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不能骑马?”林珍关切的问道。
韩风苦笑一声:“不能骑也得骑,难不成要我用跑的?”这群人说着话便已经快步退了出去,豹组官兵早已排列好队伍,空下来的战马留给从内院出来的人,无法和林东,一人伺候一个,将泠月和萧冥海分别按在自己的马背上。
容元丰一抖缰绳:“驾!”
刚刚冲出街口,就已经看到密密麻麻的金兵,或者骑马或者步行,拿着各式武器从街尾涌出。容元丰指挥若定,一行人马只管往北赶去,那些金兵射出来的箭矢,还没追上豹组官兵,就已经纷纷跌落在地。
烟尘滚滚,韩风一行刚刚到了北门口,只见曾沧海等人占据北门,威风凛凛。两股人马汇合,头也不回的绕过城池,朝南方奔驰而去。
“在北门跟什么人打了?”韩风在颠簸的马背上,只觉得自己的左腿都已经断了似的,痛苦不堪,勉强撑着问道。
曾沧海高声叫道:“有一队淮南军营的骑兵来搬什么棉衣,跟我们打了一场,我们这边死了一个兄弟,伤了七八个。他们可就惨了,咱们也没工夫数数到底杀了多少人,不过琢磨着,少说也有一两百吧。好多还是他们自己给乱踩死的。”
“干的不错。”韩风点了点头,大腿上的疼痛,叫他的脸色十分难看,龇牙咧嘴的安抚了一句。
若是从高空俯瞰下去,淮南大地上,这幕情景十分怪异,一队数百人的骑兵在前边狂奔,尘烟滚滚;在他们身后大约不到两里的距离,黑压压的一片军队正奋力追赶。可是,越追,距离似乎拉的越远。
人数少的队伍,总是要比人多的队伍跑的快些。一个骑兵能够完成八百里加急,可是大队人马就算是急行军,一天也不过是一百八十里,就已经没有多少战斗力了。若是能够保持这个速度,甩掉后边的追兵还是很有希望的。
容元丰亲自殿后,不断回头看去,尘烟弥散之处,金兵狂呼追赶。容元丰冷笑一声,若是被他们追上,倒是真的滑稽了。只是如今要跑,肯定麻烦许多。金人淮南城里出了事,必然会通过各种途径,通知前方军队拦截,马儿跑的再快,始终是在地上。总不及信鸽在天上飞的快。再说,金人还有许多其他传讯的方法,若是被人堵在这里,倒是难办的很。
容元丰的心里一个劲的打着算盘,忽然间右翼尘土大作,远远望去,似乎是一队兵马狂奔而来,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将领,容元丰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对方来势汹汹,人数至少也一千五百人以上,并且……是以战斗队形出现,只要遭遇敌人,就可以立刻投入战斗。
“淮南军营那帮牲口来的这么快?”韩风撇了撇嘴,下意识的在马臀上又挥了一鞭。
话语虽然说得轻松,但是每个豹组官兵的心里都蒙上一层阴影,就连淮南军营的人都来的这么快,此去长江还有这么远,到时候,还能有多少人能回去,可真的说不准。哪怕这些人真的可以以一当十,可面对数以万计的金军围剿,就算是三头六臂,只怕也没有命回去了。
“我始终有个不好的预感。”林珍策马飞驰在韩风的身边,被挽起的辫子在身后一搭一搭的敲打着后背。
“从这里到长江,还要过去两座大城,既然金人如今已经出动,一定会通知前方的守军拦截。我们来的时候是夜里走小路,现在很可能小路和官道都被封锁,我们想要突围进去,实在是难的很。”林珍尽量提高了声音,如雷声一般密集的马蹄声,几乎将她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彻底淹没。
韩风这一瞬间几乎忘记了疼痛,立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化整为零,分头突围?”
林珍刚刚要点头,韩风就立刻驳斥道:“这个念头想也不要想,此去长江,一路风险许多,若是分散人手,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分兵!”
第三十八章 布防
还没等豹组的人琢磨过来到底要怎么办,那支从右翼狂奔而来的军队,却是斜刺里冲入豹组和追兵之间,迅速整合好了队形,冲着迎面狂奔而来的淮南守军撞了上去。
韩风百忙中回头一看,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哈哈大笑起来,差点就忘记了自己左腿上的剧痛:“真是好运,就连老天都在帮我,那群人八成是以为淮南守军哗变了。就要他们自己狗咬狗一嘴毛好了……”
追兵和截杀的淮南军营官兵顿时混杂在一起,喝骂不已,一时半会也明辨不出什么情况。豹组官兵骑术在宋军都是佼佼者,借机又将双方的距离拉开许多。
原本韩风等人设计的路线,就是要从滁州方向突围到长江,随即由宋军水师接应,安全返回。滁州在江北也是一座颇为重要的城池,如今还在宋军的掌握之中,辛弃疾也曾经在滁州担任过刺史。乃是南宋王朝在北方占据的,为数不多的城池之一。
但是从淮南奔赴滁州,中间虽然都是陆地,却没有大路,骑兵奔驰起来颇为不便,况且金人在前方依然有重兵驻守,绝不会眼巴巴的看着韩风等人突围而过。两城相距二三百里,若是按照现在的速度一路狂奔过去,不用金人来打,豹组自己就已经累得吐血了。何况,就算人挺得住,马儿也挺不住啊!
策马奔驰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看不到身后追兵的烟尘,韩风双手合十,感谢了满天神佛之后,便歪歪扭扭的从马背上跳下来,吩咐随从就地休息。
已经人困马乏的豹组官兵纷纷跳下马儿,让已经酸痛无比的大腿赶紧休息一会儿。顺便拿出身上带着的干粮和清水,抓紧时间吃喝一点,再喂喂马儿,许多战马都已经跑的要吐白沫了,若再不休息,只怕都跑不到晚上。
“还是走滁州么?”容元丰靠近了过来,坐在韩风的身边。
韩风正咬着牙,在李飞镖和无法的帮助下,将腿上的伤布给换掉,那里早已被渗出的鲜血染透,解开的时候,伤口血淋淋的触目惊心。待到无法帮他换过一条绷带勒紧,韩风这才松了口气,满头大汗的回答道:“只能走滁州,别的路都太远。”
“若是走滁州的话,这段距离,我们要走两天。”容元丰冷静的分析道:“这还是急行军的距离。可我们和金人不同,这里是他们的天下,他们出战的时候,每人至少都带了两匹马,当马力不及的时候,立刻换马。我们每个人只有一匹,马儿累了就跑不动。现在看着似乎已经把追兵给甩开。但只要那两股人马解除了误会,很快就能追上来。”
“我和金兵打过仗,知道他们前进的速度有多快。”容元丰淡淡的说道:“以我的判断,在我们到达滁州八十里左右,应该就会被金兵追上……骑都尉大人,我这说的还是没有被金兵堵截的情况下。”
韩风朝李飞镖示意了一下,李飞镖从怀里取出一张地图,整整齐齐的摊开在两位军官面前,韩风仔细看着地图,上边有金兵驻守的地方,都已经用红笔给标注了出来。虽然这幅地图已经看了很多次,可韩风还是下意识的想要再看看,这就好像赌场里的赌徒,明明已经看到了手里的天九牌是什么,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再翻翻看,是不是有奇迹出现似的。
“从这里到滁州,有一个金军大营。守军约四千余人,其中一大半是汉人,余下的人,有一千人许都是女真人的骑兵。”容元丰伸出手指,点了点地图上的红点,说道:“假如早上我们还在淮南城的时候,信鸽就已经放了出去,那么他们大约会在黄昏时分得到消息并且整合完毕,对我们进行拦截。”
“这股金兵的战斗力很差。”林珍插口道:“细作司的情报我也看过了,只是一股老弱残兵而已,根本就不是为了提防滁州宋军准备的。而是丢下这么一支兵马,作为巡戒所用。要是真的战事发生,这一群老弱残兵,一个冲锋就全没了。”
“差也是四千人啊……”容元丰抬起头来看着韩风:“骑都尉大人,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牺牲,是在所难免的。需要做恶人的话,我做。”
韩风迟疑了一下,看到容元丰站起身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咬了咬嘴唇,终于没有说出口,看着他的身影朝那群正在原地休息的官兵走去。
“诸位!”容元丰拍了拍手掌,那些官兵渐渐停止了喧哗的声音,静静的听着这位统领的训话。
“很不好的消息,根据我的判断,我们在逃到滁州之前,很可能就会被金兵追上。我们身后的追兵,大约有两三千人,清一色的女真人,并不好对付。而且,在滁州之外的必经之路,有一支约莫有四千人的金军。我们也必须要突破他们,才有可能回到江南。”
容元丰拖长了声音,冷冷的看着这群沉默不语的官兵,朗声说道:“以豹组的实力,单单想要突围的话,两百人足以突破前方的封锁。但是决不能被后方的金军来个前后夹击。所以,我需要一百人!”
“一百个可能活不到后天的人。”容元丰侧身指了指东南方:“那里有个山隘,荒凉无名,地形还算险要。我需要一批人,在那里,挡住后边的追兵四个时辰。”
“我只要四个时辰,就足够让我们带着两名俘虏回到滁州,给前方两百名同袍突围的机会。这一百人,有谁愿意加入的,请站出来。”
容元丰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深深的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若是你们战死在这里,我承诺给你们十倍抚恤,送到你们家中。若是你们能活着回去……”
“我去……”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说道:“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也不算太穷,就算我死了,他们也不会无依无靠,不过,十倍抚恤,容统领,这份钱,要是户部、枢密院、细作司给打了折扣,哪怕你自己掏腰包,也得给我家补上。老子的命,不打折!”
曾沧海提着大枪,缓缓的站起身来,静静的走到一侧,淡然的看着容元丰。
“别打折啊!”叶东恶狠狠的冲着容元丰笑了笑,走到曾沧海的身边,伸出拳头捅了他一记,骂道:“居然抢本衙内的风头,我还打算第一个站出来呢。”
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撑着大枪杆子缓缓的走了过来,嘿嘿笑道:“我腿受了伤,骑马比要了我的命还难受,我也留下。反正不过是四个时辰,咱们有准备,有地形,有武器,四个时辰之后,大家就往山里一钻,谅那些女真鞑子也找不到我们。别忘了,小爷可是教过你们,什么叫做野外生存的。活下来几天,问题不大。”
容元丰脸色微微一变,虽然听韩风说的这么简单,但是要用一百人顶住数十倍与自己的敌人,可以预见的伤亡会是多么惨烈。这一百人,尽数阵亡也拦不住四个时辰绝对不是什么稀奇事。
“你是骑都尉,豹组需要你指挥,你不能留下。”容元丰缓缓的摇了摇头。
“说实话,我很怕死,而且我们韩家有钱,也不在乎我的抚恤。我留下,是因为我真的不想跑了,大腿一个劲的流血,再在马背上这么颠簸下去,到不了滁州,我绝对会因为流血太多死掉的。”韩风叹了口气,悠悠的说道:“我接着往前跑,才是死路一条。留下来,搏一把,躲在山里把伤口养好了,再抽冷子逃去滁州,这才是上策。容统领,你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我留下来照顾你。”林珍缓步走到韩风的身边,淡淡的笑道:“好歹我是从教阅房出来的,总不能主事大人要留下,教阅房却是一个人都不陪着吧。”
“行……随便你……”韩风知道林珍这个人是外柔内刚,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便应承下来,反正留下也未必就是个死。
韩风一翻眼睛,看到李飞镖和无法也朝着这边靠过来,勃然大怒,伸手指着两人喝骂道:“别过来凑热闹啊,你们两个的任务是带着萧冥海和泠月回江南。给小爷滚回去……这世道真是反了,小爷好歹也是骑都尉,说话没人听了么?”
越来越多的豹组官兵走到韩风一侧,容元丰默默的数着人数,急忙喝止道:“够了够了,一百人都有多了。”
韩风也不去管容元丰怎么布置防务,伸出胳膊肘在曾沧海的肚子上捅了一下:“喂,我知道你小子除了带清水之外,身上多少会带个小铜壶,里边是酒吧,给小爷来一口,腿疼的要死……”
曾沧海尴尬的笑了笑,探手入怀,摸出一个铜壶,辩解道:“我这铜壶是纯铜的,就因为是这样,才打不了实心,太贵。我是用它护着心口,当个护心镜用。既然中间空着,就别浪费,偶尔灌点水酒进去……”
“得了,你那点花花肠子,小爷还能不知道?”韩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抓过铜壶咕噜噜就灌了起来。看得一旁的曾沧海心疼无比!
第三十九章 等的着急
容元丰的脸色变幻不定,挤到韩风的身边,低声耳语:“骑都尉,难道你真的要留下来不成?百人阻击金人的追兵,九死一生,这儿百余人,能活下来的能有一成,咱们就可以去烧香还神了。”
“我倒不是因为你是韩大人的儿子,就另眼相看,只是这样的情形……”
容元丰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韩风打断了话头:“容统领,带着他们突围回江南,然后集中人手来接应我们。我也知道,留下就是九死一生。可是你看看我现在这副模样,根本没法坚持到滁州。”
“那你也可以现在就自行带几个人,先躲起来,养好伤,再想办法逃回滁州去。”容元丰坚持认为,领导的生命远远重于那些虾米小兵。当然,这个想法,在容元丰的角度看起来,根本就没有错。
韩风没有说话,江北的大地上,阵阵风声吹过,卷起地上的枯草,卷起漂浮的灰尘,轻轻的拍打在他的脸上,那张刀削一般坚毅的面庞,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半晌,韩风伸出手去拍了拍容元丰的肩膀,喃喃说道:“有些事,你不懂。”
一个年纪只有容元丰一半大的少年人,这么老成的说出一句话来,反而让容元丰愣住了。韩风没有解释什么,轻声说道:“准备的差不多了,你们就可以走了。”
看着绝尘而去的骑兵队,韩风费力的瘸着腿,走到叶东的身边,翻了翻眼睛:“喂,你小子居然也留下来了,叶琛大人若是知道了,非得去枢密院找我爹吵架。”
“你不是也在……”叶东看到韩风站不稳似的,急忙伸手扶住韩风的肩膀,不停的说道:“骑都尉,以前我多少是有些不服你的。今儿个,算是彻底服气了。别的不说,一把刀插在腿上,一把匕首顶在腰上,换了是我,绝对没胆气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但是骑都尉,你敢,你就是个爷们。”
曾沧海抱着膀子插口道:“留下来九死一生,骑都尉居然也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别的不说,以后但凡豹组能活下来的兄弟,这条命就算是卖给骑都尉了。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再没个二话。”
韩风勉强笑了笑,把喝的半干的酒壶丢给曾沧海,没好气的说道:“四个时辰,可不容易打。给我争口气,坚持到最后再退。”
“放心好了。”一群豹组的官兵齐声叫道。
容元丰说的那个山隘,的确不是太险要,左右两边都是山坡,却也不甚高,山上种了不少树木,如今树叶已经掉的差不多了,只剩下那些光秃秃的树杈还在张牙舞爪,看起来十分可怖。
两边山坡的中间,是一条小路,南来北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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