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掂量了一下银锭子,目光在银子上一溜,脸色微微一变,又施一礼道:“大官人,请稍候片刻。”
那几名女子不知道她在惊慌些什么,诧异的随着那女子走了出去。韩风却是稳坐钓鱼台,端起酒杯就喝,拿起筷子就吃。过不多时,门外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里边的客官,不知道,在下能否进来一叙?”
韩风沉声应道:“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一个斯文儒雅的年轻人站在门口,迈步走了进来,反手带上房门,对着韩风拱手道:“在下就是这间青楼的东主——宇文良。这厢有礼了。”
韩风微笑道:“坐下说吧。”
两人心照不宣,方才韩风递出去的那个银锭子上,刻着一个小小的韩字。这个韩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不过,在江南,大家都知道,只有韩侂胄一族的人,才会在自家的库银上,刻上这个韩字。在建康府,拿出这块银锭子的年轻人,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韩风了。宇文良是个聪明人,别人到了群芳院,他可以不见,但是韩风来了,自己要是不给面子,得罪了建康府的小太岁,以后的日子,只怕就难过的很了。
韩风撕下贴在嘴唇上的小胡子,以真面目示人,宇文良却是无动于衷,举起酒杯,给韩风添上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呵呵的等着韩风说话。
“我看宇文公子做生意的手法,有些别出心裁,不知道是从哪里学来的?”韩风开门见山的问道。
宇文良笑了笑,故作松了口气的模样,朗声道:“在下还以为韩大人是为了什么事来我这群芳院呢,原来是这件事啊。其实,在下少年曾经随着家中海船,游走各地。南洋、琉球、扶桑各处都是去过的。看别人做生意的窍门,自己再琢磨琢磨,于是,看起来就和中原大部分人的手法不同了。”
“海船?”韩风顿了顿,看着宇文良的眼睛说道:“宇文这个姓氏,在江南不多见,恕我无知,真的没有听说过。不知道府上是……?”
宇文良爽朗的大笑道:“若是别人问我,我会撒谎骗他。但是韩大人掌管豹组,手下精兵强将无数,教阅房那些女子也是神通广大,要是我再撒谎,韩大人早晚会知道真相。将来岂不是觉得我宇文良不够厚道,反而怠慢了韩大人。在下也就实话实说了吧!”
“我家,乃是海盗出身。”宇文良一本正经的说道:“琉球海盗!”
韩风点了点头,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比较爽快,海盗出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琉球名义上是归属于朝廷,其实,只是澎湖地区被列入福建晋江县管辖。那里有兵驻守而已!琉球本地,还是基本上属于松散的管理状态,中央朝廷,在琉球连一个机构都没有设立过。宇文家,与其说是琉球海盗,不如说是琉球一霸!
“先祖自从隋唐之时,就带领家人部下到了琉球。”宇文良缓缓的说道:“数百年来,谨慎经营,虽然是海盗出身,却也积累下好大本钱。如今,我家中有船队四百,属下过万。在琉球算得上是一方霸主。”
韩风知道他说的应该不假,在琉球这个么地方,有一万人的军队,四百条大小船只,的确可以横着走了。不过,琉球那里,据听说还有另外两股势力,也不比宇文家的小。台澎地区的龙争虎斗,跟中原应该没有什么关系,这个宇文良怎么就跑来建康府了?
“那宇文小官人应该在琉球呼风唤雨才对,怎地来了江南?”韩风还没来得及问,李飞镖已经按耐不住问了出来。
宇文良看了看韩风,知道韩风应该也有此一问,便叹息道:“反正已经不打算瞒着韩大人了。其实,我宇文良在家族里,乃是幼子,不过,却是唯一嫡子!”
“当年我爹娶了我娘之后,因为久久没有生育,便又纳了三房妾室。这三房里出了七男八女之后,我娘才生了我。所以我虽然是嫡子,却是年纪最小的一个。我那个……那个大哥,足足大了我二十岁。今年已经四十整了。”
宇文良脸上掠过一丝戏谑的笑容:“去年,我爹过世之后,其他三房联合起来,逼死我娘,要杀我这个幼子,瓜分宇文家。我娘在家中这许多年,还是有些忠心耿耿的部下,拼死救了我出来。只可惜,我娘却是死在琉球!”
“我爹病重的时候,其他三房的野心就毕露无遗,我娘为了留一条后路给我。偷偷转移了部分家产到江南。此外,我们虽然是做海盗的,但是销赃走水路,还是要和大宋水师打好关系。所以和广南东路,福建路的官员,也有相识。我带着一批忠心部属逃到江南之后,便是要东山再起,将来夺回我在宇文家应有的地位。”
宇文良年纪轻轻,说着这话的时候,神色愤慨无比,杀气腾腾。
韩风悠悠的叹了口气:“这可不容易啊。据我所知,琉球有三虎,其中之一,应该就是你们宇文家了。现在宇文家内斗,余下两家必然闻风而动。仿佛三国故事,蜀国内乱,吴魏哪能不出兵?你要东山再起,就要人手,要钱。所以你就想走开青楼这条线?”
“是,不但是青楼,赌场,我也想要做。”宇文良冷冷的咬了咬嘴唇,镇定的说道:“凡是能赚钱的,赚快钱的。我都要做。”
其实两个人看起来,年纪还是宇文良大一些,可他却比不上韩风二世为人的阅历。韩风听他这么说,只是微微一笑,摇头道:“宇文兄,你太天真了。”
若是换了别人,宇文良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说自己天真?真是笑话,但,这话是韩风说的,就算不服,宇文良也只有低着头道:“请韩大人指教。”
韩风伸出食指,点了点桌子:“宇文家在琉球盘踞数百年,根深蒂固。你也说了,你大哥比你大二十岁,假若他十五六就参与家族事务,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能培养出多少亲信?抓住多少权柄?而你呢?就指望身边这些保护你的安全,帮你开青楼妓院的这帮人,就想跟他斗?这不是笑话吗?此其一也!”
“赚快钱没有错。”韩风伸出中指:“错的在于,就算你有了钱,战船你有吗?有钱能买得到吗?你只能偷偷摸摸的贿赂船厂,隔三差五给你打造出一两艘海船,还得警惕着不能被皇城司查到。你家中有船四百。你得多少年才能弄出一支可以与之抗衡的船队出来?更别说,你家里万余人马,至少也是受过训练的人。这些人手,你招揽到了,用什么名义?要知道,大宋是不允许有私军的。若是你真的弄出一支数千人,万余人的队伍来,第一个灭你的,就是朝廷。此,其二也!”
“第三,也是你最天真的一面。有了钱,有了人,你想要夺回宇文家,殊不知,战火一开,余下的台澎二虎,就会并肩齐上,先分了你们宇文家再说。到时候,你是一番忙碌,为他人作嫁衣裳。”
韩风冷冷的看着宇文良:“所以,你是个蠢材。”
宇文良汗如雨下,报仇之念一直在他脑海中。对于宇文良来说,赚钱,招人,重新组建一支海盗队伍,打回琉球去,才是自己的正途。眼下被韩风这么一说,简直是条条道路都走不通,偏偏,韩风说的都是实情,一句虚言都没有,一时间,宇文良居然有些绝望了!
“韩大人可否教我?”宇文良眼巴巴的看着韩风,一个人在没了主意的时候,最是无助,别说面前是韩风,就算现在是一头猪坐在宇文良的面前,宇文良也会抓着猪蹄子,仔细询问半天。
“我不是不教你。”韩风悠悠的说道:“只是,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勉强别人,宇文公子也是个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人。只怕我们合作不来。”
“韩大人能帮我报仇?”宇文良眼前一亮,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死活都不肯松手。
可是韩风只是端起酒杯,淡然自若的喝了一小口,并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这叫宇文良的一颗心有些七上八下,始终就是不踏实!
韩风这一作态,宇文良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本也是个聪明才智之辈,不然的话,也不可能短短时日就把一个群芳院搞得风生水起,看到韩风的模样,就知道他是在卖关子。宇文良也晓得,人家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你?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想要韩风帮忙,自己就要付出。
宇文良认识一些官员,广南东路和福建路的官员,在他来到江南之后,也曾给予过一些帮助,私地下也曾帮宇文良给建康府的官员疏通过关系。否则,宇文良怎么能又是兼并,又是强买的这么轻松?
但是,那些官员始终只是外围官员,大宋朝廷的核心,宇文良八竿子也摸不到。眼前的韩风就不同,他出身韩氏家族,族中能人无数。韩侂胄是朝中大员,未来岳父掌握户部,和飞虎军前主帅辛弃疾交好,表姐夫又是太子的长子……怎么看,韩风都是一个注定了会了不得的人物。
宇文良狠了狠心,就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韩风这条粗腿抱住。现如今,若是不能借助大宋朝廷的力量,自己想要复仇,简直是痴人说梦。
“韩大人,在下做事一向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宇文良站起身来,双手抱拳道:“听了韩大人这一番话,在下知道自己有多天真,想要报仇,那是痴心妄想。只求韩大人能够施以援手,在下愿意鞍前马后,为韩大人效力。”
“效力……那倒也不必。”韩风方才故作姿态,就是要引宇文良自己想清楚,眼下看他信誓旦旦的站了起来,便开口说道:“我们可以合作。”
“我现在掌管豹组,将来用钱的地方很多。但,我不是一个赚钱高手。”韩风很坦然的说道:“做生意,不是我的强项。但是看得出来,你是这方面的天才。能够打造出这样的青楼来,的确非同一般。我很看好你。”
“你帮我赚钱。”韩风看着宇文良,沉声说道:“做得好,我会让你进入官场,拥有一官半职,这点事,对于我们韩家来说,太轻松了。之后,我会想办法,让晋江县在澎湖驻军,进入琉球,设立机构。若是你能够帮到我,我承诺,琉球未来的巡检司,必然是你做主!余下的事,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宇文良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仔细的分析韩风说的话。名义上来说,琉球依然属于大宋朝廷,澎湖就在宋军脚下,若是真的有几位大臣说动官家,要驻军踏上琉球,设立一个只有区区九品级别的巡检司,简直是轻而易举。琉球三虎,不会因为朝廷设立个巡检司而跟官军大打出手的。
但是,自己若是拥有了巡检司的名分,那在琉球想要东山再起,就容易的多了。再说了,方才韩风说的是合作,就是说,韩风也会提供资源,让自己放开手脚来赚钱。
有了韩家做靠山,不比自己小打小闹要好得多吗?
韩风看着宇文良忽喜忽愁的表情,轻轻一笑,举起杯子,递到口边,一点儿也不心急!
第六十三章 排查
下午四点才到家,回来有些晚。好在无什么大碍。
才码好字。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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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用着急,考虑几天再答复我。”韩风站了起来,随意朝宇文良笑了笑,带着无法和李飞镖两人朝外走去。
宇文良若有所思,随在韩风身后将他送出群芳院。
走出群芳院,李飞镖有些疑惑的问道:“难道骑都尉大人真的要和宇文良合作不成?”
韩风点了点头:“宇文良做生意的手法的确与众不同,如果能够把他收为己用,相信将来必然能够成为得力臂助。”韩风还有一些原因没有说出来,作为一个宋代的人,宇文良就已经能够把娱乐场所经营的接近于后世的那些风月之地。足可见此人有其独到的天赋了。
其实答应宇文良,在琉球设立一个巡检司并不是什么大事。要知道,在历史上,直到元代,中央王朝才第一次在台澎地区设立了直属机构,不过,也是一个区区九品的巡检司。山高皇帝远,台澎地区和中央的联系一直不是很紧密。加一个巡检司,只是官员们在朝堂上吵吵嘴皮子的事。韩风敢开出这样的条件,自然有自己的底气。
无法和李飞镖对这其中的事,了解的不是很清楚,于是也不多问,陪着韩风一路回到豹组。
刚刚回到衙门,林珍已经在韩风的房间等候半晌了,看到韩风回来,急忙迎了上去,从怀里取出一份信件,递到韩风手中,轻声说道:“辛知府已经回信了。等着骑都尉大人拆阅呢。”
无法和李飞镖各自找了个由头告辞,韩风抖了抖信封,拆开信件,仔细看了一遍,摇头笑道:“辛知府也是个急性子,办事比一般人快的多了。”
辛弃疾当年组建飞虎军,对部下极为不错。但凡是飞虎军的官兵,都有档案在辛弃疾手中备案。就算是后来撤了飞虎军,辛弃疾也没有丢弃这些档案。毕竟当年北伐的时候,飞虎军死亡无数,更是失踪了不少人。万一有侥幸生还回到江南的,就指望这些档案来证明身份,领取朝廷的抚恤封赏。
所以,韩风把牛伯的铜牌送到辛弃疾手中之后,辛弃疾没有费多大力气,很快就查到了这个押队的资料。
牛伯是广南东路人,少小从军,后来随飞虎军驻守长江,年近三十才娶了妻子,不过,那时候牛伯在飞虎军也是出名的人物,娶的妻子虽然不是名门闺秀,却是也小家碧玉,生的颇为美貌。后来北伐开战,宋军渡过长江,从襄樊、建康两地出兵,初期连战连胜。后来,金兵势大,加上宋廷内部不稳,内讧连连,最终失败。金人一度攻过长江,虽然没有取得多大的战果,可也劫掠了一番。牛伯的妻子,便是在那个时候失踪的。
之后飞虎军出动,将过江金军击退,随即追击到江北。在江北遇到金人重兵,鏖战数日,最终寡不敌众,撤回江南。牛伯,是在江北战役里,被误以为已经战死。却没有想到,他还活着,在江北那个偏僻的小山村里生活了这许多年,最终还是为了自己的同胞而死。
辛弃疾信中唏嘘不已,并将当年牛伯登记的家中住址写给韩风,让他查访看看,是否还有家属在世,好去抚恤一番。
“原来是在镇江啊。”韩风合上信笺。
林珍接过信笺仔细看了看,解释道:“当年徽宗皇帝改润州为镇江府,就是因为镇江背山面江,形势雄险,为镇守江防之地。所以得名。镇江府那里一贯雄兵驻守,飞虎军也曾经在那里镇守过。所以,牛伯可能是在镇江驻守的时候,在那里安了家。”
“嗯,你去查查地址,稍候我想去亲自拜祭他一番。”韩风有些怅然:“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也去。”林珍紧跟着说道:“他也救过我。”
两人相对无言,静静的叹了口气。显然是想到了那一天在江北的故事。
正沉默见,小舞端着一壶热水走到韩风的门口,轻轻的唤了声门,随即走了进来,将热水放在桌子上,看着两人愁眉不展,不由得笑道:“韩大哥,林大姐,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怎么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韩风被小舞这么一说,忽然回过神来,便把晚上带着无法和李飞镖,去了群芳院去看看那个宇文良的事,跟两名女子分说了一遍。说到宇文良的身世,两名女子不约而同的凝重起来。来自琉球的海盗少主,这样的人,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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