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上警官马奇雅·玛提亚警部,还有她的契约精灵,同时也是精灵警官的马纳伽里亚斯提诺克·拉格·艾迪莱克利亚斯,就是这个精灵课的成员。
“这下可糟了。”马纳伽困扰地说着。
他现在的视线并非看着事故现场,而是从上衣口袋中拿出来的怀表。
不过他的怀表比普通怀表大两倍,就像一个过大的搞笑玩具。而且,这个怀表还是个常常慢分的便宜货,就算如此,只有这种怀表的大小刚好适合他,只好将就使用了。
“我们快没有时间了。”
现在他们位在艾诺雷姆大道的交叉路口。
这里是个交通量很大的地点,有时甚至还要等三至四个绿灯才能通过这个路口,是个交通繁忙的地方。
可是现在这个交叉路口完全无法通行。
因为在艾诺雷姆大道和纳尔贝里大道两条路交叉的正中央,有一个超级巨大的东西就坐在那里。
那并不是生物。
不过那也不是没有生命的物体。
是一柱巨大的精灵。
他巨大的身躯就像一台家用车直立起来,然后还有一条长约三公尺左右的粗大尾巴。他的后脚是很长的兽脚,前脚则又细又短。
脖子的长度与宽度和尾巴差不多,最前端的头部看起来像是利萨特。还有,头顶的两支角往后伸,两颊上的短刺看起来就像是鬓毛一样。
从旁边看过去到头的部位就有五公尺以上,如果站起来的话应该更加巨大吧。
他是属于利萨特的枝族。
就精灵学的型态来分类,是属于贝鲁斯特……也就是野兽型精灵。
其背后有展开两对像是蝙蝠形状的翅膀。如果没有因为疲惫而让部分翅膀出现不可视状况的话,就代表这柱精灵是中级精灵。
这个异形的巨大身体就这样一屁股坐在交叉路口正中央。
“唉呀呀。”
交叉路口四面已经被警察所包围。
当然,那并不是怕这柱巨大精灵逃走,而是为了不让周围的人接近这柱巨大的精灵。被塞在这个路口的不只是车辆而已,人行道上也是人山人海,大家都驻足围观事态的发展。
马纳伽在该包围线的外面。
马纳伽乘坐的马克达117停放在长长的车阵后方——也就是便衣警车。他开的巡逻车是标准的大众车款,虽然体积比较小,但是仍然没办法穿过这个阻塞的车阵到达事件现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包围着十字路口的四方大楼街道,回荡着利萨特枝族精灵的声音。
“他在哭。”
玛提亚小声地说道,她现在正坐在马纳伽粗壮的手臂上。
“他在哭?”
“嗯。”
听玛提亚这么说,看来真的是这样的。
利萨特枝族的精灵举起长长的颈子,打开巨大的嘴巴,仰天痛哭。
“呜喔喔!呜喔喔!呜喔喔!”
这时候他那颗巨大的头颅突然抖了一下。
同时间,呼出一股像是疾风般的气息。
“鸣哇,呸呸呸!”
马纳伽巨大的手掌,不断在鼻子前面煽动。
那股气息里面带着很难闻的味道。
“原来如此,一大早就喝醉了嘛。”
精灵并不像人类或其他生物会有口臭。因为他们摄取的食物并不会在体内进行化学分解,而且精灵身体的黏膜并不是可供细菌繁殖的环境。
可是,并非完全没有味道。
精灵是以能源体的方式存在,这也会和大气中的有机物质接触,使之产生变质,然俊就会变成体臭或口臭。而那种味道会随着精灵本身的身体状况而变化。
也就是说,只要喝精灵酒的话,就会出现一种味道。
而那种味道和人类暍醉时所发出的酒臭味很像,这只是单纯的偶然。
“所谓的酒品差吧。”
马纳伽边说着边拨开警察的包围网,往前走过去。
“这位先生,打扰一下。”
马纳伽的声音压过巨大利萨特精灵的痛哭声,响彻于交叉路口。
咕嗡、咕嗡的巨大抽泣声停止了。
头上有一对角的利萨特精灵,转过头来看着这位穿着黑色大衣的巨汉。
“什么事?”
利萨特精灵以平常的音量说话,可是这么巨大的身体说话时的音量,听起来就像是打雷一样。
“很抱歉,可否请你移动到比较空旷的地方呢?这里的交通完全被你堵住了。”
“我管你那么多。”
说完,突然有一大片水从天而降,就像是有人在上面把整个水桶的水倒下来一样。
那是精灵的眼泪。
“我才不管发生什么事呢。整个世界都毁灭了最好!”
然后,又开始号啕大哭。
马纳伽耸耸肩,和手臂上的玛提亚对望了一眼。
这时候,后面有个年轻警察跑过来。
“查到他的身分了。”
这个精灵的身分。
“名叫雷乌那斯达·萨巴·卡西瓦纳。是个契约精灵。”
“那去把他的契约乐士叫来吧。”马纳伽低声地念了一句,可是那个来报告的警察摇头说道:“不可能,他的契约乐士现在在霍坎德旅行。”
“就这样丢下契约精灵不管?”
“是的。”
然后接着说道。
“好像是去蜜月旅行……”
大概是听到这句话,雷乌那斯达咆哮了一声。
“你这个叛徒~~~!”
他的吼叫声让大气产生震动,连周围建筑物的玻璃都喀喀作响。那些在交叉路口附近看热闹的人,全部都吓到蹲下来。
“已、己、已经,有我、我、我了,还~~~”
那个年轻的警察也赶紧告退,跑到包围网后面。
“原来如此。”
马纳伽苦笑。
他大概了解整个事件的原委了。
精灵会对签订契约的神曲乐士产生爱情,这并不是很稀奇的事。就比例来说,反而是人类爱上精灵的数量比较多,不过那也只是就比例来看。如果从实绝对的数目来比较的话,其实并没有很大的差距。
可是另一方面,精灵契约并不等于结婚。因此就常常会发生这种问题。
总之,雷鸟那斯达爱上他的契约乐士,可是这位女性的乐士和一位男性人类结了婚。
当然,如果和精灵签订的契约成立后,神曲乐士一定要定期提供神曲给精灵听。这对神曲乐士来说,不只是伦理的问题,也是法律上明文规定的义务。
可是,法律并没有规定神曲乐士一定要待在精灵身旁的义务。如此说来,就算是丢下精灵外出旅行一个礼拜,也不构成任何违法行为。
“呃,雷乌那斯达先生。”身高两公尺半的马纳伽抬头看着眼前巨大的精灵:“如果可以的话,可否请你到署里来谈谈呢?在这里的话,不管怎样都会对旁人造成困扰。”
“我不是说过我才不管!”
然后他用巨大的眼睛低头看着马纳伽。他的瞳孔是扁长直立的。
“真羡慕你。”
“啥?”
“如果我像你一样是弗马努比克的话,就不会被抛弃了。”
他巨大的泪珠不断地掉落路面,就像是下大雨一样。
“她也不是抛弃你啊,只不过去旅行而已。”
“只不过去旅行?你说只不过是去旅行?”
突然间,雷鸟那斯达又开始号啕大哭。
“那才不是去旅行而已!她跟那、那个男的一起出去!”
利萨特精霞举起粗大的尾巴,用力敲打路面。
“因为那是蜜月旅行……”
所以才会一起去啊,马纳伽正想要继续讲下去的时候,玛提亚拉一下他的领子制止了他。
马纳伽转头看了一下玛提亚,她竟然皱着眉头。
除了马纳伽以外,玛提亚在其他人面前表情几乎都不会改变,而现在她竟然在众人环绕下皱起眉头,这实在是很不寻常。
然后。
“雷乌那斯达先生。”玛提亚从马纳伽的手臂上跳下来,然后往前走一步。
“你的契约乐上叫什么名字?”
玛提亚开口问道,她的声音细细的、静静的,可是很不可思议地充满着透明感,清清楚楚地传达到对方耳里。
雷鸟那斯达·萨巴·卡西瓦纳擤了一下鼻涕,然后说道。
“妙莉耶尔……”这就是他契约乐士的名字。
“你是真的喜欢妙莉耶尔吗?”巨大的头上下摆动,这对雷乌那斯达来说就是点头。
“那么,雷鸟那斯达先生。”玛提亚现在讲话时的遣词用字,完全不像平常那种小朋友的讲话方式。虽然还是有点口齿不清,可是她讲出来的话就像是一位成年女性。
“对于你自己和妙莉耶尔,这两者之间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雷鸟那斯达细长的瞳孔,突然张开来。
因为他不太了解玛提亚问这个问题的意义。所以,少女重新说了一遍。
“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是谁?”
精灵的答案跟刚才一样。
“妙莉耶尔。”
“也就是说,对你而言,妙莉耶尔小姐比你自己更重要,对吧?”
精灵好像终于明白了。
他那布满鳞片的眉间整个皱了起来。
“我……”
“那么,妙莉耶尔小姐得到幸福的话,你不会觉得很高兴吗?”
“这……”雷乌那斯达巨大的瞳孔,用很难过的眼光看着周围:“这……可是……”
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因为玛提亚说的都是对的。
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过得幸福,对有感情的人来说那是理所当然。可是另一方面,自己想要获得幸福,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除了那种无法爱自己的特例之外,每个人都会想要得到幸福。
这时候,就会出现矛盾。
也就是说,对于自己和自己所爱的那个人,这两者之中是爱谁多一点呢。
雷乌那斯达爱着妙莉耶尔,希望她得到幸福。可是现在他面对自己的不幸,而这个不幸是因为妙莉耶尔获得幸福而出现的。
“我……我……”
玛提亚抬头直视雷乌那斯达。
马纳伽从她背后走过来,弯下腰,然后将那像是石头般的脸凑到她耳边,对她说道。
“你啊……”
小声地对她说道。
“你这样讲有点不太好喔。”
“为什么?”
玛提亚刚才讲的那一段话的确都没有错。不管怎么想,雷乌那斯达都应该祝福妙莉耶尔的幸福。不管多么痛苦,都应该要微笑着送上祝福。
因为他是个契约精灵,而且,身为一个男性更应该如此。
可是。
“你忘了一件事。”
马纳伽才刚说完,就在这个时候。
“呜喔喔喔喔喔!”雷乌那斯达仰天长啸。 “我完蛋啦啊啊啊啊!”
精灵双眼喷出巨大的泪珠,同时还散发着难闻的酒臭。
马纳伽用他巨大的手掌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啊啊,果然。”玛提亚不明所以愣在那边,马纳伽解释道:“你忘了对方已经喝醉酒了。”
没错。
对一个已经喝醉的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4
透过神曲来联系的精灵和人类之间的关系,有人觉得这样很不自然。
虽然这种主张并不是多数派,可是这种见解也不能忽视。
精灵只要遇到适合自己的神曲,就会想要独占。因此,就会对神曲乐士献上自己的忠诚,只让契约乐士能够使用自己所有的力量。
力量比人类更加强大的精灵,只是为了得到“音乐”竟然会这么做。
可是,指出这种不自然关系的人们,对于为什么会如此并没有明确的答案。其中有些人想要去传说中的精灵岛——这个甚至无法确认是否存在的地方——寻找原因,可是不管哪一种说明,都只是假设的。
不去管神曲和人类、精灵之间的关系是否下自然,反正就是这个样子,就只能接受这种现状。
至少对人类而言就只能接受这现状。
就是因为这样。
“呜喔喔喔喔喔!”
有些精灵就是这样依赖契约乐士,对乐士的感情甚至变成了一种爱慕。
“我要先杀了妙莉耶尔然后再去自杀!”
雷乌那斯达用力地站起来。
……应该说是想站起来。
不过那一瞬间,他脚步踉舱了一下,又停了下来。
他的整个身体就这样往旁边倾斜,赶紧往旁边踏了几步努力稳住身体。站在他倒过去的方向的那些看热闹的人们,都吓得惊声尖叫四处逃窜。
快撞上大楼前,雷乌那斯达好不容易才站稳了,可是他两眼发直。
“妙莉耶~~~尔!”
他的叫唤变成了咆哮,巨大的吼叫声回荡在交叉路口,周围建筑物上约有二十片玻璃窗户开始龟裂。
“妙莉耶尔!”
因为突然站起来,让本来已经有点醉的脑袋产生昏眩,雷鸟那斯达的身体开始左右摇晃,长长的脖子也跟着晃动。相对的,身体后面几乎和脖子一样长的尾巴也同时左右摇动。
“妙莉耶尔!”
轰隆隆的吼叫声让周围建筑物上的玻璃窗开始碎裂。
摇动的尾巴把红绿灯的电线杆都打弯了,而且不断挥舞,几乎快碰到警官队或围观群众的睑部。
这时候,围观群众才知道事态严重,大家都开始想逃,因此让场面变得更加混乱。
“怎么办?”
玛提亚问道。
“也不能怎么样……”
马纳伽从后面抓住少女的肩膀,将她送到后面。
“就只能使用强硬手段了。”
“别太粗暴喔。”
“尽量啦。”
说着,身穿黑色大衣的巨汉迈开大步,朝着雷鸟那斯达走过去。
另一方面,退到警官队前面的玛提亚手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物品。
玛提亚的双手抓住那个银色物品,然后双手合抱,将之凑到嘴边。
她的嘴唇接触到那个银色物品。
少女吹出来的气息,变成了声音。
然后慢慢地转换成音乐。
那是一首沉静的乐曲。
那是一首哀伤的乐曲。
正午,在这个交叉路口,巨大精灵所引起的骚动中,缓缓地出现一道撼动人心的旋律。
是一首民谣。
玛提亚手中拿的是民谣口琴,她用愁苦的声音演奏出这首民谣。
而接受这神曲的,就是穿着黑色大衣的巨汉。
巨汉站在闹事的巨大精灵前面,闭上双眼,让全身徜徉在旋律中。
从他闭着的右眼里面,流出了一行泪。
就像是墨水一般,黑色的眼泪。
接着。
“所谓的罪恶,是……”
他边说着,边张开眼睛。
“哇咧?”
本来想讲下去的话,全部说不出口。 .:
因为刚才不断闹事的雷鸟那斯达,竟然停了下来。然后弯着他那长长的脖子,正眼看着眼前这位巨汉。
两眼直直地盯着马纳伽。
“啊,呃……”
本来在开始行动前都会讲的一段话,被堵在喉咙里说下出口。
因为巨大的雷鸟那斯达,现在竟然张开双眼,眼睁睁地盯着自己。而他的眼光里面,感觉不到丝毫敌意。
相对的,马纳伽的眼睛,只有右眼变成了黑色。就好像是用墨水涂上去的黑色。他的这只眼睛也呆呆地看着雷鸟那斯达。
“你……”先开口说话的,是雷鸟那斯达: “你……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这样的啊。”
终于了解了。
雷乌那斯达也发觉到了。
玛提亚的民谣中……她所演奏的神曲,其旋律中所描绘出来的灵魂形状。
“原来如此……”
雷鸟那斯达缓缓地移动他巨大的身体,转向玛提亚。
然后,脸上浮现一个哀伤的笑容。
“和你比起来,我的状况可能比你好一百倍……”
接着传来一阵震动,那是雷乌那斯达一屁股坐在地上时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