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我现在比之前镇定不少,可还是被这突然起来的惊吓唬住了。
心跳骤然加速,脚下突然跟踩着棉花似的发软。
我艰难地抬起手里那根树枝想往身后拍,可胳膊却始终只能抬到一半。我急得额头直冒冷汗,死死咬着牙往后转过身去,然而那只把手搭在我肩膀上的鬼物却随着转了过去。
身子莫名灼热,好像有火在五脏六腑里烧,刺骨的寒意紧贴着我的后背而来,右肩突然一沉,我用余光瞥到一个顶着长头发的脑袋搁在了上面。
我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把树枝换到左手,刚咬着牙想用力拍上去,被头发遮住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刺耳的声音,带着被人掐住脖子后拼尽最后一口气呼出来的凄厉:“救命,救命!”
这只女鬼想让我救她?
“嘀嗒~”一声更清脆的滴水声就在这时窜入我耳中,我急忙环顾一周,不管我怎么转头,女鬼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趴在我背上。
我惊惧地看向抽水马桶,居然有滴血掉进了里面,迅速晕染出一片刺眼的猩红。
我僵着脖子往头顶看去,上面竟然全是血,血珠子汇聚在抽水马桶正上方,每隔一秒就往下滴一滴。我突然感觉脚底黏黏的,一低头,猛然发现原本很正常的木板上居然也满是鲜血!
干干净净的卫生间突然变成一片狼藉,狭小的空间里竟然到处耷拉着残臂断腿,一个黑影蓦地从上面掉落下来,我本能地拿手挡脸,结果手腕上一痛,被什么东西咬住了。
一个披头散发的脑袋,正用森森黄牙咬着我!她的头发被血黏成了一缕一缕的,缝隙中露出的皮肤烂成了蜜蜂窝,每个小孔里都有蛆虫在进进出出。
左耳边也想起一阵凄惨的呼救声,那些原本趴在地上不动的断臂居然也慢慢朝我爬来!
我的牙齿直打颤,居然不小心把舌头咬破了,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在我口腔里扩散开来,身上那股灼热再度浮起。
咬着我手腕的那个人头突然松开嘴巴砸落在地上,露出一只大到夸张的三白眼,眼眶里的瞳仁小得跟芝麻一样。那只眼惊恐地瞪着我,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突然就消失不见了。
我撇头往肩头一看,原本伏在我背上的女鬼也不知道怎么了,紧跟着哀嚎一声也没了踪影。
我虚脱地逃出洗手间,刚想开门出去,居然看到一个驼背的影子在外面一晃而过。手下一僵,我硬着头皮走回了床头,枯坐了半夜。
天快亮的时候郭沐霖才回来,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不搭理我。
跟着他出去时,旅馆迎来了第三位客人……胡慧娟。
俏娥眉,杏仁眼,刀削鼻,红缨唇,五官很精致,是个美人。她眉梢里挑着一股莫名的骄傲,尖下巴微微扬着,颇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她穿了一身花色的真丝长裙,嫩藕般的脚脖子恰到好处地露出来一小截,秀色可餐。
我的视线忍不住在她傲人的胸口流连忘返,确实是个尤物,就是名字普通了些,难怪曲诃说别的女人在他眼里都是坨屎。
郭沐霖压根没瞟胡慧娟,直接大步流星地出了旅馆。
胡慧娟显然不知道郭沐霖就是九渊,斜里打量了我一眼,瞥到我脖子时立马嫌恶地转开了视线,开始用居高临下的口吻跟驼背老婆婆打听:“镇上只有你们这一家旅馆吗?给我一间最好的……”
我诧异地摸了下脖子,旅馆里没有镜子,估计是九渊昨晚在我脖子上留了草莓印。
昨天驼背老婆婆昨晚在饭菜里下的是迷药,想来不是真的要害我们性命,但背后的目的却不得而知。昨晚我偷听英子跟驼背老婆婆说话前,帮我解围的男人便已经在那站着了。但他为什么要帮忙欺瞒驼背老婆婆,也无从得知。
郭沐霖在往镇东走,应该是想去找张医生。
我怀疑昨晚帮忙解围的男人就是张医生,毕竟英子对驼背老婆婆说话的态度表明,张医生师徒在镇上的地位颇高。
张医生家门前有一大群人在门口排着队,我走近一看,八卦镜和山海镇还没挂。
我忙扯住其中一人打听:“阿姨,张医生今天还给人看病吗?”
阿姨戒备地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外面来的吧?张医生每天十二点才开门给人看病呢,后面排队去。”
现在才八点多,离十二点还早得很,这些人到底得了什么病,居然这么早就跑来顶着个大太阳排队?但看她们说说笑笑全都精神得很,实在不像生病的样子。
我刚想问郭沐霖下一步该怎么做,院门就在这时突然开了。
鼎沸的人声当即安静下来,排在前面的人热情地跟英子打着招呼,不过英子没搭理,视线逡巡片刻后直接落在了我的脸上:“这位小姐姐,师傅有请。”
我恍惚了两秒,他们似乎知道我们今天会来?
郭沐霖冷哼一声率先走了进去,这一次我们往里闯的时候英子没再阻拦,而是笑眯眯地跟我解释:“昨晚我去旅馆时姐姐老公的病已经好了,你们俩当时正在……嘿嘿,所以我就没打扰。”
我脸上一热,下意识地偷偷瞥了郭沐霖一眼,他还是冷这个脸不搭理我。
他从昨晚办事的时候起就不高兴了,今天到现在也没跟我说一个字,我心里憋得慌。洗手间里的恐怖情景到现在还历历在目,这个镇子远比我以为的要古怪得多。
“请坐,英子,看茶。”木楼右边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徐徐清风,悦耳动听。
郭沐霖很不客气地推门而入,我落后一步,进门前突然瞥到左前方的楼梯阴影下闪过一个人影,心头蓦地掠过一抹似曾相识。再看过去时,什么也没有。
我收起疑惑,跟进了房间。
向阳有一面大窗户,窗户下一张檀木方桌,张医生正坐在桌前整理药材,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我以为张医生会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然他的面容却很年轻,顶多三十岁。
他长得很有味道,不是大众流行的帅气,是看了第一眼就忍不住再看第二眼的那种长相,特别耐看,突然让我联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视线无意间落在了他的轮椅上,我一怔,难道昨晚给我解围的不是他?
张医生淡淡地笑着,没有丝毫窘迫之色,云淡风轻地解释道:“废人一个,莫要见怪。”
他指着对面的两张椅子,朝我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淡淡地笑着看向郭沐霖:“英子说你病了,我帮你把把脉。”
郭沐霖冷冷地摇了头,看着他手里的药材,疑惑道:“当归?”
张医生突然直直地探进我眼底,云波诡谲的眸中潜着浅浅的笑意,竟然直接把手里那块干树根一样的东西递到了我手边:“见面礼。”
“咚”地一声,靠楼梯的那面墙外传来一声响,我急忙看去,半掩的窗外居然闪过一双恶毒的眼睛,眼神阴鸷带着强烈的恨意!
我大骇,是婆婆!
我下意识地想推门追过去看,可刚拉开门,张医生不紧不慢的声音就追了过来:“乱闯别人家,不怎么礼貌哦。”
听不出半丝要挟,可我突然一个激灵就不敢动了。
回头看过去,一个莫名的声音居然在我耳边低低吟唱:当归当归,为何不归?
☆、第二十六章 你太嫩
我敢肯定张医生的声音跟昨晚帮忙解围人的声音一模一样,可他为什么会坐在轮椅上,还说自己是废人?
英子端茶进来时,看到我愣在门口,立马笑嘻嘻地把我请回了座位:“师傅,该上香了。”
张医生略一点头,淡淡道:“二位请自便,我有点事,去去就回。”
这是大好的机会,蠢蠢欲动的焦躁子啊我心头升起,等英子推着轮椅离开这间房后,我下意识地想出门去楼梯口看看。我发誓我真的看到了婆婆,那个在房间里突然消失的老太太怎么会在这里?郭家人的心脏已经死绝,婆婆按理不应该还活着。
“回来。”刚要走出房门,郭沐霖不冷不淡地喊了我一声。
步子一滞,我尴尬地回头看他:“我刚才看到婆婆了,就在楼梯口那边,我想去确认一下。”
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空椅子:“坐下。”
他这是不让我在楼里乱跑,灵台瞬间滑过一丝清明,难道他以为张医生师徒是在试探我们?故意留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是想看我们会不会有所异动!
我惊出一身的冷汗,魂不守舍地坐回椅子,下意识地去抓郭沐霖的手。
他想躲没躲开,索性任由我抓着,但眼神却飘到了别处,还是不搭理我。
我心里难受,也不知道他在跟我生哪门子气,只好主动开口:“刚才我走到门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跟我说:当归当归,为何不归?你听到了吗,是不是张医生说的?”
他摇摇头,拢起眉峰指着对面的多宝阁:“去看看那只镀金的猫是不是木头的。”
有钱人家里的多宝阁多半会陈设古玩器具,这间房里的多宝阁却放满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一瓶金黄色的油状液体,有一只翅膀嫣红的蝴蝶标本,有一格里还架着一串通体黝黑的珠串手链,可珠子上却刻着骷髅头。
最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最中间那一格居然用一个透明的玻璃罩封着一块红盖头,是以前女人结婚时盖在头上的那种。
临窗挂着一串风铃,但上面挂的却是铜钱。
我压着心头的惊讶,差点不小心碰了下风铃,郭沐霖的声音立马冷冷地传来:“他的东西都不要碰,看看就行。”
我点点头,背着手凑近那只镀金的猫观察了一番,凑近一闻,有一股很清淡的香气,可往后稍微撤一点便又闻不到了。
奇怪,这清香居然不会在空气中传播开。
起初我并没注意到这是一只镀了金身的猫,因为它的姿势很诡异,像一个刚出生的宝宝,两只后爪如人一般站立,前右爪缩在胸口,前左爪握着一根管子放在嘴里吸。
顺着管子往下一看,那根管子竟然连着肚脐的位置,是脐带?
头皮一阵发麻,我立马虚着脸回了座位:“像是木头,不过镀了金看不出来,凑近闻会有一种很独特的清香。”
“果然,”郭沐霖食指点着,沉吟着将眉头聚得更深邃了些,“有人会在家里养镀金小鬼,他养的却是猫……”
我脑子里揪疼了下,忽然脱口而出:“猫有灵性,其命有九,是通、灵、静、正、觉、光、精、气、神,而人只得其一。所以猫之灵性,绝非人类可及,婴童也比不上。”
说完我就愣住了,我并没有想说这番话,就像是自己从我嘴里钻出来的。
郭沐霖很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没有接话。
他盯着张医生留在我椅子前的当归,陷入了沉思。
我们等了半小时也不见张医生回去,郭沐霖不愿意再等,提笔留了一张字条就走了。
回到旅馆时,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驼背老婆婆这次很积极地准备好了饭菜,我看看郭沐霖,他轻轻点了头表示可以吃。
估计经过英子昨晚的教训,驼背老婆婆已经不敢再轻举妄动。
下午没出去,郭沐霖让我待在房间里打发时间,没事做就睡觉。我看看洗手间,憋得不敢进去:“那里面有邪物,昨晚我差点死在里面。”
郭沐霖冷哼了一声,用饱含讥讽的眼神睨了我一眼:“不是还没死吗?今晚不会太平,你最好白天休息好。”
“不太平?”我愕然,可郭沐霖却再度冷如寒冰,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他像是在跟我怄气,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他了,好不容易才亲近起来一点,又开始摆这种半死不活的姿态,让我心里很没底。
我睡不着,只好抽出扶乩录乱看。
晚饭时分下楼时,堂屋只有胡慧娟一个人,她皱着眉头将面前那一桌子才左挑挑右挑挑,嫌弃得很,最后一口没吃就带着不满回了房。
金流镇的天色黑得早,郭沐霖陪着我吃了两口菜,突然警觉地挑眉往门外一瞥,旋即跟我说道:“吃完自己回房,我有事出去一趟。”
又这样?
我匆匆塞了一大口菜,含糊不清地追了出去。
他斜眼看了我一下,也没阻止。
有个黑影窜进了旁边的拐角,郭沐霖正是想追这个黑影。
我咬紧牙齿不让自己出声,刚跟着他拐进那条巷子,余光却瞥到有个高挑的人影鬼鬼祟祟地跟着我们走来。
胡慧娟?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一愣神的工夫,郭沐霖已经跑出很远,我急忙追上。
金流镇的房子盖得有些邪门,格局很奇怪,弯弯绕绕的小道特别多,像个迷宫,不熟悉镇子格局的人随便乱闯肯定会被困在死巷子里。我估计金流镇的每座房子都是按照太极八卦图来建的。
眼看越追越偏,我开始担心那个人是想把我们引到危险之境。
郭沐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中途突然停下,我一下子来不及刹脚,直接撞上他的后背。
他朝着前面的黑暗轻声道:“出来吧,这里没有别人。”
我心惊胆战地露出半个脑袋往前看,黑乎乎的什么也没有,倒是墙根有东西在窸窸窣窣地窜动。
等了将近两分钟,一个佝偻的影子缓缓朝我们走近,居然是婆婆!
我气得手发抖,恨不得上前揪住她的衣襟质问为什么要害我,我的命在她们眼里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但郭沐霖突然捏住了我的手,不让我轻举妄动。
红灯笼的光线洒在婆婆脸上,红乎乎的十分诡异。
她弯起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突然指着郭沐霖,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你不是郭沐霖。”
郭沐霖没有否认,事到如今,很多事情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婆婆突然咯咯发笑,可语气却十分着急:“你太嫩,你们都太嫩,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快离开这里,离开金流镇,永远都不要回来。”
她之前还让我永远都不要离开半庙村,当时不过是为了让我不要逃走,好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将我活埋在阴骨棺中吧?
她的话音刚落,身后那片黑暗中突然吹来一股邪风。
接着墙角突然聚满了老鼠,密密麻麻的看得我心里发毛。最大的老鼠比两只拳头还大,它们突然竖立起后脚恭恭敬敬地朝那片黑暗伸脖子仰望,眼里流露出一股闪亮的光芒。
老鼠明明没表情,可我一看就知道那是崇敬、畏惧。
突然之间,风中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像是有很多人在喃喃低语。老鼠们突然齐齐跪拜下去,就是噗通一下缩起后爪趴在地上,类似三跪九拜的姿态。
它们,竟然在向那片黑暗磕头?
我努力地睁大眼,却什么也看不到,那处黑暗中到底蛰伏着什么?
婆婆突然急急走到我们跟前,用力把我们往来时路上推:“走,走,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但郭沐霖却当机立断搂住我的腰急速跑出了那块偏僻之地。
但等他停下来喘气时,我傻眼了,我们居然还是在那条巷子里,就连那群老鼠还保持着叩拜的姿态趴在地上!
我干咽了下口水,下意识地摸了摸贴身带的树枝。
郭沐霖神色冷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念念有词后燃了符纸往前一扔,符纸立马像一把火箭急速朝那片黑暗射去。
可中途它却像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头,“嘭”地一声闷响后直线坠落在地。
就在这时,突然有凉气往我后脖颈里钻,我回头一看,满头银丝的九渊居然正黑着脸站在我身后。他目光如炬,一把将我拉到他身后,死死盯着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