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罗堤殿下?”
“请让我用名字叫您,请允许我用阿克蕾儿殿下来叫您。”
手被紧紧地握住,似乎不允许就不打算放开似地。从稚气的脸庞无法想像的偌大手掌,阿克蕾儿没办法挣脱,只好边感到脸红心跳边点头答应。
“公主殿下,我们该离开了。”
鲁蜜菈低声提醒阿克蕾儿。
仔细想想,这还是鲁蜜菈第一次主动跟阿克蕾儿说话。
虽然从今天早上就一直在一起,但她从来没有主动开口;甚至连该做出回答的时候都没有开口,阿克蕾儿说的事情,她都只有默默地点头。
虽然是自己希望的,但这样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相处才好。
当然也不是说她不会做事,虽算不上很勤劳,但她很懂得该怎么做事,而且没有半点差错。不过这些迅速的行动,看起来就像是不这样做就没办法静下心来,也就像是“待在阿克蕾儿身边,让她不太愉快”一样,让阿克蕾儿感到非常不是滋味。
罗堤一看到鲁蜜菈,表情就变得很难看。
他认为鲁蜜菈是尤里的侧室。——怎么能让侧室来照顾未婚妻呢!少年应该是在气这件事。
这种钻牛角尖的年纪,会出现这种反应很正常……
(不过,事实并不是这样。)
现在的阿克蕾儿能相信鲁蜜菈所说的事了。
理由是她拜托尤里让鲁蜜菈来服侍自己时,尤里的反应。
您如果有考虑到她的将来——阿克蕾儿提出的这个建议,尤里很坦率地接受。如果两人的关系是世间所想的那样,应该不会是那种反应。
“罗堤殿下,其实……”
正要开口的阿克蕾儿,像是想到了什么而看向鲁蜜菈。
“你先回房里吧。”
虽然不知道再来谈话内容会怎样发展,总之是不想让本人听到的内容。
“可是……”
鲁蜜菈不太服气的表情,让阿克蕾儿察觉到她的意图。
一定是在警戒阿克蕾儿跟罗堤的接近。
“你放心,我不会做出背叛尤里殿下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说中了,鲁蜜菈脸红了起来。
小女孩随即转过身去,用小跑步的方式跑开。
“真是没规矩。”
这句有刺的话与让阿克蕾儿有些吓到,因为实在跟罗堤的为人还有容貌联想不起来。
“罗堤殿下,那女孩并不是那样的。”
“什么不是那样?”
“那女孩只是个侍女而已,跟尤里殿下没有什么更深的关系。”
罗堤的表情依然充满怀疑。
“怎么可能……”
“这是真的,所以就算那女孩在身边服侍我,罗堤殿下也不需要为此感到不愉快或生气。”
阿克蕾儿拼命想要解开他对鲁蜜菈的误会。
罗堤看起来仍然不太相信,阿克蕾儿便反问道:
“尤里殿下跟那女孩,是在什么情况下见面的呢?”
虽然罗堤说是在被取缔时尤里带回来的,但仔细想想,尤里不可能在那种现场。
“那是……”
罗堤似乎有点难以开口。
“那女孩被取缔后,母亲命令说要将她带来这间宅邸。”
“为什么?”
“——为了杀鸡儆猴。准备在民众前面鞭打她。”
阿克蕾儿表情一下子变得很沉重。
罗堤把视线别开,应该是无法正视那表情。
“怎么会……她明明还那么年幼,还只是个孩子啊。”
“…………”
果然这件事就没办法袒护母亲了,罗堤难为情地低下头。
所以阿克蕾儿也不得不噤声。总不能因此责备罗堤。
“那么,阻止这件事的就是尤里殿下吗?”
“没错,之后那女孩就住在这间宅邸里。”
从整件事的过程跟鲁蜜菈的美貌来想,会认为尤里因为看上她而救了她,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但是,那两个人……)
并不是那种关系!阿克蕾儿还是无法怀疑他们。
不过也感到两人似乎有更深一层精神上的羁绊。
“阿克蕾儿殿下。”
罗堤突然叫了她。
“嗯?”
“阿克蕾儿殿下打算跟哥哥结婚吗?”
“…………”
阿克蕾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考虑到各种条件,她不知这件事从自己口中说出来适不适合?在烦恼这问题之前,她连该不该说出来都无法确定。
“这件事不该由我来说,请去问尤里殿下吧。”
问题被巧妙地闪开后,罗堤的表情显现出他内心的伤痛。阿克蕾儿因为觉得对不起他而别开视线,但少年悲伤的表情已经烙印在脑海里。
“不好了!”
一名侍从慌张地往这走来。
“罗堤殿下,啊,公主殿下您也在这里啊。”
“怎么了?”
侍从没办法马上回答罗堤的问题。
他拼命地想调整自己的呼吸。那样子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让阿克蕾儿也紧张了起来。
“圣、圣王厅的特使来到此地了!”
客厅里,尤里跟穿着法袍的圣王厅特使,正隔着长桌面对面地坐着。
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有一名有些瘦弱的老人恭敬地站着。他是这个家的管家。
他也在这里那就表示这是家务事,因为如果是正式的公事,应该会在离此地不远的官邸里和重臣们一起讨论。
阿克蕾儿心想:这种地方让自己这个外人介入好吗?但侍从的确是叫了罗堤跟阿克蕾儿两人。
“这样就全员到齐了吧。”
特使殷勤地说道,尤里听完点头同意。
“首先要对登基的审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表示歉意。前大公尼可拉过世已经过了一个月,为了避免公国的混乱,我们也很急着要让长子迅速继承他的位子,但没想到马上就面临了棘手的问题……”
特使话说到这里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棘手的问题是什么事?”
尤里用流畅的阿比利亚语问道。
其实在进到房里时,他的装扮吓到了阿克蕾儿。
黑底加上金色刺绣,尤里穿着光看就知道很高级的卡夫坦,白灰色的头发也梳理得很整齐,跟前几天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那样子让人一眼就明白,这是佛兰得鲁这个国家男性的正式装扮。
特使咳了一声后,缓缓地开口说:
“其实在前大公刚去世时,前大公妃,也就是尤里殿下您的母亲,送了一份忏悔书来。内容写着您不是尼可拉殿下的儿子,而是自己的私生子。”
客厅的气氛一瞬间紧张了起来。
“不可能有这种事!”
站在一旁的管家叫道。
“他们夫妻俩感情确实不能说很和睦。结婚满四年以后,夫人就移居到隔壁的石造宅邸,但我跟前大公尼可拉殿下年轻时就认识了。尤里殿下跟尼可拉殿下长得非常像,甚至可说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石造宅邸也就是第一天阿克蕾儿拜访的地方。
原来那栋雅致的建筑有这种来由。
第一天拜访的石造别墅,跟这栋木造本馆中间有走廊互相连结。就是阿克蕾儿那时被尤里抱着走过的那条昏暗走廊。
“我们当然也知道尼可拉大公的长相,大儿子跟前大公确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大公妃做出这样的忏悔,我们也无法当作没看到。”
右手拿着羊皮纸的特使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
圣王厅绝对不乐见王公贵族的权力变强。
君主越晚登基,国家会越混乱。
“圣王厅虽然有开会讨论,但实在没办法有结论。最后决定直接来听大公妃怎么说。听说她明天就会回来对吧。”
尤里用苦涩的表情点头。已经撤回放逐是不幸中的大幸,如果被知道自己放逐了亲生母亲,不知道对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在特使要离开时,他看到了阿克蕾儿。
“听说您是尤里的未婚妻,请问是哪边的公主呢?”
阿克蕾儿一瞬间迟疑该不该回答。但自己是以未婚妻的身分出席这场合的。她心想就算报上名字应该也无妨,于是提起礼服的裙摆行礼。
“我是布兰纳帝王尼基弗鲁斯三世的女儿,名叫阿克蕾儿。”
特使的脸上浮出惊讶的表情。
身旁的罗堤从房间里面冲了出去。
内心充满罪恶感跟复杂的心情,但也不能离开去追他。
“……这、这样啊,原来是布兰纳公主。”
特使的神情显得很狼狈。
圣王厅视为眼中钉的布兰纳皇室。
更何况阿克蕾儿是帝王膝下唯一的子嗣,是身为王室继承人的公主,一旦她跟势力逐渐坐大的北方大国佛兰得鲁的大公之子缔结婚约,对圣王厅来说是很严重的事情。
“那我改天再来拜访。”
特使边用有些惊慌的声音说道,边走向外头。
关门声响起的同时,尤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阿克蕾儿看了他一眼。想起到目前为止受到的各种无礼对待,内心认为应该不需要同情这个人,但看到他按住额头的身影还是令人心痛。
就算相处得不好,但他居然被亲生母亲说是私生子。
抱着复杂心情注视他时,视线跟突然抬起头的尤里对上了。
深灰色的双眸虽然显得很疲劳,但感觉不到任何一丝懦弱。
“不好意思,让你看到尴尬的场面。”
“咦、啊……不会。”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阿克蕾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老头一直吵着未婚妻应该要一起出席。”
尤里边说边用下巴指向背后的管家。
阿克蕾儿微微地笑了出来。尤里大概是没办法跟那位看起来很诚实的老人说,这是假的婚约吧。
“还好有照你说的去做。”
“咦?”
花了一些时间,她才意识到是在说撤回苏菲的放逐。
“大公妃殿下有寄出忏悔书这件事,您不知道吗?”
尤里摇头否定。
“我不知道。我还以为魔窟的老狐狸们是用些推托的理由一直在延期,没想到那女人居然会这么做。”
尤里叹了一口气,那样子好像是在说被她摆了一道。
把圣王厅说成魔窟真是巧妙的比喻,但现在并不是笑的时候。
“特使说要听看看大公妃殿下怎么说,他是打算问些什么,还有要怎样问呢?”
阿克蕾儿的问题,尤里用“我怎么会知道”这种随便的回答带遇。
没有方法调查是否是真的是私生子。肚子里小孩的父亲是谁,大概只有神才知道。反过来说,要把跟前大公那么像的尤里硬说成私生子,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而且见面的第一天,苏菲不是自己说了“你真的跟你死去的父亲一模一样”这句话吗。
“应该会是双方各执一词吧。”
听到管家这么说,尤里自嘲地说道。
“明明平常一直骂说‘你才不是我生的小孩’。现在居然说出那种话。”
令人笑不太出来的发言,让管家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就算这样,为了阻碍登基揭露私生子(极可能是捏造的)这种事也做得出来,苏菲的执着也只能说真的非常恐怖。
在前大公驾崩后,圣王厅一直不承认尤里的继位。
理由原来是这样。
——因为那孩子是我的私生子,所以并没有继承这个家的权利。
从管家说的话及苏菲的发言看来,这件事的真实性依然存疑。
但是,如果明明没有偷情却说生下了私生子,那更是壮烈。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之后,尤里用管家听不到的音量小声地说:
“你跟祖国、跟帝王陛下有仔细说明了吗?”
被认真地这样问,阿克蕾儿反倒有些吃惊。
她从没想过担心她父亲及祖国的话语,居然会从这名青年口中说出。
“有吗?”
又被问了一次,阿克蕾儿连忙回答。
“我只报告了这个婚约是伪装的,并没有说明详情……”
并没有提到大公家的家庭问题——还没说出这句话,阿克蕾儿就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不过尤里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
这样啊——小声说完这句话以后,尤里就没再追问下去。
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以后,阿克蕾儿重新开始思考。
为了请求援军,她曾经真的做好心理准备要结婚。从要维持布兰纳独立的角度来说,“伪装婚约”这个手段真的太令人感到幸运了。但想到一切都是“多亏”眼前正在上演的佛兰得鲁大公家的家庭问题,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一想到收到信以后父亲跟大臣们可能会不知所措,她就觉得没有详细写出整件事对他们有些抱歉,但也只能在信中写说:“绝对不会发生布兰纳被并吞这种事,还请您放心”。
正在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尤里叹息地说道:
“抱歉、看来婚约期间会比原先想像的还长。”
如同罗堤所说,苏菲隔天就回来了。
至于为什么阿克蕾儿知道这件事,那是因为她有前来拜访。
处理完事情,阿克蕾儿正要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时,突然有声音叫住了她。
“公主殿下。”
往前一看,苏菲穿着非常华丽的礼服站在那里。
罗堤站在她身旁,两个人靠得很近。在明亮的地方站在一起,这对亲子看起来真的相当赏心悦目。
苏菲提起礼服的裙摆,往阿克蕾儿的方向走来。
“事情我都听罗堤说了。这次看来受到您很大的帮助,我在此再度致上最深的谢意。”
“啊,不会啦。”
“公主殿下,我这边有特地请人从瓦鲁斯携回的美味甜点,要不要一同享用呢?到我们家里……”
门轻轻地被打开,鲁蜜菈从门缝中探出头。应该是因为突然有人在大声说话感到很奇怪吧。
鲁蜜菈看到站在阿克蕾儿身旁的苏菲后,露出惊恐的表情。
但是苏菲做出的反应更大。
(糟了……)
阿克蕾儿想起鞭刑的事情。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苏菲大声咆哮,鲁蜜菈沉默地低下头。
从那像面具般的表情没办法窥探她的心情。那表情与其说是恐惧让她无法抬起头,更像是不想看到苏菲的脸,紧閗的双唇更是显示出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而放弃了。
她一定是想就这样等待暴风雨过去吧。
但那态度似乎刺激到苏菲。
“真是污秽!像你这种女孩居然在这间宅邸——”
苏菲相当亢奋,像是快要昏倒一样。阿克蕾儿看不下而插了话。
“请、请等一下,鲁蜜菈是我拜托尤里殿下……”
苏菲的表情更显愤怒。她的眼睛瞪大到像要掉出来般,情绪激动地咬牙切齿,脸上好像聚集了全身血液般通红。
那样子简直像是被大天使打败、频临死亡的魔女。
“一定是你跟尤里两个人计划要赶走我对吧!”
苏菲推开愣住的阿克蕾儿,伸长手腕一把抓住鲁蜜菈,把她拉到走廊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苏菲举起右手开始用力地殴打鲁蜜菈,最后把她摔到地板上,开始用脚踢她。
“别再打了!”
阿克蕾儿发出悲鸣。
但是苏菲并没有收手,似乎是太过亢奋完全听不进别人说的话。
“请别再打她了!”
阿克蕾儿抓住苏菲的右腕。但是被很大一股力道甩开,重重地跌到地板上。那力道非常强劲,疼痛让她快失去意识。
“公主殿下!阿克蕾儿殿下!”
罗堤连忙冲到她身旁。
“您没事吧?”
“与其担心我,不如快点去阻止您母亲。”
她用有些强硬的口气如此说道。阿克蕾儿边忍着痛楚,内心边感到愤怒。
与其现在在这边关心我,为什么不先阻止母亲