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休息去了。
待到掌柜出去,韩风让赵扩在上首坐了,这才和无法坐下相陪。
“姐夫,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无法和尚,从少林寺出身的,一身武艺罕有对手。之前在监司衙门一直是赵监司的亲卫。只是近来有些事情,只怕有误会,无法一心想要去驻屯大军。稍候,姐夫若是方便就和赵监司说一声,将无法暂时划到教阅房。至于怎么调他去驻屯大军,那便是不劳姐夫费心了。”韩风先把正经事说了,看着赵扩的反应。
无法是知道赵扩的身份,不过他这个人就是胆大包天,明知道对面是嘉王,可是也没有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他这么相处,让赵扩反而觉得更加舒服。
见惯了那些点头哈腰,谨小慎微的人,看到无法这么大咧咧的,赵扩倒像是感受到了真正的“平凡人”生活。
“这些只是小事,我一句话吩咐下去就是。”赵扩淡淡的说道:“我都已经来绍兴了,今天就不要说公事了,就当我是一个老百姓,你们陪着我玩玩好了。”
韩风重生之人,无法乃是**,都不是怎么把规矩放在眼里的,一说要放下公事,松开规矩,两人便大声叫唤那些龟奴丫鬟送上酒菜来。
沐谦心依然是一袭白衣,带着归尘,捧着琵琶,走进了房门。
她这一进来,满室生春,饶是在临安不知道见过多少佳人的赵扩,也由不得盯着看了半天。无法端着酒杯,呆呆的看着沐谦心俏丽的容颜,喃喃的说道:“善了个哉的,难怪上次韩大人叫我拿棒子去捅人……”
韩风有意无意的看着赵扩,只见这位嘉王虽然对沐谦心的绝世容颜震惊不已,却是没有丝毫猥琐的意味,反倒像是一个苦练书法的学生突然得到了《兰亭序》的真迹一般,是那种欣赏加上赞赏的意味。韩风心里由不得松了口气,这位爷将来是要做皇帝的,要是看到美女就立刻傻了眼,那皇帝也够昏庸了。
赵扩缓缓的说道:“苏州花魁,果然不负此名。但说容颜,我那王妃就绝不亚于她。但是论起气度,王妃乃是温柔淡雅,就像是一朵百合,而这位心心姑娘,却像是天山顶上的一朵冰花,迷人而又隐约有抗拒之意。这样的女子,流落风尘,实在是让人叹息。”
“她没卖身,算不得流落风尘吧?”无法一听赵扩这话,马上就抢着问道。
韩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那嫖客不给钱,是不是就不算嫖了?”
沐谦心转身将琵琶交给归尘,轻盈的朝众人走了,先是礼数十足的给众人见礼,又拿起酒壶,从赵扩往下,每人添了杯酒,自己却倒了一杯茶说道:“诸位官人,今日心心还要为官人们弹唱,酒是不敢喝的,唯有以茶相陪。”
赵扩微微一笑,端起酒杯,他若是不端,韩风和无法也没法举杯,三个清白花瓷的酒杯举了起来,随即一饮而尽。赵扩随便点了几个有名的曲儿,请沐谦心唱了。
沐谦心却是还没有去唱曲的意思,反倒是看着赵扩说道:“这位官人,方才说心心流落风尘。却不知道风尘是何指呢?”
赵扩愣了一下,想起现在自己不是王爷的身份,只是一个来找乐子的酒客而已,便答道:“姑娘相貌出众,听说又是弹唱一绝。在青楼这样的地方厮混,岂不是辱没了?”
沐谦心悠悠的说道:“女子在如今之世,能做多少事?就算这副皮囊生的好看一些,像心心这般出身低下的女子,要么就是嫁入富贵人家做个偏房,要么就是找个殷实之家做个正妻,十余岁嫁人,生子,随后便是漫长无期的相夫教子。一生能有什么意思?李易安,女中翘楚,可是生活多窘,际遇坎坷。梁红玉,巾帼英雄,若不是遇到韩世忠相公,想必也要在官窑之中埋没了。这等出类拔萃的奇女子,都难逃世俗的毒手。心心只是区区一介女流,只想过着自己想要的日子,又怎么谈得上是辱没呢?”
“或许有一天,心心觉得累了,倦了,又遇到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也许,那一天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吧。”沐谦心嫣然一笑,也不等三人答话,接过自己的琵琶,坐在南墙边上,悠悠的弹唱起来。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韩风静静的看着这个女孩,听着她轻声浅唱着李易安的《一剪梅》,渐渐觉得这个女孩,非同一般。女人的宿命便是如此,嫁人生子,做好男人的贤内助。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沐谦心却偏不是这么看的,她居然想要自己的生活……
“心心姑娘的话,发人深思。只是,这番话要是被朱熹那个老头听见了,非得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不可。”赵扩嘿嘿一笑,端起酒杯又是一口。
在座诸人也只有赵扩能够大咧咧的叫一声朱熹为那个老头儿了。
无法倒是没听过这个名字,诧异的问道:“嘉……啊啊,那个朱熹是谁啊?”
“朱熹是我爹的老师。”赵扩放下酒杯,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只是我和我爷爷都不喜欢他。其实,我爹也不怎么喜欢他,觉得他话太多,而且大多是废话空话。比如他说的什么“理在先,气在后”,提出“存天理,灭人欲”。于国于民,好处不是很多。只是此人是有真才实学的,在地方做官的时候,是办了几件好事。对于北伐中原,也一直念在心中。不过……”
赵扩悠悠收了口,看着韩风笑了笑。
无法扭过头看着韩风:“不过什么?你知道?”
韩风明白是赵扩故意把难题丢给自己,便接着说道:“不过朱熹此人不会做官。得罪的人太多,如今还在岳麓书院带学生呢,若非他总是得罪人,光是赵汝愚相公在身后支持他,也不至于现在没官做了。”
赵扩神秘的低声对无法说道:“朱熹得罪的最大官儿就是韩风的爹。”
无法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跟韩侂胄过不去,还想在朝堂上立足,那实在是难的很。不过什么理学,什么灭人欲,他倒不是很懂,于是追问道:“那朱熹说灭人欲,是不是就是我当和尚的时候,师傅说的要戒色戒酒啊……”
赵扩惊奇的看着无法,感叹道:“你这个和尚是怎么当的,佛法你知道吗?佛经能念几句?朱熹的灭人欲,乃是儒家的思想跟你们做和尚的没有关系。”
沐谦心一曲唱罢,看着三人在那里说话,一直静坐没有插口,但是看到无法在那里胡言乱语,就忍不住斥道:“存天理,灭人欲,说的倒是好听,只是苦了那许多女子了。”
说罢,沐谦心也不看赵扩和韩风,一挥袖子,卷起一阵香风,带着归尘便径直离去。
“好大的架子……”赵扩摸了摸下颌那短短的胡须,摇头道:“难怪是名噪一时的花魁。不过她说得对,朱熹那一套,对于许多女子来说,是有些……唉!”
既然沐谦心已经离去了,赵扩等人便又叫了几个出色的歌姬来弹唱,宾主尽欢,喝得不亦乐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歌妓们也都嬉笑着下去了,韩风用力摇了摇被酒水灌的有些疼的脑袋,一拍口袋,忽然脸上变色道:“我……没带钱。”
赵扩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那你看着我干什么?咱们大宋朝的王爷出门,从来就没有带钱的。”
韩风无奈的把目光看向无法。
“出家人四海为家,小衲都是找别人化缘的……钱这种东西,已经很久没见过了!”无法把布兜翻出来,亮了个底,果然干净无比。
第五十六章 金国细作
韩风一琢磨,这可不是个事儿啊,岂不是成了自己来喝了霸王花酒?虽然说这儿是赵飞的地头,自己要是开个口,“签单”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可就算是欠了赵飞一个人情。人情债是不好还的。韩风并不想和赵飞有更多的接触,一时间有些为难。
正踌躇无措,忽然间看到归尘站在门口,朝自己招了招手。
韩风道了声失陪,便走到门口,低声问道:“归尘姑娘,什么事?”
归尘轻笑道:“好在你们运气好,三个大官人来喝花酒居然不带钱,又不肯用自己的身份赊账,恰巧被我听见。那,这儿是小姐借给你们的……”她变戏法似的从袖笼里摸出一块金锭子塞在韩风手中,叮嘱道:“九出十三归,你知道利息的哦。”
韩风金子一到手,底气就足了:“小意思,明天就还上,只是借了你家小姐的钱,实在有些汗颜,归尘,你先替我谢谢你家小姐。来日,韩某必定亲自拜谢。”
“不用客气,这一块是五两黄金,还十两就行了。”归尘狡黠的一笑,笑嘻嘻的走了。
赵扩已经喝了不少,眯着眼睛看着走回来的韩风,叹息道:“女人皮囊长的好,有好处,这大家都知道。今儿个开眼了,原来男人皮囊长的好,也是占了大便宜啊。”
无法笑呵呵的接过韩风手里的金子,一溜烟去结账去了。韩风坐在赵扩的身边,闻着他满身酒气,问道:“我说表姐夫,还能走吗?”
“没问题,我又没喝多……”赵扩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左手搭在韩风的肩膀上,两个人并肩朝外走去。无法那边结账,大呼小叫的跟掌柜吵了半天,掌柜的视金钱如粪土,坚决不收。无法一门心思要把金子送出去,宁死不占便宜,好歹才算哄的老板把钱收了,跟着韩风和赵扩,快步走了出去。
三人行,在绍兴的街头,清凉的夜风吹过脸上,更是加剧了酒精的作用,赵扩的脸色更红,脚步也更加虚浮,韩风稍微好一些,只有**无法,一点事儿都没有。不过韩风也不担心,左右还有几个教阅房的好手暗中保护,一路回去应该没有问题。
偏偏喝多的人就喜欢找事,赵扩算是从小的教养挺好了,迎面走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一壮一瘦,和韩风等人擦肩而过,韩风并未觉得不妥,可是赵扩回头看了一眼,却醉醺醺的开口了。他喝酒太多,嗓门不自觉的就大了起来:“那两个人啊,其中有个是女人,现在的女人真是奇怪,喜欢穿男装,难道男人都是瞎子不成?”
这句话一出口,那两个人就马上停下了脚步,警惕的回头看着赵扩。
韩风不想多事,便笑道:“两位莫怪,我这朋友喝多了,胡言乱语。”
赵扩却是嗓门更大了:“我没乱说,那,你是不懂……”他伸手指着那个有些瘦小的汉子说道:“他肯定不是男人,是女人。他身上有一股香味,很淡,可是瞒不过我的鼻子。那种香料是从西域过来的,江南已经没有了。去年金国来使,随从里有两名女官用的便是这种香料,就因为味道太特别,我就记下了……”
赵扩还在支支吾吾的说着,韩风已经瞬间反应了过来……但是那两个人反应比韩风更快,瘦小的“汉子”翻手便从靴筒中拔出一支雪亮的匕首,高大汉子不知道从哪儿亮出一把弯刀,旋风般的揉身朝三人猛扑过来。
“不要留活口……”高大汉子低声吩咐道:“杀了快走。”
这一切只是在电光火石之间,无法小和尚一愣神,那女子的匕首就已经到了心窝,百忙中,无法猛然一个铁板桥,上半身直挺挺的朝后倒下,双腿结结实实的扎着腰马,险之又险的避开那女子必杀的一击,闪烁着寒光的匕首几乎是擦着无法的鼻尖掠过,森凉的寒意让无法的鼻子几乎起了疙瘩。
那女子一击不中,男子的弯刀立刻就到,他闪电般的抢到无法身边,横着拦腰砍去,势必要把无法一刀两断。
无法急中生智,腰马一收,两腿一软,竟是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弯刀余势不减,擦着无法的肚腹过去,将他那件对襟短衫划出一道豁口来。
两人只是一出手,就几乎要了无法的性命。韩风低声对赵扩喝道:“快跑!”随即抢上两步,一记势道凌厉的侧身踢,照准那男子的腰眼便是一记。男子抬腿屈膝,用膝盖和韩风的脚尖硬碰硬一记,两人各自退开两步。
韩风脚下不敢停,飞起右脚又是一记高鞭腿,朝着那男子的锁骨砸去,那男子抢上一步,弯刀诡异的从下而上掠过,险险几乎要割断韩风的咽喉。韩风惊出一身冷汗,高鞭腿再也踢不下去,生死攸关之际,硬是强行收住势子,朝后退了半步,那记夺命的弯刀贴着韩风的下巴飞过,划出一道淡淡的血痕……
破了老子的相……韩风侧目一看,无法已经跳了起来,赤手空拳将那女子逼退两步,随即缠住这弯刀男子,再一回头,赵扩居然没跑多远,正在步履蹒跚的朝街头跌跌撞撞的走去。
好在秦燕等人已经现身,无法凭借一身好武艺渐渐扳回劣势,以一敌二,虽然是赤手空拳,此时也能勉强支持得住。
韩风高声招呼:“秦燕,拿下两人……小舞,快快带人包抄街尾,段虞侯,放箭,快!马都头……”
韩风一阵大呼小叫,那两名莫名其妙的高手互相看了一眼,匕首和弯刀齐飞,逼开无法,齐齐朝后退去。秦燕单膝跪地,长弓在手,弯弓搭箭,一箭飞去,却被那男子回身一记弯刀格开,两条身影随即消失在夜色之中……
韩风厉声喝道:“不要追,保护嘉王要紧。那两人并非是奔着嘉王来的刺客。秦燕,马上派人去绍兴府通知辛知府,立刻关闭城门,大索全城。我怀疑,这两人是金国来的细作。”
第五十七章 杀死赵扩
绍兴府热闹喧嚣了整整一夜,无数官兵走上街头,绍兴军和绍兴大营闻风而动,嘉王到来绍兴的第一天就遇刺,这是何等大事?不管说那些刺客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绍兴府的官兵都已经全部发动起来,整夜搜查任何可疑人物。
这样的力度可比当初捉拿教阅房更加强大,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两名刺客虽然不断躲藏,可是小小的绍兴府又怎么可能在数千官兵的强力搜索下有漏网之鱼?两名刺客不断被官兵发现、战斗、逃亡……这样的过程整整持续了一夜。
直到鸡鸣五更的时候,才算渐渐平息下来,那两名刺客早已无影无踪。监司和绍兴府下令,封闭全城,继续排查。
房间里小心翼翼的点起一盏油灯,却还用灯纱罩着,似乎不敢让光明透过窗户。那名身材略瘦的女子,轻呼一声,跌跌撞撞的坐到了床上,三下两下就把上身的衣服脱去,低声对身后那名男子说道:“帮我止血。”
不用她吩咐,那个男子也已经开始在房间里找金疮药了,虽然外边还有不少官兵在搜查,可是他依然显得十分镇定,熟悉的在抽屉里找到了药物,却没有弄出什么声响。
借着那一点灯光,女子那刀削般的肩背就在眼前,雪白的肌肤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光滑细腻,只是在后心偏右一点的地方,有个触目惊心的伤口,看样子似乎是被枪、矛类似的武器所伤,血水还在顺着伤口不断的流下来。
男子干咽了一口口水,走到女子的身后,缓慢的把金疮药敷了上去,小心的替她包扎,口中低声说道:“香料……居然是香料暴露了我们的身份,真是荒诞莫名。身为一个细作,怎么能用香料?这次要是坏了南府的大事,你我都难逃一死。”
金疮药碰到伤口,那女子的身体微微颤抖,想是在极力忍着疼痛,可是她却紧咬牙关,一句话也不说。
不叫疼,并不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