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简怀诛冷嘲热讽,陈潮平冷笑一声:“我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我儿子就算去了军中,也是和一般配军一样。直到为他洗掉罪名为止。”
“这是有些荒唐了啊!”广州知府喃喃说道:“上报到朝廷,我这个知府也就不用干了。”
“你不敢报,我来报。”陈潮平拍着胸脯喝道:“这案子今日暂不判决。我要上书朝廷。第一,要刑部彻查此案,还我儿子公道。第二,我要奏请刑部和大理寺,在此之前,我儿子充军流放在广东水师,我以自己的官职家产担保,若是我徇私枉法,朝廷可将我革职流放。”
简怀诛嘿嘿冷笑两声:“陈统制,话可是你说的,你要上书便自己上书去。到时候被朝廷责骂可不要怪我们。”
广州知府难得不用背黑锅,喜出望外,既然陈潮平愿意自己当个冤大头,自己又何必为难呢?索性叫道:“好,就依你说的,要是朝廷准许陈家方在广东水师流放充军,本官绝不刁难。”
“走着瞧!”陈潮平冷眼看着皇城司和细作司的众人,只觉得他们的嘴脸十分丑恶!()
第五十一章 教训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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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算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件趣事了。陈潮平上书刑部,要求刑部派遣专案人员来广南东路查明案件,同时,还要求把自己的儿子充军在下辖广东水师之中。这样的要求,真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
“大人,是不是还在担心呢?刑部不是已经给您回了文书了吗?”亲兵队长站在陈潮平的身边,有些忧心忡忡。从早上看到刑部回信之后,陈潮平连一口饭都没吃,现在已经快天黑了。有道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只怕这位水师统制会坚持不住啊……
陈潮平意兴阑珊的看着窗外的落日,语气平淡的就像天边的浮云:“刑部这是在刁难我呢。回信就说了三件事。第一,可以派遣专案人员来查,但是要仔细挑选人手。加上快要过年了,来年二月二龙抬头之前是不会派人来广州查案的。叫我等!”
“第二,准家方留在广东水师充军,但必须接受皇城司的监督。如果有任何徇私的情况发生,罪加一等,判处斩刑。”陈潮平苦笑道:“我陈家三代单传,现在居然跟我说斩刑!”
“那第三呢?”亲兵队长叹了口气,算下来,现在快到腊月了。加上查案的时间,少爷至少要充军四五个月,万一皇城司不服,又驳回到大理寺,来来回回打罗圈架。少爷只怕要在军中吃一两年的苦也不一定。他那副身子骨,到了军中,哪里还能坚持得住?
陈潮平冷哼一声:“第三要严格按照充军管制来办,如果家方不立军功的话,以后便是奴籍……若是立了大功的话,可以将功赎罪的……”
“不是吧?刑部居然这么狠?”亲兵队长勃然大怒,厉声喝道:“这世道还到底叫不叫人活了?统制大人,没说的,小人今天晚上就带人把少爷劫出来,送个人烟稀少的地方躲个三年五载,过了这阵风头再回来也行啊。”
陈潮平惆怅的摇了摇头:“不行。一劫狱,刑部就绝对不会给家方翻案,他一辈子就见不得人,要改名换姓到处躲藏。前途尽毁,人生无趣。我这个当爹的一定要想办法给他救出来。就算是把天挖个窟窿,我也不能让儿子耽误一生。”
两人沉默无语,天色一点点暗淡下来,硕大的明月浮上半空,皎洁的月光洒落在庭院里,透过窗户,照耀在这两个郁闷男人的身上,带着些许寒意。房间里依然没有点灯,世道已经黑了,点灯就有用吗?
“大人,卑职倒是想到一个办法。”亲兵队长忽然失声叫道:“刑部不是说,有军功就能将功赎罪吗?咱们就想办法给少爷弄些军功吧。”
“笑话!”陈潮平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没想过吗?广南东路地处南疆,够不着金人西夏。跟谁打仗去?再说了,就算地方出现匪徒,也是驻屯军和地方武装去剿灭,我们水师连上阵的借口都没有。偏偏现在江河平静的很,连个水匪都找不到。军功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不打仗肯定没有。若是我们谎报有军情,一旦被查出来,阖府上下都是砍头抄家的命运。”
亲兵队长一点没有被批评的气馁样,反而放大了声音,喜形于色的说道:“卑职最近在军中时常听见那些小兵说,羡慕人家琉球三虎可以去南洋发财,而自己就只能缩在广州,每个月领那么点儿干巴巴的军饷。”
“虽说军队出动有开拔费。可是刚才大人也说了,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广东水师开拔?开拔费虽然多,可咱们是一文钱都拿不到啊。与其如此,不如顺应官兵的意思,咱们主动上书朝廷,不要开拔费,南下去教训那些南洋蛮子……那时候,带上少爷,想给少爷弄几份军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陈潮平面色凛然的看着亲兵队长,半晌才吐出一句话:“下南洋这件事,岳麓杂谈和西湖议事已经吵得天翻地覆了。我个人是不赞成下南洋的,堂堂天朝上国,应该以德报怨,用仁爱感化那些番邦小国。怎么能擅自动用刀兵呢……”
亲兵队长急了,连声说道:“大人,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少爷起码要在军中吃两三年的苦啊。况且,将功补过之后,少爷还可以恢复功名,再考科举。如果不这么做,少爷这辈子的前途……”
“别说了!”陈潮平疲惫的挥了挥手:“你也饿了,先回家去吃饭吧。这件事,让我想想。”
亲兵队长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陈潮平浓眉紧紧锁在一起,眼角的鱼尾纹仿佛深了不少,月光下,他的头发显得有些花白。他知道统制大人已经是心力交瘁了,便不再多说,抱拳施礼后,退出书房。
沿着院墙,亲兵队长从陈府侧门走了出去,街上十分寂静,沿着小路一直朝家走去。转过一条胡同,忽然看到前方有几个人,为首男子抱着膀子,懒洋洋的靠在一棵大树上,冲自己招了招手。
“韩大人,你吩咐的事,我已经照办了。”亲兵队长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施礼道:“那你答应我的……”
“放心。你欠下的赌债,明天就全清了。”韩风从怀里取出几张票据,塞在他手中,轻声说道:“我已经派人去临安将罗御医请来广州给你父亲治病了。罗御医妙手回春,尤其对于心疼病很是拿手。”
“想要请名医,不够钱可以想别的办法,借不到也别指望赌能赚钱。这世上,十赌九骗,从来都没有赢家的。这些钱,你随便找个钱庄就能兑换,好好给你父亲治病吧。”
亲兵队长神情复杂的看着韩风,低声问道:“真的对统制大人没有坏处?”
“有坏处的话,陈家方会那么坦率的认罪吗?”韩风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无非就是担惊受怕几天罢了。”
寂静的夜里,银色月光下,那个孤独的身影带着千愁万绪缓缓消失在夜幕之中。韩风等人目送他离开。
天色刚刚大亮,早起的仆人走进陈潮平的书房里,想要打扫一番。却看到书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长长的红红的烛泪顺着烛台滴落下来,流了一桌子。陈潮平困顿的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的面前放着两封已经写完的公文,满地扔的都是纸团。仆人不敢打扰,想要退出去,却惊醒了陈潮平。
水师统制揉了揉眼睛,坐直了身体,把面前的公文递了过去:“用火漆给我封好,然后吩咐下去,加急送往临安兵部和枢密院各一份。”
做贼心虚的亲兵队长一大清早就来到陈府候命,此刻就站在书房外,听见陈潮平的声音,心中一动,急忙快步抢入书房,失声叫道:“大人……”
“出去!”陈潮平对那个仆人挥了挥手:“把门带上。”
看着房门关上,脚步声顺着廊台渐渐消散,陈潮平轻声说道:“或许,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不是圣人,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受罪。”
“少爷一定会没事的。”亲兵队长连声安慰道。
广州水师的公文一大清早就送了出去,转到驿站之后,驿臣们火速带着公文一路朝东北方狂奔而去。陈潮平心中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又觉得有些空虚,骑着战马,悠悠荡荡的朝广州郊外走去。或许只有空旷无际的野外,才能让他的心情轻松一点吧。
身后随行着的亲兵,一个个沉默无言,一行人充满了寂寥的气氛。阵阵微风吹来,卷起地上的细沙,轻轻拂过人面,冬天为何总是这么落寞?陈潮平悠悠的叹了口气,随手把玩着手中的马鞭。
忽然间,水师统制按住了马头,脸色一片铁青。紧随其后的亲兵不明就里,顺着大人的目光望去。
远远的,一男一女正说笑着从花圃里摘花,那个男子卷起袖子,小心翼翼的用剪刀,将美丽的花朵剪落下来,随手将一朵娇艳的花儿带在他身边女子的发梢,那女子娇羞无限,低下头去。两人正嬉笑间,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转过脸来,正好和陈潮平对视在一起。
那个年轻男子站起身来,老老实实的叫道:“爹!”
“你不是应该在广州大牢里吗?”陈潮平跳下战马,马鞭紧紧攥在手中,怒目看着儿子,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不是已经认罪了,等着充军吗?怎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我可以替他回答。”一个清远的声音从侧方传来。
陈潮平扭头一看,几个便装男女坐在山坡后,手中似乎拿着烤鸡之类的东西,地上还放着几个酒壶。
其中有几个人看起来很是面善,那是在过堂时候见过的无法和李飞镖,还有带人到自己家抓人的简怀诛。
陈潮平怒发冲冠,指着陈家方喝道:“说,不然老子今天打死你,还有你身边的女人。”
“哦,本来你打儿子,我就管不着。但是你要打这个女孩子就不行,怎么说,再过几天,她就是我的干妹妹了。算起来,她干爹刚好管着你,她干姐姐的丈夫还掌管整个天下呢。”韩风把鸡腿三口两口吃完,笑嘻嘻的看着陈潮平:“所以,你还是打儿子吧!”()
第五十二章 潘多拉宝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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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韩风嬉皮笑脸的模样,陈潮平想要发火却发不出来。并非是因为韩风官职和他差不多,而是因为,听韩风这番话的意思。韩家似乎要收那个女子为义女,如此以来,也算是门当户对了。看儿子对李玉梅那番心思,只怕是拿着刀逼他,他也要娶这个女人了。如果韩家伸出援手,让自己的面子过得去,却也未尝不可。
“你是细作司的韩总领?”陈潮平倒转马鞭,抱了抱拳。
韩风回礼道:“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陈统制一大清早就为广东水师请命,公文已经上路了,所以令公子也不必装模作样在牢里受苦了。我就吩咐人带他出来,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陈统制……”
“装模作样?”
韩风微笑着说道:“令公子和李姑娘情投意合,怎么可能有逼奸的事?只不过是我们想了个办法出来,想要逼得陈统制走投无路,自己申请水师下南洋而已。既然陈统制都写了公文,咱们的阴谋诡计也该撤了不是?接下来就该琢磨琢磨怎么操办令公子和李姑娘的婚事了。”
陈潮平看了看韩风身后那群吊儿郎当的细作司人手,轻轻的从鼻端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的公文就一定是要南下呢?”
“统制大人大概忘记了我们是吃哪行饭的。要是拆不开个火漆,细作司也别在北方讨生活了。再说了,细作司的鸽组送起公文来,肯定是要比驿站快不少的。所以……你那封公文是咱们鸽组替你送去的。保证要不了几天就放在枢密院和兵部的大堂上了。”韩风皮笑肉不笑的答道,让陈潮平顿时一阵毛骨悚然。
“算你狠!”陈潮平跺了跺脚,回头看着儿子。却见这个不争气的家伙正眼巴巴的看向自己,心头又是一阵火起。枉费当老子的吃不下睡不着,想尽一切办法给儿子洗脱罪名。这小子居然吃里扒外,为了个女人就联合外人来陷害老子于不仁不义。回去了一定要重重的罚,狠狠的罚……唔,至少要罚他半个月没有零花钱。嗯,就这样!
陈潮平正要转身离开,韩风忽然悠悠开了口:“陈大人也不用急着走,我还有件事想要和陈大人商量。在此之前,希望我们韩府收李玉梅为义女,等等事务,陈大人都能为之保密。”
“什么事?还想坑我?”陈潮平冷笑道……
……………………
临安正在飘着小雪,西湖边的阁楼关上窗户,燃起了暖和的炉子,就连送上贵宾房的酒水都要暖过一遍。史弥远端着酒杯,静静的看着清澈的酒水,似乎想要把手中的酒杯看出一朵花儿来,半晌才递到嘴边,一饮而尽,伸手抹去胡渣上的残酒,垂下眼帘,淡淡的说道:“大人,很难办到。”
赵汝愚和赵飞分别坐在史弥远的上下手,听见这句话,赵汝愚微微一笑道:“现在岳麓杂谈越来越露骨,几乎已经成了韩家上下在民间的代言人。但凡韩家想要推行的举措,就大赞特赞。而我们的举动,就会招来一片批驳之声。这些还没有参加科举的士子必须要捏在我们手中才行。指望西湖议事,现在看起来,西湖议事还真不是岳麓书院那群人的对手。”
赵汝愚的这番话显然引起了身边两位礼部高官的同感,尚书大人和侍郎大人一起叹了口气,不是临安没有才子,而是岳麓书院是一个团体,临安零散组织起来的文人,怎么可能斗得过一个集团?而其他的书院,背后又没有细作司皇城司这样的庞然大物撑腰,赵汝愚有心要捧起一两个书院来和岳麓书院打擂台,可是却很难实现。
“想要控制这些士人,几乎不可能啊。大宋的祖训就是和士大夫共治天下,太祖遗训也说不得杀害读书人……那些书生天不怕地不怕,你看岳麓书院这般小子,还把朝廷放在眼里吗?”赵飞喃喃说道。
赵汝愚胸有成竹的笑道:“今天我找你们来,就是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如何控制这些士子的办法。”
一听说能控制住这些胆大包天的士子,史弥远和赵飞都来了精神,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你们应该知道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案子。韩风去了广南东路,给广东水师统制陈潮平弄了个陷阱,哄他自己跳下去。陈潮平本来是坚决反对下南洋的,被韩风骗的自己上书朝廷要下南洋。虽然现在枢密院和兵部还在提请官家决议,但是我们都明白,官家心里,是很想下南洋的。只不过,官家不能直接说出口罢了。”赵汝愚压低了声音说道。
“陈潮平当然不服气韩风,听说两人在广州郊外还真的打了一场,陈潮平好像吃了点亏。如此以来,陈潮平更加气愤,他写了一封信给我。其中提到,韩风现在倚仗手中有岳麓杂谈,背后有韩家的支持。势力会越来越大!想要遏制韩风的势头,就要从岳麓书院的学子下手。如何操控天下士子,他倒是给我提出了一个非常好的主意。”
“什么主意?”史弥远和赵飞异口同声问道。
“你们都知道,大宋有户籍制度。百姓就算出门,也要路引。士子每年赶考的时候,到了临安,第一件事是交上自己的路引文碟。陈潮平建议,按照士子所在籍贯,限定录取名额。如此一来……其中的好处,你们想想。”赵汝愚忍不住一拍大腿:“真是妙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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