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 镜中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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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镜中影-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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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嘛对嘛,小海向来以食为天,这个时候,先享口腹之欲,无关琐事容后再说。我拿丫鬟端来的湿巾匆匆拭面拭手,即落座大啖。一路走来,多是在车上食用干粮,足有十多日没吃着如此鲜美吃食,着实苦了小海哦。 
  “喝口茶。”我吃得稍急,方咳了声,倾天即递来热茶一杯。我舍不得放开放下正搛着一只鸡腿的竹箸,就着他的手将茶喝下,埋头再吃。 
  “慢慢吃。”娄揽月持布巾拭了拭我油渍渍的嘴际,“厨间还做了几味江南甜点,你饭后尝尝。” 
  呜呜呜,好幸福,饱啖美食的感觉好幸福…… 
  如果没有两道冰箭似的目光锥着,更幸福。 
  这时,我因尽情吃了一气,有了五六分的饱意,便有闲心关注起周遭事物来,第一个,就极识时务地向对面人释出亲善之意,“秋长风,你怎么不吃?好好吃呢。” 
  他掀眉冷目,“真是难得,你竟还记得起来。” 
  小气!我嘟嘴,“别生气嘛,在美食面前生气,是罪过哦。” 
  “……过来!” 
  “嗯?” 
  “过来这边吃!” 
  我左右看了看,左边倾天,右边是娄揽月,难怪。若他左右两边尽是别的女人,我也会不喜欢。瞟了瞟独坐一处优雅用餐的水若尘,算她识相,没趁虚而入。 
  哥哥毕竟亲一些,我只得推开娄揽月,“闪开,别挡着我们夫妻团圆。” 
  “卟——”娄揽月一口茶喷出。 
  不管明月公子是因被推得力太大,还是别的,我总要先安慰了那只狐狸再说,同手同脚万般讨好地到他跟前,“先吃饭哦,我好饿好饿。” 
  他淡瞥我,虽姿态十足,但我察得出,笑意已在他眸底隐隐闪现。“坐下。” 
  “喔。” 
  “抬手。” 
  “喔。” 
  他抽出一块雪白缎巾,将我两只油手一根根擦净,“吃罢。” 
  “喔。” 
  “慢一点,再弄脏了手,就不准吃了!” 
  “喔。” 
  我开始细嚼慢咽,那边却有人惹人讨厌。 
  “长天,你能告诉我,这唱得到底是哪一出么?”娄揽月问。 
  “降服记。” 
  “谁降服了谁?” 
  “天知道。” 
  “天知道,但本公子不知道。”娄揽月一迳摇头啧叹,“小海,你何时成了一个没有脾气的乖顺丫头?这样,就不好玩了哦。” 
  “你的副手该是天下最不乖顺的下属,应该足够好玩罢?”秋长风慢条斯理的问。 
  “你还说,你——” 
  娄揽月修眉一扬,就有发作之势,被倾天按住,“吃饭。” 
  “如果被降服者俱是甘之如饴,谁降服谁也就无关紧要了。”秋长风揉着我的头,“明月,你失去的,是你自己推出去的,我不会替你承担。” 
  “你——” 
  “清风说得没错。“水若尘开口,“是你自己只想享受自由,不愿给人承诺,人家转身离开了,你何必诿责于人?”       
  39   
  四公子中,娄揽月除了是最多话的那个,还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一个,单从一个小小别庄足以见得一斑。大到楼阁亭柱,小的小桥流水,间有林木花草,处处见得主人别出心裁,精心布置,无不意趣横生,直把我所见过的秋长风的所有别庄都给比了下去。 
  更教人称服的,仅为饱他口福,单是厨间就有厨子八位,将各大菜系风味的个中翘楚都请个遍。不然,这盘江南甜糕也不会恁般地道,喜欢。 
  四公子在厅内议事,我听得无聊,从厨间要了盘甜糕,坐在一处八角小亭,放眼是红花绿柳,秀石清泉,好是惬意。 
  “小海。”有人摇着折扇,晃悠悠走来。 
  “明月公子不与他们讨论你们的正事,跑出来做什么?” 
  “我有话想问小海。” 
  “和小海说话?“我好笑,“是要故意招惹秋长风生气么?” 
  “长风有没有……”娄揽月拿扇柄挠了挠头皮,“有没有和你说起一些事?” 
  “他和我说了好多事。”这明月公子既然坐下了,还坐立不安的,是内急不成? 
  “他有没有和你说起……说起……他的王妃?” 
  “他的王妃关你何……呃?” 
  作为秋长风至交好友,又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青年侠客,若无缘故,不会问起友人之妻。 
  我把甜糕推开,棒颊瞪眸,仔细将明月公子端量:目光闪烁,言辞游移,表情晦涩,举止饨拙……严重违反了明月公子自在无拘的处事风格不说,更失去了这位江湖大侠惯有的潇洒随意。这失常种种,可总结成四字:为情所苦? 
  “你……认识秋长风的王妃?” 
  “是啊,认识。“娄揽月低喟,我从未见着在他的脸上会出现如此挥之不去的沉重,“为了替其父打创江湖力量,堂堂郡主殿下,曾屈尊做过我几年的副手。” 
  “喔。”有故事听,有好东西吃,不需多话。 
  “所有人都认为,我和她之间,是我欠她。因我的不思安定,不愿被婚姻束搏,致使她伤心离去。“娄揽月脸苦声苦笑苦,“小海,你当初离开长风,是为了什么?” 
  “好多好多。” 
  “长风的雄心壮志,也是其中之一罢。” 
  “是……罢。“楚怜星和他的王妃,固然是重头原因。他的野心,他的追逐,也曾是我避之不及的。如今,许多东西仍然存在,但刺进他胸膛内的那根琴弦把我心缠住,再难逃离。 
  “盼莹,和长风是同一类人。对盼莹来说,家族的荣辱兴衰重于所有。”他揉着两眉之间的蹙峰,像是想把其间浓霾揉去,“在机诡变幻的庙堂中,她比在江湖更能如鱼得水。” 
  “有道理。“那位西卫王……不,是莹郡主,我虽然仅着一面,但印象颇深。她和我,和管艳,和冷蝉儿都大不相同。我们三人虽性情各异,但本质上,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而她,是能与男人分庭抚礼的罢。眸光坚毅,气势沉定,行止间,一份纵横捭阖的恢宏气度隐藏其内,与高贵凌人的秋长风站在一起,与其说是一对相得益彰的男女,不如说两只足堪并翼颉顽的苍鹰。 
  “你喜欢过简单日子,长风是个与简单无缘的人,于是你离开。我喜欢享受天地间自由翱翔的生活,但她对我的期望,是能与她共赴凌云之志,所以,我和她终是分离。” 
  也就是说,他和莹郡主,是我与秋长风的另一版? 
  “自得知她的身份那时始,我就想到我们有今天。我一度曾抗拒自己对她的心动。但她啊,太懂得如何拿到自己想要的,一步一步让我的感情无所遁形。” 
  越是说,越是像了呢,莹郡主和秋长风。 
  “可是,还是不行。我们对人生的期望太不同,她对未来伴侣的期望更非我所能达成。我的家世,在江湖,是名门望族,但无一人身居庙堂,对她助益太浅。就算并非如此,我也难以自私地为了我的感情,将整个家族的未来一并奉送。其实,我让自己配合她的脚步时,已是一种勉强……” 
  我……理解那种感觉。当初,秋长风希望我能站在他身边,希望我能大方容纳楚怜星,我皆是力不从心。 
  “当初得知她要与长风联姻时,我虽大醉三日,但没有阻止。既然,我不能助她实现她的梦想,也不能阻止她为实现梦想付诸的努力不是么?尽管,那会令我……” 
  他拧眉掩胸,一声短促低喘,就像是忍了剜心之痛。 
  我将手放他肩上,“你恨秋长风么?他该是知道莹郡主和你的关系的,却夺友之妻,你恨他么?” 
  他摇头,“我反而庆幸,她找得是清风。至少,清风会替我保护她。” 
  “可是……” 
  “纵使不是清风,也会是别人。那是她自己选的,她替自己选了一个最适合她的人。” 
  “喔。”我望着这个被深刻的无奈和浓浓悲哀包围的男人,想着他平日的意气风发,当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这样的时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罢? 
  “小海,盼莹虽精明锐利,有时……”甚至是狠厉冷酷的,但她绝不是一个歹毒女子,她不会容不下你,也请你对她多些宽容之心,让清风分一些关爱给她……” 
  啊,敢情明月公子和小海这一席痛诉衷肠,只为最后这一句? 
  我收回前而所想的,纵算秋长风和莹郡主不无相似,我与娄揽月也绝不相同!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我绝不会有这份胸怀去叮嘱楚怜星还是莹郡主还是另外的姹紫嫣红,对秋长风多加爱护……美死他! 
  长话到此,明月公子便收声未语,却也没有起身离去。我吃糕,他静坐,糕吃完了,就陪他坐,一直到月挑柳梢,虫声叽啾,方各自散去。 
  踩着一地的月色,回到房内,有两个小婢正在灯下摆放晚膳。虽吃过不少点心,我仍拾箸就食,膳罢,再在小婢服侍下沐浴换衣,上床安歇。今后,此类光景将成常态,既决心跟了秋长风,便有这份体悟。未过稍久,即酣眠入梦。睡到不知几时,榻上多了另一个人。我伸臂抱住,以颊蹭了蹭,确定是那方只能为我开放的胸口,满意叹息。 
  “……臭丫头,怎不在那边陪我?”他捏我的鼻尖耳垂,执意扰人清梦。 
  我睡意浓浓,喃喃抱怨着,将脸向他胸口深处再埋了埋,酣梦依旧。 
  他将头埋到我发里,也不再作乱,安稳睡了。 
  但一夜的安然无事,并不代表某只狐狸就改性吃素。在窗纸微明的晨色里,我还在半梦半醒中,他已做完了想做的。等我不得不彻底清醒的睁开眼时,就见一双绿意未除的眼睛在我头顶餍足闪烁,并有理直气壮的质问:“昨天为什么跑出去?还和明月呆了恁久?” 
  我也不去问他何以晓得,只回道:“你不是有人陪!” 
  “有人陪?“他眉梢先是不解一挑,随即坏笑,“你是说秋水?” 
  “哼。” 
  “傻丫头,她出现在这里,你还不明白么?” 
  “明白什么?” 
  “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我盯着他眼睛,似乎明白,又似乎不尽然,“她……你们先前是……在太后寿宴上的那出戏,她也有参与?” 
  “没有她,我如何拿到最能代表远鹤身份的贴身名牌?那道镶有襄阳侯三字又比普通腰牌小上一寸三毫的名牌,是皇家为王公子弟特制,每人不过十道,也只有亲近之人才能获得。而取信远鹤谈何容易?纵是当年最得他心意的爱婢管艳也未得。” 
  “秋远鹤爱上秋水公子了?” 
  “若是爱上,就不会给。远鹤那个人,除了自己,谁也不会相信。” 
  我哼笑:五十步笑百步。 
  秋长风弹我额头一下,“我相信自己所选择的人。不管是朋友,还是爱人。远鹤多年来对人性悉心研究,他周围的人,正是如此被他笼络。秋水对我的用心,少有人不知,爱极生恨可是女人惯有的习性,尤其对一个家世容貌俱堪称一流的女人来讲。” 
  如此说。秋远鹤向渭北王提亲,乃为了双管齐下:一可利用渭北王之势,二可利用水若尘之心?而水若尘与之亲近联手,在在都是假意周旋? 
  “她打伤管艳姐姐,也是为了取信秋远鹤?” 
  “如果她不是执意拒婚,并为打破双方联姻的可能竭尽全力,远鹤还不会信。” 
  “纵算如此,就给了她那道不轻易给人的名牌么?” 
  “渭北王的势力,秋水在江湖经营多年的力量,都值得他拉拢。一道名牌,只是为了表示他的合作诚意而已。” 
  “如果,他并没有给那道名牌呢?或者给得晚了呢?”总不能事事皆如臭狐狸所料,总有意外的罢? 
  “那也只有以襄阳侯府人手一道的普通腰牌代之,效果虽打些折扣,总好过用我的是不是?” 
  “为了你们的瞒天之计,将管艳姐姐伤得恁重……”我戛然止口。因我蓦然想到,今后还会有许多人成为替罪羔羊,或伤,或亡。 
  他该亦想到了我心头所想,紧了紧环我的臂,“别想太多。将那些事交给我烦恼就好。”
  40   
  在庭院里遇见水若尘,看她端着一张美脸安之若素地由我身边经过,因为太刻意,反而愈让人知她在意,这个女人,唉~~ 
  “秋水公子为什么会帮你?只因为她是你的朋友?“秋长风对我细述原委时,我曾抓住他衣襟,执意问个明白。因为,我记得在大文公府搜查管艳那日,她对面无表情的秋长风说出“你别后悔”时,充盈在那双眼睛内的爱恨交缠。那时,纵是假戏,也已真做了罢? 
  “她是我的朋友,这的确是一个因由。因这个因由,在她的父亲属意她嫁远鹤时,她找我求助,一并前来的还有她一母同生的兄长。她的兄长曾在朝为官,对远鹤其人知之甚深,不想在明知妹子难有幸福的情形下嫁过去。当然,她疼妹至深的兄长也不会让其妹嫁给我。他们提出:我设法让这桩联姻作败,作为交换条件,他们将助我一事。我何乐而不为?” 
  “你不怕他们是两面讨好,最后择胜者佑之?” 
  “不是没有可能。”秋长风一笑,“不过,姑且不说两面讨好,也有可能两面都不讨好。秋水既然是我的朋友,对我必有一番了解,那些了解足以让她晓得,若选择与我为敌,需要做好怎样的准备。” 
  呿。他样子太自大,惹得我很生气,“说得你天下无敌似的,才不信!” 
  “我当然不是天下无敌。“他点我鼻尖,“至少,有一个人不用太费气力,轻而易举就可以让我败不成军。” 
  “谁啊?谁啊?是谁嘛!”秋远鹤?皇帝?太后?都不像嘛,如果有恁样容易,他们也不必大费周章殚思竭虑地只为将臭狐狸除去,“到底是何方高人,能让臭狐狸称服,小海要崇拜他! 
  …… 
  可是,臭狐狸到最后也没有告诉我那位高人姓甚名谁,小气咩。我走在柳间,信手扯下一片拂到额边的柳叶,心中仍是懊恼。眼前忽人影一闪,是擦肩而过的秋水公子折返,“小海,你不必时我如此敌视。” 
  “噫?” 
  “我和你不同。我和清风之间,就算没有男女之情,还有一份牢不可破的患难情谊。我无法如你所愿的不在清风面前出现。” 
  “呃……”我可曾说过什么么? 
  “今后,还要请你多担待了。”她神色淡凛,语气清傲,言罢,即将一袭淡蓝男袍甩出一片优雅弧度,仰首径去。 
  呆杵原处的我,仍是一脑煞煞雾水:能打败秋长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嘛? 
  江南之行,无望了。 
  秋长风使西卫国君的仪仗堂皇开拔,派去从不离身的侍卫相随左右,自己则轻车简从另行蹊径,无非为了遮人耳目。今早接到飞鸽传书,上写“遇刺,事漏”,不必秋长风出言诠解,我也猜了个八九。这必然是费家兄妹的来书,寥寥几字,向主子通告了西卫国君所行遇刺,又遭人识破国君未在其内之实。 
  秋长风虽并未因此事或怒或忧,只是不无歉意,“小海,你最想去的江南,怕要改期了。” 
  “是要立即回西卫么?” 
  “是,回西卫。” 
  “好罢。”我抿了抿嘴,“你记得,欠我一次。” 
  他停在万柳山庄,是为了等待京城的消息。而如今,仪仗虚行为人识破,只得先回西卫以防大局失稳。 
  “我立刻带你回西卫好不好?” 
  他怔了怔,“你明知我讨厌巫术……” 
  讨厌?我气瞪圆了眸,“你到这个时候,仍在讨厌巫术?” 
  “小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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