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恕与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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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恕与珂雪-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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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通了这点,我不禁在捷运列车上哈哈大笑。
  回到家以后,又出现一个好消息:大东的剧本终于写完了。
  大东很兴奋,找来了鹰男和蛇女,并让小西下厨请大家吃饭。
  小西在厨房忙碌时,大东在客厅讲解剧本的结局。
  他愈讲愈得意,还站在沙发上弹来弹去,有些得意忘形。
  “你平时沉稳得很,但如果碰到兴奋的事,却显得太激动。”我说。
  “是啊。”鹰男说,“这算是个缺点。”
  “嗯。”蛇女也点点头。
  “狮子,已经是万兽之王,总不能,因为它不会飞,就说它不好吧。”
  小西在厨房说出这段深奥的话,我们三人的嘴巴同时被冻住,
  大东也差点从沙发上跌下来。
  吃饭时,原本气氛很热烈,但蛇女突然掉下眼泪。
  你看过蛇在流泪吗?或是说,你能想象吗?
  所以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干吗哭?”鹰男问。
  蛇女狼狈地擦拭眼泪,说:“我现在好丑好丑,所以不要跟我说话。”
  “你曾经漂亮过吗?”鹰男说。
  蛇女的脸色立刻由白变青,简直比川剧中的变脸还迅速。
  鹰男挨了三记重击后,大东才问蛇女:“怎么了?”
  “没事。”蛇女回答,“只是突然觉得悲伤。”
  “喔?”我很好奇。
  “我只要看见别人很幸福,就会为自己感到悲伤。”
  蛇女说完后,看了大东与小西一眼。
  “我倒是看见别人很悲伤,就会觉得自己很幸福。”鹰男说。
  “你还想挨揍吗?”蛇女说。
  鹰男识趣地闭上嘴。
  吃过饭后,大东与鹰男、蛇女在客厅讨论,小西也在。
  他们主要讨论接下来的蛇女和鹰男的剧本。
  我听了一会,便回房间写我的小说。
  写着写着,就想到悲伤这种东西。
  悲伤真是一种神奇的情绪,总会无声无息、无时无刻、莫名其妙而来。
  幸好我还是睡得很安稳,没被这种情绪影响。
  但隔天一早进了办公室,便感到悲伤,因为已经过了八点一分。
  我垂头丧气地往里走时,听到礼嫣说:“别忘了今晚的尾牙宴哦。”
  “尾牙?”我停下脚步,很疑惑。
  “昨天周总在开会时说的呀,今晚要吃尾牙。”
  “是吗?”
  “你开会时一定不专心。”她笑了笑。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昨天开会时一直在想着跟珂雪喝杯咖啡的问题,
  所以根本不知道今晚有尾牙。
  礼嫣跟我说了尾牙的时间、地点。餐厅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饭店内,
  时间则是晚上七点。
  这次公司联合其他三家有业务往来的公司共同举办尾牙宴,
  算起来大概会有二十桌。
  关于尾牙,我最大的兴奋是对于摸彩的期待。
  去年抽中蚕丝被,盖起来柔柔软软的,后来还用它来形容珂雪的笑容。
  今年会抽中什么呢?
  正在幻想是否会抽中第一特奖时,老总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
  他跟我讨论新接到的案子该如何进行,这一讨论便是一整天。
  五点过后,我开始坐立难安,但老总还没停止的迹象。
  到了六点,我终于忍不住说:“可以了吧。”
  “可以什么?”
  “可以结束讨论了吧,再讨论下去就天荒地老了。”
  “是日月无光吧。”
  “知道就好。”
  “嗯?”老总拉长了尾音。
  我不敢再说话,只好呆坐着,并像蛇女一样,不安分地扭动着腰。
《亦恕与珂雪》第十一章 悲伤(7)
  “好吧。”老总看了我一眼,“明天再继续吧。”
  我立刻冲出老总的办公室,整间公司的人都走光了。
  气喘吁吁跑到咖啡馆,推开门,门把上的铃铛“当当”响个不停。
  “我……”我双手撑在桌上,上气不接下气。
  “不用急。”珂雪微微一笑,“今晚我不用上班。”
  “是吗?”我坐了下来,“可是今晚公司要吃尾牙。”
  “没关系,我在这里等你。”
  “嗯。”
  “那你去吧。”
  “不。”我笑了笑,“先喝杯咖啡。”
  珂雪也笑了起来。
  喝完了咖啡,我直接走到饭店。很近,走快一点只要十分钟。
  进了餐厅,现场闹哄哄的,好像所有的人同时高声说话。
  正四处张望想找个位子坐下时,看到李小姐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
  “我帮你占了个位子。”她拿起放在她右手边椅子上的外套。
  正准备坐下去,她又说:“我也帮礼嫣占了一个。”
  我看着她左手边椅子上的皮包,领悟到今晚又得吃素。
  礼嫣来了,一袭浅蓝色的礼服,远远地在入口处发亮。
  她缓缓走过来时,现场的音量分贝,大概减低了一半。
  “今晚可以让我穿更正式一点了吧?”
  她指着衣服上的一些配件,对我笑了笑。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突然觉得自己穿的外套很破旧。
  菜开始端上来了,我还没看到小梁,心里松了一口气。
  “嗨!”小梁出现在我背后,双手搭着我双肩,“想念我吗?”
  我右手一松,筷子掉了下来。
  “我回去洗个澡,换件衣服,差点就赶不上了。”他坐了下来,
  “礼嫣,你今晚好漂亮喔。”
  “谢谢。”礼嫣笑了笑。
  李小姐用手肘推了推我,“你也说说赞美的话吧。”
  我实在无法自然地称赞礼嫣,只好对李小姐说:“你今晚好强壮喔。”
  “你找死呀!”我的脑袋挨了一记李小姐的右钩拳。
  台上不时喊出中奖号码,我拿出摸彩券比对,总是擦身而过。
  礼嫣突然站起身,拉了拉衣服下摆,拿起杯子说:
  “谢谢各位同事这几个月来的照顾,小妹以果汁代酒,敬大家一杯。”
  李小姐偷偷告诉我:“这段话是我教她说的。”
  小梁站起身,高举杯子,“礼嫣是我们公司的荣耀,我们敬她一杯。”
  我在心里嘀咕:如果礼嫣是荣耀,那你就是耻辱了。
  虽然不情愿随小梁举杯,但看在礼嫣的份上,我还是干了这杯。
  摸彩的奖项愈来愈大,但中奖名额却愈来愈少,我看着手中的摸彩券,
  正紧张万分时,台上突然传来:“有请曹礼嫣小姐。”
  我正纳闷时,只见礼嫣站起身说:“该我上场了。”
  她缓步走上台,现场安静了三分之一;她坐在钢琴前,现场又安静了
  三分之一;她掀开琴盖,试弹了几个音,最后的三分之一也安静了。
  然后响起一阵掌声。
  礼嫣弹了一首像流水般哗啦啦的曲子。
  我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曲子,但听起来却有哗啦啦的感觉。
  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
  我竟然联想到珂雪画的那幅《哗啦啦》的画。
  为什么礼嫣弹的曲子会让我一直听到哗啦啦呢?
  我还没得到答案,音乐便已结束。
  现场响起热烈的掌声,还有一些人高声叫着:安可。
  礼嫣站起来,转过身回个礼。
  然后又坐下来,现场再度回复安静。
  她清了清喉咙,调了调身旁的麦克风,开始边弹边唱:
  “如何让你听见我,在你转身之后。
  我并非不开口,只是还不到时候。
《亦恕与珂雪》第十一章 悲伤(8)
  每天一分钟,我只为你而活;
  最后一分钟,你却不能为我停留。
  魔鬼啊,我愿用最后的生命,换他片刻的回头。”
  礼嫣第一次唱歌给我听时,就是唱这首,当时我整个人愣住。
  现在也是。
  后来她因为约定的关系,前后唱过约二十首歌,但这首歌却不再唱。
  我记得第一次听到时,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很优美,虽然带点悲伤,
  但那种悲伤只像是冰淇淋上的樱桃,并不会影响冰淇淋的味道。
  可是我现在却听见一种悲伤的声音。
  这种声音不是来自旋律,也不是来自歌声,而是来自演唱者。
  也就是说,礼嫣唱歌的神情让我听到悲伤的声音。
  就像是会让我听到声音的画一样。
  礼嫣唱完了,全场响起更热烈的掌声,但我忘了拍手。
  我怎能为悲伤的声音拍手呢?
  即使全场在礼嫣的手指离开琴键、歌声停止时,响起如雷的掌声,
  我仍然可以听到悲伤的声音。
  它根本不能被掌声所抵消,也无法被掩盖。
  礼嫣回到座位,我发觉她脸上没有泪痕,神色自若。
  但我耳际还残留一些悲伤的声音。
  我觉得我无法再看着她,起码现在不能,而她似乎也有类似的心情。
  于是我们的目光便像同性相斥的两块磁铁,一接近便同时弹开。
  尾牙宴结束了,我没抽中任何奖项,算是一种小小的悲伤。
  走出饭店时,远远看见礼嫣的蓝色身影,我迟疑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一起走走吧。”礼嫣说。
  “嗯。”我点点头。
  然后我四处张望,很怕小梁突然出现。
  “你放心,”她说,“玉姗又拉着小梁送她回去了。”
  “李小姐真是个好人。”我笑了笑。
  我们并肩走了几步,礼嫣说:“想听我的故事吗?”
  “好啊。”
  “我是家中的独生女,从小父亲就宠我,长这么大,没骂过我半句。”
  我没接话,只是简短嗯了一声,算是表达聆听者最基本的礼貌。
  “我像是温室中的花朵,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雨和风。”
  “其实不知道比较好。”
  我笑了笑,礼嫣也微微一笑。
  “我学的是音乐,虽然学得不好,却依然热爱。”
  “您太客气了。”
  “后来我发觉,我的音乐少了一种……”她似乎在想适合的形容词,
  “一种像是生命力的东西。”
  “嗯?”
  “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鸟,即使歌声依然悦耳,但总觉得少了点声音。”
  “什么声音?”
  “用力拍动翅膀的声音。”她说,“或者说,飞过山谷的回音。”
  “喔。”
  “我就像那只笼子里的鸟,但我想飞出笼子,用力拍动翅膀。”
  “嗯。”
  “所以我想走入人群,试着自己一个人生活。”
  “你父亲会反对吧?”
  “嗯。”她笑了笑,“不过他最后还是屈服在我的坚持之下。”
  “你父亲毕竟还是疼你。”
  “可是他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有一年。”
  “一年?”
  “我只能在外生活一年。”
  “喔。”
  “我刚开始是到百货公司当播音员。”她清了清喉咙,然后说,
  “来宾曹礼嫣小姐,请到一楼服务台,有朋友找您。”
  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以前逛百货公司时,搞不好听过她的声音。
  “后来到周叔叔这里上班。”
  “周叔叔?”
  “他是我爸爸的好朋友。”她微微一笑,“在公司我叫他周总,下班后
  自然就改叫周叔叔了。我今晚能上台唱歌,也是周叔叔帮的忙。”
《亦恕与珂雪》第十一章 悲伤(9)
  “原来如此。”我又笑了笑。
  “我的故事讲完了。”她停下脚步。
  “你的故事好像小说。”我也停下脚步。
  “是吗?”
  “嗯。”
  我们驻足良久,彼此都没有移动的意思。
  “自从在外生活以来,虽然日子过得比较苦,但收获和体验都很多。”
  她叹口气,“我其实是很舍不得的。”
  “舍不得什么?”
  “今天是一年之约到期的日子。”
  我喉咙突然哽住,说不出话来。
  “谢谢你这几个月来的照顾。”
  我还是说不出话来,连客套话也说不出口。
  “今晚我唱的歌,好听吗?”
  我点个头。
  “我特地唱给你听的。”她淡淡地笑了笑,然后说,
  “那你可以再说一个故事给我听吗?”
  我用力咳了几声,终于可以说声:“好。”
  “谢谢。”她说。
  “从前有个学科学的男孩,很喜欢公司里的一个女孩,每天都会期待
  多看她一眼。但一开始,女孩不喜欢他,没多久女孩发现是她误会
  男孩,便不再讨厌他。男孩为了讨女孩欢心,会说故事给女孩听,
  也会做些傻事。后来女孩要离开公司了,男孩的心里很悲伤。”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故事结束了。”
  “你以前都可以让我然后的。”
  “以前说的,是虚构的故事;现在说的,是真实的故事。虚构的故事
  可以一直然后下去;但真实的故事,没有然后。”
  “男孩还是可以跟女孩在一起的。”礼嫣说。
  “你觉得可能吗?”我反问她。
  她没回答。但其实没回答就是一种回答。
  “你知道为什么男孩跟女孩无法在一起吗?”我又问。
  “为什么?”
  “因为男孩和女孩都在现实中生活,并不是存活在小说里。”
  “这个结局不好。”
  “不是故事的结局不够好,而是我们对故事的要求太多。”
  礼嫣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我也跟着沉默。
  “我想再玩一次第一个字的游戏。”礼嫣打破了沉默。
  “好。”我点点头。
  “今天我要走了。”
  “今。”
  “不会再回来了。”
  “不。”
  “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有。”
  “我喜欢的人是谁?”
  “我。”
  “接我的车子来了。”
  “嗯。”
  “再见。”
  礼嫣说完后,打开车门,回过头,终于掉下眼泪。
  黑色的轿车迅速消失在黑夜里。
  我没听见车声,只听见悲伤的声音。
  我试着开口说话,但总是说不出话来。
  即使由喉间发出的嗯嗯啊啊声,我听起来,也很悲伤。
  悲伤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萦绕,赶也赶不走。
  虽然想捂住耳朵,但又想到这是礼嫣最后的声音,手举到一半便放弃。
  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咬着牙,用力捂住耳朵。
  过了一阵子,手才缓缓放开,悲伤的声音已经变小,渐渐听不到了。
  看了看四周,才发觉我和礼嫣一直站在那家咖啡馆的对面!
  突然想起珂雪还在咖啡馆内等我,我立刻冲过马路。
  用力推开咖啡馆的门,却没看见珂雪。
  只见老板冷冷地看着我。
  “她走了。”老板说。
  “啊?”
  我终于可以正常发音。
  “她留了个东西给你。”
  老板说完后,便递给我一张画。
  画里只有一个女孩子,脸上没有表情。
  而她的右手,正拿着笔,在脸颊上画了几滴眼泪。
  我完全没听见任何声音,只觉得胸口有股力道在拉扯,很痛。
《亦恕与珂雪》第十一章 悲伤(10)
  试着调匀呼吸,但氧气始终不够。
  凝视这张画愈久,女孩脸上的泪水便愈多,
  我仿佛快要被这些泪水所淹没。
  我知道这张画的名字了。
  它一定就叫做《悲伤》。
《亦恕与珂雪》第十二章 爱人(1)
  “如果图画是画家射出的箭,那么最厉害的画家所射出的箭,
  不是经过你耳际,而是直接命中你心窝。”
  珂雪曾对我这么说。
  由此看来,珂雪一定是最厉害的画家。
  珂雪射出悲伤这枝箭后的第一天,我下班后仍然到咖啡馆等她。
  “已订位”的牌子还在,但我等到咖啡馆打烊,她也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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