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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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的城市-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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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衣”存在的价值所在:以迥然不同的价值观念、审美形态强硬地楔人主流社会、
主流人群,并在它们(或她们)的一侧发出独特的呼叫,使得一个温柔缠绵的社会
和那些沉湎于浓重的脂粉气中的人群为之而惊愕不已。“另类内衣”就这样对我们
今天的时尚作了一次富于挑战性的掠夺,它还掠夺了城市人那双在过多的色彩、过
多的线条、过多的香氛中已变得极其麻木的眼睛。
虽说,我们有必要警惕“另类内衣”的构思不过是商业集团的另一种良苦用心,
而我们对它的解读到头来不过是掉入它的陷阶的另一次说明。
当商业集团变得几乎是无孔不入并显得魔咒附身的时候,我们的警惕不会是多
余的。

“怪诞屋”:梦魇般的气息

“怪诞屋”出现于九十年代末期的上海,最初,我们将它的出现看作是城市商
业小空间自身生生不息运动之后的一个必然的结果。
在这之前,我们着实地目击了城市商业小空间的流转变化:从八十年代中期开
始,铺陈于九江路西段的各式店铺对城市小空间作出了第一次注释,它在向城市人
出售着今天看来大成问题的耐克跑鞋、老人头皮鞋和阿迪达斯网球鞋的同时,还向
人们出售了有关品位、情调之类的最初信息;九江路店铺之后,接着出现的是精品
店,在九十年代初,它以另一种方式对商业小空间作着阐述,也就是说,它在系统
地介绍过去城市人闻所未闻的品牌知识的时候,还提供了一整套对未来城市人生活
将会产生很大影响的关于精致、优雅、迷情、妩媚、魅力等等的税法;精品店之后,
轮到专卖店粉墨登场,这时,时间已到了九十年代的上半期,专卖店不仅进一步形
成了有关新上海人理想的生活品质的种种教义,它还斩钉截铁地向新上海人贩卖着
有关今天时代的生活哲学……
现在,我们又看到了“怪诞屋”这样一种商业小空间:
它们一般不会大于两开间,整个空间以黑色为基调,这种基调不仅表现在四周
的墙壁上,它更多地表现在所陈列的物品匕。比如,我们看见了黑色的T恤,黑色T
恤上同样黑色的骷髅,它们飘散着十分狰狞的气息;我们又看见了林林总总的黑色
的工艺饰品,它们的主题多半与早已消失或早已死亡的事物有关(某个可怕的山羊
头、某块可怖的兽骨),弥散着压抑的、陈腐的气味……
和昔日的商业小空间一样,“怪诞屋”也在向今日的城市人出售着它的理念,
但在理念的向度上与前者是截然相反的,它提供的不再是一个光滑、明亮和璀灿的
实用世界,也不是一种令你欣喜、激动和微微沉醉的调子,它提供的是奇崛、突几、
怪诞、恐怖和狰狞,提供着适度的晃动、某种不安的威胁感,它给你的是一个充满
了侵略性的视界,一个充满了梦魔的空间。当然,如果我们的言说是全面的话,我
们应该指出“怪诞屋”中还陈列着无以计数的假饰品,它们以“意大利”和“美国”
的名义,提供着另一种虚幻的视界。考虑到“怪诞屋”这种空间在上海不少地方同
时出现,考虑到商业小空间原本对它的消费者所取的姿态只能是自始至终的“妩媚”,
商业小空间而今的变化就不仅使人感到瞠目结舌,更发人深思。有人对这种变化如
此解释:今天的消费者的购买欲已经是这样的疲软,除非制造一种令他们时刻感觉
到隐隐威胁的氛围,从而令他们警觉、惊醒,又从而挑动起他们麻木不仁的欲望,
否则他们对一切都将无动于衷并置之不理。
这是对“怪诞屋”在城市中突然兴起的一种商业性的解释。如果将思考向另一
个层面推去,我们在这里是否还能看到世纪末时期城市人集体无意识的一次集体反
映?换言之,今R城市生活中如锦般的繁华只是事实的一个方面,即使是行走于“巴
黎春天”或在“美美百货”中购物的人们,他们内心中的压抑以及这压抑牵涉到的
秘密又有谁能破译?时代的列车正向前迅猛地驰去,但它究竟驰向何地、何处、何
方我们不得而知,人们内心深处由此充满了不安、惊恐和疑惑……“怪诞屋”就是
这种社会心理的反应,在它的默不作声的空间里,我们真实地嗅到了一种梦魔般的
不祥气息,它令我们不由自主地想起诺查丹玛斯的一些预言,想起在这座城市男女
渺小的快乐一边存在着的是银河系巨大的、不可思议的黑洞。

夏季的裸露:时尚的冒险者

在每一次季节转换的时候,我们总会看见同样正在转换的是一出有关时尚的轻
喜剧,譬如,在我所生活的城市上海(当然也包括北京、广州、天津等城市),不
少女孩与早已过了女孩阶段却仍要强作女孩状的女人们,正纷纷将露肩装作为今夏
的一个时尚焦点,她们中有人自称为“时尚生活的冒险者”。
应该说,这样的冒险者是能令我们投上一瞥的,因为在我们这个民族的历史上
还鲜见有关大街上行走着的裸露着双肩的女人们的描述。稍早一些时候的连衫裙,
更早时候的旗袍乃至不久以前的衬衫、汗衫和圆领衫都对女人脖子下部的肉体作着
小心翼翼的护卫,女人们将这部分肉体遮蔽起来的根本原因也许源自我们的传统文
化和传统历史,同时,也源自我们民族的自我反省自我觉悟:在这一部位,我们较
难与他人一争高低。
时尚冒险者的富于勇气的行为打破了这种文化禁忌和心理禁忌,在夜晚行走的
她们体验着将臂膀、颈项、锁骨、后背乃至前胸的一部分彻底裸露的快感,她们给
总体来说还不够新鲜、生动、充满活力的夜上海生活注入了超等类固醇。
但冒险者总得付出代价,更不用说一个无知的冒险者了。
有相当一部分的女人只是沉溺于她们的时尚冒险的刺激中,她们在打开自己上
半部分的身体后,过于匆匆忙忙地走向了大街,她们完全忘掉了该在家中的镜子前
略微端详一番,看看有何不妥有何不当。其实不妥不当是存在的:在晚风吹拂下的
锁骨显得绝对地嶙峋,在霓虹灯照耀下的后背显得过于干瘪,而被星光抚摸着的前
胸也过于平坦乃至过于平淡。她们在一次次的骨瘦如柴的冒险中给人的只是同样的
骨瘦如柴的印象。
于是,这些无知的冒险者在他人的眼光里只能是一个低级的时尚爱好者,她们
除了对时尚生活有着一腔近似于神经质的向往,却失掉了对时尚的基本感受,更不
用说她们经常日口声声的品位了。

夏季的裸露:在自然和沉沦之间

在上一个夏季的日子里,我们曾经目击了许多时尚之女,她们怀着十足的勇气
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间充分地“暴露”自己,然而与此同时她们也“暴露”了自己的
许多缺陷、许多尴尬,我们回此将她们称作“时尚的冒险者”,她们的冒险其实作
证了时尚对许许多多的女人来说,是一个她们无法进入的迷津。
这一个夏季依然如故,更多的女人正纷纷穿上“暴露装”,正不亦乐乎地将自
己肉身中的某一部分尽情地“暴露”在八月的城市里,同时在这样的过程中,比较
着一根吊带与两根吊带之间的差别和流行度。我想,我们不应该简单地去攻击“暴
露装”以及它们的使用者,除了那些尴尬的时尚冒险者外,另外一些女人对“暴露
装”的追逐可以看作是这座城市在时尚方面的正常的情感反应。因为在人类的童年
时代,在他们远离今日的工业文明、电脑文明和信息文明的日子里,他们在充分地
暴露肉体的时候,充分地与一个伟大的自然进行了沟通,他们肉身的每一部分都洋
溢着自然的清新气息,闪烁着太阳的明亮和月亮的宁静,凝结着高山、湖泊、森林、
大地等等的精气……我们可以将今日的时尚之女对“暴露装”的迫求看作是这样一
种传统的无意识的继承,在扔掉了层层包裹她们身子的现代工业所提供的服装之后,
在虽说还称不上彻底的裸露但已可称之为足够的呈现的行为之后,她们接近了更符
合人性的生活形态。
必须注意的是这样一个事实,有一部分“暴露装”爱好者,她们在展现自己啊
娜多姿的身段的时候,内心深处渴望的却是诱惑身外的世界或者被身外的世界所诱
惑的心理,换言之,她们明白自己堪称是一个城市尤物,她们也希望任何一个人将
她们当成是一个城市尤物,那可满足她们的心理,也即裸露之后的放纵和放纵同时
的裸露……我想,她们在“暴露”自己的时候,确实有着一种肉身之美,但是,这
是一种“沉沦之美”,打一个不那么正确的比方,这是一种王尔德式的美感,它令
你不安地想起一种世纪末的心理和情绪,并让你不安地想到这样的心理、情绪里有
着的病态东西。
现在我们几乎可以肯定,在这些“沉沦之美”展现者的身上,我们注定是不会
看见对一种伟大传统的继承之心,当然也不会看见对恢弘自然的皈依之意,她们能
够给与我们的东西并不会比那些“时尚冒险者”更多一点,或者说她们给与我们的
只是那充分“暴露”了的放荡心。

形象设计;过度的承诺便是欺骗

一种被称作“形象设计”或“形象包装”的现代技艺和它内含的“形象文化”
正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着上海,当然,不仅仅是上海。
对它深表钦佩的人们占据着社会的各个阶层,在今日,我们轻而易举地便能看
到无以计数的细小族乃至第四代人乃至老三届都渴望着以新的形象而出现,我们同
样看到了数量较少的但雄心更大的一些男女正试图加入形象设计师这个绩优股行当,
顺便说上一句,他们并不缺乏才情,他们中也将会产生若干大师级人物,我的不少
朋友都可归于此列。
从时代变迁、社会开放、人性复苏、东西方文化相互整合(严格点说是西方文
化不断地蚕食东方民族)等等角度来认识,这股狂潮有着它的合理性,你可以将它
看作是人道主义哲学在这个世纪末的又一次呈现,这种新人道主义向一切渴望完美
自我的男女作着承诺:从人开始,到人结束。基于这点,我们将怀着万分同情之心
去看待细小族纷纷涌入城市林林总总的形象设计室,她们希冀自己以三十年代的名
媛淑女或九十年代的反叛娃娃等形象出现在社会面前并被人记取,这也是作为人的
天然权利和天然要求。
然而,理解这一点并不等于说我们就有理由放弃对这股潮流加以探究的责任。
知识界,尤其是媒体应有足够的清醒去告诉人们这样一个事实:从另一个角度和另
一个层面上看,所有的“形象设计”、“形象包装”都只是一个虚幻的承诺,都只
是一个美丽的欺骗,它们只是在单位时间内让你去作一次迷失本性的空洞漫游,随
后,你所窥见的世界本相便显得格外冷峻、格外尖锐、格外严酷。何况,对一个真
正博大、丰富、缤纷、壮丽的生命来说,她是藉着苦难、沉痛、悲凉而不是其他来
认识存在的方式和存在的价值。

主流与非主流的流行

在谈及这个年头城市流行焦点的时候,我想,在上海它呈现出的是主流、准主
流乃至反主流的多种流行格局。为方便起见,我把它概括为主流与非主流这样两种
状态。
在主流的层面上,我目击的是品牌理念正不断地渗透进上海林林总总的时尚男
女的内心中,以至产生了一个相对稳定且不断成熟的“品牌崇拜族”。仅以女子为
例,她们便已从若干年前对品牌一无所知前进到两年以前对ESPRIT的迷恋并进一步
前进到如今对C.D的狂热。看来这股热潮一时不会消退。我预言,随着上海有产阶
级的不断知识化,随着上海白领阶层的不断壮大,随着上海情调主义者的不断萌芽,
对品牌的追逐和崇拜将日益发展开去,成为主流的时尚男女生活方式的一部分,毕
竟,除了极少部分的超级富豪和极少部分的出世者,对品牌的炫耀对应了大部分男
女的心理,尽管,他们也许不会再犯不久以前将品牌标识缝在外衣袖管上这种过于
低级过于幼稚的错误。
略为推敲一下你便会发现,上海品牌族认同的是一个由凯迪拉克、钻石公寓、
巴黎春大、锦明大厦所构成的今日上海的规整世界,这世界依据的便是以西方商业
理念为核心的价值尺度。
在这样的大潮中我还目击了一股小小的逆流(逆流一词不含任何价值判断),
它指代的是对这一规整世界的反拨和反动。
比如,在上海的一些迪斯科舞厅里,一些时尚之女将自己的头发染成白色或银
白色。伴随着迪斯科强劲的律动,她们的那一颗颗布满白发的头颅正鬼魅一般地浮
动,同时,在这样的空间里,她们释放着自己的莫名或有名的疯狂。
我想,这种身影中包含的审美尽管多少有些病态,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可
以理解的病态,因为一个充满了歇斯底里能量的空间要求的便是歇斯底里的精神,
它对主流的流行所生发的挑战和反拨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至少,它打破了在一个
规整世界中产生的那种貌似高贵、衿持而实质琐碎、疲弱的流行格局。
我只是担心在迪斯科中疯狂起舞的白发魔女很快便成为上海全体时尚男女的仿
效对象。换言之,一旦这缕缕白发也一如不久前的黄发、红发披挂在上海的所有渴
望时髦的男女的面庞上,那么,一个令人作呕的时刻便将来临。在上海的流行舞台
上,我们经常目击一些非主流的流行是怎样乔装打扮成为主流的流行,一种激进是
怎样转变成了平庸。

松糕鞋:败坏口味的城市时尚

有时我真的十分惊讶,历史会以这样古怪的方式得以重现,我指的是那些又厚
又笨又重的类似松糕的鞋子在这座城市的风行。对我来说,松糕是今日已彻底消失
但在过去却温暖过我们童年心灵的物件。对今天城市的新新人类和后细小族来说,
这番记忆是无关紧要的,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时髦,因此,她们在98年初夏时节,
各自穿上了一双松糕式皮鞋或凉鞋,过于雄壮过于威武过于不可一世地在大街上行
走。
我注意到城市的成熟女性干脆利落地拒绝这一次流行。在这一个夏季,她们甚
至忽略了曾经风靡一时的皮拖鞋,选择了鞋头尖尖、后跟高高细细的皮鞋。应该承
认,她们的选择比较确切地对应了自己虽然丰满但依然曲线玲拢的身子,也比较确
切地对应了她们以精巧的饰品和精美的服装所形成的那份精致的美感。
新新人类与后细小族暂时还无暇顾及这份精雅文化。出于她们在今天社会中非
主流状态的现实情境,她们渴望的是在人群中被人注视被人关注被人谈论。
有许多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其中之一便是获得一种物理意义上的高度。在她
们的感觉中,要想在茫茫人海中不被他人忽略,首要的前提就是在人群中“出类拔
萃”,这种“出类拔萃”甚至使一个最为平淡无奇的女人也能强硬地进入他人的视
域,在他人的心目中留下深刻的印象。由此,无论是较为成功地遵循了遗传规律还
是完全破坏了遗传规律的部分上海小女人,部套上了这么一双令我们瞠9结舌的松糕
鞋,这双松糕鞋确实有效地提升了她们的高度,确实使她们中原先生理高度有所不
幸的女人而今也能维持在差强人意的地步,但它的负面作用同样是明显的:那么娇
小的身材,原来还能给人一种“玲珑”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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