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水被污,可是怔愣犹豫之时,乌鸦已经飞走了,便也只好作罢。
仅是相独夏暗自拧起了眉。
直到贪狼提醒时辰不早,众人才回过神来。
“如此,我就不客气啦!”红井说着自袖中取出一枚瓷瓶,凑近到浮香池边就要去取水,七杀见了赶紧制止她:“魔斗大会的魁首可以得到秋迟国圣地浮香池的池水以作奖励,但这里也是有仪式的,你不可乱来。”
“这个……”红井缩回了手,回眸不好意思地讪笑,“是我唐突了。”
“一切都按照你们的规矩办。”
说是仪式,其实也不过走个过场,池水是七杀亲自取来,先是点了一滴在红井额上,覆了昨日的朱砂印子。浮香池水纯白如雪,水温亦冰冷似霜,沾在红井的额上仅仅一滴,瞬间却带来沁人头脑的冰凉。
红井不觉倒吸口气,立时觉得思维一片清明,如同滴了一滴薄荷液汁在头上,带来阵阵的清凉。
“这水好神奇。”红井忍不住赞了声。
“人族术士人人皆想要得到的浮香池水,多少人为此备战魔斗大会,流血流汗奋力拼斗,甚至也用些下三滥为人不齿的手段,为的还不是这池水的灵力与长生。”
万物以水为长,浮香池水可以起死回生。
“我不要长生。”红井轻轻摇头,“三大祭司可知道为何浮香池水拥有强大的灵力么?”
“这?”七杀一怔,“只听秋迟国的先祖说,这里是一方灵地。”
“当然不是,赤息大陆上人杰地灵的地方多了,何以南疆秋迟有此灵池?南疆人族普遍灵力较高,祭祀院更是拥有大批擅长御使水火幻术的优秀术士,这些都和浮香池脱不开关系吧。”
破军轻笑一声:“在下早就猜测红井姑娘到南疆来必有目的,如此愿闻其详。”
“我来秋迟国,是为了一样东西。”红井指了指身后纯白色的池子,“妖王的水魂。”
“浮香池水拥有强大的灵力,正是因为这其中有妖王的水魂。”
红井此言一出,杀破狼三人脸上无不露出惊疑神色,不可置信地齐刷刷将目光落到红井身上,彼此沉默良久,七杀才半信半疑地喃喃开口:“虽然你上次也这么说……这世上真有妖王存在么?”
人类的寿命较短,而妖鬼两族皆是赤息大陆上的长生种,对于红井的说辞,杀破狼将信将疑。
“红井姑娘倒也没必要骗我们。”半晌后贪狼的话音响起,“七杀,破军,你们想想看,她已经赢了比斗,这水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了,她又何必说些谎言骗我们。妖族群妖无首,始终在鬼族的控制之下,这在赤息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贪狼说这段话的时候,红井却注意了下相独夏的表情,在他脸上明显地划过一丝阴鹜,他唇角边绽出抹冷笑来。
妖族始终在鬼族的掌控之下,这样的局面对于一个王来说,是件…屈…辱的事情吧?狼族再怎么不济,至少他们的狼王从封印中苏醒回来了,尽管全族退守到返魂林,却也还是自由的,红井想,他明白相独夏的心情,可是至少妖族还在啊!
龙族呢?赤息大陆已经没有了西海,遍寻天下,也已经没有了龙族。
红井的手握了握,她必不会放过陌凋零!
“所以我无意与南疆为敌,从我进入花渡城的那天起就没这个意思。”红井接了贪狼的话往下说着,“今后也不会的。”
他们一直认为她觊觎浮香池,不怀好意,及至之前她偷入圣地提到了水魂,杀破狼似也未相信。
红井想要利用这个机会将误会解释清楚,这几天的相处,她能感觉到杀破狼三大祭司人心不坏,尤其贪狼三番五次地在魔斗大会上暗自帮她,红井很想同他们成为朋友。
“自从有魔斗大会以来,浮香池水因其具有灵力便被当做对最强术士的奖赏,但你说妖王的水魂在这池子中,你要如何取走?”七杀一直也想不明白,一条魂魄,红井要如何自这无形无相的水里取出来。
红井眨眼一笑:“这事只得我来,一般人估计都不行。”
妖王的五魂只有她能引出来。
相独夏倏然握住红井的手,却什么话都没说,红井怔然看着他,他目光中隐含着复杂的情愫,似担忧,又有些她也看不清楚的东西,红井想,他定是在担心自己吧?
想了想,就笑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红井仰脸望着相独夏:“你不相信我?”
相独夏平静摇头,他自是信任她的。
“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不知喝下去行不行?”红井半真半假地开起了玩笑,“木魂在琴上,弹出声音就好了,风魂在琥珀之瞳里,打破就好了,唯独这个在水中的水魂……”
在水里的怎么引出来?红井看着自己面前的瓷瓶子,总不能伸手进去搅浑吧?
☆、第二百三三话 红井中计
在水里的怎么引出来?红井看着自己面前的瓷瓶子,总不能伸手进去搅浑吧?
红井猛地将瓷瓶凑到嘴边,瓶口搭在嘴唇上,轻轻抿了一小口,池水清澈甘甜,仅仅浅尝的一小口却在唇齿之间良久回荡着如薄荷般清甜的味道,触动到味觉的魔力一般。
忍不住又尝了尝。
相独夏看的惊了,忙上前按住红井的手。
“没关系吧,我估计其他的术士得到浮香池水也会喝下去的。”
红井的话立刻得到七杀的证实,七杀莫名其妙地看着相独夏颔首道:“浮香池水自然是用来饮用的。”
“可是……”红井正开口,倏地胸中一疼,她的话音断了,似有什么东西狠刺了一下她的心脏,红井拧紧眉头,手捂上心口,身子也渐渐弯了下来。
“阿井?怎么了?”相独夏一把扶住她。
“不,不……不知道。”红井断续地吐出这几个字,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沁出,她身子颤了颤,心口处绞痛更甚起来。
“她这是怎么了!”相独夏怒喝,目光瞪向七杀,“你们在这水里做了什么!”
七杀怔愣半晌,他们什么也没做啊?以往术士们多有取走浮香池水来饮用的,就是杀破狼也曾取来喝过,这水你说“起死回生”也许是玄乎了点,但强身健体的功用总是有的吧?
毕竟其所蕴含的灵力强大,能增进术士们的灵力也是不假,否则何以秋迟国人族祭司,个个具备超强的控制水火幻术的能力。
这片刻之间,袭击在红井身上的疼痛却一次比一次尖锐,开始仅是针刺般的疼,后来便浑身如同火烧般,难以忍受。红井忍不住尖叫出声,相独夏紧抱着她,喊她的名字,她却也听不清晰。
杀破狼大骇,三人一同赶上前来。
贪狼触到红井腕子上的手被相独夏粗暴推开:“滚开!她要是有事,我让你们人族一族陪葬!”
“让我看一下她!”贪狼却坚持着。
“啊!”空旷的圣地里回荡着女子凄厉痛苦地尖叫声,一声声似尖刀钝锤,都狠狠地击打刺穿在相独夏的心头。
相独夏猛地打横抱起红井就往圣地外走去。
“妖王。”叶空凌靠的前来,“你先把阿井放下,让我看看。”
听他喊他“妖王”,杀破狼三人彻底傻…了,愣在当场,一方面是因为红井的突来状况,而另一方面也因为男人方才那句话如果红井有事,他会灭了人族。
若他是妖王,他绝对可以做的到这点,这不是危言耸听。
可红井的状况杀破狼实在不明所以,三人僵愣在原地,不敢上前去阻相独夏,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红井浑身…抽…搐着,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她全身火一般烫人,意识昏沉辨不得人,只剩下本能的尖叫用来发…泄身体难以承受的痛苦。
叶空凌面色凝重,手指从红井腕子上拿下来,想着什么,相独夏哪里还能平静,厉声吼他道:“怎么了!你说!”
叶空凌摇了摇头,相独夏只觉自己的心缓缓下沉,而后升起了更大的愤怒与暴躁,倏地,他周身泛出异亮的蓝色光芒,蓝光亮得灼人眼瞳,瞬间四周元素异动起来,似乎连天地与空气都被这暴怒感染,连同他撕心裂肺。
红井疼一分,他便比她更甚十分!她疼在肉…体,而他的疼在心。
顷刻间,风声疾历,水鸣惊人,甚至连土地亦开始振动,沐暗尘骇然,必须赶紧阻止因为伤与怒而丧失理智的相独夏,不然圣地这里会因为他的灵力倾泻而夷为平地!
“相独夏!”沐暗尘上前死死地按住男人,“你疯了?你要毁了这里我不管,但是阿井的身体能经受你这样乱来么!”
“红井……”喃喃自语,相独夏的理智似被拉回来一点点。
“老鬼又没说她不能救!又没说她没有救!”
沐暗尘死命地按住相独夏,叶空凌见机上前,以六枚银针暂且封住红井身上的六大要穴,或许因为银针的作用,亦或许是累了,疼痛折磨的红井实在没了力气,女子勉力望了相独夏一眼,唇角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没办法凑出完整的语句来。
红井合上了眼睛,陷入昏迷。
“阿井!”
笼在相独夏周身的蓝光顿时大盛,出人意料的是浮香池中同时有一道蓝光升起,众人皆惊,那道蓝光划出弧形直直落在相独夏身上,刹那间便与萦绕在他周围的蓝光融合。
空中传来轰鸣声响,仿佛水花凝聚成巨…浪,又拍在更为幽深无底的漩涡里。
相独夏身子一震,身上那种感觉?是水魂!
他的水魂回来了!
“红井。”相独夏垂眸,怀中的女子紧咬嘴唇,面色苍白的如同一张纸,她身子间或颤抖着,小脸上泪迹斑斑,相独夏的心瞬间疼极,而四周的元素涌动不安着,圣地中紧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妖王,我们先带红井回客栈去。”叶空凌劝说道。
良久相独夏点了点头,他们耽搁在这里于事无补,即便毁掉整个花渡城,对于红井也毫无用处,水魂寻回,她却不知何故的昏厥,为今只有暂信任白发鬼,回去客栈诊断出缘由,再做打算。
相独夏抱紧红井,御风赶回永安客栈,叶空凌紧随而去,而沐暗尘留了下来,同杀破狼在圣地周围展开了调查。
客栈老板见到相独夏抱着昏迷的红井进来,一脸阴鹜恨不得杀人的表情,吓得他登时缩了缩脖子,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他也不敢询问是出了什么事,只好吩咐两个伙计跟着相独夏进屋去,命两人眼神灵活点,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
早上出去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并且红井姑娘得了魔斗大会魁首,是被贪狼大祭司请走的,花渡城人尽皆知,这才几个时辰的功夫她是遭遇了什么?竟然受了重伤?
☆、第二百三四话 百虫之王,是为蛊(二更)
客栈角落的一张桌子旁,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来,女子诧异地打量着相独夏,又将目光落在叶空凌身上。
只有他们两个人?女子咬了咬唇,沐暗尘呢?怎么没看到那抹火红色的身影跟着进来?
这女子正是绛南珠,打听到红井一行人落脚的客栈,今天一大早便上门来,她是专门在等沐暗尘的。
只是没料到,沐暗尘没能见到,反倒是红井似被谁重伤了?绛南珠秀眉锁了锁,红井的本事她是见过的,秋迟国里还有谁能将她伤成这样?
或者,她不是被人所伤,而是被暗算中了毒?
绛南珠想着情不自禁悄悄跟了上去,她随着客栈伙计寻到红井的房间,偷偷地隐在暗处偷听。
相独夏目光死死地盯着叶空凌,后者正在给红井切着脉象,红井躺在床上,双眸紧闭着,脸色苍白失了血色,但她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身上也没那么烫灼了,恢复到正常的体温,而她的心跳稳定有力,单从脉象上看似无异常。
叶空凌眉头紧锁,这种变化实在太怪异了。
“怎么样?”相独夏忍不住问道,“你有话就直说。”
“说实话,小姑娘的情况很奇怪。”叶空凌顿了顿,“从现在的情况上看,似乎已经无碍了,可是刚才那些又不知如何解释。”
相独夏的脸色沉了沉。
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过小,绛南珠在外面听不清楚,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她环顾四周见并无人,索性来到房门边上,紧贴在门框边用手指在素纸裱糊的门上捅出一个小孔,眯着眼睛往屋里看去。
两个男人站在木桌前谈话,绛南珠便往里看,只见红井躺在床上合眼昏睡着,她注意着她的脸色,除却苍白了些,并没有不同寻常之处,绛南珠目光往下扫着,落在红井的手上。
恩,指甲的颜色也很正常……她正想着,猛地耳边响起“噼啪”木头碎裂的声音,绛南珠唬了一跳,“啊”的一声尖叫,又想起什么慌忙地手捂上嘴巴。
面前的木门破出一个大洞,屋中的蓝衣男人正将手臂落下来,他的眼睛并没有看向她这里,但他开口:“你进来。”那毫无温度的话语,绛南珠清楚他是对着自己说的。
绛南珠鼓了鼓腮帮子,不服气回了句:“你凶什么凶!我也不是坏人。”
“那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门外做什么?”
绛南珠指了指红井:“我和她是认识的。”
相独夏颔首:“我知道,你是赤息西大陆巫族的人,你浑水摸鱼来参加术士的魔斗大会有何企图?”
“企图?”绛南珠故意加重了反问的语气,“红井也不是术士!你们当我不知道啊?而且你,还有你这位白头发的姐姐,你们都不是人类吧!”
绛南珠说的振振有词,叶空凌却是脸色一黑。
又来一个喊他“姐姐”的,难道他的长相就这么有问题么!
叶空凌瞟了她一眼,相独夏却已耐性全无:“你来这里做什么?”
“她好像中毒了……”绛南珠也不答相独夏,她手指着红井,“但又不是普通的毒,好像是种巫术。”
相独夏皱眉,叶空凌听到她说红井的病症,倒也忘了纠结她错认自己性别的事:“你能看出她的毒么?”
之前他也这么猜测,红井应该是中了毒,可是无奈他从脉象上摸不出来,这会子听到绛南珠提起,甚至还说到了“巫术”,他心底对此亦有怀疑,不觉更担心起来。
绛南珠“嗷”了一声,乍一听到叶空凌说话才知道他是男人,她刚才还喊了他“姐姐”,绛南珠窘迫着,不敢去面对叶空凌的目光,口中呐呐了半天。
相独夏踱步到红井床边坐了下来,探着她的额头,她的体温已恢复正常,只是意识昏沉,相独夏替她擦拭着汗珠,心倏地收紧,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人正拿手捏住了他的心脏。
屋子陷入到死寂中。
绛南珠也靠近到红井床边来,先是摸了下她的温度,而后抓起她的手,仔细端详,相独夏不去拦她,只时刻注意着她的动作。
片刻后,绛南珠摇了摇头:“不是毒,你们看她的唇色正常,指甲的颜色也很正常,脉象无异……”
“那是巫术?”叶空凌打断她。
绛南珠自挂在腰间的紫色荷包中掏出样东西,直到放在红井身上时两个男人才看清楚,那是一枚仅有拇指指甲大小的黑色珠子,看似黑曜石,却没有什么光彩。她将此珠子塞进红井的口中,让她半…含…着它,珠子的另一面还露在外面。
绛南珠又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针,挑刺在自己中指上,挤出两滴血,滴在那颗珠子上,血珠子就在其面上滚动着,既不流下来,也没有融合进入到珠子里。
仿佛水与火,处在两个不同的层面,并无交集。
绛南珠却轻舒出一口气:“不是巫术。”
她说着,将那颗黑珠子收了起来。
相独夏捏着红井的手明显僵了下,叶空凌却像看到怪物一样看绛南珠。
“这珠子是巫族的巫师圣物,以巫师的血为引子,若是红井中了巫术,那么我的血就会融入到珠子里去。”绛南珠解释着,随即又补了句,“我对红井毫无恶意,不然那天比斗,我也不会自己主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