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光景。哪个朝代能千秋万世的?如今大宋已经三百年了,可还是丢了江北的半壁江山。都说吾皇万岁,可北魏孝武帝就说过,万岁?自古君王见过百岁么?都说千秋万载,却不过数百年而已。我还真的有些怕,唯有努力不做个昏君了。”
韩风心中一动:“官家怕的是北伐失利?”
“嗯!”赵扩意味深长的嗯了一声,北伐是一把双刃剑,一旦有什么闪失的话,像赵昚那样补救只怕都来不及。
韩风差点没气得跳起来来,小爷辛辛苦苦,从南到北,从陆地到水路,从蒙古到江南来来回回的跑啊。跟彝族人喝得像狗一样,还被迫跟十几个女人睡觉不准犯错。跟蒙古人那叫一个卖命,单挑群殴刺杀夜袭什么都玩过了。还偷摸着跑到金国去找情报,回过头来,您可好,一句话有点怕,就不想伐了?这叫什么事啊?
表面上的功夫还得做下去,韩风压着怒气,低声说道:“官家,北伐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且,就算我们不去攻打金国,女真人亡我之心不死。与其被动挨打,不如主动出击,这才有取胜的可能。”
“北伐的事又不急于一天两天。你记着先把我的事给办了。”赵扩吩咐下去之后,便施施然的站起身来:“累了,回宫休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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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风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时候,许多官员依然聚集在宫外,眼巴巴的看着他大步走出来,琢磨着这几天都不上朝的赵扩到底找韩风说了些什么。想到这儿,这些官员不由得有些嫉妒起来。韩家的圣眷还真不是一般的隆重。韩侂胄在赵昚的面前十分得宠,如今韩风在赵扩面前也不遑多让。
韩风懒得打量那些墙头草似的官员,径直走到宫外,从随从手中接过缰绳,策马往锦衣卫总署疾驰而去。
这一番和赵扩的长谈足足谈到快要黄昏。许多户人家都已升起了炊烟,准备着晚饭。街上的行人比起下午时分要少了不少。一座大宅子侧门忽然‘吱扭’一声,从里边走出来一位中年人。
他看起来有些狼狈,额头上高高肿起一块,身上淡青色的长袍也沾染了不少灰尘。走出侧门,他伸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悻悻然的自言自语道:“心情不好就拿老子发泄,老子是做管事的,又不是家奴……”
不远处迎面走过一人,看到他便点头哈腰道:“曹管事好。”
“滚,老子一点也不好。”曹管事没好气的斥道,又伸手揉了揉脑门。今天算是他运气不好,晚上曹振回到家中,他乐呵呵的跑上前去问老爷要吃点什么菜肴,酒水是用竹叶青还是女儿红?没想到,心情不佳的曹振随手拿起一个茶杯就砸在他的额头上,打得他在地上摔了一跤,还破口大骂道:“滚,这点小事还要来问我,要你这个管事是做什么的?”
曹管事哪里敢和曹振顶嘴,急忙低着头一溜烟跑去厨房,叫他们小心准备着。自己便离开了曹家,准备找个地方散散心去。
男人郁闷的时候,通常有三种方法可以散心。一是赌钱,二是喝酒,三是找女人。曹管事虽然不是官员,可是身为曹府管事,就算许多四五品的官员看到他,也会主动拱手叫一声曹大哥好。赌钱这种事还是算了,免得被人看到。喝酒找女人不如一块儿办了。想到这里,曹管事的心里又火热起来了。
前段日子,洪云阁的老板悄悄派人来打了个招呼,说阁子里新来了个粉嫩的小丫头,还是犯官之女,琴棋画无所不通,唱的好曲,又生得好相貌。尤其还是处子之身,是花了大价钱买下的。曹管事早就心痒痒的,只是最近繁忙,没有时间去破个瓜。今天正好心情不太好,拐个弯去瞅瞅得了。
刚刚走出路口没两步,忽然一个衣着平凡的年轻人低头走了过来,和曹管事擦肩而过。交错之际,抬头看了看他,忽然咧嘴笑道:“曹管事?”
曹管事不明就里,傲然答道:“叫你家大爷什么事?”
“看来没错。”那人笑眯眯的停下脚步,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曹管事忽然觉得胳膊一紧,就像一把铁箍,紧的几乎要把他的胳膊扯断,腰间微微一疼,低头一看,只见一柄短刀顶在腰上。那人沉声说道:“别乱动就不会死。”
曹管事两腿一软,差点没跪倒在地上,想必这就是传说中打家劫舍的绿林好汉?一着急,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了:“大侠,好汉,别,别乱来……要钱好说,好说啊……”
“走!”那人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笑意,抓着曹管事的胳膊朝街上走去,宽大的衣袖挡着短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搀扶着曹管事上街呢。正好曹管事的额头一个大包,身上也有灰尘,看起来很像是摔了一跤的模样。
曹管事暗地里已经把满天神佛都给求了一遍,跟着那人不知道走了多久,拐进一个僻静的小巷子,随即钻进一个陈旧的大货仓里。
天色已经黑了,货仓里只点着两支火把,几个人随意坐在箱子梯子上,看到曹管事走了进来,纷纷站起身,围拢过来。
“曹管事。”为首一人微笑道:“认识我是谁吗?”
曹管事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的打量着那张年轻的脸,喃喃的说道:“小人眼拙,不认识好汉。小人和好汉往日无冤近日无仇,若是好汉缺了用度,只管开口。小人虽然家穷,可也愿意倾家荡产帮助好汉……”
“免了。”年轻男子笑呵呵的说道:“这里是临安西城的老货仓,也是我们锦衣卫的临时联络点之一。”
曹管事忽然心头一惊,指着年轻男子叫道:“你是韩风,韩风!”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曹管事的脸上,一人冷冷的喝道:“我家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这样猪狗不如的人能叫得的?”
曹管事满面桃花,几颗碎玉吐在地上,嘴角流着鲜血,愁眉苦脸的看着韩风,低声说道:“小人唐突了。”
“你也不用怕,我请你来,是有几件事想要问问你。”
韩风背着双手,走到曹管事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双眼,冷冷的问道:“曹振有几个女儿?”
“三个。”曹管事急忙说道:“大女儿二女儿早两年就分别出嫁了,大女婿是龙图阁马学士的公子,二女婿是工部侍郎的小公子。三女儿就是如今宫中的曹美人!”
韩风淡淡的问道:“曹美人在曹家这么多年,你应该对她很熟悉,对不对?”
曹管事叫起撞天屈来:“不熟啊,大人可是冤枉死小人了,别说我一个狗都不如的管事,就算是大管家也不熟啊……”
第二十章 窃玉偷香
熟还是不熟,当然不能只听曹管事一个人在这里说。韩风走近他的身边,淡淡的说道:“把你对曹家三姑娘知道的事,全部说出来,不得有丝毫隐瞒。”
曹管事此时只怕莫名其妙就死在这儿,称得上是有问必答:“小人在曹府已经服侍多年了,从家丁做起,记得三小姐今年应该是十六岁。我入曹府的时候,是十四年前。没错了,就是那时候,小姐两周岁之时进去的。”
“曹老爷很信奉朱熹那一套,讲究的是女子足不出户,要学女红。所以三位小姐都住在内院里,伺候的也都是丫鬟。我们这些男人,极少能看到小姐们。除非是曹夫人带着她们去上香又或者去看集会的时候能见到。”曹管事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韩风的脸色,接着补充道:“三小姐说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些年极少出现。啊……想起来了,两年多以前……就是韩大人你打死李冬豪的时候……”
韩风微感诧异,沉声问道:“我打死李冬豪,跟曹家三小姐有什么关系!”
“哦,没什么关联。只不过小人记得很清楚,那时候整个临安都在说大人和李冬豪的那场决斗。我们曹府许多人也准备去看热闹,还有些杂役管事偷偷跑去下注……”说到这儿,曹管事急忙收了口,那时候,他可是兴致勃勃的买了一百贯李冬豪胜,后来当然是输得血本无归。这件事可不能让韩风知道,否则,惹恼了这位爷,就不晓得是不是还有命活着出去了。
看到曹管事有些迟疑,韩风催问道:“那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三小姐病了,老爷那时候心情很不好。奇怪的是,老爷也没请多少知名的大夫来。后来稀里糊涂的又说三小姐没事了。刚巧耽搁了那几天,我们想要去校场看比武的,都没功夫去。之后,三小姐还是深居简出,直到嫁入宫中。”曹管事说完,偷眼看了看韩风,心道那时候若是去了校场,如今又怎么可能不认识眼前的煞星?
韩风思忖着有些不对头,曹家生女儿应该不会有假,再说了,曹振也不可能十六年前就筹划着要把女儿送入宫去。那时候,天知道皇帝会不会是赵扩那个白痴老爸来做。李凤娘又是如日中天之时,送女儿入宫,就是送羊入虎口,曹振可没这么傻。
而这位曹美人的生平实在是太简单了,按照曹管事的说法,一年到头,仆人们最多能见到小姐两三回就不得了了。除了校场打死李冬豪那几天,刚巧曹美人生了场病,别的再没有任何让人觉得不妥的地方。
“大人,小的可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曹管事战战兢兢的说道:“大人,我这条贱命也不值得大人脏了手。而且,小的斗胆猜测,大人查我们三小姐,肯定是有目的的。若是我死在外边,只怕会引起曹家人疑心。别看我姓曹,这是老爷给的姓,跟我祖宗十八代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
韩风并不理会他,随手提起手掌,一掌斩在他的脖颈上,喋喋不休的曹管事顿时昏厥过去。
“曹家的地图谁带着呢?”韩风回头问道。
之前那个笑嘻嘻顶着曹管事的人,从怀里取出一份地图,展开来送到韩风面前。韩风仔细看着,指着地图的一处说道:“这里就是曹振三个女儿之前住的院子吧?嗯,我现在就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几名锦衣卫几乎异口同声叫了出来:“大人,万万不可啊!”
“怕什么。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韩风拔腿就朝门外走去,想了想,又停下脚步,交代道:“好吧,如果你们真的很不放心,就吩咐简怀诛和无法等人去曹府西墙外等我。”
月黑风高杀人夜,正是窃玉偷香时。一位年轻有为的大好青年,仕途坦荡,家世显赫。可是没有人能想到,此时此刻,韩风正要潜入少女的卧室去一探究竟。好在,这三个女儿都已经嫁出去了,只是空宅子一座。否则,消息要是传了出去,口水都能把韩风给淹死。
曹府的院墙高达三米多,韩风站在西墙外,看着那面在夜晚显得黑黝黝的墙壁,悄无声息的纵身一跃,双手扣住低垂下来的雨檐,随即狼腰扭动,翻上墙头。他把身体平平的趴在墙上,仔细听着里边的动静。放眼望去,整个院落里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芒。这与前院的灯火通明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韩风缓缓顺着墙壁溜下来,就像一只狸猫般,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落在院子里,手掌居然在墙壁上抹了一大片灰土下来。韩风由不得摇头苦笑,这里看来也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否则的话,高门大户,又怎么会允许有这样腌臜的院子?
院子里的小径依稀可辨,却已是杂草丛生,曹美人入宫不过大半年而已,这院子便已经荒凉成这样。真不知道,那些女儿们回家省亲的时候,是如何心情?
韩风沿着小径,轻手轻脚的走到一座小楼前,房门还在虚掩着。他缓步走到门前,慢慢的伸手一推,房门轻轻发出几声‘吱扭’,仿佛很不情愿的打开,一股令人作呕的污浊空气席面而来。韩风抬起衣袖掩住口鼻,努力的睁大眼睛,让目光适应了这里的黑暗。房间里的桌椅摆设依稀可辨,只是早已人去楼空了。
真是奇怪!韩风暗忖道,大户人家嫁了女儿都会把女儿以前的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虽然一年到头女儿也未必回家几次,但是每次回来,都不会让女儿伤心。让她知道,这里永远都是她的家。曹振的做法未免有些让人寒心了!
离开这间早已无人居住的小楼,韩风顺着小径继续朝前走去,忽然双眼微眯,手掌立刻按在腰间的短刀上。一个如此荒凉的院落里,居然有人,而这个人,竟然是一动不动的坐在一片杂草之中,悄无声息。
幽暗的夜空中几颗稀疏的星星在闪烁,在星星那点可怜的光芒下,依稀能看到一位白衣女子面无表情的瘫坐在地上,她的双眼毫无生趣的看着韩风,一言不发。
韩风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寒,右手握住刀柄,忽紧忽松,时刻准备把刀拔出来。他当然不是因为害怕对面的女人是难得一见的武林高手。而是,这个女人看着跟死人没有多少分别,就算自己拿着刀顶着她的咽喉,她也未必会害怕。要是大喊大叫起来,这里可是曹府啊……
那个女子漠然的看着韩风一步步走到自己身边,幽幽的开口道:“你是来偷东西的?这个院子里已经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如果你能把我从这个院子里弄出去,我可以告诉你,曹家的财宝放在哪里。”
晕!这是什么女人,胆子也太大了吧?窃贼?淫贼?强盗?韩风无奈的叹了口气,索性在那女子的对面坐了下来:“这院子里还有别人吗?”
“怎么可能还有人?”那女子寂寥的叹了口气:“每天有人把饭菜放在门口,吃完了,就把碗碟放回去,自然有人收回去。想要什么用具,站在门口跟人说便是了。我的生活只是在这个小院子里,比起坐牢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我还能在院子里走动走动。”
韩风的手掌从刀柄上放下,眼前的女子很显然并不会什么功夫,只不过是个被关在荒凉院子里的女人而已。
“你不怕我?万一我不是窃贼呢?”韩风微微一笑。
那女子淡淡的瞥了韩风一眼:“你总知道这里是曹府,曹家的女人,你也敢动?这里的婢女走出门去都趾高气昂的。你最多不过是来小偷小摸罢了。”
韩风摸了摸鼻子,鼻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这是惭愧的汗水,眼前这个淡定又镇定的女人实在是让自己刮目相看。
“你想出去?那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吧?”韩风笑了笑:“也许我会把你带出去,然后卖给青楼呢?”
“青楼知道我的身份也不敢收我。”那女子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傲色:“虽然我只是个不成器的女人,可是曹家三小姐曹歌也不是随便哪个青楼就敢收的。”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韩风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原来是三小姐,那我就带你出去吧。”
“不过,你要怎么证明你才是曹歌呢?”韩风耸了耸肩膀:“万一你骗我,我岂不是很吃亏?”
曹歌扶着假石,从草地上站起来,缓缓的说道:“证明自己的身份并不是什么难事,我们曹家先祖以武建功,流传到现在,曹家子孙不敢忘本,要谨记祖上的功绩。所以男子都要在手臂上,女子都要在耳后刺上一行小字,表明自己是曹家第几代子孙,姓甚名谁。这一点,是假冒不得的。”
正说着,曹歌忽然惊声道:“你解腰带做什么?”
韩风没好气的抖了抖腰带:“如果没有这个玩意,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把你这个弱质女流捆在身上背出去。”
第二十一章 叛逆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