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光线很暗,只依稀一团黑的白的混合而成的东西,依附着那只瓶子慢慢蠕动着,蛇似的一张猛然间的这个发现让我全身一个激灵。
下意识后退,不期然撞到了身后的什么东西,这让我再次一个惊跳。回过神才看清原来是素和甄,无声无息地在我毫无察觉的状况下站在了我的身后,他朝我之前看的那个方向望了一眼。然后转而看向我:“你在看什么。”
“那里有什么东西!”手朝瓷器的方向指过去,指准了再细看,我愣了愣。那里什么都没有,出了那只瓶子,还有边上安静立着的饮水机。
片刻咕噜声响,突兀得让我打了个寒战,随即发觉那不过是饮水机发出的声音,我有点尴尬地回头望向素和:“刚才,确实我看到有什么东西……”
素和一直没有作声。我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他只是一直安静看着我,好似我眼里有什么他想探究的东西。片刻拍了拍我的肩:“看样子你真是累了。”“那么晚安。”他搭住了门。我朝外“晚安。”
话音还没落,他啪的声把门关上了,冷冷的声音,完全没了之前他挽留我听他果然是个怪人……
于是有些悻悻然,我转身返回了客厅。客厅里依旧是闷热的,没有被雷雨前的阵风冲刷过,一个白天的热气全团在里头,只是雷雨的潮湿不知什么时候侵了进来,空气里湿碌碌的,粘稠得就像刚才那只饮水机发出来的声音。
我朝沙发上坐了下去。
毯子和枕头都在沙发地上,很乱地卷成一团。我不知道我睡着梦游时都做了些什么,这凌乱让人感觉像自己跟自己打了一架似的。可是梦里那些东西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得好象一伸手就能够得着似的,我忘记不掉当时看到的自己映在镜子里的那张脸,死人似的一张脸……而且自己像个旁观者似的看着自己,这种状况真是很奇怪……
琢磨着,饮水机里又发出了一阵骨碌声,像有人刚倒去它里头一部分水似的。我忍不住朝它看了一眼,目光随即又碰到了边上的青花瓷,我想起刚才在那里看到的那团东西,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我的错觉。
至少这会儿它边上什么都没有,空落落的,除了被瓶身投下的阴影。
可是不知为什么……明明确实什么异常的东西都没有,我总觉得这不大的一块地方又确实有什么东西存在着,某种肉眼看不到的东西,空气般游荡着随即我被自己这个念头给惊出一层寒粒。
一边搓着胳膊一边站起来几步跑到了狐狸的房门口,真要起手拍门,随即想起来,狐狸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于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看着那扇门发了一阵呆。就在这时突然响起阵敲门声。
笃……笃笃……
一重两轻一个循环,声音不大,节奏也不快,可是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骤然响起,还是突兀得让人心脏一阵急跳。
半晌定了神,那敲门声还在继续着,不是我发呆后产生的幻觉。我看了看楼梯口,没听见铘的我又在原地僵立了会儿。
这当口敲门声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轻轻的声音,却大有不开门就不打算停下来的趋势。会是谁?我问自己,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答案。直到第十次敲门声起,我不得不朝大门方向走了过去。
笃……笃笃……
第十一声敲门声响,似乎比之前的节奏急了些,这让我搭到门把上的手顿了顿。转身走到窗户边把窗上的符掀开一片,我朝外张望了一下,可是外头一片漆黑,连路灯的这真奇怪……
这时第十二次敲门声响,有点重,因为门板被敲得我的手不知怎的突然抖了起来,抖得很厉害。
起先以为是自己紧张,可是我的心跳还算正常。只是不知怎的这手却像触了电似的无法控制地急抖着,随着第十三次敲门声响起,抖得差所幸突然一只手伸出,在那张符险些被扯脱前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冰冷冰冷的一只手,隐隐一层青黑色的甲在原本光洁的皮肤里渗出,鬼似的。这让我差一点控制不住自己喉咙尖叫出声,而这同时又一只手伸出,像是知道我的反应似的,在我出声前一把按住了我的嘴。
随即我看到了一双眼睛,暗紫色的,在混沌的房间里闪着荧荧的光。很熟悉的颜色。
我贴着那只手外头突然一丝路灯的光斜了进来,铘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向了窗。
循着他的目光,我也朝那方向看了过去,随即只觉得喉咙里咯音都发不出来。
之前外头什么光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没有看见。只这会儿突然路灯又亮了,于就在我家门口,一直到窗这里,黑压压的一片,站着无数个僵硬的身影。
每个身影都面朝着我家大门方向,或抬着头,或侧着脸,每一张脸上表情都是一样的,木讷,毫无生气,瞳孔是朝上翻着的,有几个就紧挨着窗玻璃,看得可谓是一清二楚,每个身影都面朝着我家大门方向,或抬着头,或侧着脸,每一张脸上表情都是一样的,木讷,毫无生气,瞳孔是朝上翻着的,有几个就紧挨着窗玻璃,看得可谓是一清二灰蒙蒙的什么都没有……
我下意识拽紧了铘,回头看向他,试图从他眼里找出些什么我想要的东西。而无论我怎么样看着,怎么在他手心里目光也是安静的,深邃的紫,深得看不出一点他的情绪。
第七章
当——当——当——
墙上的钟敲了三下。
不断重复着的敲门声停了,四周猛地静了下来,除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我忍不住抬头又朝铘看了一眼,他依旧不动声色望着窗外,看着那些摇摇晃晃在我家门外的身影。
那些看上去像人,但并不是人的东西。
突然嘭的声闷响。
不知为什么离窗最近的那个东西几步朝窗扑了过来,在我惊跳着后退的同时一下把头撞在了我面前那道窗玻璃上!那瞬间我以为玻璃要被砸碎了,所幸除了震落几张符,窗玻璃还是好好的。只是被那东西嘴里喷出的东西凝上一层雾气,雾气是淡黄色的,隔着层玻璃都能闻到的酸腐味。
“魃。”手从我嘴上收了回去,铘似乎低低说了声什么,而这时身后突然咔嚓一声响,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爆裂了……
爆裂声不大,可没等我回头去看,原本正从窗口一点点离开的那个东西脚步一下子就停了,片刻摸索着墙壁慢慢倒退了回来,一双灰白色瞳孔贴着窗玻璃朝里张望着,同我几乎脸贴脸的距离。
然后伸手在窗上一下一下拍。
嘭……嘭嘭……
每一下震得窗栓咔咔地抖,而它身后原本静站着不动的那些东西也像是嗅着了什么味道似的,一个个慢慢低下头,循着声音朝它这里逐渐围拢了过来。
“铘……”
扯住铘的手我试图拉着他朝后退,可他却把我的手一把甩了开来。没等我反映过来他突然抬手把窗给打开了,顷刻间瓢泼的雨被风卷着从外头直冲了进来,伴着股浓烈的尸臭。
我惊叫着迅速后退。
以为那些东西会在开窗一瞬扑进来,事实上离窗最近的那个东西也确实这么做了。我几乎被它嘴里冲出来的气体给碰着,可是它的头才刚刚探入,被铘闪电似的一把按在了手里。那东西的行动因此一滞,继而用力朝里顶了一下,旋即,那头噗的声只剩下了半个。
还有半个融化了,从铘的手掌心里一团团流淌下来,那些黑红色的液体和块状物。铘的手掌间一团乳白色的烟气。
其它那些东西脚步因此站定,和最初一样,一动不动在雨里站着,脸朝着我家窗口的方向,风一吹,身体木偶似的随之在雨水里一摇一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个嘴张着,大团青色的雾气随着身体起伏从它们嘴里喷出来,被雨水一淋发出嘶嘶声响,像是燃烧的烟头被水冲到了似的。
忽然那只被融去半个头颅的东西身体动了动。
在铘没有注意到的那个角度悄然抬起一只手,越过窗台无声无息朝里探了进来,临近了猛地加速,眼瞅着像是要朝铘直抓过去,我正要出声提醒铘,铘嘴里突然低低一阵浑浊的声音,随即,手朝前轻轻送了一把。
那东西立刻倒下了,软得跟棉花似的。只是一只手还不依不饶地攀在窗台上,似乎想继续朝里爬。
铘没有理会,从窗玻璃上扯下了张符抓进手里,然后送到窗台边轻轻一碾,再松手撒开,落下的纸屑一碰到窗台上那几根指头立刻燃烧了起来。烧出来的火是碧绿色的,不出几秒就将那些手指完全吞噬了,随即轰的下熄灭,窗台上除了些黑色的焦末,竟然连灰也不剩一点。
而窗外那只没了手的东西再没有爬起来,一股股浓烈的硫磺味从窗台那些黑色焦末上升腾而起,扑面吹过来,这味道让风都变得有点烫了起来。
“那么迫不及待从下面爬出来,是当我不存在么。”手在窗帘上抹了抹干净,铘道。
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因为窗外那些摇晃的身影在那东西的手被烧焦的刹那就都不见了,空气亦干净了许多,风和雨很快冲散了原本充斥在房间里的硫磺味和尸臭,而外头那么一大片簇拥在我家门前这条马路上的东西,像是根本就没在这片雨夜里出现过似的。马路上的光线因此也变得清晰了起来,虽然依旧被夜色笼罩着,我望见对面房子上有点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地亮着光。
细看原来是术士。他在他家二楼的窗台上坐着,也不知道在那里坐了有多久,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似的,只手指一刻忙个不停,不停翻转着一片硬卡似的东西。
正想跟他打个招呼,铘伸手关上了窗,连同窗帘也一并拉上了,在术士听见声音朝我的方向看过来的时候。
“那些东西是什么。”见他关了窗后自顾着朝楼梯口走去,我忍不住问他。
铘没理睬我。径自上了楼,走到一半忽然又退了下来,靠在扶手上低头朝我房间方向看了一眼:“你把它们给引来了。”
房门口站着素和。就在铘上楼的时候他推门从里头走了出来,一手拿着只杯子,一手拈着支烟:“你怪错人了,麒麟。”冲着铘的方向喷出口烟,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不然是谁。”
“或许是刹。”
“那个人,他向来独行惯的。”
“你还真了解他。”
“跟这样的东西交过手,我一惯不会忘记。”
“那么看来,只有她了。”说着话走到沙发边坐下,素和轻吸了口烟,一边朝楼梯口那只饮水机的方向看了看:“昨天,她有试过杀我。”
“杀你,”似乎素和说了个多大个有趣的笑话,铘竟笑了,紫色的瞳孔随着微微弯起的眼闪过一丝暗光:“她会杀你么。”
“我不知道。”伸手把烟头掐灭,素和回头朝我看了一眼:“总之最近我们都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什么意思。”我问他。
他却把目光再次转向了饮水机:“快没水了,老板娘。”
“你来时见过冥。”没等我开口,楼梯上再次响起铘的话音。他今晚的话多得让人有点意外,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现了那些东西的关系。可是他和素和两人都不肯说明白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或者说,完全当我局外人似的,这让我心有不甘。
“刚才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于是我再道,对着他们两个人。
可是没人理睬我。
朝铘瞥了一眼,素和从茶几上抽了张报纸,低头有些无聊地用那只烟头在它上头涂抹了几下:“见过。”
“他还没回去。”铘道。
“呵,他的事,谁能管。”
“再见到他,跟他说我不想在这里见到他。”说完转身朝楼上走去,素和看着面前的报纸,忽然宛尔一笑:
“铘,这可不是由着你我说了算的。”
话音还没落,楼上的门砰的声关上了,也不晓得铘有没有听见他这话。素和倒也无所谓,低头依旧在报纸上涂涂抹抹,也不知道这样的专注,到底他是在涂着些什么东西。
琢磨着我朝他走了过去,还没靠近沙发边,他忽然回头望向我:“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愣神的时候他把那张报纸抖了抖竖了起来,侧过身对着上头掸了掸:“好不好看,老板娘。”
这才看清楚他拿烟头在那上面涂抹的东西,是一张人脸,女人的脸。很简单的几笔,却倒也细致地勾勒出了那张脸温婉的轮廓和眉目鼻唇的线条,特别是那双眼睛,细细弯弯的,当中两颗漆黑的瞳仁一点,这整张脸就活了起来,栩栩如生的感觉。
“好看。”
说着话,忽然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头一抬一眼瞥见饮水机旁那只青花瓷,这才明白这熟悉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它跟瓷瓶上那幅仕女图的脸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报纸上的脸爬满了文字,而瓶子上的脸纤尘不染的干净。但那干净只限于左半边。靠右半张脸几乎都模糊了,大大小小的裂纹从瓶颈碎裂的地方延伸开来,蜘蛛网似的把它整半张脸吞噬掉一半。可就在白天的时候,这些裂纹的状况还没那么严重的……
突然咔的声响。
在我盯着那幅图细看的时候,那半张被裂纹吞噬的脸从瓶子上掉了下来。挺大的一块碎片,于是原本脸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窟窿。透过窟窿却一眼看出裂口里似乎还有层什么东西隔着,所以没让瓶子完全穿透,这让我有点意外。当下三步两步跑过去凑着那个洞朝里看了看,确实,虽然瓶子外壳裂了,但裂口里面破出来的并不是瓶子本身的胎芯,而是一层黑色的窑土。
这真奇怪……我从不知道这瓶子居然是有夹层的,也难怪会那么重,可是从外表来看,它根本就不具备夹层的厚度,这么薄薄一层的陶瓷……
一时费解,我伸手在那层土上摸了摸,发觉土竟然是湿润的。
像是新鲜刚糊上去似的,这让我再次感到惊讶。收回手,手上潮湿没褪,我下意识朝手上看了一眼,随即吃了一惊。
手上的湿气是层血。
青花瓷 第八章
文—水心沙
“早些时候,有些人相信,新鲜的血肉可以让死的东西沾染上活气。”身后忽然响起素和的话音。
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的,见我呆站着,他抓起的我手看了看。然后笑笑:“所以在造一些死的东西的时候,他们会掺进点新鲜的血去中和一下死物的僵硬,而那些血,来自各种动物,”边说边用手里的报纸在我手上抹了一圈,手上的血很快把报纸上那张脸糊成一团,他把它卷了卷扔进瓶里:“鸡了,鸭了,牛了,羊了……有时候还会用到人,在某些比较特别的时候。”
“活祭啊。”我插了一句。
他又笑:“类似,不过不完全。而且通常做这个的人从不把这种行为称做活祭,他们叫它点睛。”
“点睛……”这倒不难理解:“认为用了新鲜的血液,像我这样的人都可以画出徐悲鸿的图,是不是这个概念?”对于那些老旧而天真的观念,我向来不以为然。
“不是。”他摇头。
“那是什么?”
“你看这瓶子,再看看茶几上那只放糖的盆子,两个都是青花瓷,你觉得有哪里不一样。”
我朝两边看了看:“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