮番侵蚀着。
当有侍应生走过来问她要喝什么时,她才仿若如梦初醒地意识到自己行为的荒唐。
她逃似的跑出了那家酒吧。
回家的路上。
聂瑶醒悟般地认识到:自己就像是一只被温水煮的青蛙。
从对周遭的环境不屑一顾,到慢慢接受水的温度;
从不知不觉地开始享受水的温暖,到渴求这份温暖能够持续;
一切都早有预感,却又只当是浑然不觉;
到如今,自己都不知道,还有没有能力跳出去,跳出这个会致命的诱惑。
靳恒远回到家的时候,看到聂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穿着先前去看电影时的那身衣服。
“聂瑶。”靳恒远叫她。
“嗯?”聂瑶下意识地应了声,抬头在淡黄的壁灯下看靳恒远的脸。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靳恒远很温柔地问。
“没什么。”聂瑶站起来,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神情阴郁。
靳恒远拦住她:“司机打电话给我说没有接到你。”
聂瑶站在原地不动,也不说话,眼睛盯着靳恒远身上的扣子。
靳恒远接着说:“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幸好司机回来告诉我你已经在家了。”
聂瑶“哦”了声,抬步向楼上走。
靳恒远拉住她的手臂:“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聂瑶声音轻飘飘地说:“你身上的香水味好浓。”
靳恒远愣了下,下意识地收回手臂闻自己的衣袖,皱眉问:“有吗?”
靳恒远知道如果真有也不奇怪,一定是刚刚搀扶唐咏菲回去时沾染上的,今天是哥哥和唐咏菲的结婚纪念日,唐咏菲在这个日子里难免会伤心难过,叫他出来也是想在他身上寻找哥哥的影子。
靳恒远想向聂瑶解释,聂瑶却在这时突然一乐,说:“我很喜欢这个香水的味道。”
说完就快步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靳恒远独自在原地。
聂瑶的房间里。
聂瑶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的院子,此刻她的头脑里很乱,心情很复杂。
楼下的“金刚”正安分地睡在小木屋里,露出一只小黄爪,在里面睡得很安慰。
靳恒远回房间洗了澡,很自然地来到了聂瑶的房间。
聂瑶知道他进来了,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动。
靳恒远站在她身后,用惯常的亲昵语气说:“现在来闻闻,看看我身上是什么味道。”
聂瑶慢慢地转过身,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靳恒远被聂瑶冷冷的目光盯的有点不自在,清了下喉咙问:“今天电影的结局是什么?”
聂瑶简单地答:“惩恶扬善。”
靳恒远靠到窗前,思索着问:“如果你是那个主角,你会像他那么做吗?”
“怎么做?”
“为自己枉死的兄弟报仇雪恨,不惜任何代价。”
聂瑶“哼”了声,干脆地答:“不会。”
靳恒远吃惊:“为什么?”
聂瑶耸了下肩,很无所谓地答:“我为我自己活着,别人死不死管我什么事?况且我又没有主角那么了不起的身手,又没有特工那样的身份。逞匹夫之勇,只为送命吗?”
靳恒远听出聂瑶语气里的不悦,不得不问:“你生我气了?”
聂瑶忽然转过身,面向靳恒远,盯着他问:“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不要这样。”靳恒远马上服软地哄她,抬起手臂想要去搂抱她。
聂瑶连退出几步,与靳恒远隔开距离,硬着脖子问:“我凭什么生你的气?”
靳恒远没见聂瑶这样激动过,他无力地呼出一口气,不想再继续交谈下去,说:“早点休息,有话明天再好好说。”
聂瑶望着靳恒远走出自己的房间,随后一头扑倒在床上大哭起来。
她在心里大声地控诉:
为什么总那么温柔的对我讲话?
为什么要用关心包容的态度对我?
为什么要亲我抱我?
为什么要为我剥虾壳?
为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爱我?
第二天早上,晨跑的时间。
自从住在一起后,两个人每天都会一起出去跑步。
但是聂瑶今天没有如常地出现在楼下。
靳恒远去聂瑶的房间找她,发现她已经走了,去上班了。
他本打算今天早上平心静气地向她解释一下昨晚的事,可没想到这小姑娘的脾气还不小。
靳恒远并没把这当做什么大事,只当是小女生闹闹小脾气,情侣间的小别扭。
长假后公司里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
对与哥哥生前有关往来的国际洗黑…钱集团也查到了些眉目。
靳恒远一连几日早出晚归,没有机会好好地去哄聂瑶。
尽管很忙,靳恒远还是抽空去选了瓶香水,在夜里回去的时候放在了聂瑶的房间里。
聂瑶第二天早上见到自己梳妆台上的香水,只是拿起瞧了眼,就再没动过。
直到五月十号的晚上,靳恒远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看着聂瑶留在餐桌上的,用那瓶香水压着的字条,靳恒远是又惊又气。
成都双流国际机场,晚上十一点多钟。
飞机刚一停稳,聂瑶就马上开机,看到手机里的若干条未接来电提示,聂瑶很满意地笑了。
刚一走出机场大厅,靳恒远的电话就又来了。
聂瑶无法自已地笑着将电话接通,仿佛这是她最期盼的事,就像个为了引起大人注意而离家出走的孩子,一心盼望着家里的大人能焦急地联络她。
靳恒远在电话里的语气急不可耐:“你跑那么远去干什么?快回来!”
☆、第四十七章
聂瑶语气轻松地答:“工作啊。我不是早就向您汇报过了吗?”
“胡闹。”靳恒远真的生气了,“你马上给我回来;我没批准过。”
听着靳恒远焦急的语气;聂瑶心里暖暖的;她放柔了语气说:“我就去五天,和他们村里的负责人已经联系过了;他们会接待我的;你不用担心;就当我是出来旅游了。”
靳恒远不松口,仍旧说:“你马上买下一班的机票回来;马上。”
“为什么?”聂瑶问;同时心脏不由得快跳了几拍;仿佛就要听到她最想听到的话了。
靳恒远却十分严厉地答:“没有为什么;你一个人跑到穷乡僻壤去干什么;赶紧回来。”
聂瑶的神情慢慢淡下去。
暧昧真的很奇妙;它似有若无,让人莫名期待,又让人怅然若失。
聂瑶极平静地说:“你放心好了;我会小心的,我十五岁独自离家在外面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不待靳恒远再说话,聂瑶潦草地挂断了电话。
听着电话里的盲音,靳恒远将手里的电话大力摔在地上,随后又不解气地将桌上的香水甩出了窗外。
他不是不会发脾气,只是不轻易发作;
她不是不会任性,只是才找到可以任性的人。
隔天早上,聂瑶走出宾馆,按照事前的筹划,赶车来到客运站,在那里坐上了前往康定的大巴车。
康定是甘孜藏族自治州的州府,聂瑶将在那里转车继续前往色达。
从成都到康定只有一条路,大部分是山路,路况非常险峻,路上有几次遇到山体滑坡,走走停停,赶到康定时,时间已是傍晚。
从康定去色达只有每天早上一班车,聂瑶买好了票之后找了家旅馆休息。
五月十二日,天气晴。
聂瑶上了班车后遇到了昨天邻座的小姑娘,原本两人并没有过多的交谈,这会儿再次遇见,就有了份相熟的感觉。
小姑娘叫张玉华,今年二十岁,在家排行最小,家人都叫她幺妹,她在成都打工,五一期间的假期串休到了五一后,她这是要回老家看望父母。
一辆载有三十二人的大巴车,在上午九点三十分准时发了车。
因为两人的座位又挨在了一起,又年纪相当,很快便热络地交谈了起来,聂瑶喜欢听幺妹川味十足的普通话,两人路上各自谈论着以往的见闻和趣事,相谈甚欢。
一路上,车子行进的不太顺畅,几次遇到堵车,说是前路有塌方,路段在抢修。
中午,司机找了个小饭馆让乘客们吃东西,聂瑶吃了碗当地有名的面食——燃面,味道很好,就是太辣了。
吃过饭再次上车,乘客们都有些发困。
车开出刚刚吃饭的小县城没多久,国道两侧就全是山,随后车窗外出现了湍流的岷江。
聂瑶头靠在窗上望着外面的山川,心里慨叹:四川的山可真多。
没过多久,车子又缓缓地减速,停在了一处山腰处,聂瑶坐直身子向车前张望。
这时车里有乘客声音不高不低地问:“怎么又停车了?”
司机在前面扬声答:“前面山体滑坡,得等一哈。”
车上的乘务员大姐补充说:“不用担心,这种事常有,推车已经在清理了。”
身旁的幺妹原本已经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