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看着手里的酒杯,隐晦地说:“这里这几年那方面的监管越来越严,你要小心些。”
程伟豪笑答:“你跟姓宋的做正经生意,做的胆子越来越小了?”
陈瑞本想继续说什么,恰在这时看到有个红色的妖娆身影正向他走过来,于是适时地止了口。
万展婷毫不客气地一屁股挤进陈瑞所坐的单人沙发里,一脸不高兴地说:“坐这装死人?看不见我是不是?”
陈瑞半条腿被万展婷压着,他向一旁让了让,问程伟豪:“她来监视你的?”
万展婷自己接话:“程伟豪他有什么好可监视的,别人的事我才懒得管。”
万展婷的语气和动作,在陈瑞面前都不自觉地显出些许的骄嗔和亲昵。
陈瑞依旧看着程伟豪,问:“她一直都这么叫你的名字?”
程伟豪全不在意地答:“不然你以为呢?”
陈瑞被万展婷坐得有些不舒服,却也没做声,只垂眼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万展婷抬手点着陈瑞的胸口,狠狠地说:“从小到大你对我都是这副爱理不理的死样,你等我哪天来了兴致,挑了你手筋脚筋,让你下半辈子只能在我面前爬。”
万展婷说完愤愤地站起身,还没迈出一步便被陈瑞扣住手腕拉了回来。
陈瑞语气里有些无奈的意味:“人这么多,别闹了。”
万展婷被拉的再次坐下,陈瑞哄着她,说:“我们去后面泡温泉,好不好?”
万展婷露出一点笑意又马上收住,指着会场里的聂瑶,问陈瑞:“那个,看着有点眼熟,是那天你车里的那个?对不对?”
陈瑞往她所指的方向瞟了眼,摇头说:“不记得了。”
万展婷挑眉:“哦?你不记得了?那我去问问她还记不记得?”
万展婷作势再次起身,陈瑞拉住她的手不放,说:“不要把精力放在这些没用的人身上,那样会降低你的身份。”陈瑞把唇贴近万展婷的耳垂,轻声说:“我们去泡温泉,好不好?”
万展婷甩手起身,用骄傲的口吻说:“在着等着吧,看我心情。”
目送万展婷出了宴会厅,陈瑞依旧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说:“做万家的义子或是女婿,”他停下,抬眼看着程伟豪,“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
程伟豪低低地回:“我早知道。”然后问他,“你有什么打算?三小姐的恶趣味你是知道的,她身边的男人,不管是不是她喜欢的,只要让她知道谁身边有了女人,她肯定要搞些事出来,她那么在意你,你这辈子除了她,沾那个女人就是害那个女人。”
陈瑞没有接这话茬,仰头将杯子里的酒喝尽,然后站起身冲程伟豪摆了下手,也走出了宴会厅。
在聂瑶与靳恒远坐在一起时,唐咏菲和两个女伴正站在不远处。
其中一个女伴对唐咏菲说:“那女的谁啊?跟你小叔子坐在一起那么久?”
另一个女伴接话:“菲,把你小叔子介绍给我们认识一下嘛,别便宜了外人。”
唐咏菲笑了笑:“想认识你们就自己去啊,那么个小女孩哪能是你俩的对手。”
女伴瞧着聂瑶“哼”了声,伸手拦住了走过来的一个侍应生,递上了几张钞票……
聂瑶走回到周灵身旁,刚想问她程伟豪和她说什么了,周灵却一脸新奇地抢着先开口:“你那个老板好帅啊,你喜欢他吗?”
聂瑶耸耸肩:“对老板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尊敬就够了。”
“那是他喜欢你?”
聂瑶皱眉,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别瞎说,想害我丢掉工作吗?”
周灵一脸惋惜:“你们俩看着挺般配的。”
聂瑶听得气恼:“般配什么?两个世界的人有什么般配的?”她点了下周灵的额头,“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能不能想点别的?”
周灵委屈地揉揉自己的额角,小声嘟囔:“你和所有人都不是一个世界的。”
“刚刚那个人和你说了什么?”聂瑶又想起来问,同时看向程伟豪,“他说了什么让你那么高兴?”
周灵又笑起来:“那个程先生很风趣,他是马来西亚人,他会用泰国语调讲国语笑话。”
“挺好,没白带你来,”聂瑶笑说,“现在知道有人比你的‘酒杯垫’强了吧?”
“你再叫他‘酒杯垫’我就不理你了。”周灵嘟起嘴,“叶晨是不能拿来和别人作比较的,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
聂瑶无奈地摇摇头,突然想知道,周灵要是就这么一条路爱下去,到底会怎样呢?
☆、第十五章
这时,有个侍应生来到聂瑶面前,礼貌地说:“靳先生让我转告你,他在瀑布那里等你,让你在十分钟内赶过去。”
“瀑布?”聂瑶来不及细想,忙问,“在哪里?”
“出门左转上山,很快就看到了。”侍应生面不改色地答。
聂瑶立刻对周灵说:“你在这等我,别乱走。”
聂瑶快步出了院门,沿着左侧的山间小道一路向上,边走边给靳先生打电话,可惜电话一直未通。
聂瑶心里奇怪,怎么说走就走了?既然一个人先走了为什么还要她赶过去?看来这老板脾气也好不到哪去,怪人一个。
会场里。
靳恒远从洗手间走出来,见到程伟豪与助手站在不远处。
靳恒远过去与他握手寒暄,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之前的合约都是由副手完成。
两人聊了几句,靳恒远客气地道了别。
程伟豪看着靳恒远的背影,问身旁的心腹助手:“我见鬼了吗?”
助手答:“他是靳恒志的弟弟,现在接管了金盛。”
程伟豪有点恼:“我们和日化企业能有什么可合作的?”
助手忙答:“不是的,我们和他合作的是电脑技术应用方面,是他的另一个公司。”
程伟豪问:“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八百万的合约。”助手额头冒汗,“低于一千万的都没向您汇报,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程伟豪更恼:“这种小项目他居然亲自来?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不会,不会。”助手忙解释,“当初处理得很干净,不会留下麻烦。”
程伟豪仰头干了杯子里的酒,目光仍瞥向靳恒远。
“现在要处理一下吗?”脖子上印着蝎子纹身的助手说,“拿点违约金打发了?”
程伟豪冷哼:“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不如他哥狠,难道还怕他?”
靳恒远走回刚刚的位置,聂瑶自然已经不在,他转身扫视了一圈,没寻到人。
靳恒远正准备离开,唐咏菲的两个女伴这时靠了过来,主动搭讪。
靳恒远碍于唐咏菲的面子,只得与这两个女人客气地应酬。
其中一个女人拿到了靳恒远的电话,说是要自拍留个照片给靳恒远。
靳恒远看向会场里的唐咏菲,见她正与别的男人说笑着,这让靳恒远没心情再应酬身边的人。
靳恒远起身走出会场,只觉心里烦闷异常,他开车上路,行了很远才想到把刚刚的照片删掉,拿出手机一看,不知何时关了机。
靳恒远开了手机,紧接着就收到若干条聂瑶的未接来电提示。
靳恒远立刻打过去,这回是那面未接,他看了眼手机,毫不迟疑地倒转了车头。
会场里。
周灵站在窗边,望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神情焦虑。
靳恒远返回宴会厅时,厅里已经空荡荡的,服务生们正在打扫清理。
“先生——”周灵先看到靳恒远,从窗边跑过来,焦急地问:“聂瑶呢?”
“他没和我在一起。”靳恒远立刻答,同时蹙起了眉。
“她去瀑布找你了。”周灵紧张起来,“她已经去了两个多小时。”
“瀑布?”靳恒远眉头蹙得更紧,“这里没有瀑布。”
“什么?”周灵紧张的双手握紧在身前,“他们说出门向左,山上有,有瀑布的,有的。”
不待周灵再说什么,靳恒远大步走出会场,沿着左侧山路一路向山上寻去。
靳恒远在山路上边急走边大声地呼喊聂瑶的名字,在毫无回应的焦急中,太阳渐渐沉入西侧的山头,天色一分一分地暗下来,在暗夜袭来的同时,山上起了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让靳恒远心头更急。
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求助,愕然发现手机没电了,他懊恼地抬手抓了把额前的发,有些不安地站定了向四面张望。
山风渐大,凉意袭人,靳恒远身上的薄汗被冷风吹干,他自责刚刚的不冷静,应该在下面找人一起上来,就不至于造成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境地。
周围不时有奇怪的鸟叫声传来,是山间的夜禽,夜间的动物已经开始出来活动了,尽管这山上没有大型野兽,可靳恒远很担心聂瑶会被突然窜出的小动物吓到,他开始更大声地喊着聂瑶的名字。
那名字带着他的急切与担忧响彻在山间,形成一浪一浪的回音。
就在靳恒远感到越来越无措时,他隐约听到了聂瑶的回应声。
靳恒远喜出望外,他站定身子,竭力呼喊,这一次他清楚地听到了聂瑶的回应。
靳恒远寻着声音,迫不及待地奔过去,终于在一片较为平坦的草地上看到了他焦急寻找的人。
聂瑶坐在草丛中的一块大石上,光着脚,垂着腿,神情无恙,在银色月光的笼罩下,神情看上去甚至有些惬意,似乎是特意跑到这来赏月的。
靳恒远大呼一口气,心终于落回原位,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刚刚是有多么的紧张。
他走到聂瑶跟前,探究地叫她一声:“聂瑶——”
聂瑶表情懊恼,如自言自语般说:“我手机掉山崖下面去了,前些天才丢一个,这又丢一个。”
聂瑶是在气恼自己又破财,看在靳恒远眼里却像是一个惹了祸,怕被家长骂的小孩儿。
靳恒远哭笑不得地问她:“你人没事吧?”
聂瑶举了下手里拎着的两只高跟鞋,沮丧地说:“要不是为了拎着它们就不会掉了手机,早知道我应该先把鞋扔了,这鞋不值几个钱。”
靳恒远低低地笑,紧绷的神经突然得到放松,使他感到有些疲惫。
“聂瑶,你可真有趣。”靳恒远也坐到大石上,问她:“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害怕吗?”
“怕什么?”聂瑶像是才认出身边的人是靳先生一样,醒过神似地问:“这山上有瀑布吗?我怎么没找到?你为什么叫我去瀑布找你?”说到后面,声音里显出些许小幽怨。
她坐在石头上,仰着脸看他,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沾了些土渍,样子有点狼狈,月光下,她的眼睛异常晶亮,忽闪着,样子极好笑地仿佛在嗔怪他。
靳恒远看着她滑稽的小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声在空旷的山间分外爽朗。
聂瑶听到笑声,表情一呆,顿感自己这是被人给戏弄了,她从石头上跳下来,想要独自走掉。
落地时,脚被锋利的石子刺痛,聂瑶“哎呀”小叫了一声。
靳恒远上前去拉她,结果聂瑶重心不稳,被拉的脚下一崴,当即痛得大叫。
靳恒远立刻俯身扶住她:“怎么了?”
“脚……”聂瑶嘴里直抽冷气,“……崴到了。”
“先别动,”靳恒远摸到她的伤处,轻轻转动她的脚踝,同时解释说,“你朋友告诉我,你到山上来找我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应该是有人恶作剧。”
靳恒远动作很轻地握着聂瑶的脚踝揉捏,问她:“很疼吗?”
他的动作和语气都正经自然,丝毫没有亵玩之意。
可聂瑶没被男人触碰过,虽然知道现在这样没什么,可心里还是觉得不自在。
☆、第十六章
聂瑶硬撑着说:“没事,我可以走。”
靳恒远扶着她起身,寻着路,一步步向山下走。
天色已经全黑下来,风吹得树林呼呼作响,夜莺的啼鸣此起彼伏,周遭的环境让人心生恐惧。
“风变大了,”靳恒远嗅到了空气中增加的湿气,“可能要下雨。”
聂瑶早就觉得冷,现在更是冷得快牙齿打颤,她被靳恒远一只手臂环抱着腰,心里很想走快,可脚踝处稍一吃力就传来疼痛,让她力不从心。
靳恒远的话音刚落,天空中便由远及近传来轰轰的雷鸣声,巨大的闪电也紧随而至,眼前的景致有一瞬的乍亮,高高低低的树木像伸着若干手臂的怪物。
“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靳恒远不由分说,一把将聂瑶拉上自己的背,“我背你走。”
聂瑶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被拉得伏在靳恒远的背上了。
靳恒远的背宽厚有力,可聂瑶伏在上面却感到不安,她慌张地说:“靳先生,不能让您这样受累,让我自己走吧,我没事的。”
靳恒远没有理会她的话,他心下思量着躲避的地方,看情形,今晚要在山上过夜了。
靳恒远突然想到来时曾路过一个小木屋,不知道那个木屋是做什么的?能不能让人躲避?
雨点渐渐砸下来,靳恒远加快了脚步,终于在大雨如注前寻到了那个小木屋。
小木屋真的很小,被架空在离地面半米高的位置,门虚掩着,靳恒远拉开门,背着聂瑶弯腰爬进去。
“这是什么地方?”聂瑶冷得声音颤抖。
靳恒远四处摸了摸,借着屋外闪电的光亮判断说:“是放置消防设备的消防屋。”
聂瑶也同时辨认出,屋里摆放着的东西是红筒灭火器。
靳恒远把灭火器堆放到一边,空出里面一小块地方给聂瑶,自己则靠坐在门口的位置。
屋外风声,雨声,雷电声,声声剧烈,将这个夜晚烘托得异常恐怖。
聂瑶双手抱腿蜷缩在屋角,身体瑟瑟发抖,样子很可怜。
“不要怕,”靳恒远声音轻缓地安慰她,“没事的,不要害怕。”
聂瑶抬起头看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五官,可聂瑶知道这个人是无害的,聂瑶答:“我没害怕。”
“你胆子挺大的。”靳恒远顺着她的话说,不想无话显得尴尬。
“小时候跟姥姥住在山里,这样的情况时常会遇到。”聂瑶的语气无波无澜,“姥姥家的房子总是漏雨,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下小雨,姥姥就会在屋子里摆满盆盆罐罐来接雨水,有时候连碗都会用上。”
聂瑶突然笑了下,仿佛这是个不错的回忆,继续说:“有一次我枕边就放了个碗,自那以后,我就开始喜欢听雨水的滴答声。”
靳恒远的心被聂瑶平淡的述说撞击的一片柔软。
在这样一个黑暗寒冷的雨夜,在这样一个逼窘落魄的环境里,面对一个有着困苦过往的柔弱女孩子,靳恒远骨子里的保护欲被极大地激起。
他移到聂瑶身边,温柔地说:“你冷吗?要是不介意就靠着我。”
靳恒远语气里的关怀聂瑶感受到了。
聂瑶犹豫了一下,然后小心地靠过去,在黑暗中她凭借他的气息寻到他的肩膀,然后将头轻轻地贴上去。
靳恒远抬起手臂,虚虚地抱住她。
聂瑶在这一刻心里是有感动的,她被身旁这个正在照顾她的男人感动着。
可是她心里很清楚,这不过是在特殊环境下,一个体质上的强者对弱者的关怀。
关怀,是她所渴求的,不管这份关怀源于何起,这一刻她都想贪婪地去享用,在天亮之前容许自己做一次十足的弱者。
“靳先生,”聂瑶低低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
“害你在这样的地方待一晚上。”聂瑶语调满含歉意。
“你不是也一样吗?”靳恒远不自觉地用脸颊蹭了蹭聂瑶的发顶,“女孩子才不应该受这样的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