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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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镜中影-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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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用得就是这最简单的法子。 
  太后五十大诞,普天同庆,天下诸侯齐聚京城。在那些分量极重的众目睽睽之下,刺皇杀驾的刺客身上掉落一块腰牌……那般情形,那块腰牌的真伪已不再重要。纵使所有人都明白,腰牌所代表的人物行事不会如此拙劣,那个滔天罪名“他”亦要先自担承。至少,第一步,受羁入狱不可避免。至于其后,以皇权之威使得人证物证俱全又有何难? 
  但事情发展,连连出乎了皇帝意料。 
  腰牌,这出戏的重头道具“临时换将”,是第一个。本来,若能就势拿下另一个,也算顺水推舟,战果相同……秋远鹤的销声匿迹,是第二个。 
  未打草,蛇先惊。太后和皇帝,都失算了。 
  这一席话,是我和冷蝉儿坐在皇宫一处不受注目的宫房顶上,一人一壶御酒,边喝边听她娓娓道出的。 
  她还桀桀怪笑道:“还有那个太后,她以为她事事为她儿子打算,殊不知啊,这出场戏里,她的儿子另有谋划,只过,到最后,母子两个都被人反将一军而已。她啊,再如何老谋深算,总不如她的儿子了解自己的对手罢?也不会比秋夫人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你没看,秋夫人虽然郁沉,却并没有多少担忧?真要如太后所愿,腰牌未被替而换之,结果啊,还真是难以预料呢,哈哈……皇家这出戏,还要如何演,如何变,如何结……”我无意掺和,也无意静观。我只想关心需要我去关心的人。秋远鹤此时既不在京城,又身缠官司,必然无暇分顾与秋长风昔日爱婢深有关联的冯婆婆,正是接走婆婆的良机。 
  只是,普济寺那个地方……这时的秋皓然必然不能劳烦。若管艳在,还有她轻车熟路,她不在,我只得另请高人相助。 
  “为何我要替你做这桩事?” 
  “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唾,谁和你是朋友?” 
  “不是不要紧,做事就行了。” 
  冷蝉儿这女人,不是一般的别扭,被我带出皇宫,又换了便服,眼看要到普济寺,她仍有满嘴的抱怨。 
  “见着无云大师……” 
  “不见!” 
  “说明来意……” 
  “不说!” 
  “看他意下如何……” 
  “不看!” 
  “接了婆婆出来……” 
  “不接……” 
  “快点!”我把她推向那散发着佛家威严的寺门,自己则迅即退后。 
  冷蝉儿得意地撇撇嘴儿,“巫族女人,被佛门圣地给降住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你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真让人失望。”又扔了几句足够让人吐血熬肺的废话,昂首迈向寺门。 
  我则找块干净青石为座,静侯佳音。 
  那道寺门,我并非进不得,只不过,婆婆在里面并非囚禁,单为进一道门便与各方神明释出的迫压力道对抚,未免浪费。 
  但稍坐未久,即有感一丝小有所成的力道渐形逼来。在其逼近到身前时,我拈指拂去,“是谁?” 
  “我。”一团凡人难见的尘雾中,站出一人。 
  “小臭冰。”是多日不见,身形拔高、脸孔削长了的小臭冰,云忘川。 
  他开口即道:“你能放过他们么?” 
  “他们?”我晓得了他来意,“你的父母?” 
  “我的?” 
  “就是‘你的’,你和天女的父母。”与那对男女无关,是我这一生最感谈巫神慈悲的幸事。“你来,是为他们求情的?” 
  小臭冰……长大的小臭冰,不再适宜小臭冰这个“爱称”,权且称他的全名云忘川罢。 
  云忘川想必对我的话有两三分的领悟,“巫界中发生何事我并不清楚,我只是认为,他们是我的父母,我不能坐视无睹。” 
  “你的巫术从何处学来?” 
  “身为巫人,对一些基本的术力本身便能无师自通,何况,我曾饮过你……”他攒眉止语,默然良久道,“前一段时间,弥漫天下的那些谣言,与‘他们’有关?” 
  “不然,他们也不至于被押解到此,接受公审。”昨日,即是公审之日,大巫师被判斩刑,云氏首夫妇则是终身监禁。 
  “可以放过他们么?” 
  “皇帝不会放的。”一斩一禁,斩者身首异处,禁者老死牢内,意在宣告世人,巫人也不过是血肉之躯,长生不死实乃痴人说梦。 
  “如果你说话……” 
  “我说话没有那般好使。” 
  “我知道你不会放的,我来找你,也只为试一试。”云忘川那张肖似天女的脸豁然神重,“告辞了。” 
  我本想和他多说两句话:这些日子,他身在何处?可与小婵玉团聚?但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没给我任何闲话的机会。 
  我也未能如愿接上冯婆婆。 
  冷蝉儿转述无云大师的话道:“沧海施主未来仍然多变,此时接人回去,害大于利,不如待一切尘埃落定,再来一家团聚。” 
  冯婆婆也传来如是讯息,嘱我行事务必谨慎。 
  未来仍然多变?行事务必谨慎? 
  接着婆婆,再去和娘聚首,离开巫界也好,还在巫界亦可,一家人远离纷挠,平平稳稳的过日子……不可以么? 
  还能如何多变?还要谨慎何事?是我把事想得太简单,还是他们习惯把事想得复杂? 
  既然暂且不能接婆婆同行,我不如先返巫界看望娘?我以平凡小海的面貌行走兆色城街巷间,脑子转来转去,尽是这个念头。 
  不想再有与故人相逢的惊喜,恁大的兆色城也并非只一条万荣街有美物可食,坐在偏僻小店,吃着平凡好料,想着太后寿宴上的珍馐佳馔,不时暗发感叹:同为裹腹食材,皮相天差地远,被赋予的重视亦是地远天差,同物不同命啊……嗯? 
  忽然涌上的头晕目眩是怎么回事?我强撑额角,力挣双眸,但体内的困倦仍源源不绝袭挠而来。而且,眼竟似花了,不然,我怎看见云忘川自小店后厨间行来,在我面前落座? 
  “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他确定存在?而且,还沉沉有语,“但我不能不尽为人子的本分。我只要拿你,向秋皓然还是秋长风都好,换‘他们’出来。自此,我才能与‘他们’真正切断瓜葛。” 
  他在我饭中下了东西?如此意念一闪,我强自念决除之。 
  “是巫神庙里的香灰,掺上这外面的普通***,就有使巫者昏迷之效。但我知道它对你顶多有半刻钟的功效,所以,我提前知会了秋皓然和秋长风,按时间,他们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会不会到?若会,先到的是秋皓然还好,若让秋长风看见我以小海的面貌,却顶着巫女身份,以他此时的记忆,该如何设想此事? 
  “你这个混账东西,我那时就不该救你!”我竭力高声,让自己意识不致沉沦,也为吸引外人注意,“我救你,你却要害我,你该死!” 
  “我不会害你,你……我昨天到牢内,本想救出他们,但苍山守在那里!他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为了你的母亲可以不顾一切,我也只是为了那两个生我的人尽一份力而已,我不能什么也不做!我不会害……” 
  “混账东西,你是个混账东西,苍山也是个混账东西!你竟敢下***害我……”我尽力把“***”咬得重声,路过者,有没有一位侠容义士伸以援手? 
  “我说了,我不会害你,你暂且忍耐……” 
  “无耻小辈,敢以***害人!”一道劲风擦过我的肩项,谢天谢地,当真有侠士披刀相助,袭取云忘川。趁着这当儿,我按桌起身,踉跄着向外跪去。 
  “沧海!”云忘川移形到我身后,手握我臂,“你……” 
  “沧海?”拔刀相助的侠士身法也不慢,将我另一臂扶住,“果然是你,沧海,你怎么会被人……” 
  此时,我已看不清来者是何模样。但凭直觉,感觉这人无害,伸手紧握住他衣襟,“带我离开这里……快!” 
  来者未有迟疑,手中剑锋出鞘,抹向我右侧的云忘川。在其闪避之际,他一臂困我腰际,拔地起身。 
  我只听到两声还是三声的追呼自后而来,强撑了够久的意识被巫神庙里的香灰彻底溃散……       
  29   
  其实,我想得到云忘川不会真正伤害我。 
  我的不肯就范配合,是因为一份不甘罢。 
  我可以体谅他的心情。如果那对夫妇是沧海的生身父母,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任他们沦到今日境地。当真到这步境地,我也不可能坐视不理,云忘川今日做的事,我都会去做。 
  就算此事事不关己,仅是一个旁观者,也无法指责他今日言行,说不定还会赞他一声不计前嫌,事亲至孝。 
  但体谅是一回事,原谅是一回事。 
  当我成了他救父救母的工具时,这块曾共患难的小臭冰,当真只成了云忘川。 
  “今天好些了么?” 
  我匍案未应,进门的倾天体起我的腕轻触脉搏,“平稳多了。” 
  的确平稳多了。没想到,一撮巫神庙的香灰,汇上这外界的***,就成了巫者的克星。尽管神智很快清醒,它的余威仍使我心脉快悸紊乱了好些时辰,以致让倾天有机会灌我喝下一堆苦药。 
  那香灰,定然是云忘川离开巫界时携出的罢?可想而知,他早在未离巫界前已然窥知这个秘密,是以逃命时不忘携滞,以备逃亡程中的不时之需。恐怕那时连他自己也未想到,有朝一日会把它用到我的身上。 
  “你说那个人,曾经是你的弟弟?” 
  “现在不是了。” 
  “但我是你的哥哥,你无可否认罢?” 
  我轻笑,回眸瞥他,“这么想要我这个妹妹?” 
  “当年,云姨说要给我生个妹妹。所以,多年以来,我遵遁爹和娘的遗愿,寻找云姨时,从不忘了还有一个妹妹要找回。” 
  “娘始终记得那个可爱的天儿。”鉴于一种莫名的信任,我已把近来情形向他细细说明,包括在巫界和娘团聚,包括我与秋长风的种种。而这几日小海最大的消遣,就是逗弄这个寡言少笑的哥哥。“但我看着眼前的你,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可爱’沾上边嘛。” 
  倾天难置可否,只得把一碗熬就的药汤放在案上,“喝了它!” 
  “恼羞成怒?”我撇嘴,“这可不是当哥哥的风度哦。” 
  “你——” 
  “嘻嘻,是不是因为我是小海的模样,你才不够疼我,那我换成沧海好不好?” 
  “你……你好好歇着!”倾天似是不愿与我一般见识,甩身就步。 
  小海哪肯呢?好不容易赚了个哥哥,当然要尽一些做妹妹的本分。当即就追上去,挎上他一只胳膊,被他一路拖着,从房内到长廊,再直奔厅堂。 
  “哥哥,哥哥……”叫起来感觉还不坏呢,“哥哥,是不是妹妹要什么你都会拿给我?” 
  “……你要什么?”倾天的脸与其说是生气,不如说是羞赧。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海喜欢什么!” 
  “整个倾家都是你的,随便你想吃想花。” 
  “没有诚意!哥哥如果想疼妹妹,当然要花些心思分些精力的嘛。” 
  “那你想如何?” 
  “要来的就还有什么意思,如果你想疼我……” 
  我们迎面,有家丁模样的人躬身以待,“少爷,客厅里有……” 
  倾天面色一凛,“没长眼睛么?怎不见过小姐?” 
  “小姐?”家丁稍愣。 
  嘿嘿。我指了指自己鼻尖,“快来,快来见过我!我可是你们家少爷眼下最疼爱、最重视、最宝贝、最……” 
  但我的“最”字累积,被自客厅内迈出的人打断。 
  “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从阮阳侯的未婚妻到倾家当家少爷的宝贝,你还真是不会亏待自己呢。” 
  打断别人说话是不对的。秋长风不该打断我,而我该让家丁将话说完。如果知道来者是秋长风,我定会掉头疾走。这个人,能避则避,不见最好。 
  倾天将我挡在身后,背梁挺直,“清风,你来此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探望长天了?你我何时到了这样生分的地步?”秋长风一步一步踱近过来,“那天,该是你罢?是你救走了巫界首领?” 
  “巫界首领?”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巫界首领是何许人。你来京城并非一日,不可能不晓得巫界与皇族联姻之说。” 
  “我当然有所耳闻。而据我所听到的,这位与巫界联姻的皇族中人并非清风。” 
  “那又如何?” 
  “既然不是清风,你此番登门质询不觉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那段联姻已经解除了。” 
  ……解除?我怎不晓得。 
  “巫界首领以联姻之名,诈降我朝,居心叵测。幸得发现及时,不然后果难料。” 
  这……这什么啊? 
  “如今罪名确凿,联姻之说自然无效。皇上命我主审此案,我当然要登门一晤长天。” 
  罪名确凿?如何个罪名确凿?这几日之间,到底发生了怎样的变故? 
  “所有在逃的巫界逃犯中,巫界首领是重中之重,长天救了她,按法该受连坐。但不知者不怪,我会向皇上禀明原由。只要,长天交得出人。” 
  巫界逃犯?我……成了逃犯? 
  “我交不出人。”倾天淡声道,“那天,我的确救了一位绝色女子,但她只是短暂昏迷,待醒来了就莫名不见。我一度以为自己遭遇鬼神。” 
  “哦?”秋长风声嗓含笑,“长天认得巫界首领么?” 
  “不认得。” 
  “不认得又如何断定我说的巫界首领,必然是一位绝色女子?” 
  “清风好健忘。你也说了,我来京城不是一日,耳闻之中,巫界首领生得煞是貌美。你今日找上门言我救过巫界首领,自然而然,我不难将两者有所联想。还是,传闻有误?” 
  “也就是说,我今日想从长天这里带走巫界首领,是不可能了?” 
  “清风若有兴,可以在这栋别庄内大肆搜查,看看我可窝藏了什么人。” 
  我攥着倾天的背襟,手心已钻出汗来。 
  由秋长风的话里话外,我不难猜度出发生何事。虽然起因不明,但巫界成为大陇皇朝敌患必然已是定局,不然,哪来的罪名确凿,哪来的巫界逃犯? 
  “搜查倒不必。长天真要藏什么人,搜是搜不出来的。”秋长风道,“反正,就算一时捉不到,早晚也会捉到。相信,这位巫界首领在听说了自己的弟弟和族人落网之讯后,不会无动于衷。” 
  弟弟?是云忘川么?还有……族人?哪些族人? 
  “既然长天不肯出手相助,我也只得告辞。不过……” 
  秋长风猝然出手,倾天以臂相格。在两人拆招的当儿,我不假思索,撇开腿跑离。 
  我需到个无人地方,移形换影去找…… 
  秋皓然?这时候,他可是小海能够信任的那个? 
  不,我不能冒险……苍山!我需去找他。巫界如今成朝廷之患,他如何了?为了躲我,他一直以押解大巫师诸人之名住在刑部,若秋长风没有诓语,苍山此时…… 
  不,不,这眼下不宜胡思乱想,一探究底才是紧要之事。
  番外 之秋长风(一)   
  咚。咚。咚。 
  一如每日,在很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前,我早已经醒了。 
  “公子,奴婢进来喽?” 
  就是这一声。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养成了等待这个清甜声嗓的习惯。不听这一声,仿佛这一日便没有真正醒来。这未必是一件好事,但也不算太坏,反正这个清甜声嗓的主人是我的丫头,只要我想听,随时听得到。 
  “进来。” 
  门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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