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要紧,他们很没有纪律,连杀人的委托都会变成绑票,所以一定也不知道公主的长相。只要我穿着这个斗篷,他们绝对会认错。”
发觉鲁蜜菈的意图时,阿克蕾儿脸上瞬间失去血色,拼命挣扎试着想回到阳台上,但在没有立足点的空间都只是徒劳无功。
阿克蕾儿用能发出的最大音量大叫。
“不可以!住手,鲁蜜菈!一起逃跑吧。快点、快点跳下来!”
“不行,那么做的话一转眼就会被追上。对他们来说,要从这种地方跳下去是易如反掌,况且我们要是受伤,那就更是逃不掉了。负责警备的士兵们已经全部被派到官邸去了,也没办法找人救我们。”
鲁蜜菈轻轻地盖上头巾,在那底下,她露出跟被火焰吞噬的宅邸完全不搭,像水一样的静谧笑容。
“没关系,为了尤里殿下跟公主殿下,就算要我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因为会温柔对待我的只有你们两人。”
“鲁蜜菈……”
鲁蜜菈的橄榄色瞳孔,散发着从来没有看过的温和光芒。
阿克蕾儿拼命地抓住阳台栏杆。
怎么可以掉下去!想尽办法也要爬上去,如果真的不行,那就抓住鲁蜜菈的脚把她一起拉下来。她拼命鼓舞着自己,但在没有立足点的地方挣扎也只是徒增疲劳。疲劳及烟雾让阿克蕾儿有些喘不过气来,但她还是试着说服鲁蜜菈。
“你在说什么傻话!赶快下来!你知道要是你不在了尤里殿下会有多伤心吗!”
阿克蕾儿满脸通红地大叫,但鲁蜜菈慢慢地摇头。
“但公主殿下不在了的话,尤里殿下一定会很绝望。”
“…………”
“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他。”
鲁蜜菈坚决地说道。
“拜托你,请待在他身边,然后成为这个国家的国母,温柔地对待跟我有同样际遇的女孩。”
“我、我知道了啦,所以你也一起逃吧!”
跟焦急的心情相反,两手的力气逐渐消失,手指跟肩膀都快到极限了。就算这样,阿克蕾儿还是用全身的力气死命抓住阳台的栏杆。
“拜托、鲁蜜菈,我们一起逃吧!”
鲁蜜菈露出淡淡的微笑。
“再见,公主殿下。感谢你这么温柔地对待我,我其实很想向你学习读书写字。”
鲁蜜菈翻起斗篷的衣角,往房里走去。
木材烧焦的声音混入窗户被关起来的声音。
“不要、不要啊!鲁蜜菈……!!”
阿克蕾儿悲痛地大叫。
那瞬间,她的双手也失去了力量……
木造宫殿猛烈地在燃烧,很多人依然下落不明。
加上状况非常混乱,根本不知道有谁在里面,大家光确认亲友们的安危就已经乱成一团了,这情况下根本无法掌握全体的损害。
一片漆黑之中,阿克蕾儿茫然看着冒出熊熊火焰的宫殿。
她没有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的记忆,只知道左肩跟腰部都传来微微疼痛。阿克蕾儿忍痛走到了还没被火势烧到的前庭。
但也已经到达极限了。
——可是你确实有生命危险。
现在才想起尤里所说的话,而且事情是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的。
因为拉斯塔的民众正大举往官邸移动,无法预测会发生什么情况,所以许多士兵们都前往官邸了,对方显然是看准了这点才下手。
如果是平常的警备状态,她应该已经跟鲁蜜菈两人安全地逃走了。
为了我、为了成为我的替身,那女孩——
“鲁蜜菈……”
一叫出这个名字,一行清泪就流了下来。她用鲁蜜菈留下的斗篷紧紧包住身体,不停地颤抖。她连站都站不稳,当场跌坐下来。泪水已经不只一行,宛如决堤的瀑布不断从脸颊滑落。
“鲁蜜菈、鲁、蜜菈……鲁……菈……”
阿克蕾儿早已泣不成声。
太过分了,这种事太过分了!为什么人非得这样死去不可!
她只有十四岁,明明还是个孩子。
那孩子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性。
连同截至目前为止遭受无理对待的份,夺回幸福的权利、让自己的才能开花结果——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还有这种权利啊!可是却为了别人,为了我这种人——
悲伤不知不觉成了对自己的苛责。
都是我的责任,鲁蜜菈为了我——
阿克蕾儿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不停地颤抖。
这个状态到底维持多久了?
等到发觉时,东方的天空已逐渐变蓝。
“阿克蕾儿殿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阿克蕾儿站了起来。
往这边走来的正是罗堤。
“您没事啊!”
这虽然是没办法的事,但他不知阿克蕾儿现在的心情而露出满面笑容。
阿克蕾儿低下头来,默默地点头。在这瞬间眼泪又流了下来。
“请跟我到别馆的小宫殿,那里目前还没事。而且继续待在这里会冻僵的。”
说到这里,石造的别馆情况现在怎样呢?火势透过长廊延烧过去的危险性很大,大家平安地逃出来了吗?
“请跟我来。”
阿克蕾儿没有握住伸过来的手,而是别开了视线。
“不,我要继续待在这里,我得在这边等尤里殿下才行。”
只要待在前庭,尤里一回来应该就能先遇到他。不管是坐马车还是骑马。只要穿过正门后都会先经过这个前庭。
这时,她看见罗堤在视线角落的手轻微地抖动了一下。
“不行,哥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没有那种事。宫殿可是烧起来了,只要官邸的事情一处理完,他应该就会马上飞奔回来。”
现在的阿克蕾儿没有心思在意罗堤的失望。
拜托不要管我!她脑中充满这种想法。现在支撑着她的,就只有把鲁蜜菈的最后传达给尤里的使命感而已。
那女孩真的很感谢您,从她出生以来,您是第一个给予她温柔的人,她仰慕您的感情近乎崇拜,而且八成——深爱着您。
她现在已经能十分确定,鲁蜜菈是为了尤里才救了阿克蕾儿。
突然之间,阿克蕾儿的下腹部传来冲击,在发现自己被揍了之前就失去了意识。
一阵低声呻吟后,阿克蕾儿就倒在罗堤的怀里。
——公主殿下,时间差不多了喔。
她听到赫斯提亚的声音。
白色光芒照进微微张开的眼睛里。炫目的光芒让人有种身在阿卡迪奥斯的错觉,她一下子突然也搞不清楚了。因为她想把痛苦的事情都全都当作是一场梦。
在意识尚未清醒的情况下一想要起身,下腹部就传来剧烈的疼痛。
“呜……”
用手去按还会传来阵阵的刺痛感。
“啊,还会痛吗?”
她看向熟悉的声音传来的方向,下腹部的疼痛告诉她这并不是梦。
这里不是阿卡迪奥斯,而是贝鲁斯加的宅邸。
全部都是现实中发生的事情。
阿克蕾儿抱着难以置信的想法,看着坐在床边的罗堤。
他脱掉背心只穿着白色上衣,露出像是贵公子般的微笑。
她依稀有被揍了一拳的记忆,但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会有这种事。
“对不起,我已经尽量控制力道了,您会昏倒是因为我不得不对准要害。”
跟有礼的语气完全沾不上边的内容,让阿克蕾儿背脊发凉。
用充满愤怒跟怀疑的眼神瞪向他后,罗堤马上露出怯弱的表情。
那眼神就像是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但一不小心饥饿的野狗可是会咬断人的手。
“为、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
“一切都是您不好,阿克蕾儿公主殿下。”
罗堤把手放到床上,上半身往阿克蕾儿的方向靠近。
虽然反射性地往后退,但睡衣的衣角迅速被压住。睡衣因为已经被鲁蜜菈撕破,小腿就这样露了出来。
“好漂亮的双腿,就像大理石般的雪白……”
阿克蕾儿急忙缩起双脚,藏在变短的衣角中。在那之间,她整个人已被推倒在床上。
罗堤的双手撑在阿克蕾儿脸的两侧,整个人压在她身上。
“我、我不好?”
“我明明这么喜欢您,您却跟哥哥订下了婚约。对象居然是我最讨厌的哥哥。”
最讨厌——这部分罗堤特别加强了语气。
“为、为什么你会讨厌尤里殿下?”
双方确实处在感情不可能很好的环境下。
一直虐待哥哥的母亲,却溺爱着五年后出生的弟弟。
如果是尤里憎恨罗堤的话,倒很容易理解。
但是尤里并没有这样做。他待弟弟虽然有点冷淡,但感觉不到跟对苏菲一样的憎恨及厌恶。有可能是尤里为了压抑对罗堤的憎恨,故意采取了无视这个手段。
可是为什么罗堤非得憎恨尤里不可呢?
感觉受到良心的苛责或是难为情的话还能理解,他会抱有这么强烈的厌恶感,到底是——
想到这里,阿克蕾儿突然想通了。
罗堤憎恨尤里的理由……不,应当说是嫉妒的理由才对。
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切该不会是因为,只有尤里殿下才是尼可拉大公的孩子?”
罗堤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他还是相当从容。
“喔,您已经知道了啊。”
果然是这样。
从十五年前就开始分居的夫妇,竟然有个十四岁的小孩。
从天数来说是很微妙没错,但感情不和的夫妇不可能会在将要分居的时候还发生关系,大公本人想必知道真相。
所以才把这对母子赶到石造宅邸,将全部的权力都给了亲生儿子尤里。
表面上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用无视这种方法拒绝了罗堤。
不清楚罗堤是在什么情况下知道真相,但他说不定是敏感地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拒绝;那不是像苏菲那种明显的虐待,而是用不承认他的存在这种形式——
“不过您是从谁那里听到的呢?”
她一下子没办法回答出来。
“该不会大家都明明知道却故意不讲吧?故意不说出十五年前在石造宅邸有瓦鲁斯出身的骑士滞留。我听说是有着金发蓝眼,非常美丽的一名青年。”
就像是在怀念般地说完后,罗堤露出轻佻的笑容。
那是冰冷到连背部都好像会结冻般的冷笑。
“但还是头一次有人当面清楚地对我说呢,我这下一定得杀掉您了。”
慢慢伸向脖子两旁的手,让阿克蕾儿的脖子没办法自由行动。
看到脸色苍白的阿克蕾儿,罗堤低声说道:
“如果您失去意识的时间更长,就不用有这么恐怖的回忆了……但我也因为看到您美丽的睡脸而犹豫,所以我也有罪呢。”
一稍微移动视线,罗堤偌大的手掌就进入视野内。
到现在阿克蕾儿终于重新认识到。
对啊,他拥有这么大的手掌。只要有那个心,就算是人也杀得了——
“——是你派刺客暗杀我的吗?”
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罗堤面不改色地点了头。
“没错。但是居然两次都失败,看来我看人的眼光还不行啊。特别是这次有成功的报告,我还儍傻地相信了。前去观察情况的时候,看到您还在我真的是吃了一惊,果然重要的事情不自己来做不行呢。”
——鲁蜜菈!
因为脑袋混乱而一时忘却的悲哀现实再度浮现。
她伪装成阿克蕾儿而被杀死,遗体还留在火焰之中——。
(咦?)
阿克蕾儿惊恐地看着罗堤,“该不会”及“难道”的想法在脑中交错。
“难道在宅邸放火的也是……”
“嗯,没错,因为这样做就能够用烧死蒙混过去。只要烧掉的话,也不用担心遗体会被调查。反正全部人本来都应该要移住比较靠近宫邸的石造宫殿,是哥哥要任性大家才一直留在木造宫殿。大家应该都觉得很高兴吧。”
一点都不害怕及不在乎的反应,让阿克蕾儿终于大叫了出来。
“你、你以为死了多少人!”
“不清楚,还在调查中不是?”
罗堤一派轻松地说道。阿克蕾儿整个人愣住了。
“我可是准备得很辛苦呢。为了让宫廷的警备变弱,我在拉斯塔地方放出将要增税的情报,煽动他们展开暴动。”
“你居然这样做……”
“因为您说要跟哥哥结婚啊。”
“我没办法接受你的心意,所以要杀了我?”
“嗯,不能让您成为哥哥的妻子。因为那会让他的登基变成既定的事实。为了阻止哥哥登基,母亲还特地公开自己的耻辱;如果娶了您当妻子,他不就可以不管圣王厅的意见,以帝王的身分统治这个国家了吗。”
总觉得有地方不对劲。
这句话如果是从苏菲口中说出来就算了,从罗堤口中说出来就有种令人无法释怀的感觉。因为到目前为止在双方的接触中,并没有感觉到罗堤有对地位或官位的执着,见到面的第一天也只说了想静静地生活。
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知该怎么相信这名少年才好。
“你想成为大公吗?”
“并不是这样……”
罗堤像是在歌唱般轻快说道。
“因为要是哥哥登基成为大公,绝对会杀掉我跟母亲。”
“什么?”
无法理解罗堤在说什么,阿克蕾儿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杀掉,是说尤里殿下会杀了你吗?”
“当然。还有别人吗?”
脑袋越来越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想?”
“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
罗堤不假思索地回答,可是阿克蕾儿无法马上理解这句单纯的话。
“您刚刚不也提到,我一直憎恨着身为父亲儿于,又是这个家正统继承人的哥哥。”
“这、这件事双方不是都一样?尤里殿下也……”
“是啊,所以我知道哥哥再来会怎么做。”
“…………”
“请思考看看,小时候的哥哥可是一直被母亲虐待。现在没有不复仇的道理。对了,公主殿下,您有看过哥哥的背部吗?”
阿克蕾儿吓了一跳,抬头望着罗堤。
应该是从这反应判断她知道吧,罗堤在阿克蕾儿前方露出微笑。
“那好像是在六、七年前,虽然我不太记得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那样,总之从那时起,我们就已经是不太有机会相处的兄弟了。但就在那天,哥哥很难得地让我骑上马,不过我因为太害怕而哭了出来,听到这件事的母亲很愤怒地冲了过来……不幸的是周围有正在燃烧的柴火,母亲就用上头还有火的木柴殴打哥哥。”
想像的瞬间,阿克蕾儿紧紧闭上眼睛。
像是失去理性般地使用暴力——脑中想起尤里所说的话。
在扑向鲁密菈的那个时候,苏菲也想用黄铜制的烛台揍她。只要冷静下来应该很清楚做出那种事会有什么后果。
“哥哥的背部严重灼伤,三天三夜都在生死关头徘徊,不过母亲也终于有自觉了。从哥哥开始分担父亲的工作之后,她一天到晚都在说那孩子如果成为大公,我们一定会被杀掉——明明知道小孩总有一天会变成大人。”
很惊讶苏菲居然有自己虐待了尤里的自觉。
想像到将来会有的报应,才头一次注意到吗?
“所以我们不能让哥哥登基,也就是说,您如果活着我们会很困扰。”
对不起。——罗堤边轻声地如此说道,把手伸向阿克蕾儿的脖子。
她急忙试着挣脱,双手却被很大的力气甩开。
但阿克蕾儿抬起膝盖踢向罗堤的腹部。多亏鲁蜜菈有撕开衣角。好像让她更容易行动。对方似乎很痛,伴随着呻吟声掐住脖子的手也松开了。她趁这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