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冷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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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冷尘香-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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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接触到她的手臂时,她立刻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海上飘来的第一阵微微吹皱水面的和风那么清新,又像落花拂过额头那么轻柔。她的脸霎时就红了,两眼盯着地面,心慌意乱,一颗心紧张得几乎要跳出喉咙。他只是轻轻揽着她,一声不响地望着远方,眼睛里反射着辉煌的阳光。她偷偷地瞧他,情不自禁地靠近他,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一种平静的欢喜充满了他们的胸怀。

过了一阵子,江逸云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我帮你再去收集一些,好么?”雪拂兰低声道:“我们再待一会好么?我喜欢待在你身边……”江逸云叹道:“傻孩子,我有什么好,只会让人伤心罢了……”雪拂兰温柔而执拗地说道:“我不在乎!”

江逸云扭头注视着她,微笑了一下。雪拂兰双眼熠熠发光,轻轻道:“你笑的时候真好看!”江逸云木石般阴郁的心境发生了显著的变化,这个女孩子的确让人感到愉快。他又一次笑了,道:“你真是个傻孩子……”望着她,忍不住伸手帮她抿了抿零乱的鬓角。她颤抖着握住他的手,脸儿通红,嗫嚅道:“你……你喜欢我么?”

江逸云吃了一惊,心里涌起一阵奇妙的情愫,声音温柔而悲哀:“我当然很喜欢你——可是,傻孩子,你不该认识我……”没等雪拂兰追问为什么,他忽然站了起来,轻轻捧起那只瓷瓶,道:“走吧,让我帮你把这只瓶子装满……”

雪拂兰默然无语,心里充满凄苦之意。江逸云帮她集满瓷瓶,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雪拂兰忍不住道:“你……你要走了么?”江逸云道:“我该走了。”雪拂兰神色黯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声道:“不要走,你不要走……”江逸云凝神望着她,柔声道:“傻孩子,我总是要走的……”

雪拂兰忍不住大哭道:“我不要你走,不要你走……”江逸云轻轻揽住她,伸手为她拭泪。雪拂兰珠泪纷纷,哭得肝肠寸断。

江逸云心头漾酸,轻声道:“过些日子后我再来看你,好么?”雪拂兰哽咽道:“你骗我……”江逸云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道:“我不骗你,我从来不骗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又轻轻放开。

雪拂兰失魂落魄地望着他,这种别情离绪就像梦魇一样使她感到窒息,她对他有一种非常强烈非常深沉的感情。想到要这种感情也许就要就此沉淀,她的血液就几乎要凝结了,心里只有痛苦的呻吟,思绪也混乱不堪。她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团火,不是被它烧毁就是被它炸裂。她的痛楚简直已超出人力所能忍受的程度,牙齿在紧闭的嘴里咬得咯咯响。她竭力控制自己,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那个叫做“雯儿”的女子,但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他如此牵肠挂肚,割舍不下?

第二十一章 海棠花下清笛长(一) 
杭州城越来越近,江逸云的步履却越来越沉重。

该回去了,他知道该回去了,但他却有意无意地在途中逗留,他不愿意一个人去面对充满两个人回忆的园子。黄昏时分,他投宿在一个客店中,心中始终忽忽如失,乍暖乍寒。雨下了一整天,整个院子迷濛在烟雨之中。连日赶路,他疲惫不堪,困倦得无法睁眼,却始终难以入眠。

他空空的胃袋痉挛起来,让他难受得要命,他这才想到,自己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但他就是不想动,他的躯体就像死了一样,脑子却异常活跃。雪拂兰的影子就像挥之不去的山谷中的烟岚,始终在他心头徘徊——她是那么天真可爱,但他忘不了冷雪雯,他对死去的冷雪雯始终怀有深深的爱恋和歉疚之情。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无论她是生是死,他心里被她占据的空间永远是禁区,容不得另一个人来占领。往事一幕幕重现,她的一颦一笑恍惚就在眼前,只要一扭头就可以看见她。思恋她已经是一种痛苦,偏偏雪拂兰又与她如此相象,相象得几乎是种折磨。

淅淅沥沥的雨声里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一愣,猛地睁开眼睛,侧耳倾听。敲门声很轻,但很急,只有一个心事重重的少女才会这样叩门。他坐了起来,半晌未曾动弹。那笃笃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消失了。他心头一震,立刻冲过去打开门。门外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他呆呆站了半天,忽然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循声而去,才知道老板娘久染沉疴,经年未愈。他妙手回春,治好了老板娘的病。消息不胫而走,城中患者蜂拥而来,几乎挤破了小店的大门。他在城中盘桓多日,每日为人看病。不几日,邻县的百姓亦不远百里登门求医。

一日清晨,江逸云早早起床,开窗时注意到一个少女背对着他蹲在海棠花下,用花枝在地上划着什么东西。不知为什么,看到她,江逸云就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只觉太阳一旦升起,她就会像晨曦一样融进阳光之中。他开门出去。门吱嘎一声,惊动了那少女,她立即飞也似地逃走了。江逸云只道是店主的女儿,也没放在心上。经过海棠花下,才发现地上写满了“江逸云”三字,他的心跳了一下,回想那少女的背影很是熟悉,但一时间想不起是谁。而病人又已在门外候诊,只得作罢。

忙了七八天,经他救治的病人已有上百人,城中各大药铺存货均已告罄,偏偏有几位病人得了顽症,需要几味名贵药材,听说百里外的玉郎山中多产药草,他便决定进山采药。

他纵马疾驰,奔出古城,看见一个背着药筐的少女坐在路旁,拿着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他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奇怪的兴奋之情,身不由己地走过去,看见满地都写着“江逸云”三字,忍不住惊讶地唤了一声:“姑娘……”那少女猝然回头,他看得真切,这一惊非同小可,失声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雪拂兰满脸通红,嗫嚅道:“我一直跟着你。”江逸云倒抽了口冷气,沉声道:“你怎么能贸然离开侯府,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雪拂兰轻轻道:“我知道。”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忽然扭转了头,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可我怕再也见不到你……”

江逸云心头一震,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略显消瘦的脸颊——显然她这一路并不轻松——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之意,笑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大老远跟着……司侯爷知道你出来么?”

雪拂兰道:“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他知道?”江逸云沉着脸道:“怎么能这么说,你娘把你交给他照顾,他就得负责任。你就没想过你这样不告而别,会让他担心?”雪拂兰很是委屈,呐呐道:“我……我给他留了封信,他看了以后就会放心的……”

江逸云叹了口气,道:“他不会放心的,他怎么能放心?”

雪拂兰笑嘻嘻道:“那怎么办,难道你要我现在回去么?你放心让我一个人回去么?”江逸云一愣,苦笑道:“你为什么非得跟着我呢?”雪拂兰脸儿又是一红,看着他轻轻道:“我想见你……”

江逸云脸上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道:“真的么?”

阳光透过树叶,映射到雪拂兰脸上,她认真地点点头。江逸云眼里流露出无法掩饰无法克制的爱怜之意,握住她的手,雪拂兰抬头看着他惊异而又温和的面容,他注视她的目光是那么亲切,那么温存,他从来都是那么克制,那么冷静,那么彬彬有礼,但此时此刻她如此真切地在他眼中看到了柔情,如此深切地感到了他双手的握力。一种暖洋洋的令人透不过气来的感觉,霎时传遍她全身。她的头有些发烧,思绪纷乱如麻,微微颤抖着,幽幽道:“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在乎你,我老是想着要见你,要让你看见我……哪怕隔得老远看你一眼,只要知道你平平安安的,我就觉得很开心了……”

江逸云凝注她半晌,神情温柔沉静,微微一笑道:“来吧,我们走。”轻轻将她抱上马,柔声道:“坐稳了……”雪拂兰的心颤抖起来,回眸一笑,悄悄说道:“放心吧,我会骑马……”

看到她如此明媚的笑容,江逸云心旌荡漾,忽然想到那夜转瞬即逝的叩门声,犹豫了一下,轻轻道:“你告诉我,那天晚上来敲门的人是不是你?”雪拂兰脸颊绯红,低头不语。

江逸云柔声道:“为什么不等我来开门,你就走了呢?”

雪拂兰有些不安,轻轻道:“我怕打搅你休息……何况,何况,当时那么晚了,我不知道你会怎么看我……我……我害怕……”

江逸云完全可以闻到她呼吸时辽静的芬芳和说话时口中的幽香,心跳起来,出神地注视着她,恍惚只觉她并非尘世中人,那一种飘忽,那一种空灵,都宛如来自别的世界。

穆犹欢驻足回廊之中,冷峻的脸上流露出少有的敬畏之色。紧闭的房门无声开启,门后飘出一个模糊的嗓音:“王爷有请。”他闪身进屋,房门又轻轻掩上。

一架巨大的屏风将屋子隔成两半,屏风上画着傲霜欺雪的寒梅,屋内清香四溢。

他躬身朝屏风后那个岿然不动的人影拜了两拜,眼角瞥见屏风后还有一个婀娜的倩影,心中明白,静静地垂下头。无论置身于何地,总有一扇屏风将他和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隔绝开来,多少年来,他总是站在屏风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屏风后一直无声无息,他大气不敢出,耐心等候。二十年过去,他早已被训练得坚忍不拔,内敛克制。

良久,屏风后终于有个低沉的声音道:“你总算回来了。”这声音与往日迥然不同,急促、焦躁,仿佛带着一丝不满。穆犹欢心里震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那个声音接着道:“听说最近你迷上了郁姝曼的女儿,是真的么?”穆犹欢悚然心惊,默然无语。

屏风后那人哼了一声道:“你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这样着迷?”

穆犹欢犹豫了一下,道:“也不知为了什么,我见了她就觉得神摇意夺……”屏风后那人淡淡道:“她很美?”穆犹欢呐呐道:“谈不上很美……”屏风后那人漫不经心道:“哦,那她一定特别得很,否则也不能叫你乱了心绪……”穆犹欢不敢作声。

屏风后那人端起一盏茶,慢慢啜了两口,道:“老头子近年来一直在调查我,他是越老越精明,难保什么时候不会发现一些不该知道的事,你派个人盯住他,必要时……”

穆犹欢心里一惊,道:“孩儿明白。”

屏风后那人缓缓道:“控鹤坛始终是我的心腹大患……听说皇甫德仪久染沉疴,若有良医,定可少受些罪……”

穆犹欢心领神会,道:“孩儿会安排的。”屏风后那人满意地点点头,道:“十几天前,江逸云去过寄畅园,你可知道?”穆犹欢道:“知道。”屏风后那人道:“是为了什么?”穆犹欢道:“据说是为了舒意晴之事。”屏风后那人冷笑一声,道:“舒意晴已死了两年,现在才找江逸云,未免太迟了些吧?”

穆犹欢道:“孩儿也有所怀疑,只是……”屏风后那人道:“不管是否有证据,江逸云和老头子混在一起,对我们决没有好处,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穆犹欢道:“是,孩儿明白。”

屏风后那人慢慢道:“好了,你下去吧……”

穆犹欢躬身告退,时值黄昏,回廊中斜阳匝地,映照四堵,金碧辉煌。他却眉心紧皱,脸色阴郁。

江逸云采药时,一条毒蛇窜出来咬伤了他的手,他疼得一激灵,身体顿时滑落,半空中勉强提一口真气,脚尖在岩壁上一点,稳住身形,缓冲下坠的速度。但毒性太强,他只觉全身的精力立刻涣散,身子急剧下落。他本能地伸手抓住突出的岩石,然而头晕目眩,根本看不真切,摇晃了一下,终于还是跌落下来,尖锐的岩壁剐碎了他的衣服,全身血痕累累。

他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幸好未伤及性命,但四肢百骸仿佛都要散架了似的。他竭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自己的伤口,但是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雪拂兰惊呼着向他奔来,他已完全失去了知觉,脸色发青,眉宇间透出一种可怖的灰紫色。雪拂兰脸色煞白,又惊又怕,趴在他身边,一口一口把毒血吸出来,那毒血的颜色就像变质了的死鱼流出的肚肠的颜色。

雪拂兰把他背回山洞,为他清洗伤口,敷上草药。他毫无知觉地躺着,脸色铁青,四肢僵直,脉息大乱。一种极度的恐惧攫住了雪拂兰,她恐惧地盯住他,暗暗祷告着,生怕死神会一阵风似的把他卷走。她惊惶而痛苦地等待着。等到第二天清晨,天刚放亮,微弱的光线射进洞中,异样的反光映射在他脸上,他可怕的脸色终于恢复正常,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但仍一动不动,声息全无。

山洞外已有鸟鸣啁啾,那细碎的声响在她听来不啻洪钟大吕。洞里沉寂得像一个千年古墓,她怔怔望着无声无息的江逸云,感觉自己就是墓中的鬼魂。

又等了几个时辰,他总算脱离了危险,苏醒过来。雪拂兰喜极而泣,江逸云脸上泛起温柔的微笑,轻轻抚着她的秀发,柔声道:“别哭,别哭,傻丫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雪拂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哽咽道:“我好害怕,我真的害怕你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江逸云轻轻道:“有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死呢?我心里惦记着你,就是阎王爷亲自来了,我也不肯走的……”雪拂兰含着眼泪笑出了声,江逸云抬手为她拭泪,怜惜道:“看你累的,眼睛都肿了……”雪拂兰紧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开心得浑身发抖,忽然道:“你一定饿了吧,我去找点吃的……”

一阵新的眩晕袭来,江逸云重又闭上了眼睛。雪拂兰很快就带着一只山鸡回来了。她悄悄地走到他身边,俯下身来看他是否睡着了。当她弯下身来,她散开的头发便垂落到他的胸膛上。他感觉到她在身边,便睁开眼睛,笑了。她轻轻把手抚在他眼睛上。他心里泛起一阵无法遏抑的柔情,可同时越发感到眩晕得厉害。夜幕降临,他开始发高烧,无法入睡,眼睛一直随着雪拂兰走来走去,有时会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在微睡中感觉到他周围发生的一切,而这现实又和发烧所引起的幻象交融在一起了。

雪拂兰不停地把浸湿的罗帕敷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小心翼翼地喂他喝水吃东西。他渐渐地安静下来,沉沉睡去。由于过度劳累和担惊受怕,她疲惫不堪,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初升的阳光射进山洞,在雪拂兰脸上打着转儿,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到熟睡未醒的江逸云脸色已完全恢复了正常,欣喜若狂,提起药筐,蹑手蹑脚地走出洞去。

阳光照亮了群山,溪水已被朝霞染得通红。

她伏在溪边洗脸漱口,蓦闻空中一片衣袂声响,仰头看见一片闪闪流动的银光,仔细一瞧,却是十几根流星锤,这一片银光闪电般当头击下。耀眼的银光,强劲的风声,再加上铁链挥舞时发出的叮当之声,声势端的惊人!银锤卷落,霎时间将她紧紧困在中间。

她眼波一转,看见了八个银衣人,均是紫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目光灼灼。飞舞的银色流星锤,加上脚下不停移动的银色的人,交织成一片亮闪闪的银光,雪拂兰已感到一阵眩晕。

这些银衣人脚步繁沓,如走马灯般转着圈子,她定了定神,注目良久,突然凌空飞起,试图突出重围,不料她身形方动,这一圈银光亦冲天飞起,如云海翻腾,转眼又将她困在当中。这八人凌空虚踏,如行云流水,显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雪拂兰自知失策,只得飘然落下。本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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