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点点头,直接跟着我去了紫藤花架。
英子很直接,一上来就直白地告诉我:“九渊把师傅伤了,伤得很重。师傅嘴里不说,但是我知道他很想见你。”
九渊不过是摔了张医生一下,正常人休养了两天早就没事了,我根本不相信他会伤得很重。
张医生身上有一种很优雅很淡然的魅力,但并不吸引我,所以我不明白英子跟我说这种话有什么意义。她还指望前脚刚被他们抽了魂魄上的筋,后脚就能若无其事地去探望人?
我忍不住冷笑:“所以呢?”
英子冷下脸来,把牙齿咬得咯嘣响:“我希望你能去看看师傅,跟他说两句体己话。”
“不可能的,你走吧。”
英子微微握拳,显然很不高兴。她毕竟年纪小,所有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我是孤儿,师傅一手把我养大,他总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我从来没想过把他当父亲,我从小就想嫁给他。”
“我从来想过破坏你们之间的感情,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也气了,从头到尾都是张医生在破坏我的生活,她有什么资格冲着我发脾气,“你就算把我杀了,也左右不了张医生的心思。你与其花工夫妒忌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师傅,也许他一个感动就回头发现你的好了。”
“啪!”地一声,她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把白嫩的小手打得红通通的。
她如果是来谈感情的,我倒是很从容。
英子咬牙切齿地嘟起小脸,恨恨地瞪着我:“可是他为了你要把我赶走!从小到大他从来没赶过我,现在却为了你个妖精不要我了!我认错我绝食,他都不管,我把自己的脸划成这样,把手腕割成这样。他才终于肯原谅我!”
她说着撩起长袖给我看,上面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长疤,手腕上那道口子更深。
我暗暗心惊,这个小姑娘,对自己太狠。
或者说,张医生心太狠,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她这么自残却不阻止!
我回头想了想,难道是因为英子擅自做主想把我们引进鬼门坳?鬼门坳里凶险无比。我如果不小心进去了,应该会死无葬身之地。英子当时的目的很明显,她就是想我死,因为她厌恶极了张医生那么关注我。
“我跟师傅好好地在金流镇给人看病,我做饭给他吃,给他洗衣服,天气好了,再推他出去看看山水看看野花,你为什么要去金流镇?你要是不去,我跟师傅的这种日子就会一直持续下去!都是你,你抢走了我师傅!”此时的英子,没了阴险和狠毒,眼泪一个劲往下流着,完完全全是一个受了轻伤的小丫头。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从小就是被张医生养大的,那张医生现在多大了?四十?五十?可那张脸看着明明只是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他是怎么保养的?
“我不抢,我有老公了,你回去吧。你师傅早在我去金流镇之前就开始给我设套了,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这么自欺欺人有意思吗?英子,”我心念一转,突然觉得可以利用一下她的这份感情,赶紧柔声劝她,“你不希望你师傅关心我,我也不希望被你师傅关心,不如这样吧……”
英子吸吸鼻子,一脸防备地看先我。
我硬着头皮继续温柔:“你告诉我你师傅为什么要折腾我,我知道了他的目的,也能躲得远远的,这样也不会妨碍你跟你师傅单独相处不是吗?”
“我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要喜欢你,”她恨恨地磨着牙,“但是看到师傅折磨你,我就开心,恨不得你当时就疼死掉,你为什么不死?”
妈蛋,这小女孩也是变态。
我烦躁地站起来,不想再跟她浪费时间,不声不响地就往里面走。早饭还没吃,真是没心思跟她啰嗦。
可英子突然就跑过来拉住了我:“师傅不行了。你必须跟我回去见见他。师傅不喜欢我来找你,你去了必须说是你自己想见他的。”
我嫌恶地甩开了她的手,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我凭什么听你的?”
鬼知道你是不是在玩苦肉计,把我骗去了继续从我魂魄里抽筋。真是神经病!
英子又想追上来拉我时,被麦哲涛拦住了:“行了,你只说想见她,没说想带她走。你知道。我是不会让你带走她的。”
“连天煞局都帮忙设了,你会在乎她?”
我猛地一震,诧异地回头看麦哲涛,他明显没料到英子会口不择言地说出这种话。气得眉头直抖,斜睨了我一眼后开始把我当傻子,冲着英子就吼:“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天煞局。我不知道,快出去。”
英子自知失言,瞪了我一眼后心有不甘地走了。
我总担心麦哲涛会杀人灭口,上楼后就把他帮忙设天煞局困的事情告诉了我爸妈,让他们防备着些。
可我心惊胆战了一天也没等到九渊和九杲回来,也不知道他们干嘛去了。
夜里零点时分,我已经沉沉睡去,突然梦到穿着裙子的自己跑到了冰天雪地之中,冻得全身发僵发寒。
最后我实在冻得没办法继续睡,只能醒了。
房间里温度很正常,看来我只是做了个奇怪的梦。
不过迷迷糊糊中我看到有个影子从窗外窜进来,曲诃居然喘着粗气进来了。
我脑子还浑浑噩噩的有点无法思考。眼皮子直耷拉,连跟他说话的时候都在打瞌睡:“你跑哪里去了?去别的房间待吧,我要睡觉。”
“睡睡睡,九渊那小子都要没命了!”他暴跳如雷地把我从床上揪了起来。“跟我走,你体内有他的灵元,把灵元还给他,不然他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我一个激灵。吓醒了:“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跑去抢肉身了你不知道啊!可他前面的伤还没好又闯了一次天煞局,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想跟弥恪抢肉身,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我所有的瞌睡都被吓没了。着急着慌地穿好衣服就让他带我过去。
可半路上我才觉得有点不对劲:“灵元不知道要做那种事才能拿回去吗?我手无缚鸡之力的,过去了不是给他添麻烦啊?”
曲诃的眼珠子微微一转,瞟向了远方。
我心头一震,突然想起来他身体里有蛊虫。可我整个人都被他扣着。耳边呼呼呼地风声直响,等他把我放下来时,我们已经出现在离弱水镇有好几公里远的一个水潭边。
阴风阵阵,吹得我心里打怵。
我明知道曲诃不对劲,却不得不假装没发现他的异常:“九渊在哪呢?”
我用力地掐着手掌心,可指甲不够锋利,痛得我眼泪水都快出来了,却还是没能掐出血。
水潭里突然开始冒泡,清冷的月光下,有东西从水下浮了上来。他们全身都湿哒哒的,有的长发披面,紧紧地粘在脸上,有的四肢肿大头脸臃肿,全都在一步一步僵硬地朝我走来。
这些,都是水鬼?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干笑着找曲诃:“曲诃,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曲诃?”
☆、第六十三章 千墨
真是坑!曲诃你等着,我回去一定让九渊收拾你。
他把你当兄弟,你害他被剥了生魂失了肉身不说,现在还来坑我。
我从地上捡了一块小石头,准备随时划破皮肤取血。我大概已经明白了眼下的处境,应该跟在金流镇时一样,张医生让我入的那个局,就是为了让别的鬼物封我青龙锁。
九把锁已经关了四把。看来他不把我身上的九把锁关闭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的。
曲诃不见了踪影,水潭边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我急得赶紧背离水潭往前跑,但跑了没多大会儿,却看到水潭出现在我正前方,而从水潭里爬出来的鬼物则离我越来越近了。
这个水潭里的水鬼有点多,粗略一数,超过十只。
我转身想回头跑时,身后居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水鬼!
我惊讶地回头看,空气中就像是有一面超级大的镜子,所有的影像都对称地出现在我两侧!
我根本看不出来哪一头是幻觉,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跑。
前后不是对称吗?那我就往左右跑,结果左右也出现了水潭,同样的水鬼在我左右也开始对称地朝我走近。
他们眼里都带着恨,很深的恨意,这种情绪跟金流镇的那种贪婪不一样。金流镇的恶鬼只想喝我的血,可眼下这些恶鬼,却好像恨不得把我扒皮拆骨。
我不知道这种恨源自何处,但我感觉他们似乎不是为了封我九把锁而来。
最前面那只鬼是趴在地上的,全身的骨头都像是碎了,每爬动一次,从头到脚都要像菜青虫似的蠕动一下,特别渗人。跟在他身后的女鬼,长发拖地,黏糊糊地粘在身上,整张脸都被遮住了,可她走动的时候,头发缝隙里时不时露出一只阴毒的眼睛,实在吓人。
虽然月光很好,但按道理,我不可能隔这么远还能看清楚这些鬼物的样貌,可事实上,我每一个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清楚到连走到最后的那只小鬼的烂嘴巴都能看到。
这种诡异,惊得我全身都在冒冷汗。
我之所以没有立马割破皮肤取血,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血对他们特别有吸引力。一旦让他们嗅到鲜血的馨香,只怕事情会发展到我更加无法控制的地步。毕竟,我也不知道水潭里是不是还会冒出更多的鬼物!
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手心里紧紧握着那块石头。
我想看看这些鬼物到底有什么目的,最后时刻再取血杀他们。也许到时候其它三面镜子似的幻境会自动破灭,到时候我就能冲出去了。
那种四面八方都有眼睛盯着你的惊悚感特别恐怖,尤其是前后左右的鬼物长得一模一样,更是将那种恐怖感翻倍。
我的心抖得厉害。两条腿不受控制地轻轻战栗着。
最为折磨人的是,所有的鬼物都以龟速在朝我走近,那种临死前的折磨狠狠地揪着我的心脏,每过一秒紧张感都增加一分。
“张医生!”我实在受不住这种折磨,扯着嗓子喊了一声,空荡荡的,除了回音连虫鸣声都没有。
等鬼物终于走到我跟前时,我的刘海已经被冷汗打湿,紧紧地贴在了额头上。
我僵得不敢动,紧握在手心的那块带着尖头的石子正抵在手掌心里,只要我再多用两分力,就能把皮肤刺破流出血来。
可我现在脑子里有点空,他们却在这个时候诡异地伸长了脖子。
四周围满了水鬼,全都像长颈鹿一样把鼻子凑到我身上使劲地嗅着,似乎在确认什么,带着怨恨的眼睛全都死死地盯着我。
敌不动,我不动。
我感觉他们似乎有所顾忌,或者压根不确定我是不是他们该报复的对象。
报复?
这个词语从我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把我狠狠地吓了一跳。难道这些水鬼跟我有仇?不可能,我活了二十三年。从来都没来过弱水镇,也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除非我八岁前做过对不起他们的事。
但想想也不可能,半大的孩子,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呃,其中一只水鬼伸长了舌头往我脸上舔时,我右手一个用力,把掌心的皮肤割破了!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开始在空中飘散,我听到耳边有一只水鬼很夸张地吸了下口水。
果然,我的血对他们来说特别有吸引力。
但是他们并没有像金流镇的那些鬼一样扑上来想撕咬我,而是依旧保持着原先的姿态在我身上嗅着。但他们眼里除了怨恨之外,渐渐浮起渴血的贪婪,吞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就像寻找到猎物的狼群,正在等待着杀死猎物的时机。
周围升起一股强大的压抑,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水里传来一声哗啦啦的撩水声,有什么东西从水里窜了出来。
一头银丝鬼魅般出现在我身边,是弥恪。
他嘿嘿笑着,像做深呼吸一样用力地吸着气。周围的压抑立马减轻不少。
他在吸收这些鬼物的怨气?
那些孩子身上的阳蛊应该是柴老六下的,但同时他们又能被弥恪调遣,这也是那些孩子的表现有点古怪的原因。而曲诃是鬼,可能柴老六的能力还不足以控制曲诃这种级别的鬼物。所以当初曲诃中了阳蛊后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如今应该是被弥恪控制住了。
所以,是弥恪想把我引来,而不是张医生?
想起英子白天说的话。我估计张医生现在可能没有精力再来抽我魂魄的筋了。
既然是弥恪,那我反而暗暗松了口气。我僵着身子瞟那张让我情不自禁的脸,总感觉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九渊:“你把我引过来有什么目的?”
他又极其享受地吸了吸鼻子,那表情就像是刚跟女人淋漓尽致了一场。莫名让我有些恶心:“哦,我发现我来这里洗澡的时候,这些鬼东西对你的血很敏感。你闻到没有?真香,我喜欢吃。”
原来他不过是想利用我让这些鬼物多发一点戾气供他吸食。可我关心的是,这些鬼物为什么会对我带着这种难以言喻的敌视。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血对他们来说太有诱惑力了,长发拖地的女水鬼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张大嘴巴直接就咬了上去。
我能清楚地感觉到皮肤比她牙齿刺穿的感觉,很疼,我用力地想把手抽出来,可她死死咬住了我的手腕,像块千斤巨石一样稳稳地长在了土里,我根本就抽不出来。
她咬的地方正好刻着老鬼的印记,我只感觉手腕上一阵火热,然后女鬼凄厉地哀嚎起来,很快就像炭火一样变得浑身通红。最后化作一点点火星子寂灭无踪。
其他在看情形的鬼物明显吓了一跳,弥恪也紧张兮兮地往后退开两步:“你是什么东西,你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我猛地打了两个寒噤,心底的慌乱好像被自己的血腥气压住了。
我冷冷地看向弥恪。感觉这只鬼占用着九渊的肉身实在很讨厌,他有什么资格顶用这样一张漂亮的躯壳?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那天杀王孟一样,整个人突然变了似的。极其冷静。我用流着血的右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图形,类似某种符篆,一滴滴的鲜血像在图形里静止了一秒,我也不知道自己嘴里念了一句什么话。图形里的血突然就像花儿一样朝四周绽放,直接打在了那些水鬼身上。
大多数水鬼都凄厉地哀嚎起来,然后慢慢地变成炭火,化成火星子。消失在夜幕之中。
弥恪想跑,我却用鬼魅的速度拉住了他,声音冷得像一块冰:“我是什么东西?我倒是想问问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用九渊的肉身。你想怎么死,说吧。”
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那张好看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惊恐的神色,弥恪咽着口水,牙齿打着颤结巴道:“你、你的眼睛,怎、怎么红了?你是,你是……”
我感觉自己在冷笑,突然说出两个让我自己费解的字:“千墨。”
☆、第六十四章 智商倒退的九渊
千墨?
这两个似乎很熟悉,但我却狠狠地愣了一下,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两个字。像是人名,难道是我的名字?是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怪物的名字?
等我回过神来时,九渊正在抽搐。
他的脸上涌动着滚滚黑气,我一看,原来我的血正缠绕在他手腕上,一点一点的。灼烧着弥恪的魂魄。
我用空暇的那只手迅速在他脑门上画了个符篆,又点了一滴血猛地一拍,将血拍进了他的皮肤。
我不知道他坚持了多久,九渊的喉咙里溢出难言的痛苦,像是在做剧烈的挣扎。呵,弥恪这只丑煞,死到临头居然都不肯放弃这漂亮的肉身。
等我摇摇晃晃地快要站不住身子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